第十七章：多管閒事

第十七章　　多管閒事


　　我再三滑動手機，訊息軟體裡顯示的對話依然停留在昨天。
　　「群組沒有訊息，看來今天不用去社團了。」
　　坐在位子上的我，如此說著。王淨妍倚靠在我隔壁的桌上表示同意。
　　「嗯……怡婷需要一個人靜一靜嘛。」
　　「……也是啦。」
　　沒有開燈的室內充斥著吵雜的交談聲，我和王淨妍駐留在放學後的教室裡。
　　平常的放學時間，我們會早早收拾書包，前往同人社教室。
　　而稍早發生那件事，直到最後一節課到來時，社長的集合令依舊沒有傳到手機裡。　
　　或許是習慣吧，同學們都紛紛走掉時，我們又多留在教室一會兒，彷彿在等待什麼。
　　另一個人沒有我們的遲疑，高又薇在教室聊完天就回家了。
　　聒噪的聊天聲遠去許久，教室內只剩下我和王淨妍。
　　她看向黑板上的時鐘，結束等待。
　　「那我們回家吧。」
　　「我有一點事，你先走吧。」
　　「咦？不一起走嗎？我可以在教室等你。」
　聽到意料之外的回覆，王淨妍有些訝異地看過來。
　　我站起身，一邊打開書包檢查要帶回去讀的書，一邊說道。
　　「沒關係啦，不用等我，不用不用，別等我喔。」
　　「幹嘛一直強調……」
　　王淨妍似乎感到不悅，將書包輕輕地撞過來。
　　來到教室外面，我與她相隔幾步距離揮手道別。
　　「先走囉，掰掰。」
　　「嗯……」
　　別過頭，踏出腳步。王淨妍在我腦海中的最後印象有點沒精神，好像在想事情，看來應該是受到那件事的影響。我也是。
　　這麼做是多管閒事，內心清楚得不得了，即便如此，腳步還是朝著風雨球場前進。
　　他要接受或拒絕都與我無關，可是選擇了最壞的第三選項，我不能眼睜睜無視。因為那是卑鄙的。
　　一旦進行回想，胸口就隱隱作痛。
　　穿越實習大樓的川廊，來到第三校區。
　　空出來的時間，他一定會在那裡，除此之外，他沒有別的地方好去。
　　腳步越走越快，朝著高大的遮雨棚快步前進。金煦宇果然在那裡，從遠處便能看到他隻身一人在打籃球。
　　經過綠色的鐵絲圍籬，我將腳步放慢，心跳與呼吸不再急促。
　　「我就知道你在這裡。」
　　我出聲搭話，金煦宇看了揹著書包的我一眼，繼續運著球投向籃框。
　　他沒有回應我。我將書包丟向籃框柱，靠著柱子接著繼續說道。
　　「抱歉，金，我都看到了。」
　　「然後呢，是跑來說教的？」
　　金煦宇停下動作，手持籃球看向我。那雙細長雙眼中略帶敵意。
　　看到我的到來，不打招呼，露出比平時更加冷淡的態度，說不定他的腦中早就預想到接下來的局面。
　　不過，並不會那樣，我沒有那麼熱血。
　　「沒有，我只是不喜歡你這樣。」
　　儘管內心焦躁，我依然保持冷靜，想要與他對話。
　　「干你屁事。」
　　「當然有關，你們都是我的朋友。」
　　被傷害的一方是我的朋友，傷害人的一方也是我的朋友。
　　除此之外，我非常討厭這種事。
　　金煦宇面露不悅，咂嘴一聲，把籃球丟得遠遠的。
　　「切，老早就叫你別管了，聽不懂人話。」
　　「為什麼要那麼說。」
　　我的神經繃緊起來，帶著嚴肅表情看向他。我自認算是習慣金煦宇的說話方式，可是火氣卻一點一點冒上來。
　　「沒什麼好解釋的，外人別來插手。」
　　投過來的眼神越發銳利，可是我不能退卻，得要繼續指出核心才行。
　　「我不是指這個。」
　　這句話彷彿扎扎實實刺中他的內心，金煦宇朝著我踏出腳步，強力瞪視過來。
　　「你現在是要質問我嗎？」
　　不等他靠過來，我立刻撕扯喉嚨。
　　「金煦宇！你在逃避什麼！」
　　「給我閉嘴。」
　　宛如害怕受傷的野獸，沒有實體的話語一接近自己身邊，只能以低吼代替無力。
　　即便如此，也不能帶著溫柔去體諒，否則他永遠不會認真面對。
　　所以我要繼續提問。
　　「為什麼不乾脆一點！」
　　「煩死了！你以為我不想嗎！」
　　金煦宇粗魯地拉扯我的制服，頂著我的喉嚨。
　　「既然如此，就不要隨便踐踏她的心意啊！」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對著朋友大聲叫嚷。
　　因為是刺蝟，所以感同身受。那不是隨手可得、廉價、速成的東西。
　　是緩緩積累而成，純粹、美麗且珍貴的事物。
　　既然如此貴重，怎麼可以簡簡單單一句「無聊」打發掉！
　　緊抓住我的手沒有放鬆，力氣卻不斷流失；投過來的憤怒眼神越來越沒有氣勢。
　　「哼，你又懂什麼。」
　　使不出力氣，金煦宇鬆手，並將話語虛脫似地說出口。
　　「當然不懂，因為你都不把自己的事說出來。」
　　「結果就是來說教的。」
　　他側轉身體，不面對我，無精打採的雙眸往旁邊游移。
　　不對，這是誤解，我只是想要溝通，想要去瞭解。
　　為什麼老是不把想法說出來，為什麼都要自己憋在心裡，為什麼要選擇迂迴傷害別人的方法。
　　從來沒有達成過共識，心中的煩躁感越來越強烈。
　　「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坦率一點，好好回應她。」
　　「饒了我吧，別再繼續說下去了。」
　　金煦宇露出受不了的表情，大大嘆一口氣。
　　下一刻，他拎起書包，直接掉頭走人，大概是不想再和我繼續說下去。
　　可是，不說清楚的話，要怎麼理解。為什麼朋友都這麼生氣了，還可以予以忽略轉身離去。
　　「喂，等等……」
　　接下來他和她會怎麼樣？社團會怎麼樣？我們會怎麼樣？我想問個明白。
　　「夠了夠了，我要走了。」
　　金煦宇從好幾步之外的距離拋下這句話，我只能愣在原地看著他落寞的背影遠去。
　　留在原地的我，不想追上去，也無力追上去。
　　胸口的燥熱感揮之不去。
　　如果早知道是徒勞，不如裝作不知道。
　　我搞砸了，也後悔了。

　　　　　　　　　　　　　※

　　斜陽染紅整個校園。
　　終於整理好情緒的我，踏出待上許久的球場。
　　或許是待在球場太久，後側門已經關上。不得已，只好折返從正門走出去。
　　拖著如鉛塊般沉重的雙腳走在校園中，腦中堆著未解的難題，使得每一步都顯得緩慢。
　　本來只是想要靜下心來溝通，結果就成了這個局面。
　　對著他生氣根本沒用，要怪就要怪自己為何要有所期待。
　　看吧，相互理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不要再去想了，那完全沒意義。
　　現在沒有餘力去應付那麼麻煩的事，我還有必須要專注的課題。會計檢定、英文檢定，以及最重要的五月大考。
　　傍晚強勁的風從行政大樓的川廊撲面而來，踏在灰色磚塊上，寧靜校園內只有我的腳步聲。
　　踏上階梯，太陽殘留的昏暗光線，使得前方景色在大理石地板上反映。
　　右側布告欄上有著一張一張的相片。被其中一張照片吸引目光的我停下腳步。
　　──「無題」──
　　有著絢爛夕陽那天拍攝的照片，得了冠軍。連同照片與名次，得獎者的姓名也一併附上，可是照片卻還沒有名字。
　　哈……這樣啊。王淨妍真的很厲害。
　　口中不自覺發出的嘆息是讚嘆、感嘆抑或是其他不知名的心情，連我自己也分不清。
　　要是繼續執著、想要探個究柢的話，馬上就會來到無法企及的地方。
　　那麼就不要再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