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道歉

第二十六章　　道歉


　　自從高又薇闖進同人社之後，王淨妍隨時都帶著一絲倦容，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
　　從早上開始，在公寓出入口等著我的她，懶得再打招呼，會合後就出發去學校。
　　下課時間一到，便無精打采地把頭埋進手臂裡，趴在桌上，看起來真的很疲憊。
　　我從來沒看過她這樣，老實說，我的心裡跟著鬱悶起來。
　　究竟是遇到什麼事，讓人變得如此空洞，毫無動力。坦白說，這個問題很多餘，我比誰都清楚。
　　打從相識的第一天開始，就明白她是個怎麼樣的人。莫名其妙被插隊，卻不敢吭聲，默默禮讓。
　　憑著印象對自己告白的人，過沒多久就甩掉自己，獨自吞下不受尊重的疼痛。
　　受不了小團體的排擠，轉學到離家特別遠的學校。
　　沒錯，王淨妍是個軟弱的人。
　　逃避是她唯一的選擇。
　　看著她趴在桌上，無力抬起頭的模樣。這會不會和待在之前學校時的情況一樣，想到這裡，我的心中湧起一把無名火。
　　一個弱小的人要怎麼對抗說話份量大的人？如何承受一天天的惡意攻擊？哪裡有勇氣面對不懷好意的群眾？
　　──不能、不行、不會有。
　　畏戰的她，是個膽小的人。

　　王淨妍與高又薇同是轉學生，她們兩人的座號是連號。今天輪到她們擔任值日生。
　　趴在桌上的她，起身前去擦黑板，另一位值日生卻在底下大聲和朋友們聊天，似乎是忘了自己的職責。
　　兩節下課過去，高又薇仍然沒有要幫忙擦黑板的意思。
　　每當王淨妍從座位上起身，看著她悶悶不樂的臉，胸口就有某種討厭的感覺傳來。
　　我實在是看不下去，從座位上站起來，前往講台幫忙擦黑板。
　　走上台階時，我拍拍王淨妍的頭，她略顯驚訝地看著我，下一秒，馬上別過頭。我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至少她沒有表現出拒絕的意思。
　　把板擦拿到教室外面拍乾淨後，順便把板溝也清理清理。
　　教室內的有線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是經濟學老師打來的。
　　於是，我和王淨妍前往導師辦公室，拿了厚厚一疊考卷回來。
　　早上最後一節課終於結束，來到午休時間，剛從複雜的小考中解放，我大大伸個懶腰，拿出手機放鬆一下身心。
　　然而身邊有道視線不停瞄向我，害我無法專注於手機上。
　　我看向王淨妍，她不發一語，動作略顯扭捏地望向我。
　　我不解地詢問。
　　「要……要幹嘛？」
　　「……」
　　她的眼神在我和黑板上的數字間來回。雖然知道她不說話是在減少耗能，但真的搞不懂，她想要表達的意思。我歪歪頭挑起左眉。
　　突然之間，小腿傳來疼痛感。好痛啊……別踢我可以嗎，公主大人。
　　手機震動一下，我看向手機螢幕，馬上理解她所想表達的含意。
　　「好，走吧，搬餐桶！」
　　我和王淨妍並肩走出教室。
　　走在教學大樓旁的步道，旁邊有幾棵人行樹，由於是冬季的關係，樹冠光禿禿的，只要抬頭往上看，便能感受到寒意。
　　她的腳步沉緩，雙眼不斷盯著雙腿。
　　為了讓她開心，上課的時候，我特地上網查了一些東西。對，就是上課的時候！上課就是要玩手機，否則不能盡到學生的本份。
　　我清一清喉嚨，拉拉衣領，擺起手勢。
　　「從前從前，有個三兄弟，大哥只會說『我們三個』，二哥只會說『吐司漢堡』，三弟只會說……」
　　「還不快一點，你很慢……」
　　王淨妍擺出厭世臉，用含有凶光的雙眼瞪著我。
　　「……喔。」
　　然後呢，就冷場啦……好吧，這個不行，換下一個。
　　「你知道為什麼我最近營養很均衡嗎？」
　　「哼……說。」
　　「因為……你是我的菜，啊！好痛！」
　　痛死人了……我新買的白色布鞋被她大力踩了一下。好好好……既然都踩了，麻煩你再踩個兩下。
　　她的手肘輕輕地敲過來。
　　「超級爛……」
　　「我知道……」
　　我們雙雙嘆了一口氣。我看向王淨妍，她的表情和剛才比起來，有些和緩。
　　太好了，就算沒有成功，也有一定的效果，接下來就是每天刻苦地練習──直到把撩妹語錄背起來，融會貫通。
　　我的手不知不覺握了起來，王淨妍看了，又嘆一口氣，隨後露出今天第一個微小的笑容。
　　下午最後兩節是體育課。
　　因應不久後的運動會，體育老師輔助我們排棒次，要求每個人測跑一百公尺的秒數。
　　遠處的醒目旗幟揮下，彷彿要將煩惱一掃而空，王淨妍認真地注視前方，奮不顧身地直直往終點方向跑去，想把精力全部消耗掉。
　　但是仍不過癮，她對秒數不甚滿意，參加了第二次測驗。
　　她的速度撕裂了風，淺褐色的瀏海向上飛起，露出嬌嫩的額頭，緊閉的雙唇似乎在說著「還不夠，還想繼續跑」。
　　健步如飛的奔馳確實驚人，成績登上全班女生中第二名的寶座，但無論如何，還是贏不過那個女人。
　　黑色的長髮飄逸過眼前，迅速地直達終點，在彎著腰喘氣的一群人之中，只有她站直身體，冷冷地梳理頭髮，像是被身邊的人膜拜為女王一樣，而她也夠格稱之為女王。
　　結束一整天課程的鐘聲響起，王淨妍擺起比平時更加疲憊的眼神。
　　接下來還要去體育室還接力棒，但她大概是連動都不想動了。
　　我示意她先回去教室等我，先休息一下，才好專心學習她不太會的數學。
　　走去體育室，交還器材給工讀生後，在借用表上簽名，今天值日生的工作就到此結束。
　　不知怎地，我覺得今天很漫長，腦袋也無法專心思考任何事情。這不是平常的我，像是為某人彌補什麼似的，多做了不合情理的閒事，卻遲遲無法為此下結論。
　　虧欠般地心情緊緊纏住胸口，令我好想快點獲得解放。
　　所以步伐不知不覺又加快了些，腳步聲越來越快，連落葉也無視，大大地踩個粉碎。
　　想要確認的地方就在眼前。
　　然而，一踏進裡頭，才猛然驚覺，空蕩蕩的教室只有我。
　　我所知的她既是軟弱的人，也是膽小的人。
　　可同時，卻是個比誰都還要溫柔的人。
　　拿出手機確認後，使我對她更深信不疑。
　　傳來的訊息只有兩個字。
　　『抱歉。』
　　不要……不要向我道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