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強者

第二十四章　　強者


　　不知不覺就來到蘭湖，不，應該說是被她牽著走。
　　一路上高又薇貼心地……親切地不停對我拋話題，還不斷讚美……明確指出我的優點。什麼鬼啊！長相這種東西不必再講了，隨便去一間早餐店都可以聽到同樣的話，不需要再提醒我好嗎？
　　太陽早早下山，天空一片死灰，但有路燈的光照，藤蔓步道不至於太過黑暗。
　　我們在步道裡散步，兩人的距離不斷縮小，任誰見了，都會認為我們現在的氣氛相當良好。
　　「感覺一容好有趣喔～」
　　「真、真的嗎！？」
　　「人家不會騙你啦～我啊，最喜歡瀏海捲捲的男生喔～」
　　「咦？真的嗎？」
　　唉……煩死了，我幹嘛配合她演出啊……
　　不過，有女生願意隱藏自己本性，做作地表現可愛，對男生來說是一件好事。
　　不久前讓我看到她討人厭的一面，現在卻馬上當起小女人撒嬌，說實話，這種不知何時會露出本性的人，實在讓人如坐針氈，彷彿腳底下埋了顆未爆彈一樣，隨時都會爆炸。
　　想讓人喜歡她的意圖非常明顯。可是，如果要我喜歡某人，那就得請那個人先脫掉外衣再來談，呃……我說的是面具。
　　我們找到椅子坐下。在漫無邊際的無聊談話中，我終於抓到一刻空檔。
　　「欸……你和王淨妍之前有什麼過節嗎？」
　　她聽了眨眨眼，對突如其來的詢問有些訝異，隨後對我面露冷淡的表情。抱歉啊……聊到別的女人，讓你很不愉快，真是不好意思。
　　下一刻，她得意一笑，烏黑長髮跟著晃動。
　　「過節？沒那回事的。」
　　「但你看起來很討厭她。」
　　「不是喔，只是看不順眼而已，想要稍微捉弄一下。」
　　高又薇攤開手，面帶壞心眼的笑容。她對交際確實有一套，我和她之間的隔閡馬上消失，托她的福，面對第一天認識的人，我可以不客氣地有話直說。
　　「討厭跟看不順眼差不多吧。」
　　「討厭啦～人家才沒那麼壞～真的只是稍微看不慣嘛～」
　　我的手臂被她又摟又抱的，心跳不禁跳得好快。這麼快就把身體貼上來，難不成她真的……等等等等一下！！，進展這麼快，其中一定有詐。
　　摟住我手臂的她，抬起頭看向我，那副模樣十分可愛，激起我的保護慾。
　　「欸欸，我跟你說喔，淨妍那副自認高人一等的不屑表情，真讓人不爽，你不覺得嗎？」
　　可是說出來的話不怎麼可愛……
　　「你會不會是看錯了，我想那應該不是那種表情……」
　　我別開臉來，用手輕輕推她，示意不要靠那麼近。然而，不需要推到底，她便自動離開我的手臂，換上一張嚴肅的臉。
　　「看來你什麼都不知道呢。」
　　修長睫毛下的深邃大眼，彷彿漆黑昏暗的無底洞。
　　「就告訴身為男朋友的你吧。」
　　明知道我是她男朋友，剛剛還靠那麼近啊……
　　她捲起長髮，歪頭盯著手上的髮束。
　　「校排前五名的她，簡直是學校的寶物，就算成績突然往下掉，學校還是破例讓她留在資優班。」
　　藐視他人的表情，使我的背脊竄上一股涼意。
　　曙光高中，縣市內首屈一指的名校。曙光的教育系統連我都清楚，一個年級分為八個班，成績分班制度將八個班拆成兩半，資優班與普通班各佔一半，校排名次上升至兩百名以內能進到資優班，反之亦然。
　　「不過還是一樣爛，她就主動轉來我們班了，你知道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嗎？」
　　說到一半，她突然湊到我面前，用如同深淵般的瞳孔凝望著我，身上不禁起了冷汗。
　　她見我遲遲說不出話，拍了一下我的大腿。
　　「練等打怪啊，哈哈哈哈～有夠好笑，欸，應該聽得懂吧？」
　　培養自信心嗎……但我不認為她一個人能做出決定，背後有可能是父母的意見，畢竟她的父母都是社會菁英人士，不難想像對子女的要求會特別高。
　　「轉來後老是一副憂鬱的態度，來到低程度班級，有那麼丟臉嗎？瞧不起人也要有個限度。」
　　對於王淨妍，高又薇一開始就沒有任何好感，接下來全往壞的地方去理解。聽到別人說自己熟人的壞話，我沒有遲鈍到還能無動於衷，但是想到以後，還是覺得不要貿然開戰比較好。
　　高又薇賭氣地捶打我的手臂。
　　「你說嘛～一容，你覺得那種乖乖牌會好嗎？沒有比我可愛吧～」
　　「每個人都有往事，既然都來到新環境，彼此就別再提以前的事，將心比心吧。」
　　「什麼啦，哈哈，你以為我也是因為什麼理由而轉學的嗎？想像力很豐富耶～」
　　「要不然呢？」
　　「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我『想』而已，待在那裡又沒好處，不如回到我家附近的學校。」
　　「啥？你……就因為這樣！？」
　　王淨妍的事情暫且先放一邊，現在有更令我驚訝的事情。
　　通往成功人生道路上的第一張鍍金門票，沒想到有人會刻意放棄。換做是以前的我，肯定會認為對方頭殼壞掉。
　　「……一定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吧，跟我說沒關係，我不會說出去。」
　　好奇心使我回到小學時的幼小心靈，說的話像是在打聽朋友喜歡的女生，然後再告訴另一位朋友，要他保守秘密。我真的不會說出去啦！
　　「你很奇怪欸～一臉猥褻……好啦，轉回來早上至少可多睡一小時，還有，兩間學校的自由程度也是有差，像是晚自習之類的。」
　　高又薇面帶微笑地罵我，使我的心臟不小心抽動一下。
　　以升學率為中心的學校，果然很嚴格。聽說升上三年級時，每天晚上都要晚自習，連禮拜日都要到學校自修一整天，除此之外，服裝規定也很嚴，前幾年還有談戀愛就要轉學的規定，能進到這所學校的似乎都是有強大心志的人啊……
　　「喔，原來……可是除了這點，你就沒有想過要和班上同學一起畢業嗎？那個嘛……回憶啦，畢竟你人緣很好。」
　　「人嘛，到處都有的，我不會因為人情壓力而不跳槽喔。」
　　「通常都是往上跳吧……可惜啊，文憑價值縮水了。」
　　我壞心地笑了一下嘲諷她。
　　「文憑？噗哧！……真死板啊，我對自己的優秀程度還算有自信的，不管在哪，我都能混得很好。」
　　話題突然跳太快，腦筋頓時轉不過來。
　　她話中的意思難道是指……不需要文憑證明自己的實力，或是未來想要找不需要高學歷也能做，但卻困難的工作。
　　以她的外表要當演員、偶像、直播主等等的職業，相當適合，顏值的門檻已經超過了。可是看來，她對自己的自信不全是來自外表。
　　這麼說來……難道她想創業當大老闆！？
　　不管如何，又是一位不拘泥公式的人。
　　「你也是一位奇人啊，你跟她應該會很合得來，如果繼續找她麻煩，可能會錯過什麼喔。」
　　就算不指名道姓，從高又薇瞬間消失的笑意中，也能明白話語有傳達給她。
　　我知道這麼說是自討沒趣，但這本來就是我的目的，不管她接不接受，我都必須行動。
　　希望能就此……不再看到放學時的那副神情。

　　　　　　　　　　　　　　　※

　　我送她到校門口，一路上有說有笑，我明明沒有刻意營造氣氛，然而，就像是被引領一樣，走在高又薇旁邊，就會被感染到某種氛圍。好膩喔……可是又有點上癮。
　　她來到門口處停下，動作有些扭捏，還往我這裡狂瞄。
　　「時間不晚了，可是人家等一下沒什麼安排……」
　　身上開始冒冷汗，我吞了吞口水，呆看著她。
　　「啊……肚子好像有點餓耶～」
　　高又薇用撒嬌的聲音撫著肚子。
　　我跟王淨妍又不是真正的男女朋友，跟別的女生出去吃飯應該沒關係吧。
　　啥！？我幹嘛在剛認識的人身上浪費時間啊，段考快到了，我很忙！
　　女生都做到這種程度了，不開口詢問像話嗎！是不是男人！？
　　什麼？認識沒多久就可以約出去，我才不信勒！再說了，太有自信的人絕對和我處不來──我的腦袋開始陷入天人交戰。
　　「喔是喔……那臭豆……」
　　「啊！我朋友來了，一容掰掰～」
　　……那臭豆腐ＯＫ嗎？
　　不等我說完，她奔向走來的男人。那個男生看起來像是其他學校的。會是男朋友嗎？
　　隨便……不關我的事。本來想說吃臭豆腐，讓她臉色難看的，真是可惜啊……
　　我冷淡地揮揮手，看著他們走掉。頓時，高又薇回頭看我一眼，表情略顯驚訝，隨後面容一變，和野貓發現獵物時的眼神一模一樣。　　
　　好可怕啊……我該不會是被她盯上了吧。
　　還是和王淨妍去吃飯好了──我打開手機，訊息跳了出來，是王淨妍傳來的照片。
　　照片上有著泡麵、洋芋片和可樂，旁邊的小便利貼上畫有可愛的小中指。
　　好吧，既然她開動了，那就沒辦法啦。
　　今晚，我想來點……邊緣人的小火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