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所謂的失去與救贖

本章節 10144 字
更新於: 2021-05-05
《西元1927年7月18日,下午7點整》

幾道天蛇族的身影穿梭於雨林中,所在之處並不是天蛇族的安全範圍。

看起來應該是一群偷跑出來通風的孩子,身高最高也就160公分,最矮甚至不及140公分,總計七名孩子成群結伴的嬉笑奔跑。

有女孩與男孩的談笑聲,聲線推估年紀都不大,以人類的歲數去做比較,大概就高中左右。朝氣的笑聲交錯於林中,給予死寂暗沉的雨林一點生機與活力。

不過並不是所有孩子都嘻笑著——其中有名估計16歲的天蛇男族民,沒有像其餘六位孩子一樣,開心得跳呀跑呀,而是擔憂的小跑步,緊跟他們身後。

此時,景色漸暗,已經快看不見互相的身影,只有喧鬧的嘻笑聲。

也許是因為時候不早,也可能因為偷溜之故,那名明顯擔憂的男族人大喊道:

「該回去了吧?」

卻得到眾人潑冷水的回絕——

「現在也才幾點?別這麼緊張兮兮的啊!」

「就是嘛!烏諾達爾,你也壓抑很久了吧?平時刻苦訓練自己,總該要些釋放,不然會像充氣過頭的氣球,『砰』的劇烈爆炸呦。」

「哈哈哈哈哈!甚麼氣球的,你把烏諾達爾想成甚麼東西了啊。」

六位再次忘我的歡笑互損,完全忽略這名叫「烏諾達爾」的天蛇男孩。

他擁有一頭俐落的蒼白短髮,髮色由基因遺傳下來。五官端正且正經的他,散發著超乎同齡人的成熟與敏銳。體態精壯但有些消瘦,是屬於吃不胖的體型。

那雙琥珀色的瞳孔,算是整個天蛇族中,最漂亮透徹的眼睛了吧。

烏諾達爾觀察著周圍空蕩到有點詭異的景象,臉色變得更沉重。

「各位,我覺得有點不對勁。」

「不對勁?哪裡不對勁?不就是我們以前玩耍的地方?」

「不——你們不覺得相較於以前,魔物的蹤跡幾乎消失了嗎?」

「這麼說也有道理呢……畢竟以前玩耍時還會不小心遇到兩三隻魔物。」

烏諾達爾的提醒終於讓大家嚴肅起來。但很快,大家便往樂觀的方向想去。

「說不定時間晚了,魔物都休息去了吧?」

「對啊對啊,魔物們這時候可能去吃飯了吧。」

「哈哈,說些甚麼啊,我們對於魔物來說就是食物啊,應該是其他原因吧?」

「總之,應該不是甚麼大問題吧。」

根本毫無邏輯。

烏諾達爾無視大家的童言童語,沉思的微低著頭——

「難道村長讓我們近期別出村,與魔物大批消失有關?」

「說些甚麼啊?村長不是說最近雨季將至,外頭路面泥濘,較容易受傷嗎?」

「……那只是藉口。」

「烏諾達爾啊——」

其中一名看似大男孩的天蛇族人,無奈的朝烏諾達爾走去,輕敲他的頭。

「你就是太過謹慎了。」

「是嘛……?」

「我們已經好幾天沒出來溜達,都快發霉了,偶爾調皮放鬆也不是壞事啊。」

「……話也不是這麼說……」

「報告!這裡發現有七名天蛇族孩童,似乎迷失在天蛇族營地外。」

忽然,遠處傳來明顯是人類的呼喊聲,緊接著是清脆響亮的鐵皮碰撞聲——

「甚麼!?」

七名天蛇孩童頓時驚慌地望向聲源,無不詫異的瞪大雙眼,倒抽一口涼氣。

「抓回去!」

「是。」

是一批穿著可怕鬼面鐵甲的軍隊,各自手持骷髏水晶槍,穿戴貌似牛角惡魔的紫金頭盔,如同從地獄前來索命的厲鬼般,朝七名孩童奔去。

直覺告訴眾人——快逃!

以烏諾達爾為首,七人慌張的拔腿,朝軍隊的反方向逃跑。

「快追!別讓他們回到天蛇族營地!」

「遵旨。遠程魔法炮隊預備!打死也沒關係,只要抓回樣本即可。」

命令聲已下達,眾多鐵甲鬼兵迅速站成一橫排,持槍擺出蓄力擲槍的姿態,隨後,手中的骷髏水晶槍填充完暗灰色的元素,塑造成黯淡的「元素槍」。

孩子們已經不固身後即將射擊自己的火力部隊,危機使他們拚命的向前狂奔。

不過雙腿難敵魔法廣大的射程範圍——

「投擲!」

響徹雲霄的命令聲,迎來劃破空氣的尖嘯——

「啊!」

有兩名孩童的雙腿遭到命中,冷冽的長槍刺中大腿肉,瞬間將其冰凍,最終碎裂。劇烈的疼痛使兩名天蛇孩童當即摔落至地面,痛哭失聲。

「好痛好痛!」

「沒事吧!?」

其餘五名孩童終於不逃跑,緊張的關心著遭到中槍的孩童。

可憐這一男一女的天蛇孩童,水晶槍的長度都超過這兩名小孩的身高,疼痛超出這年紀應該承受的上限,勢必會給他們帶來不小的創傷與記憶。

眼淚不止,稚嫩幼小肉體發抖,因恐懼與水晶槍帶來的刺骨寒冷,他們瀕臨死亡,喘著粗氣,嘗試呼吸空氣,卻因為支氣管急速結凍而無法呼吸。

鐵甲部隊異常的冷血,完全不因為對方年齡太小而手下留情。

「繼續準備第二波!」

「可惡!」

眼角泛淚的烏諾達爾咬緊牙根,心頭如遭到怒火焚燒般疼痛熱辣,雙脣氣得發抖。被同伴的慘樣激怒,雙拳緊握,失去理智的衝向敵軍。

「笨蛋!危險啊!」

可惜同伴的呼喊聲沒有平息烏諾達爾的怒火,反而讓他跑得更加快。

敵軍皆被烏諾達爾的幼稚反應逗得哄堂大笑。

「果然是小孩子,真是愚蠢。」

站在排頭負責號令的領頭者,不懼怕地向前一步,伸出右手想抓住烏諾達爾。

然而,他們小看這名年僅16的天蛇男孩——

只見原本毫無章法的衝刺突然轉變成規律的快速踏步,貌似在計算著雙方的距離。原先氣到發抖的雙手也突然穩定下來,緊握的雙拳開始凝聚元素。

不過巨大的優勢與傲慢,使對方沒意識到烏諾達爾的巧思,面不改色地以三七步的囂張姿勢,邪笑的站在原地,等待著烏諾達爾的「自投羅網」。

隨後,便是表演的序章。

烏諾達爾凝視領頭者的背部,隨後雙手奮力重拍,清脆的拍手聲——

——『異空間炸裂!』

眾人緊盯著眼前的一幕,卻不是預料中的結果——傲慢的領頭者突然失去重心,整個人向前摔倒——因為他的背後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震開」。

「啊!這是……?」

雖然是突如其來的攻勢,傷害卻不大,頂多像是威嚇用的攻勢。

即便如此,也讓領頭者與其餘士兵終於收斂一點驕傲。

趁著領頭者失去重心,烏諾達爾飛快的衝到他的面前,趁著即將落地的腹部還未碰至地面,揮出強壯的右腿,狠狠的踢向領頭者的腹部——

——『異空間炸裂!』

又是同一個招式。

緊張死寂的局勢,被震耳欲聾的爆破聲穿插,來自於領頭者的腹部。

諸位被這股噪音逼得要摀住耳朵,痛苦難耐的緊盯著眼前的局勢。

直到烏諾達爾收腿並靈巧的退至遠處,凝視著終於倒地的領頭者。

兩秒後。

「嘔嘔嘔嘔——!」

倒地的身影突然痛苦的顫抖,隨即伸直右手撐住身體,脹紅的臉朝著地面。

嘔吐。

簡直是奇蹟般的一幕!領頭者彷彿遭受到穿腸破肚的折磨,他緊抱著腹部,開始直冒冷汗的瘋狂嘔吐,臉部脹紅的像是剛才生飲好幾桶烈酒。

不僅軍隊被嚇傻,烏諾達爾的同伴也完全看傻,顯然他們不知道烏諾達爾如此厲害。但好戲還在後頭。

軍隊呆住後幾秒,終於回過神來——氣憤的瞪視著烏諾達爾。

「愣著幹嘛!絕對不能留下活口!尤其是這個無禮的噁心生物。」

「是!」

諸位迅速架起新的水晶槍攻勢,精準的同時擲出,目標皆是烏諾達爾。

剛剛的那腿確實給予領頭者巨大的傷害,但這招式的副作用似乎也會給烏諾達爾的身體帶來巨大的負擔,他撐著雙膝,大口喘著粗氣。

槍雨排山倒海而來,覆蓋整片天空。

憑一己之力根本無法完全擋下,這波攻勢大得誇張,幾乎能摧毀這代土地。即便如此,身後的同伴需要自己的保護,自己絕不能倒下。

勉強的撐起身體,再次使盡全力的重拍雙手——

——『異空間……炸裂!』

這次的招式傾盡烏諾達爾所有的氣力,強硬的震開眼前如海嘯般壯觀的槍雨。

只不過。

槍雨的攻勢太過龐大,僅烏諾達爾獨自震退是絕對不夠的,大部分的槍雨雖然震開,卻也有漏網之魚擦肩而過,身體五處遭到划傷,血流不止,凍傷發紫。

雖然不是直接命中,但水晶槍的效力仍然注入在烏諾達爾的體內。

「嗚呃——好痛!」

烏諾達爾已經站不住雙腳,因為異空間炸裂的副作用加上水晶槍的侵蝕,意識開始模糊不清,呼吸更是困難到,連吸點氧氣都變得奢侈。

但痛苦並沒有讓烏諾達爾臣服,更沒有哀嚎。

能夠不像前兩名孩童一樣痛哭失聲,這表現已經證明,烏諾達爾具備超越同齡人的堅韌與毅力,令領頭者開始對烏諾達爾有些刮目相看。

雖然更多的,還是仇恨與想要虐待烏諾達爾的慾望。

此時的他,因異空間炸裂而導致的劇痛正快速消褪。他撐起身並朝烏諾達爾走去,擦去嘴邊殘留的嘔吐汁液,嘴角彎得如月亮,那副笑容即將收割他的命。

烏諾達爾失去逃跑的力氣,只能躺在原地等著對方的靠近。其餘孩童更是怕得不敢亂動,即便意念告訴自己絕對要保護烏諾達爾,身體卻不受控制的僵著。

終於,等到收割之時。

領頭者停在烏諾達爾的身旁,冰冷的鐵甲靴重踏他的背部,刺骨寒意滲入肌膚,劇痛與壓迫快要震斷烏諾達爾的脊椎。

「咳咳!」

好在強壯的體格,也只有讓他痛苦的乾咳兩聲。

憎恨的眼神迎來復仇,藐視著被自己踏在腳下的弱小物種。

「想不到早已遺失空間魔法的天蛇族,竟然還有能夠熟練施展的佼佼者?不過,肉體還未能承受此術的副作用,最終落魄的倒臥在本大爺的腳下呢。」

「……別……殺掉……我的同伴。」

「甚麼?」

領導者壞心的扭動腳踝,在烏諾達爾的背上狠狠地旋轉著。

「都這個節骨眼了,還擔心你的朋友啊?真是感人啊!」

「哈哈哈哈!」

嘲諷般的譏笑順勢令軍隊再度哄堂大笑。

「不準……殺掉……不然……我就殺……殺了你,咳咳咳咳!」

「都咳嗽了還想殺我啊?哈哈哈哈!」

被剛剛烏諾達爾擊中的恥辱猶在,領頭者似乎還不想太早處置。他的眼神轉移到遠處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其餘天蛇孩童。

向身後軍人下達指令。

「把那兩個受傷的小鬼抓過來!」

「是。」

「不要!」

孩童們嚇得開始往後攀爬,因為雙腿嚇得發軟,也只能靠著雙手向後爬。

當然,根本快不過雙腳的速度。

兩名士兵完全不顧瀕死的兩名孩童,肆無忌憚的緊抓著兩孩童的頸部,像是在緊握蘿蔔的手勢,笑嘻嘻的丟在烏諾達爾的眼前。

同伴痛苦的臉龐已經慘白,雙唇沒有絲毫寫氣,殘忍的畫面就這麼呈現在自己的眼前,來得毫無預警,更是沒有躲避的空間,近在咫尺的對視。

此時,烏諾達爾能感受自己背後的壓迫感,變得更加沉重。因為右腳踩在自己身上的領頭者蹲下身子,重心全放在自己的背後。

肺部被這股壓迫感而導致更難以呼吸,但眼前同伴的慘樣才是令自己呼吸困難的主因。太殘忍了!

領頭者揪起那名女孩童,戲謔的笑臉看似在盯著女孩童,實則瞥向腳下的烏諾達爾,想看看他的表情——毫不猶豫地朝慘白的臉頰吐了口水。

身後的軍隊被眼前這幕笑得人仰馬翻。

只有烏諾達爾與其餘孩童,心頭皆感受到一股不可言喻的怒火。

「住手!」

腳下的烏諾達爾氣憤的渾身顫抖,卻又無可奈何。

不顧烏諾達爾的阻止,又或者說是令領頭者更加猖狂的動力,他更是病態般的伸出舌頭,舔拭著女孩童的臉部,享受著吹彈可破的肌膚。

女孩的神情槁木死灰,想哭卻只有眼淚低落,因為面部神經都被水晶槍冷凍,女孩早已失去作出表情的力氣,儼然像頭待宰的豬隻,毫無生氣。

根本不該是僅僅七歲左右的女孩該有的死氣。

「給我……放手!」

烏諾達爾發瘋似的擠著身子,試圖掙脫領頭者的右腳。卻已失去掙脫的氣力。

領頭者享受著這份變態的勝利與虐待下的尊貴。

「你們本可以在瞬間內死去,卻在你的匹夫之勇,得到額外的『寵愛』啊。感到懊惱與悔恨吧!區區低等的生物,這份勇氣只會讓你們更快迎來毀滅。」

「閉嘴……」

「真是的,都忘記你們是低等生物,聽不懂我的意思啊?算了。」

陡然間,領頭者收起濕潤的舌頭,露出微笑——

右手緊捏脖子,瞬間吸不到氧氣的女孩童渾身一震,慘白的臉龐瞬間發紫。女孩也痛苦的泛著淚,短小的雙手試圖撐開領頭者的右手,卻怎樣都掰不開。

「不要!」

烏諾達爾彷彿想挽留女孩的離去,他伸出雙手想要救下女孩,卻無能無力。

女孩的右腳劇烈擺動,被水晶槍命中的左腳已經毫無動靜。

一秒。

兩秒。

三秒。

停止。

右腳在淚光的目送下,最終平靜。細小的雙手臂失去氣力,最終蕩然垂落。

震撼的畫面——烏諾達爾知道這份平靜的涵義,也明白這瞬間,將會是一生中,屬於自己最不想面對的,最可怕的回憶與創傷。

眼神從憤怒逐漸轉為無能為力,漠然的視線轉移到遠處的同伴——無不潸然淚下,痛哭失聲,卻因為聲音過大而遭到敵人的踹踢拳打。

多麼殘酷的世界。原來這片土地早已失去該有的倫理與秩序了嗎?

明顯是的。

領頭者面色不改,甚至笑得更加猖狂。他將手中已經失去生命的女孩隨意丟至旁處,毫無章法的眼神轉移到以前另一名男孩童。

難道——又要像剛剛一樣,在自己的眼前重蹈覆輒了嗎?

領頭者緩緩蹲下身子,即將伸出殘留著女孩體香的右手,準備朝男孩抓去——

陡然間,右側突然襲來強烈的空間扭曲感!

不只領頭者,連孩童們與烏諾達爾都被這股扭曲感深深震撼到。

「你這小子!?」

領頭者不可思議的瞪向腳下的烏諾達爾,以為他暗藏著另一招更強大的空間魔法對付自己——卻不料,腳下的烏諾達爾似乎也對這股扭曲感到震驚。

難道不是這小子?

伴隨著扭曲感已經強烈到無法言喻的程度,只見憑空出現的黑洞顯現,三道陌生的身影正從不見盡頭的黑洞深處悠閒走出——那便是代表著邪惡的象徵。

福特斯、寇特與夜閣。

他們無視眾人的注視,平靜的踏在濕軟的泥土上。寇特食指輕揮,黑洞關閉。

這三人是誰?



這應該是在場所有人心中的疑問。

現場因三人的出現而鴉雀無聲,然而,寇特卻視若無睹,開始向福特斯匯報,有關這裡的一切與目前三人的方位。

「向您匯報,目前的位置在溼地的中央偏東南方,距離天蛇族營地還有半小時的路程,確定不將轉移點設置在對方營地的附近嗎?」

「不了,隨意在對方的門口設置傳送點,對於初次拜訪來說,太過無禮。」

「原來如此。」

「話說……這群人是誰?」

福特斯打量著周圍穿戴邪魅鬼面鐵甲的軍隊士兵,好奇卻又有點無聊的視線,似乎不將眾人的殺氣與武裝放在眼裡。

寇特與夜閣同樣也不把眾人當作危害,只是冷靜的微笑著。

「可能是迷途的羔羊吧。」

「恩,看來確實是迷途的羔羊呢?」

寇特與夜閣雙雙調侃著這群凶神惡煞的軍隊。這時,領頭者這才反應過來。

他沒有太驚慌失措,可能是剛剛才勒死女孩而萌生的優越感。

他冷笑著,藐視的眼眸瞥向福特斯三人,身後的軍隊也迅速包圍三人。

「你們是天蛇族的同夥嗎?不,瞧你這群人類的模樣,應該不是天蛇族吧?」

面對濃烈的敵意,福特斯預先伸手,示意寇特與夜閣不要有任何動作。

在腦內評估對方的實力,寇特與夜閣認定對方並不會對福特斯造成傷害。對於福特斯的命令,他們自然欣然接受,乖巧的退至後頭。

福特斯則是站前三小步,舉動立即引起身旁軍隊的警戒。

「我們是來與天蛇族交談的,算是天蛇族的客人吧。」

「客人啊?所以與我腳下這群小鬼是友好關係吧?」

「你腳下?」

福特斯故作狐疑的微微低頭,終於瞥見被領頭者重踩的烏諾達爾。隨後,他又轉過頭,望向遠處瑟瑟發抖的其他天蛇族孩童們。

最後轉回來,愜意微笑的看著領頭者。

「沒錯呦。」

這份微笑似乎不將他們的慘樣放在眼裡,確實超乎領頭者的預料。

「……你竟不敢到生氣?難道是佯裝鎮定嗎?」

「為甚麼要佯裝呢?你們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何必堤防著你們?」

「沒想到啊沒想到,竟然來了個蠢蛋,在這邊說這種瘋癲話,呵呵。」

領頭者無奈的微笑搖頭,隨意地揮手,讓周圍士兵處理掉福特斯——

「啊!」

這陣慘叫聲卻是來自於一個又一個的弟兄們,接二連三的倒地與武器掉落聲,終於換到領頭者的重視與注目。

真的是眨眼間,遍地毫髮無傷的弟兄們,但——死氣沉沉的表情卻大辣辣地告訴領頭者,他們已經是毫無生氣的屍體,全部失去呼吸。

終於,傲慢的眼神變得驚恐且不可思議。親眼見證畫面的烏諾達爾更是無法理解,對於領頭者沒看到的「瞬殺」畫面,同樣無法解釋。

但唯一能夠解釋的——

「難道……是空間魔法?」

烏諾達爾是如此不可思議的嘴角,自我懷疑的小聲喃喃著。領頭者沒有聽到。

震驚的視線重回福特斯,只見他無奈的搖頭並嘆氣。

「寇特啊,我不是說過嗎?這群人並不會造成我半點損傷,沒有必要出手。」

「即便如此,在下認為這群凡夫俗子根本沒有價值觸碰到您的龍體,能讓他們與您對話,便是最至高無上的榮耀了。」

遠處的寇特是這麼回答的。他像是剛打掃完的模樣,輕輕拍著沒有半點灰塵的潔白手套,看來弟兄們的無聲死去,正是出自於寇特之手。

就在剎那間,領頭者終於感受到「一絲」的威脅。

「你們……應該不知道我們的身分吧?不然不可能做出如此大膽的舉動。」

領頭者的反問,充斥著濃烈的威脅感。卻讓福特斯故作逗趣的笑了笑,僵硬的笑聲,簡直就是生鏽的機器運作聲音,非常不自然。

領頭者以為福特斯在假笑,殊不知,眼前的這男人根本沒有情感。

「我不知道的事情很多,但是,這種雞毛蒜皮的情報呢,只需我的小指一揮,便能唾手可得。你們是受『費洛馬爾』之令,前來抓捕落單的天蛇族吧?」

「甚麼!?」

「為了研究魔物寄養在不同個體後得出的結果,你們四處抓捕相異的母體——而『天蛇族』與『魚人族』正是你們的目標。我說得沒錯吧?」

身分根本完全曝光,且福特斯的口氣,簡直就像是有事先調查過一般熟悉。

「你到底……是誰?」

「我就是你們的死神,就像你剛剛對這名無辜的天蛇女孩所做的行為一樣。我想我們應該是同類吧?同樣能冷眼看待這種事情。」

看似平淡的調侃,卻讓領頭者冷汗直流,簡單一句話,貌似夾雜著殺氣。

他面色緊張,右腳更加重重的踩在烏諾達爾的後備,擺出備戰姿態。

烏諾達爾更加痛苦。不過福特斯絲毫不在意烏諾達爾的疼痛,依舊悠閒。

「束手就擒,歸順於我並將費洛馬爾的情報洩漏給我,我絕對能保你不死。」

「呵呵呵呵,我從未看過毫無勝算之人,反過來威脅他人。」

「毫無勝算的人——」

時間停止流動,萬物彷彿停止運作,突然間的死寂,給於所有人壓迫。

福特斯淡淡的微笑,最後冷麵看向還未反應過來的領頭者。

走向前。

「——是你。」

陡然間,宛如烏煙瘴氣的黑霧瞬間充斥在場所有人,壟罩所有人的身影。根本身麼都看不見,卻能聽見,來自領頭者的求救聲。

「你做甚麼!別過來啊!」

事與願違的腳步聲卻特別輕盈,似乎正在靠近著不斷警告的領頭者。

此時的烏諾達爾,感受到不斷處於重壓的背部,瞬間得到了釋放——因為領頭者不知何故,開始躲避著福特斯,順勢也將右腳踏離自己的背部。

得到釋放後的幾秒,視線瞬間恢復,黑霧迅速沖淡,似乎集中於某處?

原來是福特斯的力量,黑霧正透過薄薄的衣裳,急速衝回福特斯的體內。

在黑霧的消散,眼前的立場迅速轉變——領頭者渾身無力的跪地求饒,福特斯就像隨時能夠處置他的行刑者,冷酷的視線撒落在他的身上。

剛剛的黑霧究竟是怎麼回事?總有股來自深淵的寂寞感……?

福特斯伸出左手,輕鬆揪住重達兩百多磅的領頭者的領口,領頭者卻突然變成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小之人,連掙脫的力氣都沒有。

這幕好似看過。

「剛剛的你,也是用這種方式對待那位天蛇族女孩呢?」

這番話,徹底勾起烏諾達爾的椎心之痛。他望向遠處,僵硬冰冷的幼小屍體,心中對於福特斯的作法感到有些排斥,卻又感到振奮與開心。

他不希望以復仇報答純真的女孩,卻又私心的,希望福特斯能夠虐待這傢伙。

最終,烏諾達爾靜靜的趴在原地,沒有阻止福特斯。

「我能透過你的記憶,竄取你們領導者的所有計畫與陰謀,所有的不配合都只是枉然,給予你存活的機會,你卻不把握,你說你奇不奇怪呢?」

「你這傢伙!怎麼可能有竄取他人記憶的能力?那可是只有精神魔法的使用者才有辦法辦到的事情啊,難道你想說你擁有這份能力?」

「為何認為我沒有呢?」

「剛剛的那股力量明顯是某種超物質魔法,其能力可能是『能夠消除所有力量與魔法』,但絕對不是精神魔法。沒有人類能夠同時擁有兩種超物質魔法!」

「恩……答對一半呢。但是——這世界存在這諸多人類,搞不好,我就是你口中所謂那種,絕對不可能存在的少數呦。」

「根本是屁話!少自以為是了!」

領頭者氣憤的怒吼著,唾液因情緒激動而噴濺在福特斯的臉上。福特斯卻沒有一絲的噁心反應,反倒是遠處的寇特與夜閣,惡狠狠地瞪著領頭者。

不過自己不需要得到別人的認同,自己是最強的,只有自己能認同別人,而不是別人來認同自己。

緊握著領頭者脖子,右手也伸出並撫摸著佈滿汗珠的額頭。

撫摸瞬間,領頭者彷彿置身奇妙之境,如夢似幻的空虛蠶食自己的感知,卻又真實,好像能觸碰到甚麼又甚麼都碰不到,自己的身體被掏空,甚麼都沒有。

一無所有。

甚麼都沒有。

抽離。

回到現實——領頭者已然盡失戾氣的倒臥在地上,還尚存著呼吸,只是微弱。

像是被榨乾似的,渾身軟弱,雙眼憔悴且無神,與前幾秒凶神惡煞的表情相比,現在簡直就是遭受精神重創的半死人。嘴角垂涎著口水,任其流失。

福特斯的目光早已不在領頭者身上,而是負傷累累的烏諾達爾。他俯下身子,抱膝蹲在烏諾達爾的面前,面帶溫婉的微笑,像個年輕和藹的大哥哥。

「叫甚麼名子?」

「烏……烏諾達爾。」

字裡行間摻雜著顫抖,對於眼前未知男人的身分感到懼怕卻又安心。

「別害怕,我是來救你們的。現在,你們得救了。」

「得救了……根本沒有。」

失落的眼眸忍不住又瞥向那副屍體,隨後又害怕的轉移到福特斯的身上。

「你們……根本是故意的。」

「故意的?」

福特斯故作狐疑的問著,但男孩的眼神,已經讓福特斯清楚男孩的怨恨。

「你們在暗處觀察著軍隊的虐待,你們故意等著我朋友的死去,才特地現身援救,你的微笑與一切所作所為——滿是虛假,根本不是來救我們的。」

「生氣嗎?」

不假思索的問著,臉上依舊掛著被看破的假笑。

「生氣。但生氣的,是對於自己的弱小——以及有勇無謀的匹夫之勇。」

「想報仇嗎?」

「報仇……?」

烏諾達爾陷入沉思。

「是啊,對方是來自艾恩克王國的軍隊,也就是長久想要得到天蛇與魚人信任的艾恩克王國,他們用盡各種卑劣的手段,只為了得到你們的資源。」

「……為甚麼要跟我說這些?」

「因為你很強,你擁有的,是能夠擊倒這些汙濁惡源的潛力,你只需要小小的幫助與推進,相信不過多久,艾恩克王國便開始懼怕你們,因為你的緣故。」

「你在慫恿我,希望我替你做甚麼事情嗎?」

烏諾達爾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且排斥,瞪向福特斯。

「你說我虛假,我承認。但我接下來所說的,是真正源自我想法的肺腑之言。我與艾恩克王國並無仇恨,但我即將接管這片溼地,而艾恩克是自己唯一認定的威脅,我不可能讓我珍視的所有事物遭受到不具名的威脅,僅此罷了。」

「你即將接管……?難道你就是!?」

「福特斯。你們村長口中所說的,那兩名僕從的上位者。」

身分曝光的剎那,烏諾達爾忍耐著渾身的疼痛與疲倦,擠出剩餘的氣力,抓住逃過對方處決的天蛇男孩童,奮力的想遠離福特斯。

同時,他向遠處喊道:

「你們快點逃跑!跑越快越好!這傢伙是前日來襲擊村莊的犯人的上位者!」

「前日襲擊村莊?你在說些甚麼啊……?」

同伴的反應卻一至認為烏諾達爾正在發神經。

這狐疑的反應讓烏諾達爾恍然大悟——原來村長刻意隱瞞著,難怪同伴們不知道,村長刻意將老弱婦孺躲在村內隱蔽處,是為了防止對方的再次奇襲。

福特斯笑了笑。

「看來達西斯先生非常謹慎,沒有向村民袒露。」

「可惡!你這惡魔!」

烏諾達爾咒罵一聲,但又不敢輕舉妄動。眼前這男人明顯比剛剛那群惡魔還要強上不少,自己若再次犯下先前的錯誤,那就太不應該了。

但,這名叫福特斯的男人,卻散發著溫文儒雅的氣息,與剛剛的暴戾之氣全然不同。自己不相信,他是單純的救下我們,而是有意圖為之。

福特斯沒有因烏諾達爾咒罵自己「惡魔」而動怒,仍一如往常的平靜與假笑。

「冷靜點,我並不是以『侵略者』的身分接管貴村,所有的決定還是看在你們的村長——達西斯先生的身上。而且我認為,你們現在的敵人並不是我們。」

「不然是誰?」

「很不幸,我從剛剛那位領頭者的記憶中得知——『以費洛馬爾為首的第二席次軍隊,即將與蛇人族聯手血洗其餘兩村,為了魔物變種實驗』的情報。」

烏諾達爾難掩震驚的張大雙嘴,但還是有點不相信。

「那群惡魔會幹出這種事情,我根本不意外。但是!蛇人族與我們天蛇族毫無瓜葛,更是長久以來的夥伴,他們的忠誠是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的發生。」

「然後呢?忠誠能戰勝絕對武力嗎?縱使千百個不願意,蛇人族疲軟的戰力終究是他們的弱點,對方可是艾恩克大名鼎鼎的棺木軍隊,何來抵抗的勝算?」

這反問徹底讓烏諾達爾閉上嘴巴,若有所思的低著頭。

「事實就是如此,雙方遲早會上演撕破臉的場面,而我,便要替天蛇族阻止這種事情的發生。若事情一發不可收拾,我將會站在天蛇族這邊。」

「……難道,就沒有其他的手段了?」

強硬的脾氣瞬間放軟,由於現實的殘酷摧毀了烏諾達爾的單純,讓他陷入悲痛的決定——究竟是血流成河還是握手談和?似乎血流成河比較寫實點。

卻是自己,甚至整族都不想面對的結局。

那哀傷的臉孔映入福特斯的眼裡——露出深藏意味的微笑,是發自內心的笑。

「總之,我另外一位部下應該已經事先告知達西斯先生,關於我今日的到來,他或許早在村內等待我的前來,我會請部下處理現場——包括那位女孩。」

「不!」

烏諾達爾堅決的口頭拒絕,瞪向福特斯。

「我同伴的屍體不需要你們的幫助,由我們處理就好。希望你們能給我們一點冷靜與處理的時間,等待完畢便帶你們回到村落。」

「恩,這樣也行。」

福特斯最後留下虛假的微笑,站起身。

這番動身,夜閣與寇特立刻進入待命狀態,雙手併攏並挺起胸膛,等待福特斯的命令——果然,福特斯立馬下達了命令。

「夜閣,立刻治療在場所有孩子的傷勢。寇特,將這批屍體帶回空間內,託人處理並檢驗,檢查是否有其他可疑的元素或能力,記錄成冊並轉交給我。」

「屬下接令。」

——寇特與夜閣異口同聲,默契的共同彎腰鞠躬。

烏諾達爾冷靜的觀察著其中——那疑似能夠操控空間的寇特。

「你的部下也能夠施展空間嗎?」

「嗯?感到興趣嗎?說得也是,畢竟你是天蛇族,且也是現今天蛇族的居民中,少數還靠著空間魔法戰鬥的子民呢。是的,你猜得沒錯。」

「但我從未見過有人能夠利用空間轉移自己的位置,甚至還瞬間摧毀臟器。」

「臟器?喔!你說士兵們包圍我,試圖想要攻擊我的那刻嗎?對於寇特而言,那不過是雕蟲小技喔,不足掛齒。不過若你有興趣,我能讓他教教你。」

「不……不用。我不需要學會這種慘無人道的能力。」

「是嘛。」

面對烏諾達爾的倔強,福特斯則是看待小孩子般,一笑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