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同溫層

第二十五章　　同溫層


　　「為什麼……為什麼有一個黑長直若無其事坐在這裡啊！！」
　　禮拜三下午一點的社團時間。
　　一串咆哮聲迴響整間教室，蓋過外頭呼嘯的冷風。
　　曾怡婷憤怒地說完，不停喘氣，室內溫度因此提升了好幾度。
　　接著，無視這份怒氣的甜美嗓音傳來，原本升高的溫度又冷卻了幾度。
　　「哈囉～我叫高又薇，是來加入同溫層的。」
　　「這裡不是同溫層！是『同人文化養成社』啦！！」
　　曾怡婷大聲斥責高又薇，雙馬尾跟著大力晃動。大片烏黑中，平時相對安穩的金色，如今顯得特別刺眼。唉……黑長直和金髮雙馬尾為什麼老是合不來呢……
　　淺色容易染黑，高又薇是淺咖啡色短髮女生的天敵，好死不死，高又薇偏偏要加入同人社。
　　「……最慘的情況。」
　　坐在教室前方打手遊的我，發出細聲嘆息。
　　「欸～一容～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啊，沒有其他社團可以選嘛～」
　　最後一排的高又薇翹著腳，一邊回應我，一邊滑手機。
　　明明就有！實證心功社、勤愛社、商業英文進修社，還有三個社團可以選。如果本人同意的話，我願意幫她報名商業英文進修社，如此一來，就能用商業英語去撩人，保證會議無往不利。
　　高又薇微微歪頭，長髮從肩膀滑落下來。
　　「只好來同人文……名字好長，好煩喔，簡稱同溫層好了。」
　　「要說幾次啊！這裡不是同溫層！是『同人文化養成社』啦──！！」
　　「是同溫層沒錯喔，對某人來說。」
　　雖然是在跟曾怡婷說話，高又薇的雙眼卻看著坐在窗戶邊的王淨妍。
　　「那邊的乖乖牌，似乎因為我的到來，表情很不愉快呢。」
　　她將下巴抬起，嘴角浮現笑意地將聲音調高。
　　似乎是覺得無聊，她放下手機，無視站在眼前的曾怡婷，走去教室斜後方的位置，站在王淨妍背後，雙手搭在她肩上。
　　「笑一下嘛，幹嘛看到我就露出臭臉，我很不喜歡耶～」
　　王淨妍的臉色有些凝重，故作淡定不理會後方的存在，默默地把考卷收起來。
　　「真可惜呢……好不容易找到的秘密基地，卻被我發現了，怎麼辦呢，要不要乾脆毀掉啊。」
　　高又薇用調皮的口吻，像是戲弄著眼前的洋娃娃一樣，對著王淨妍輕聲搔撫。又來了，昨天和她說的話，果然沒有聽進去，老是喜歡找別人麻煩。
　　同一時間，坐在我旁邊的金煦宇，手指停止動作，放棄和我的戰鬥，抬起頭看向後方，眼神有些銳利。
　　「既然要被破壞了，接下來要逃去哪裡呢？」
　　原本放在肩膀上的手，慢慢施了點力，冰冷氣息直接傳到身上，王淨妍忍不住微微顫抖。
　　「麻煩給我一點反應吧，好無趣喔～」
　　高又薇一臉無趣地咕噥道。王淨妍畏縮地垂下頭。
　　「理一下人家啦，我很孤單耶～」
　　她開始搖起王淨妍的身體，被窗邊光線照射成棕灰的頭髮隨之搖動。
　　曾怡婷發覺氣氛不對勁，用認真的神情看向高又薇。
　　「為什麼要一直找小妍說話！？你沒看到她很不情願嗎！？」
　　「剛來到陌生環境，我又剛好認識淨妍，當然只會找她說話囉～人家很怕生的。」
　　不理會盯人的視線，高又薇把頭轉回來，重新面對自己的新玩具。
　　「真是遺憾呢，不能重新開始了。」
　　冰冷的嘲諷彷彿要把人凍結，王淨妍的呼吸變得不順暢，緊繃的五官相當不安，目光一刻也離不開桌面。
　　她露出比昨天更加無力的表情。不行……得要有人挺身而出。浮現想法的同時，一陣刺耳聲傳來腦內，干擾思考。
　　高又薇將身體彎下，想要看清楚王淨妍低垂的臉龐。
　　「哈哈～很可怕嗎？溫室外面就是這樣的世界喔……」
　　她裝起憐憫的眉頭，揚起訕笑的嘴角，依舊維持著彷彿要令人凍結的細語。
　　散發漆黑氣息的臉蛋忽然湊過來，王淨妍不小心與其對視，迅速別開目光。
　　「啊不對，對你來說應該算是農場吧，因為是被當成不良品淘汰掉的不是嗎。」
　　我們三人的刺人視線，對高又薇來說，就像蚊子叮咬一般，微弱到可以忽視。
　　王淨妍在忍耐著……那麼我也要行動。然而，視野逐漸縮小，身體使不出力氣。
　　「不知道該怎麼辦？當然啊，因為你只會讀書啊！」
　　魔鬼的輕聲細語忽然加重份量，王淨妍垂落的雙肩不禁抖了一下，隨後露出憤恨的眼神。
　　「還有最根本的原因，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喔……」
　　那雙燃起反抗之心的眼神沒有維持太久，在高又薇說話的同時，那對眼睛慢慢地閉上，放棄般地失去光芒。
　　擁有豐厚資源的王淨妍的確是讓人羨慕。我不曉得高又薇是否跟我抱持過同樣的感情。
　　但面對他人忌妒心包裝成的惡意，朝著熟人襲來，不知怎地，心中感到非常焦躁。
　　得要做點什麼才行……
　　不然胸口會一直難受下去……
　　每每這麼一想，耳鳴就會不斷增強，擾亂思緒。
　　王淨妍正感到困擾……
　　我使勁地站起身，忍受著隨時會癱軟的身體，可是仍然沒有改變局面的能耐。

　　「髮之呼吸！第六式！真‧雙馬尾之合體束縛！！」
　　「什！什麼啦！等、等等…………你想對人家怎樣～」
　　突然之間，曾怡婷繞到高又薇背後，用手把她架住，與王淨妍分離。金煦宇也不知何時已經站到後頭了。
　　「小妍！快點！把這個女人罵到體無完膚！」
　　與高挑身材成對比的小個頭曾怡婷，大聲地呼喚王淨妍。
　　王淨妍聽了，從座位上起身，一直無法直視高又薇的她，現在有了勇氣看向對方。
　　「你敢嗆人嗎～」
　　高又薇咧嘴一笑，王淨妍緊握雙拳，無聲瞪視著她。
　　「好了，快點快點～別一直憋著嘛～你有想說的話不是嗎？」
　　一被高又薇催促，王淨妍原本緊抿的嘴唇開始顫抖，眼角逐漸泛起淚光。
　　「你看吧，只敢用眼睛瞪人，沒有特權的話，連膽子都沒了是嗎？」
　　聽了挑釁的話語，揪著胸口的王淨妍，一刻也不敢鬆手，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令人看了有些心疼。
　　「小妍……被說這麼多，你都不會生氣嗎……？」
　　曾怡婷不禁失望起來。
　　「討厭我的話就直說，不要在那邊扭扭捏捏的，看了很火大耶～」
　　高又薇一臉藐視地叫道。
　　他們三人僵持不下，含有怒氣的沉穩聲音打破了局面。
　　「閉嘴！婊子，搞清楚你的立場。」
　　金煦宇的表情比平時更加冷酷，看起來相當兇狠。
　　「你對我們社員有什麼意見？」
　　「沒有啊～只是稍微看不起這樣的人而已。」
　　「只是看不起？分明是故意找碴。」
　　金煦宇走來高又薇的面前，斜眼瞪著她。
　　「僅僅一人對峙，還面不改色的，態度可真囂張。」
　　「因為我不像某人，連在小圈圈都不敢出聲，我沒有像她那麼膽小。」
　　「真是惡質的挑釁，這已經可以算是騷擾了，你知道嗎？」
　　「欸？可是本人並沒有明確表示不滿喔。」
　　「那麼由本人自己說怎麼樣？喂，厭世女。」
　　聽到金煦宇提到自己的名子，王淨妍抬起泛淚的臉龐，想要說些什麼，每次話語擠到了嘴邊，又突然消失。
　　高又薇似乎是不耐煩了，掙脫曾怡婷的手。
　　「從剛剛都不發一語，至少說點話吧……咂，所以啊～我才討厭乖寶寶～」
　　「不要輕易被她給影響了，快點反駁她說的話啊，小妍！」
　　曾怡婷用認真的眼神催促著王淨妍。
　　王淨妍的眼神遊移不定，不斷朝著我看過來，她濕潤的雙眼似乎想尋求什麼。
　　我拚命地想講出話來，可是卻發不出聲音。煩死了，為什麼身體不聽使喚啊！！
　　「吼！真的是超無聊超無趣麻煩死了，第一次看到這麼弱的人耶～」
　　「不要……不要欺負小妍！！看我的！！」
　　曾怡婷將手伸向高又薇的背後。
　　「奧義！零秒解封！！」
　　高又薇的胸前好像有什麼東西鬆掉了……
　　剛才像鬼壓床的狀態已經消失，視野擴大起來，我揉揉眼睛，想看清楚畫面。連金煦宇呆掉的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變態色狼性騷擾！！！」
　　過了幾秒才意識到的高又薇，含著淚抱住自己的胸口大叫，原本白皙的臉浮現一大片紅潤。
　　折騰了許久，現場終於不再混亂。
　　披頭散髮的高又薇恢復冰冷神情，臉上還帶點疲倦感，抱著胸急急忙忙地前往廁所。
　　她走掉前，回頭看了一眼。
　　用凍結一切的冰冷表情，極端鄙視地冷哼一聲，留下一句話。
　　「還真是……有夠軟弱，令人不爽。」
　　那句話盤旋在教室裡，寒冷的感覺揮之不去。
　　金煦宇和曾怡婷仍帶著憤怒的眼神，安靜不語。
　　王淨妍沒有鬆一口氣，回到位子上後，趴在桌上隱藏自己疲憊的臉。
　　而我……眼睜睜看著一切，沒有阻止、不去支援、也不安慰。
　　……什麼也沒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