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心怨重奏曲(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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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5-08
踏進梵德里克森的剎那,高濃度的魔法粒子立即包覆了全身。魔法粒子在這裡的濃度至少是外面的十倍。

也許它很少由非皇室成員召喚,出口外竟然是個毫無遮蔽物的房間,要是敵方也有知道這個密道的人,就算有防備,我們一出來可能就會有一場惡戰。

不過,這個擔憂並沒有成真,外面空無一人,也沒有任何魔法或物理的陷阱。

延續著密道中的景象,如同鑲嵌著綠水晶的幽藍色石壁,擴展成巨大的石室。

悠久的歷史氣息迎面襲來,古老的文字密佈在斑駁的石牆上,彷彿訴說著過往的輝煌,僅是對上一眼,便讓人不禁產生敬畏感。

前方,兩列同色系的鏤空花雕石柱一字排開,每個石柱上頭都放置了一尊石像。石像的外表各有不同,共同點是都沒有臉。

其實那幽藍色給人的感覺是純淨的,石牆雖然斑駁卻也不至於頹敗,但配上那些無臉石像,本該是莊嚴的情景,卻莫名像恐怖小說的場景。

不曉得對方是否能馬上感知到我們進來,但我並不打算在裡面漫無目的地找尋。

如果里維還能使用魔域的話,只要他展開魔域,就能知道裡面的情況,我們一路上也會安全許多,可惜他現在用不了。

不用我多說,里維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打算,主動替我打掩護。

由於這裡的魔法粒子濃度十分高,幾乎不用多費心力,就能做到和在森林時相同的事。

影像漸漸在腦內成行:

梵德里克森整體是一座圓形的島,下方十二道能構築成六芒星的紫色光柱連結到島嶼內,每個連接點的位置,都有一個散發相同紫光的龐大密閉式玻璃管。

而玻璃管的上方又接著運輸管,紫光全透過那些管子被運輸到十二個點的中心:一個黑紫色的漩渦。

不斷地有黑色的霧氣從各處聚集到漩渦內,那彷彿膨脹至極,卻又壓抑著沒有爆發的樣子,無端給人極大的壓迫感,當我看著它時,甚至會有種它也正盯著我的感覺。

周遭的空間似是因它而產生變化,一時之間,那個房間的景物居然像是被擰乾的毛巾般,呈現扭曲的狀態。

我無來由的感到一陣心悸,汗珠沿著額角滑落,景物扭曲的弧度越來越奇異,整個人好像也被捲入其中,世界跟著天旋地轉⋯⋯


「睜開眼,不要被影響。」肩上忽然一沉,伴著身旁那人沉穩的語氣。

我剛剛是怎麼了?!

從來沒有一個念頭那麼堅定過,心底深處某個模糊的聲音強烈地吶喊著:不管那是不是創神魔法,一定非得破壞它不可!

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卻沒有睜開眼,僅僅伸手勾住肩上那隻手的某根手指,便將視線移到別處。

大概是受到黑色霧氣的影響,許多地方石壁上的植物都枯萎了。所以,我也無法看清那些地方完整的景象。

腦海驀地閃過那句話——六芒星花的歸處,必是枯萎與毀滅。

但還沒細細品味,注意力就被熟悉的聲音拉走,「怎麼回事!為什麼出不去?」奈特的聲音大概是被藤蔓吸收,極細微的說話聲傳至我的腦內。

「敵人竟然也有皇室直系相關的人!他們關住了這條密道對外的通道。」大哥的聲音後,接著像是拳頭打向牆壁的悶聲。

「我們難道只能坐以待斃⋯⋯」

後面的話聽不到了。

那為什麼我和里維可以離開?
如果他們真的知道,為什麼就那樣讓我們進來?我們是被「漏掉」了?

直系⋯⋯是「曾經的」嗎⋯⋯


「她的狀況還是不好嗎?」換別的位置傳出聲音。這次是倫恩。

「嗯。她好像想起了以前的事⋯⋯」蕾比的語氣聽起來很凝重。

「因為魔偶嗎⋯⋯?還是它們的話⋯⋯?」倫恩的聲音很輕,輕得像是自言自語。

「我派不上用場,就不出去礙事了,你不離開嗎?」蕾比問。

「出不去,而且,我擔心她。」我好像能透過聲音,想像出倫恩的眼神⋯⋯

雷比怎麼了?之前都還好好的⋯⋯?可是,現在擔心她也無濟於事⋯⋯


「盧卡斯,你們能離開密道嗎?」儘管機會不大,我還是試著與盧卡斯對話。

「能。」像是訊號不佳的聲音回答。結果反而到裡面也還行啊!

更仔細地查看了遍,卻發現能看得清楚的地方完全沒有魔偶的蹤跡,連守衛都沒看到半個,只看這些位置,整個島就如同一座空島。

當然,也沒有找到二哥和姐姐⋯⋯

我將這件事、連同剛觀察到的資訊和玻璃管的大致位置都告訴了盧卡斯。

「漩渦周圍有沒有什麼魔法陣?」盧卡斯問。

「我看不清楚。」我說。

「我能感應到一些,確定他們想做的事和創神有關。但詳細是什麼不確定。不過,越複雜的魔法,其實破壞方式往往越簡單,只要毀掉十二個點讓結構崩壞,它就會因為得不到足夠能量而無法成形。」盧卡斯說,「這個我應該能幫忙,我和他也會分頭破壞。小心一點。」

「嗯,你們也是。」我輕聲回應。

到底是哪邊很奇怪⋯⋯?
雖然情況很怪是顯而易見的,我卻一直覺得有哪裡非常不正常⋯⋯




我和里維在密室中快速移動,目標明確地往最近的一個玻璃管邁進。

其實靠瞬移是最省時又簡單的移動方法,但這裡的石壁被設置了和皇城封城時有點像的魔法陣,魔力無法穿透。

不能使用瞬移,我們就只好透過隱身和加速等魔法輔助,藉著「人力」移動了。

起始點距離第一個玻璃管的位置不遠,很快就到了。

玻璃管在房間正中央,幾乎佔了三分之一個石室。四周仍是刻著古文字的石壁,中心卻是像新穎實驗器材的玻璃管。未來與過去的結合,既矛盾又那麼理所當然,好像也宣示著召喚者的意志。


「盧卡斯,要破壞那些玻璃管需要注意什麼嗎?」我問。

「⋯⋯很奇怪。但真的只要物理破壞就行。」盧卡斯的語氣有些欲言又止:「而且⋯⋯」

雖然魔力無法穿透牆壁,植物卻覆蓋了整個梵德里克森。第一時間還想說,能直接在原地操控其他地方的藤蔓去破壞玻璃管,但果然是我想太美了。

我一邊向里維轉答對話,一邊聽盧卡斯繼續說。

哐——本來還想著那玻璃管大概很難破壞,但該說不愧是魔王大人嗎?里維看起來十分輕鬆地一揮劍,弧形的黑紫色光波一閃而過,玻璃管便在眼前應聲而碎。

管內的紫光四溢而出,在接觸到空氣的剎那發出蒸發般的聲響,而後消散在空氣中。

我也在第一時間進入警戒狀態,設想了無數種可能會發生的事。

可是,真的什麼事也沒發生。


「太平靜了吧⋯⋯?」我脫口道。

「艾薇,我只能說,不管接下來發生什麼,記住一點,妳絕對不可以主動洩漏自己的身分。」盧卡斯接續著先前的話。

「我知道的。」我回到意識答道。

種種跡象一再顯示——在敵人眼裡,「艾莉」已經死了。

所以「草」成了在森林中以及現在的突破口。

里維也早已幫我弄了障眼法,只要魔力沒有比他強大,都看不出我頭髮和眼睛的原色。


「妳剛說只有我們兩組人能進來。或許這是出乎敵方預料之外的。」

我追尋著聲音的方向,里維已經收起劍來到我的身邊。

「那我們到底怎麼能進來⋯⋯?」這個問題我實在毫無頭緒。

如果「我們能進來」不是敵方有意為之,那情況就真的很撲朔迷離了。


「我更傾向是梵德里克森讓我們進來的,祂本身或許有靈性。我們兩組之間一定有什麼共通點。」里維食指微屈靠著下巴,他的視線盯著地面,下垂的眼睫似乎掩蓋了很多東西。

他今天哪怕換任何一種形式說這句話,我都會以為他在開玩笑,因為魔王、神、人類和精靈,我實在想不出共通點在哪⋯⋯

但他並不像在說笑。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如果現況是脫離敵人掌控的,那我們該做的就是在還對我們有利的情況下,儘快破壞完畢,不然他們不太可能一直沒發現。拖越久越危險。」他抬頭看向我,湛藍色的瞳孔中,映照著我的身影。

我看到瞳孔中的我,表情很陌生地點了點頭。

墨藍色衣袖一晃而過,我像是個被設定好的機器人,盡責地為里維指路,愣神間,下一個玻璃管也被破壞了。

我收回視線,隨意觀察著石壁,卻無意間瞄到一個缺口。

靠近了幾步,以魔力操控那附近的藤蔓離開,那缺口其實是一個凹槽。

它是一個大約和我手腕直徑差不多的中空圓形,上方穿插了一個一指寬的實心圓。

這是⋯⋯

我抬起手臂,月光石手鐲明晃晃地掛在那裡,和凹槽的外型幾乎完全一致。

如同受到某種牽引,我不由自主地將手鐲卡進凹槽。

咔嚓——石室憑空冒出了很多面鏡子,我們兩人之間也被眾多鏡面隔開。

我四望了圈,這裡已經多出了無數個相同的石室,每間石室裡,也都有一個里維,但不同的是,鏡中所有石室的玻璃管都沒有被破壞。

而當我看著鏡中的自己時,身後的石壁竟有了很大的變化。那些以為不曾研讀的古文,透過鏡子的左右反轉後,竟然就是精靈古語!


「年輕的神祇出於對世界的好奇,以真身降臨了世間。

祂深深著迷於人世間的種種,甚至為了救一位受到詛咒的女子,將自身的「光」分給了她。

但祂沒有想到,這個決定將會間接影響到大陸往後數十萬年的命運。

而那位女子,將代替祂成為大陸的信仰。

祂只知道,一直沒有真正統治者的精靈族,終於有了第一個擁有籌碼的王。

也能和祂最親密的好友,一同為了和平而努力,共同守護祂深愛的大陸。 ———《神選記》第三節。」



《神選記》現今流傳的只剩下名稱,所有內容都已經亡佚。


在我還不知道梵德里克森的存在時,樹爺爺曾和我說過一件事:就算有人試圖掩蓋大陸上的歷史,所有記載和口述都因此從大陸上失傳,歷史也不會真的消失。

有一座島,紀錄著所有的歷史,即使是「世界」,依舊無法撼動祂的存在。

——那座紀錄著所有歷史的島,會不會也是指梵德里克森!

這很明顯和盧卡斯有關。目光大致掃完牆上內容,紀錄至第八節,說的多是他和卡奈爾的過往,反倒對於女神並沒有特別著墨。連天選者的戲份都還比她多。

對照小煤炭的記憶,令我有種奇異的違和感,卻還想不到實際問題出在哪。

而且,我從未聽說過女神身上有詛咒,甚至那詛咒居然嚴重到需要他把光分給她?!

「艾薇,鏡面是妳弄的吧。我知道為什麼他們沒發現我們了。」盧卡斯語速飛快地說,「應該是對皇室的保護措施,這裡是梵德里克森沒錯,有點難解釋,但妳可以理解成我們跟對方在不同空間中,彼此看不到,可是又確實處在同個位置。」

這樣敵方一定有人發現奇怪的地方了。

盧卡斯還在說:「不知道敵方會不會找到突破口,但我們還是有人得過去,他們那邊有強烈的負能量來源,不快點處理掉,只要他們『獻祭』,就算我們破壞完管子也沒用。」

「怎麼過去?」我問。

「我們這邊只要穿過鏡面上有六芒星花紋路的鏡子就行。而另一邊基本上過不來,但如果魔力強到足以影響空間穩定,或是來者為非正常生命體,可能導致保護機制判斷異常。」盧卡斯答。

「我們暫時先繼續破壞就好。我剛知道,卡、卡路的人先過去了。」雖然他轉話轉得有點生硬,但我沒有糾結。

「里⋯⋯」我側身一閃,一隻箭矢插在我方才站的位置,箭頭完全沒入地面。

餘光只捕捉到一抹銀色殘影。

我恰好站在牆邊,身後就是牆,便觸摸了壁上的藤蔓,再次借用他們的視角。

梵德里克森扮演的角色很微妙。

從這個手鐲可以合理推斷,真正的大祭司並不排斥讓梵德里克森出現。

大破而後立,「破」的程度到底到哪?所謂的生機又是否和梵德里克森有關?

我一心二用地尋找偷襲者,冷不防看到一隻銀毛藍眼、頭上有三對角的奇異生物飄在某兩塊鏡面間,口中嘻嘻笑著說,「找到了。」

牠也在找我們!

我認知到這點後,隨即瞬移至牠的附近。地面竄出三道荊棘由三個方位突襲牠,牠如我所料地往剩下的方向躲避,我在牠後方一躍而起揮劍下劈。

但牠的頭直接一百八十度大轉向,閃過我的攻擊後,又從手掌中的洞射出幾隻箭矢。

空中不易躲避,我召喚上方的藤蔓,藉著藤蔓盪了個弧形躲開,又踏著牆壁一蹬,反方向跳開的同時,把手中事先擬好的種子一把撒向牠。

牠似乎沒料到不起眼的種子會在瞬間快速成長,措手不及地被藤蔓密密麻麻地纏住。

我趕在牠掙脫前瞬移至牠身旁,打算給牠最後一擊,它卻像真正意義上的成「精」了,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後,忽然嬌弱地喊道,「里維,救我!」

就在它開口那瞬間,異變徒生,它竟然完全變成了我的樣子!

???不妙的預感升起,瞥向一旁的鏡子,鏡中我跟它都沒變,但我看到數道黑紫色光束瞬息間逼近身後,不用一秒就會直接射穿我的身體。

糟了,躲不過⋯⋯

我的大腦空白了一瞬,但拉回我意識的不是疼痛,而是那隻怪物的慘叫聲。

光束確實穿透了我的身體,卻沒有對我造成任何傷害。

對了!誓言中確實有那麼一條——非完全出於自主,任何方法皆傷害不了共結契約者。

我清楚記得這是在主誓言外的附屬中。

試圖更改誓言無異於逆天,尤其威力越強大的誓言,要更改根本不可能,即使想增加也只能加上效力較弱的付屬條件,還必須付出極大的代價。

為什麼卡奈爾寧願如此也要多加這句?

難道真如看完魔王妃故事時的推測,卡奈爾後來被她控制?或是有什麼不得已?


「對不起。」這是里維走來我身旁的第一句話。他沒有任何多餘的解釋。

我搖搖頭,笑著說,「我記得誓言中的那條,別在意了。」

但他一直默默看著我。

「怎麼了?」我問。

「我很好奇妳本人會那麼說話嗎?」里維的表情並沒有任何戲謔,似乎是認真這麼問的。

我嘴角一抽,「當然不會!」絕對不會!打死我也不會用那種語氣這樣說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