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之二：她的探問

第十五章之二　　她的探問


　　春天的夜晚仍然冷颼颼的。
　　歡唱完走出ＫＴＶ，五個人沐浴在招牌與路燈橘橘黃黃的燈光下。
　　馬路上有車子呼嘯而過的聲音，空氣中卻顯得安靜，或許與剛從吵雜的環境中走出來有關係吧。
　　「我們要先去趕公車，再見。快一點，中二女。」
　　「等等我啦，小宇。」
　　金煦宇向原地的我們道別，朝著公車站的方向前進。後方的曾怡婷快步跟上。
　　「評審說我很棒耶，搞不好我真的有可能成為動畫導演喔。」
　　「不過是點稱讚，少自我膨脹了。」
　　「什麼嘛，臭小宇。」
　　他們的背影越來越遠，聊天的聲音傳了過來。隨著他們的前進，交談聲漸漸聽不太清楚。
　　接著，留在原地的三人互看對方，然後高又薇先往反方向踏出腳步。
　　「我家在那個方向，先走囉～」
　　側身過來的她將一隻手插在口袋，揮著另一隻手向我們道別。
　　「今天好像一直被針對……嘖，報應嗎……」
　　放下手之後，高又薇轉向正前方，嘴裡似乎念念有詞，好像不太開心的樣子。她說得很小聲，我聽得不是很清楚。
　　現場剩下我和王淨妍。
　　我看向她。
　　「那我們也走吧。」
　　「嗯。」
　　踏出腳步，以平時習慣的速度前進。
　　我們兩個不發一語地走著，這股沉默並不會讓人厭煩。
　　雖說狂歡後的散場總是寂寥，但是，僅僅是身邊多了一份熱度，便不會感覺到寒冷。
　　換作是以前的我，肯定不會想到今天會有這樣的情景。
　　然而，季節轉換，事物永遠不會停留於當下。
　　正因如此，成發會結束後，便是我要好好努力的時刻。
　　因為渴望，不希望任其消失，才想要延續。儘管早已存在於此時此刻。
　　熟悉的風景逐漸出現在視野內，目前已經步行到學校。
　　靠著學校旁的人行道走，公寓就在眼前。
　　走著走著，王淨妍將走路的速度慢下來，踢著路邊的小石頭。
　　「……其實我對ＫＴＶ有不好的印象。」
　　我配合著她的速度，轉頭看向她。王淨妍的視線仍盯著移動的雙腳。
　　「高一時，每次和同學去，都會覺得很累。」
　　「可以想像。」
　　那時候的她應該無法拒絕同學的邀約，只能勉強自己搭上這股潮流。我想，那一定是段痛苦難熬的日子。
　　「嗯……可是今天不會。」
　　車輛從旁而過，白色光亮一瞬間照亮她的臉龐，我才得以看出，她低垂臉龐下的純粹笑臉。
　　「咦？對耶，這麼說來……」
　　「嗯，唱歌果然是一件愉快的事。」
　　她開心地轉頭看過來，見了這副愉快的模樣，我也忍不住笑了。
　　「哈哈，又是哪裡不一樣？」
　　說是這麼說，其實我心裡也明白，這是一件再明顯不過的事。
　　而王淨妍也沒回答我的問題，彷彿刻意不說似的。
　　穿著皮鞋走在路上，發出同樣的腳步聲，替靜寂夜晚增添聲響。
　　這時，我意識到身邊突然空了一塊，回頭一看，王淨妍停在我身後幾步的距離。
　　「欸，林一容，聽我說。」
　　皎潔月光映照她的全身。說完，她靜靜地看著我，好像在觀察我的反應。
　　我的目光對上她的雙眼幾秒，王淨妍這才緩緩開口。
　　「……寒假的時候，國中同學有約我去唱歌。」
　　「你什麼時候去的啊？完全沒印象。」
　　王淨妍搖搖頭。
　　「我拒絕了。」
　　接著，她又刻意留了令人感到在意的空白。
　　捏著裙擺的王淨妍，不發一語地望過來。
　　時間大概只是短短的幾秒吧，不知為何，我卻覺得漫長。
　　我沒有看過那種眼神，可是我知道，她在等著我問下去。
　　「為什麼。」
　　在我終於拋出話語時，王淨妍微微一笑，眼神中帶點溫柔。
　　「我啊，任何事都會使自己很疲累，無法盡情去玩，因為這個原因，以前的我好像沒什麼朋友呢……」
　　時間總算開始流動。那對溫柔雙眼仍然凝視著我。
　　「在大家約好聚一聚的時候……我沒有辦法，但是這樣……能夠維護得好任何事物嗎……」
　　明明是在微笑，她的表情卻顯得悲傷，使我的心揪了一下。
　　拋出問題，卻不等待回答，她逕自繼續述說。
　　「就算出現了珍貴事物，然而，卻不去看、不去管，總有一天，肯定會自動消亡的吧……」
　　不，就算刻意保持，已經疏遠的人際終究還是會慢慢淡去。
　　語氣中帶著懷念，王淨妍始終維持著如夢似幻的淺笑。
　　有別於以往，這次不一樣，就算說的同樣是出自她的歪理，這次，我卻不能一笑置之。
　　「我不想要……可是，直到現在，我仍沒有找到答案，到底該怎麼做才好，妥協才是對的嗎……」
　　問題再次拋向我。
　　那雙清澈的眼神筆直地看著我，沒有移開一絲一毫。
　　詢問人的一方不帶著疑惑的神情，反而是被詢問的我咬緊牙關苦思著。
　　「不……不太對……」
　　最終脫口而出的回答卻似是而非、模稜兩可。
　　上次也一樣，將取名照片的資格交付予我，令我措手不及。
　　這是棘手的提問，不能沒思考清楚就回答。
　　然而，那雙雪亮的眼神依舊凝視著我，並蘊含著堅定意志。
　　「那會是什麼。」
　　王淨妍肯定地說，並且持續等待。
　　我說不出話，無法回答，什麼才是適合她的答案，我不知道。
　　不斷游移視線的我，不小心瞥到她捏緊裙擺的手，正在發抖著。
　　迫切心情彷彿藏在王淨妍溫柔堅強的眼神裡。下一刻，她小小地笑出聲，將目光投向地板。
　　「……你每次都會很認真聽我的廢話呢。」
　　似乎是看到我露出為難的表情，王淨妍面露苦笑自嘲地說。
　　氣氛緩和下來，我跟著鬆一口氣。
　　「這還用說嗎……你的歪理我都已經聽習慣了。」
　　其實我的內心明白，這不是歪理。
　　現在沒有辦法，我仍在往前跑，還沒有達成期望，是不能將想法隨意脫口而出的。
　　雖然心中帶著歉意，但至少，沒有犯了之前那些人的錯，因為隨便看待是卑劣的。
　　所以，我不會停止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