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大野狼表現愛情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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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8-01
穿過栽植松柏的日式庭園,進入大宅內,古董傢俱、山水字畫、古玩玉器等等,處處瀰漫古意的氣息。

遠遠的,聽到京曲樂音飄揚,襯托這棟老宅更加充滿歷史感。

老管家領他到一間以玻璃為牆的日光室,一身白色長袍馬褂的老人坐在一張太師椅上,閉眼聆聽用傳統黑膠唱片播放的京曲。

楊慶喬站在五尺開外靜靜等候,不敢冒然進入打擾,入耳皆是熟悉的旋律,恰恰好是小時候陳爺爺最喜歡教他唱的《竇娥冤》,懷念的感覺湧了上來,不覺低低跟著小聲哼唱。

鄭老爺子驀然睜眼,目光炯炯,轉頭向站在門邊的老管家頷首示意,老管家打開木櫃取出一把二胡交給他,按停唱片機。

「唱大聲點!」鄭爺爺忽地精神鑊爍的令道,一壁咿咿呀呀的拉起二胡,一壁和楊慶喬對唱起來。

楊慶喬嚇了一跳,趕忙放聲掐高嗓子唱了,歌喉倒是乾淨清亮,雖然不專業,偶爾會走一兩個不是很嚴重的音,聽來還滿有模有樣的。

楊慶喬當然是竇娥:「既是俺婆婆來了,叫她來,待我囑付她幾句話咱。」

鄭爺爺扮演蔡婆婆:「孩兒,痛殺我也。」

楊慶喬唱:「婆婆,那張驢兒把毒藥放在羊肚兒湯裏,實指望藥死了你,要霸佔我為妻。不想婆婆讓與他老子吃,倒把他老子藥死了。我怕連累婆婆,屈招了藥死公公,今日赴法場典刑……」(中略)

鄭爺爺唱:「孩兒放心,這個老身都記得。天哪,兀的不痛殺我也。」

楊慶喬唱:「婆婆也,再也不要啼啼哭哭,煩煩惱惱,怨氣沖天。這都是我做竇娥的沒時沒運,不明不暗,負屈銜冤。」

你唱一句來我和一句去,直到臨近曲終,很容易入戲的楊慶喬旋了個表現絕望的水袖身段,愈加拔高嗓子,聲調悲亢:「浮雲為我陰,悲風為我旋,三樁兒誓願明題遍。婆婆也,直等待雪飛六月,亢旱三年,喝──」

鄭爺爺驚天動地鬼哭神號的嘶哭:「孩兒呀!」

楊慶喬以孟姜女哭長城的氣勢喊:「婆婆啊!」

一老一少悲慟相擁,淒淒慘慘做痛哭流涕狀,一折刑場死別唱得是動人肺腑感人至深,末後嚎得更是驚天地泣鬼神,聞者無不熱淚盈眶,潸然涕下。

……………

……………

畫面定格,似有一陣冷風捲起一片枯葉吹過,咻

「董事長,要不要再沖壺茶來?」老管家打破好像按了暫停鍵的一幕。

「咳咳,好。」鄭爺爺乾咳二聲,放開楊慶喬。「把我珍藏的那包大紅袍拿出來。」

管家的眼神一閃詫然,領命而去。

楊慶喬趕忙又恭恭謹謹的站好。

不多時,一組雅緻的中國茶具端過來,置於窗邊的茶桌上,古樸的宜興紫砂茶壺一看就知是價值不菲的珍品。

鄭爺爺入座,問:「會沖茶嗎?」

「會一點。」

「坐,沖茶。」

「是。」楊慶喬面對鄭爺爺入座,挺直背脊正坐,先稍稍傾身做一鞠躬禮後,才開始動手沖茶。

每次回老家都會和陳爺爺喝茶,因此淋壺、篩茶、高沖、低斟、刮沫、洗杯等等手法不顯生疏,水溫和浸泡時間也拿捏得還算可以。

未幾,醇厚芬芳的茶香四溢,鄭爺爺的眼神閃過一抹欣賞,又拉著他一邊品茶,一邊擺開黑白棋盤。

幸虧楊慶喬也和陳爺爺學過圍棋,雖然棋藝不精,但勉強對得上鄭爺爺的棋路,不至於一下子就全軍覆沒輸得太難看。

一邊下棋,一邊有一句沒一句的散散閒聊,鄭爺爺問一句,楊慶喬乖乖答一句,不知不覺間,老少二人漸漸熟絡。

楊慶喬緊張的精神隨之慢慢鬆懈下來,覺得鄭爺爺雖然有點嚴肅,但其實是個慈祥的老人家,沒有傳說中的難以親近。

另一方面,鄭彥得到消息,立刻拋開一切事務迅速返回鄭家老宅,生怕心愛的小綿羊讓那頭暴躁的老獅子欺負了。

當他趕到的時候,未見楊慶喬和爺爺在一起,劈頭冷冷直問:「他在哪裡?」

鄭爺爺不快斜睨他一眼,明知故問:「誰?」

「我的人。」

「臭小子,這是你對我說話該有的態度嗎?」鄭爺爺怒罵,和先前對待小喬時的和藹可親迥然不同,手裡的拐杖敲得咚咚響。「我一個老頭子能把你的人怎麼樣?他一個大活人的還怕我把他藏起來不還你嗎?」

「……爺爺。」鄭彥緩和態度喚道,不管再怎麼不合,眼前的老人都是他的長輩,他的至親。

「哼!」重重一哼。「過來,坐。」

鄭彥依言坐至他對面,不久前楊慶喬才坐過的位子。

「茶。」

鄭彥難得乖乖的替爺爺斟茶,也替自己倒了一杯,茶香盈齒,久久不散,竟是爺爺最喜歡的陳年頂級大紅袍,平時連自個兒都捨不得喝的珍藏。

「你是怎麼找到這樣一個人?」鄭爺爺問。

「你管不著。」鄭彥聽他口氣不甚和善的問話,整個人立即又武裝起來,擺明無論如何被施壓,都絕不會放棄楊慶喬。

「你什麼事我管得著了,我才懶得管你。」

「那你叫他來這裡做什麼?」

「我總要看看是不是個貪錢的狐狸精,他把你敗光了是你自己的事,但別想貪公司一分一毫。」語調尖酸,活脫脫一個刻薄討人厭的死老頭。

他的表面充滿鄙夷之色,然而內心卻完全是另一回事,心道,那麼溫良乖巧又討喜的孩子,怎麼看都沒有當狐狸精的潛質。

不過,倒有能讓人神魂顛倒的魅力,至少已把向來沒心沒肺的長孫迷得暈頭轉向,沒有他就會死的地步,目中無人的臭小子總算遇上剋星了哈!

「你對他說了什麼?」鄭彥不悅皺眉。

「哼哼,你以為我會拿錢給他,然後叫他從你身邊滾開?我如果要叫他滾多的是辦法,不用多花一毛錢。」事實上,他原本確實想這麼做,但楊慶喬一看就是個好孩子,那麼乖,那麼可愛,像小綿羊似地,教人連重一點的話都說不出口。

可在鄭彥聽來,老頭子似乎已經對戀人採取不利行為,峻容更冷,眸光一閃陰戾,沉聲威脅道:「你要是敢動他,我也絕對不會讓你好過。」

「住口!」鄭爺爺又中氣十足的怒咆。「你好大的膽子,都敢威脅我老頭子了啊!」

「威脅你又如何?」站起來,打算離開去找人。

「坐下!哼,我沒碰他一根毛。」鄭爺爺倒是難得先退讓了,譏訕道:「看你緊張成這副德性,籠床貓顧粿,還真怕被別人搶走了。」(籠床貓顧粿:閩南哩語,死守寸步不離)

鄭彥想了想,再度坐下,想看他到底要怎樣。

「我說你這臭小子哪來的狗屎運,竟然撿到個寶貝,會唱戲,會沖茶,會走棋,這年頭會這些玩意兒的年輕人不多了。」說著,舉起拐杖戳頂孫子的肩膀。「教養好,品格好,性情好,又懂得敬老尊賢,怎麼瞧都比你這個只有滿身銅臭的小王八羔子好。」

看,我們乖巧禮貌多才多藝的小喬同學果真人見人愛,花見花開,連相傳以嚴苛出名的鄭老爺子都讚不絕口,無可挑剔,除了性別為男,孵不出蛋這點有些遺憾,對於楊慶喬是愈瞧愈順眼,愈想愈中意。

「嗯。」鄭彥眼中掠過一絲詫然,淡應了聲,未頂嘴反駁。爺爺說的是實話,楊慶喬的確比他好,而且好太多太多。「所以你不管我和男人在一起?」

「早就知道你只愛男人,只要盡好本份,誰管你要和男人在一起還是要娶頭豬。」鄭爺爺放下拐杖,總結嘲諷道:「他是個好孩子,值得比你更好的人。」

「他這輩子只能值得我。」

「你配不上他。」

鄭彥淡而堅定的說:

「我會讓自己成為配得上他的人。」

在現代以事業金錢做為衡量階級高低的普遍價值觀中,平凡的楊慶喬於他人眼中,無疑該是配不上功成名就的鄭彥,然而在愛情面前,在楊慶喬面前,鄭彥自覺自己才是真正那個卑微的人。

楊慶喬是他這輩子最美麗的一個奇蹟。

那是多美好的一個人,每當他不經意對他微微一笑時,用充滿愛情的性慾迎合回應他時,鄭彥總在那一剎再次被俘虜,情願成為他的奴隸匍伏在他腳下,為他生、為他死……

咳,這只是內心某種深層而隱晦的衝動與感動,鄭大總裁當然不可能真的付諸行動,他只會讓楊慶喬躺在他身下,狂恣宣洩滿腔濃熾愛意與溫柔憐惜。

這就是大野狼表現愛情的方法,多麼迂迴曲折,多麼笨拙欠扁呀。(鄭: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