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號彈的正確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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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5-15
第六章.信號彈的正確用法

  「醒來了啦?睡美人。」

  恩忒亞語帶戲謔的嘲笑著從陌生的床舖上驚醒的茜。

  對於突然之間,因為驚嚇而醒的情形,茜感到有些似曾相識。不只是在實驗室的那次,還有好幾次睡在廢墟大樓,被房間的迴音嚇醒的經驗。

  「這是哪裡?」

  茜環顧了四周,只有一扇落地窗和床頭旁邊的書架,雖然看起來還算新,但上頭有很明顯的污漬,似乎是被甚麼東西潑到,和深黑色的像木呈現截然不同的色差。身上蓋的淺藍色床單也有些許的深紅色的污漬,但只有一兩滴而已。

  「不要擔心,這是你上樓後看到的那間,走廊最裡面那間房間。」
  「……這我倒是不擔心。」
  「這是我女兒以前的房間,現在……有空再和你說。」

  他說完話後就從床邊的凳子上站起,然後出了房間。

  喂!大叔!話能不能不要講一半而已?

  「我去拿一些吃的。」

  在恩忒亞邁開步伐走出房間的那刻,茜就開始打量著四周的布景。但這間房間連一點生氣的樣子也沒有。
  茜開始想下床,她側過身,準備從凳子那側坐起身下床,然而她忽然感覺到有東西在拉扯著,抵抗著她的右手臂。

  這是什麼東西?

  她看著自己的手臂,摘掉上頭用透氣膠帶黏住的棉花。她撫著底下的針孔,已經差不多止血了,只有深紅色已經凝固了的血塊。
  針孔有點大,但是戳的位置應該不是很深,還有一些施打的痕跡。

  有點不太妙,這針孔是怎麼回事。

  她下了床,悄悄的走出房間,躲到了僅剩的那間房間。

  不會那麼慘吧?才剛來到市區就遇到這種奇怪的人。

  她倚靠著門扉,慢慢的滑落下來,一屁股的坐在地上,有氣無力的仰著頭看著天花板。

  到底該怎麼做?現在也出不去,外面大概也是好幾百隻的喪屍在外頭遊蕩,就算我能免疫喪屍病毒,也還是會被生吞活剝的咬死。不過待在這裡也不是什麼好事情。還是乾脆──。

  「喂。」

  一聲頗低沉的聲音叫住了茜,她也隨即被這聲音嚇得立刻站了起來。此時此刻,她滿身的毛細孔彷彿被硬生生地撐大,空氣中任何一點點都讓她感到極度的不安。

  「就是在說你。」

  這次那個聲音又更靠近,又更清楚了。雖然聲音很低沉,但很輕易就能聽出來這是刻意為之,茜心想應該是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女所發出的聲音。

  「妳想做什麼?妳是在懷疑救妳的那個人嗎?」
  搞什麼鬼?明明聲音離得很近,卻連個人影也見不到。旁邊的兩排櫃子全部堆滿了東西,有可能是從另一頭傳來的,但是這太奇怪了,聲音像是有人貼著我耳邊說話。

  茜這麼心想,一邊從口袋拿出剛才從床頭櫃偷拿走的打火機照明。因為房間實在是太暗了,這間房間和剛才又不同,沒有落地窗的自然光線,也沒有電燈照明。

  忽然間,一陣凌亂的跺腳聲席捲了她的耳膜,她用力地堵起了雙耳,想要降低音量,但是中不見效果。像是有人拿著一個音響堵住整個耳室一般吵鬧,連擺脫也擺脫不了,純粹是從頭到尾無意義的噪音轟炸。
  茜有些崩潰的將頭埋進了大腿之中,咬緊牙關的,不敢發出太大聲音的痛苦哀號著。

  過了一陣子,連茜已經麻木到也說不出個確切時間的時候,那聲音終於停止。

  正當她以為已經沒事的時候,她轉過身想看看右邊的櫃子。她撥開了上頭的幾本書,勉強擠出一點可以看到櫃子另一頭的時候,一張毫無活人紅潤,滿是鐵青色的臉,堵到了茜的眼前。她也因此嚇得往後退,跌坐在了地上。

  那張臉開始七竅流血,身體不自然的扭曲,穿過那僅僅兩本書的縫隙,站在了茜的前方。

  「為什麼這樣做!!!」
  那張臉變得更加猙獰,用著更加撕裂的怒吼大叫。



  
  「快點起來!」

  茜又再一次的驚醒,不過這次是在模糊的喪屍的吼叫聲的背景中驚醒。

  「妳清醒了嗎?妳剛才看到了什麼?」

  又是剛才醒來所看見的熟悉的面孔,同樣的是那個年紀約莫三十初頭男子,不過臉色看起來更差了一些。
  正處於驚嚇中的茜,面對一連串的問題,她只能生硬的擠出幾個單詞。

  「呃……有……有一……個人,但又不……不太像人。」
  「說的再具體一點!」
  恩忒亞抓著她的肩膀,前後劇烈的搖晃著她。

  「一個長……長髮的。」

  「……嘖。」

  恩忒亞露出厭惡的表情咋舌了一聲,然後轉過身彎下腰,雙手捧起了一把槍,灰黑色的步槍。
  第一次看見真槍的茜,被嚇得往後退了一些距離。

  「為什麼會……有?」
  「晚點再跟妳說,這把是T91步槍,上面有瞄準鏡,準心上裝了氚氣發光管,晚上應該也能看到。」
  「等等,我不會──」
  「──來不及了。旋鈕目前是safe模式,等等要轉到半自動模式。然後開槍的時候,槍托要抵住胸大肌,抵住肩窩,不要用到鎖骨。然後瞄準的時候眼睛不要緊貼著覘孔,預留一些空間。」

  她一臉茫然的聽完恩忒亞的解說,然後恩忒亞抓著她的雙手要她接過步槍。

  哇啊──這是什麼東西。也太重了吧。

  對於不曾拿過槍的茜來說,已經填裝完子彈,還有加上一些配件後的步槍,比想像中的眾很多,不像電影裡面隨隨便便的重量。大概五公斤多的重量,要能拿得起來不怎麼難,但重點是維持戒備的姿勢。

  恩忒亞抓起了靠在牆壁上的另一把步槍,那是一把類似於牛奶糖顏色的scar步槍,上頭也裝了一顆瞄準鏡。

  「跟我來。」

  恩忒亞很快的出了房間,帶著茜走進了在茜剛才的惡夢中的那間房間。
  裡面和夢中的場景完全不同,並沒有任何高大的架子,只是間空蕩蕩的房間,堆滿了木箱和零散的子彈,還有一進門右側多了一個窄小的樓梯。

  那樓梯的空間十分的狹小,大概只能容納一個半至兩個的成年女性的肩膀寬度。

  如果喪屍跑進來的話這邊應該很好防守吧。

  茜踩著比一般階梯還來的高的間距,少說多了十公分左右,而且沒有貼止滑墊,所以特別的滑。她對此冒出了這樣的想法,雖然只是在心中的假設,但她還是為此感到有些抱歉甚至是愧疚,對於自己不假思索的白痴疑問。

  在走了不知道幾層樓的階梯後,茜在恩忒亞龐大的身軀後,看見了前方簡陋的鐵門,只用簡單的門閂和鎖頭上鎖而已。
  他打開了門,然後指向他們所在的樓頂上,那個被挖了一個洞的水泥圍欄的地方。

  「妳等等把槍架在那裏,趴在地上狙擊,這對體力的要求比較小。我會在你旁邊,在圍欄上面架槍。我會先設幾發曳光彈指示方向和照明,然後你要找出『夜寐』的位置,然後朝牠開槍。」

  「等一下,什麼是『夜寐』?」

  恩忒亞的臉色由嚴肅轉為有些不可思議的吃驚。

  他擠弄著眉毛,語氣裡的震驚完全掩蓋不住。
  「妳『流浪』多久了?」
  「大概從喪屍潮爆發後的沒多久。」
  「那妳竟然還不知道『夜寐』?!」
  「嗯。雖然說實際上也不是一個人,但至少我沒有去到任何倖存者營地。」

  他再度的被事實給震懾,下巴快要脫臼的那樣的吃驚。
  「聽好了,『夜寐』是會操控人的意識的特化喪屍,雖然說控制力很小,但牠主要會控制人的夢境,投射出那個人潛意識當中的恐懼。還有牠還會召集喪屍,在一定範圍內的喪屍也會變得更加難纏,力氣更大。不過『夜寐』長的很顯眼,妳只要看到整顆頭顱分成像切蘋果一樣的四瓣,然後有東西很噁心的在扭動的物體,就馬上開槍。」
  「好。」

  茜照著恩忒亞所說的姿勢趴下,透過瞄準鏡找尋獵物。

  好吵。

  即便這裡大概是五、六樓高的地方,但茜依舊能聽見底下喪屍們的低鳴聲,十分的不整齊,而且很凌亂,完全不停歇。

  「不要被牠們的叫聲引響,會找不到目標的。」
  說完話後,恩忒亞填裝了幾發曳光彈進彈匣裡頭。然後用左腳腳尖輕敲地面打信號。
  「你身旁有耳罩,自己戴起來。」

  茜戴起了耳罩,摸索了一陣子,然後才膽戰心驚的抓起了槍,抵住了槍托,然後手放在板機上,從瞄準鏡裡搜索著目標。

  黑色的小十字線在視野裡,雖然不是說特別礙眼,但是就是有一股想把它摳下來的衝動。

  啊……好痛,全身都在酸痛。現在突然要我找目標,我可是連槍也沒有碰過,更不用說扣板機。

  「大叔你要開槍放曳光彈了嗎?」
  「方位?」
  「呃呃,我想想,兩點鐘方向,轉角的那家咖啡店前。」

  隨著幾聲槍響,茜從瞄準鏡裡準確看見了三條光線,打破了咖啡店的玻璃牆。

  「太快了看不清楚。」
  現在差不多是半夜,附近只有幾盞路燈還離奇的亮著,其他全部都因為這裡的供電停止而暗淡著,所以很難看清楚路上的情況。

  「等我一下,我丟信號彈過去。」

  他們目前所在的位置,距離咖啡店大概有三、四百公尺的距離,單憑人力要丟過去的話有些難度。於是恩忒亞隨手拿了一塊布,然後包裹住被點燃的信號彈的下半部分,拽著另一頭方便抓握而打的繩結,原地自轉。
  他伸直手臂,原地打轉,連每一寸撫過髮根的風甚至都能細數出來。在這種極靠專注力和感覺的方式拋擲,不能因為自己的失誤而浪費任何寶貴的資源。

  「盯好信號彈的軌跡,不然等等喪屍聚集起來就又會把光蓋住,光源會變得更微弱。」

  三……二……一……

  「──就是現在!」

  繩結在恰好的時機離手,筆直的向恩忒亞心理所想的路徑飛去。

  然而,大概是纏住信號彈的那頭綁的不夠緊,信號彈在承受高速飛行後因此脫落。
  

  啊哩?
  

  信號彈像是長了腳,軌跡飄忽不定的左右飄移,彷彿突然間有了自己的意志。

  「欸?大叔,這和兩點鐘方向差了有點多。」
  「不,出了點小狀況。」
  信號彈撞到了對面,一點鐘方向的大樓,和原先說好的咖啡店差了一大段距離。信號彈先是撞到了大樓的玻璃,然後卡在一樓店鋪的招牌上。

  那是什麼鬼東西?

  信號彈撞擊到二樓的玻璃時,茜被瞄準鏡裡的景象嚇到,他探頭用肉眼確認自己並沒有看錯。
  那不是一隻或兩隻,也不是十幾隻,而是上百隻的喪屍,宛如撲向餌食的魚,佔滿了整個馬路和街道。
  在那個被眾喪屍簇擁著的,就是『夜寐』。

  ──好醜。
  茜對此只有一個想法。

  她重新的看回瞄準鏡,左手握著護木穩定槍身,直到其中的十字架不再劇烈的抖動後。她有所猶豫的扣下了扳機。
  她蹙著眉頭然後頭向後仰緩解頸椎的痠痛,在合身的制服底下,凹凸有致的身材在伸展後又變得更吸引人。

  「對了,要一發幹掉牠,不然我們可能就死定了。」

  為什麼不早說?

  震耳欲聾的音爆聲比剛才更大聲,或許是因為壓力造成的心理因素上的不安定,放大了聽覺,五官變的更敏銳。
  茜摘下了耳罩,撇過頭對恩忒亞大吼。

  「為什麼這這麼重要的事情現在才說?」
  「嗯……反正……我想說你大概也打不死吧,所以我不說也沒關係吧。」
  恩忒亞說到一半便轉過頭,迴避茜的指責。

  對此,茜也有應對的方法。她先是踩住了恩忒亞的腳,然後趁他轉身的時候朝他的鼻樑揍一拳。
  「好啦對不起──」


  ──碰


  扎實的聲響,輻射般的散開,從中心宛如爆炸一樣的貫穿了空氣和建築物。

  茜出拳的時候,下意識的閉起了眼睛,當她聽到了扎實的聲響,和拳頭的觸感。她一瞬間以為自己打中了。
  但是當她睜開眼睛後,恩忒亞卻如無其事的抓著她的拳頭。

  等一下,這反應速度也太不合理了吧,我可是趁他轉身後就揍上去了……。

  她皺起了眉頭,才剛開口想抱怨的時候,恩忒亞制止了她,反而遞給她瞭望遠鏡。

  「這是要做什麼的?」
  茜撩起了側邊的頭髮,擱在耳後,然後將遮住眉稍,稍微覆蓋眼睛的瀏海往旁邊撥,一邊說一邊將眼睛靠上望遠鏡調整眼距和焦距。

  「在剛才那裡。」
  「等我一下……嗯……我看到了。」

  剛才那隻其醜無比的生物變得更加扭曲,分裂成四瓣的頭顱,像是蚯蚓一樣在空中扭動著。在一片血紅中,若隱若現的肉色還能依稀的看出五官,被扯成一半的鼻子,能清楚的看見剖面,缺口參差不齊的嘴唇碎片,只能看見軟骨那部分殘缺的耳朵,還有散落在地上的腦袋。一片血泊和近似泥濘的肉塊中,還有兩顆眼珠子像彈珠一樣從「夜寐」身上滑落,一顆依然保持著輪廓的完好,另一顆則是被簇擁上去的喪屍踩成碎片和屍塊組成的肉醬。

  看見這一幕的茜,嚇到弄掉瞭望遠鏡,然後雙手摀住嘴巴的差點吐出來。

  「那是什麼東西。」
  「那一樣是『夜寐』,只是似乎受到了攻擊。」
  「……什麼攻擊?」

  茜仍然雙膝跪地,頭埋在雙臂裡。

  「剛才我丟的信號彈,卡在一樓的招牌上,然後妳射的那發子彈打中了其他隻喪屍,穿過了『夜寐』的身體。似乎是因為槍聲的關係而激怒了其他喪屍和『夜寐』,牠們騷動的更厲害了,結果剛好觸動了掉在招牌邊緣的信號彈,讓它意外地滑進『夜寐』的口器裡,就剛好灼傷了『夜寐』。」
  「那……那這樣……還要我做什麼事嗎?」

  似乎是這一切都發生的太突然了,茜還停留在被震懾的餘韻當中。
  「應該是不用了。你先去剛才那間房間休息,或是去吧檯拿點東西吃。你跟我講話講到一半就昏倒了,應該是血糖過低。」

  「你能再說一遍我是什麼時候昏倒的嗎?」

  「我想想……大概我們開始說話後吧。」

  「──」
  茜原本想說點什麼,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很吊人胃口,讓人想追問原因。

  「怎麼了嗎?」

  「沒事。」
  她搖了搖頭後,就握著槍托,關上保險栓拖著槍管下樓。

  ──那到底是什麼,那個長髮的女人。

  回想到夢境這裡,茜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寒顫。

  ──說實話,雖然說多拿著一個五公斤的鐵塊實在是很累人。但是身上扛著一把步槍的感覺,比起赤手空拳的面對一個臉上毫無血色,關節處畸形扭曲的,不知是生物抑或是非生物的東西還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