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拖延

第十六章　　拖延


　　「成功的不二法門就是永不放棄！所以要有野心！」
　　今天晚餐要吃什麼好呢？
　　「在場的同學們，只要堅持下去，就能苦盡甘來。換句話說，要成功就得先吃苦，這是有野心的人才辦得到的事。」
　　自助餐？不要好了。有點吃膩了，對了，鎮上好像有開一間新的義大利麵店。
　　「各位啊，一定要有夢想，人因夢想而偉大，同學們一定要找出屬於自己的路，然後堅持到底！保持自己的野心！」
　　可是那間好像蠻遠的，考量到讀書時間，等有空再去好了。
　　「同學們，今天能聽到這場演講，一定會對你們的未來有幫助，因為那是我辛辛苦苦熬過來的經驗談，送給你們。好，剛才說到哪裡了，喔……野心野心。」
　　咦？對未來有幫助？可惜啊，剛剛腦袋在想晚餐的事，完全沒有聽到，不過算了，就算沒聽應該也不吃虧吧。而且演講還有一個多小時，從現在開始補眠還來得及。
　　禮拜三下午的空堂，全校學生擠在禮堂內，聽成功人士氣勢十足的演講。不過講者的演講稿也太多「野心」了吧，聽得我都快被催眠了。
　　這是學校為三年級生開的演講，大概是想要幫我們補充士氣吧，但是！有那種時間，不如放我們回家讀書！
　　坐在最邊邊的我因為無聊，已經胡思亂想好一會兒。
　　這時，有兩個熟悉的身影從視野一角慢慢移動。
　　有著雙馬尾的女生領在前頭，跟在後方的則是高高的酷帥男生。
　　曾怡婷和金煦宇往禮堂正門的方向走去。
　　視線被吸引過去，頭連同身體跟著轉向。在我維持姿勢，感到驚訝與納悶的同時，旁邊有個人大喇喇地走來，然後坐在我後方的空位，也就是我的眼前。
　　「你也注意到了嗎，要不要偷偷跟過去看啊？」
　　高又薇前傾身體，盤起雙手靠在我位子的椅背上。與此同時，我也稍微後退保持距離，好讓她饋著。
　　「呃……這個……偷看是不好的行為喔，對，沒錯，不能偷看。」
　　「這樣啊，嗯……那我們不要偷看怎麼樣啊？」
　　高又薇笑瞇瞇地提議。我故意清一清喉嚨。
　　「說、說來聽聽……」
　　「欸欸，一容～不覺得禮堂的冷氣開得很強嗎～」
　　「咦～聽你這麼一說，好像有一點。」
　　我調升音調裝模作樣地說。
　　「好了啦，別再裝了，坦率一點，走！」
　　高又薇拍了我的肩膀後，迅速拉扯我的後領口起身。
　　「要演也演完嘛……好好好，不要拉，我走就是了。」
　　她實在太過強硬，不得已之下，我只好配合這股力量走。絕、絕對不是因為感到好奇喔。
　　
　　　　　　　　　　　　　※
　　
　　禮堂側旁的小樹林，地上佈滿黃色落葉。
　　曾怡婷和金煦宇身在其中。
　　我和高又薇躲在禮堂上鎖側門的走廊，圍牆後方的我們小心翼翼探出頭靜觀。
　　被枝葉遮擋的午後陽光，斜斜灑落在金色長髮的漂亮女孩身上。
　　「喔，馬尾放下來了啊，第一次看到耶，好稀奇喔。」
　　「那當然啊，雙馬尾也是女孩子嘛～」
　　我壓低聲量說道。高又薇也用輕聲細語回應我。
　　曾怡婷摸著長髮，透露出緊張的眼眸裡，是相同的褐色。
　　在禮堂時，她還綁著雙馬尾，現在卻為何放下頭髮，原因可以從他們周遭的氛圍推敲得知。
　　堅持做自己，她一路上走來皆是如此。如今，她要妥協。
　　這是只有在他面前才會展露的一面。
　　可是為什麼要選在這時候，不，正因如此嗎……
　　老是在心中想著還有以後，拖著拖著，搞不好就沒有以後了。
　　在全校學生都集中在禮堂時，唯有這裡顯得安靜。想要將多年來積蓄的一切解清，就只能寄託於此時此地。
　　「你們在幹嘛？」
　　熟悉的聲音傳來耳邊，專心看著告白場面的我們不禁嚇一跳。
　　「噓……」
　　我示意彎腰走來的王淨妍將音量放低。高又薇對她揮揮手。
　　「短髮妹，這裡這裡。」
　　「喔……嗯。」
　　王淨妍墊著腳尖來到我後側。高又薇有點受不了地碎念。
　　「這年頭還有人在直接告白的嗎，雙馬尾真的是很單純耶～要攻略青梅竹馬就要先這樣，再這樣，然後再那樣。」
　　「這樣那樣是哪樣……你很激動喔，高同學。」
　　「安靜一點啦，要開始了。」
　　「怎麼連你都好像很興奮啊，王淨妍。」
　　我對躲在自己身後的王淨妍，投以無言的眼神。她沒有理會我，專心地看向前方。
　　如同王淨妍所說，場面終於有動靜。
　　曾怡婷依舊沒有開口，雙脣微微張開，要說的話卻出不來。
　　金煦宇打量著眼前垂下臉龐，不停搓著手的羞澀少女，搶在她之前發話。
　　「沒事的話我要走了。」
　　話語一說完，金煦宇隨即轉身。
　　「小宇！」
　　曾怡婷馬上叫住他。
　　「小、小宇，我有話……要、要對你說……」
　　「……」
　　從大聲喊叫中得來勇氣，曾怡婷終於把話斷斷續續說出口。
　　金煦宇將身體轉向正面。
　　他不是遲鈍的人，既然會跟著走出來，那也就代表，他已經準備好去面對雙方模糊的關係。
　　曾怡婷應該有勝算。
　　可是，我卻無法由衷替她感到安心。
　　因為也有可能導向完全不同的局面。
　　雖然現在減緩許多，但是他從以前就不停在迴避著。
　　不是只有告白的一方要痛下決心。
　　「以前……從小時候……我、我就一直……」
　　話語零散，瞄向地板的次數比注視眼前男孩的次數還要多。
　　儘管如此，為了避免急促的呼吸使語句顫抖。　　
　　她還是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了出來。
　　只要把想說的話完整表達出來就好。
　　只要他還看著自己。
　　那麼就能傳達出來──

　　「要說無聊事的話還是免了吧。」

　　終於可以把珍藏已久的心意化為言語時，金煦宇直接落下冰冷、沒有感情的一句話。
　　瞬間，一切變得沒有意義。
　　「我先回去了。」
　　金煦宇頭也不回，轉身就走。
　　曾怡婷愣在原地。
　　她的肩膀漸漸放鬆，看著走掉男孩的雙眼，緩慢瞇起，然後定格在腳底下的落葉。
　　金色的瀏海蓋住曾怡婷的眼睛，我們無從得知她現在是什麼樣的表情。
　　「怡婷……」
　　看到曾怡婷露出無助的一面，王淨妍帶著痛苦的表情，緊揪著自己的胸口。
　　高又薇轉過來，靠著圍牆。
　　「不能過去，知道吧。」
　　用溫柔語氣說話的她，面無表情，可是卻與平時不同，既和緩又多了點凝重。
　　王淨妍緊閉著眼，抿著嘴唇點點頭。
　　在此之後，沒有人開口說話，沉默降下到我們之間。
　　沉重到幾乎要凝結的空氣，壓迫著我。
　　心中湧起的憤怒無從宣洩，雙手不知不覺間用力握起。
　　我真的……真的……很討厭這種事。
　　夾帶寒冷的風一陣陣吹過，佇立已久的曾怡婷踏出腳步。
　　她一邊走著，一邊拿起髮圈重新整理頭髮。
　　只不過，顫抖的手怎麼樣都綁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