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波瀾萬丈的祝賀會（上）
本章節 7137 字
更新於: 2021-05-03
從家裡的天篷床醒來的時候，玖瑠實心中多了幾個未解之謎。
首先，明明就記得自己是在叭噗姊姊家裡睡著的，究竟是怎麼回到隔著一道潭水的家裡的？
──難道是……夢遊？
再來，明明就記得自己在外面躲掉鋼琴課了，早上卻來了個調律師到家裡替鋼琴調音，說是有人彈太大力，把左邊的琴弦彈壞了，但自己卻一點印象也沒有。
──該不會……有人幫我上了鋼琴課？
最後，總覺得自己睡著之前想到了什麼……
「啊！想起來了！」
昨晚的細節什麼的都先拋到腦後，四年梅組祝賀會執行班長──西宮玖瑠實──的當務之急，是在上課鐘響之前找到叭噗姊姊，
「叭噗姊姊！跟本小姐賭一把吧！」
然後，在射飛鏢的遊戲中贏過她……等等，為什麼？
「欸？」「蛤？」「……唔？」
不只叭噗姊姊，幫著把叭噗姊姊團團圍住的南蓮和棠硯也是一臉詫異，轉頭望向雙手叉腰的長髮女孩。
「姊姊我現在要去領貨，沒有做生意，要買冰的話下午……」
「我知道啊！」打斷叭噗姊姊的話，玖瑠實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說：「叭噗姊姊，記得我口座（戶頭）裡已經存了一百二十八球芋冰了吧？」
……存了這麼多啊。
棠硯對那莫名精準的數字感到震驚。
「所以呢，本小姐就想到說啊，如果可以把那些冰拿去學校祝賀會賣，不就能確保貨源了嗎？」
「喔──！露咪醬好聰明！」
「哼哼哼，蓮醬可以再崇拜我一點沒關係喔！」雙臂抱胸，玖瑠實把鼻子翹了個半天高。
……可是，又不知道叭噗姊姊會不會答應……
「可以啊。」
……欸？
「差不多知道妳的意思了，」略顯疲態的叭噗姊姊揉了揉太陽穴，另一手朝玖瑠實甩了甩：「想要姊姊我幫忙的話，直接說就可以了，不用賭啦。」
見叭噗姊姊如此豪爽，南蓮高興得抓住了玖瑠實的小手，棠硯也把雙拳抱在胸前，好似在祝賀一樣。
「太好了露咪醬，這樣就有東西賣……」
「可是一百二十八球不夠賣，我要賭兩倍。」
……
硬幣叮噹入帳，叭噗姊姊轉起色彩繽紛的大轉盤，而站在稍遠處的玖瑠實則綁起和服的寬袖（其實是南蓮幫忙綁的），跨開縫著小惡魔翅膀的皮靴，一前一後，兩腳平行。
「賭三把，中兩把就給妳加倍，沒中就連原本的也沒有，可以嗎？」
「……嗯！」玖瑠實頓了一下才應道。捏緊飛鏢，她抬起手來，拉滿了雙手之間空想的弓弦，然後，偏頭一呼：「蓮醬，數字，拜託了。」
屏氣凝神，雙眼瞄準了旋轉的大轉盤，等待南蓮選號……
「呃……三、」
「咚！」
不偏不倚，飛鏢應聲釘在了寫著「三」的格線中。
……好快。
出手沒有一絲猶豫，讓棠硯遲了一拍才倒抽了一口氣。
……可是，怎麼好像哪裡怪怪的……
「蓮醬，下一個。」取回射出的飛鏢，玖瑠實重新就位，即便呼吸有些紊亂，仍然一面催促南蓮，一面跨開步伐。
……露咪醬，好像很著急？
不能失手，就算還有兩次機會，機會仍然有限；和平常賭著玩的時候不同，眼前的遊戲可不是玩玩而已，賭上了祝賀會的貨源，還有祝賀會執行班長的使命，這場賭局，玖瑠實說什麼也得拿下才行。
不能失手。
「六、」「咚。」
然而，第二枝射出的飛鏢釘在了七與八的分界線上，沒有射中。
「嘖，食屎啦……」
低聲咒罵，玖瑠實取回飛鏢，站回原來的位子。
「露、露咪醬，別在意……」
「只剩一次了喔──！」
叭噗姊姊的提醒激化了女孩的焦躁，讓她本要跨出的步伐頓了一下：「知、知道啦！哼……」
這樣就真的只剩一次機會了，玖瑠實知道，全部的希望都寄託在自己手裡的飛鏢──不如說，是寄託在自己的表現上了；雖然知道要集中精神，把事情做到最好，但已經失手過一次了，說不定……
望著令人眼花撩亂的大轉盤，手握飛鏢的女孩蠕動顫抖的唇：
「蓮……」
「……露咪醬。」
趕在玖瑠實開口前，棠硯走了上前，捧起好友白皙的臉頰，突兀地揉了起來。
「嗚哇啊啊嗚嗚嗚……」被揉著臉頰的玖瑠實發出奇怪的聲音，就這麼被揉來揉去、揉了好一陣子才放手：「幹嘛啦硯醬……」
棠硯不發一語，只是揉完臉之後，好像有點得意地給了玖瑠實一個眼神──看懂那個眼神，玖瑠實這才摸著自己的臉頰，深吸了一口氣。
吐氣，現在的她對手裡的飛鏢已不再迷惘。
「蓮醬抱歉，可以再給我一個數字嗎？」
旋身，讓飛瀑般的黑髮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眼神跟著小跑步的棠硯，移到眼鏡女孩的身上。
「那就……玖瑠實的『九』！」
「『喔喔喔喔喔喔──！』」
免費獲得芋冰二百五十六球，而且還不限口味──趕在上課鐘聲敲響前，玖瑠實一衝進教室，就迫不及待地站上講台，向同學們宣布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哼哼，既然是本小姐出手，這樣只是應該的啦。」
玖瑠實這下可得意了，享受著同學們的歡呼與叫好，她把雙臂環在胸前，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在台上站了好一會。
「咳咳，執行班長，再來要做什麼呢？」節子舉手發問，這才讓瞇著眼享受歡聲的玖瑠實睜開眼睛。
「這個嘛……現在好吃的冰也有了，再來就是可愛的制服，還有……還有……」玖瑠實的身子搖來晃去，只可惜，好點子並沒有一個接著一個搖出來，她仰頭苦思了好一陣子，原來意氣風發的肩頭漸漸降了下來：「蓮醬……硯醬……」
「嗯……應該還有甜點跟店裡的佈置……」南蓮想了想：「對了，制服統一用一樣的圍裙怎麼樣？啊，可是裁縫……」
「裁縫我會！要縫什麼！」千代熱心地趴到講桌上。
「……甜點，可以做厚鬆餅，」棠硯也試著舉手發言：「很簡單，露咪醬一個人也能做。」
「為什麼是拿我當標準啦！」玖瑠實抗議，把班上鬧得哄堂大笑：「所以硯醬會甜點，千代醬會裁縫，那我……我要做什麼啊？」
「執行班長的工作，就是提出執行的計畫、把工作分配出去、統整同學的進度、領導班上的同學完成這次祝賀會的工作啊。」節子的手指在半空中轉了轉，對玖瑠實那一問三不知的樣子很不耐煩：「振作點好嗎？執行班長。」
「對吼，那我們先分組吧！」
玖瑠實從板溝拾起一枝短粉筆，歪歪斜斜地在黑板上寫了幾個大小不一的字，什麼「可愛的制服」、「好吃的甜點」之類的詞語特別明顯，勉強看得出來是組別的名稱──趁台上在寫字的時候，台下的同學們也討論著該選哪個組別，熱鬧滾滾的教室讓玖瑠實有些興奮，寫起字來更龍飛鳳舞了。
「……蓮醬，要一起做厚鬆餅嗎？」
「好啊！」
「大家討論可以小聲一點嗎？很吵欸！」有些看不下去班級秩序的節子出聲提醒。
「寫好了，大家上來寫名字吧！」然而，玖瑠實寫好分組就一聲令下。
「『喔喔喔喔喔喔──！』」
同學們一窩蜂地上台登記名字時，班級秩序就好像一去不復返了一樣，直到松田老師走進教室，才讓擠在講台上的學生們回到座位，只留執行班長一人在台上。
「老師！今天哪一堂課可以借我們弄祝賀會的東西？」
「喂！老師連有沒有要借……」
「嗯……老師想想喔……第三節的修身課應該可以吧。」
「好欸！」「居、居然……」
……怎麼好像剛才也發生過一樣的事情。
飛也似地奔下講台，玖瑠實還特意在棠硯和南蓮的面前晃過勝利的大拇指，才「砰」的一聲坐回座位，
但不久又被老師叫了起來。
「對了玖瑠實醬，校長老師好像在找妳喔。」
×
推開校長室那扇比其他教室要厚重的門，搖曳著烏亮長髮的女孩先是探頭探腦，才踏進昏暗的校長室。
「打擾了──」
牆上歷任校長的頭像俯視著灑進室內的陽光，望著一方寬大穩重的辦公室、華美舒適的膨椅、以及戴著軍帽的校長與坐在膨椅上的女人。
簪著典雅的髮髻，女人穿著深色的留袖和服──用色雖然低調，面料的光澤卻暗示著女人的高貴。
看到女人，撲騰著小翅膀的皮靴快步奔向膨椅，
「媽咪！」
並且撲進女人的懷裡。
「玖瑠實，校長老師在看喔。」
「啊，校長老師好。」玖瑠實把屁股挪到母親身旁的座位，給校長鞠了個躬。
「還有我呢？」坐在校長旁邊的奧野馬橋主任打趣地問。
「野馬老師也在喔？」但看來玖瑠實對主任就沒那麼有禮貌了。
「喂。」
「不好意思，讓兩位見笑了，這孩子上了台就不是這樣的……」
「哈哈哈沒關係沒關係，孩子嘛，還是有活力的好。」校長大笑了幾聲，說完，又把和藹的眼神轉向玖瑠實：「聽說了喔，小小年紀就榮獲武德會弓道新人賞優勝，真是前途無量啊！不愧是西宮家的千金。」
「校長老師您過獎了。」
西宮夫人敬了個禮，但女孩在一旁聽著，越聽越不對勁。
「媽、媽咪，剛才說的『上台』是什麼啊？」
「妳媽媽問我們說，能不能讓妳參加祝賀會的表演賽。」主任代為解釋。
「校長的意見是當然可以啦！而且這麼優秀的孩子，就連比賽前的『矢渡』（註）儀式都想拜託了。」
（註：「矢渡し」是弓道比賽、審查等大會前，向弓箭的神明祈求平安的射箭儀式。）
「欸？那不是我要……」
「嗯，你被炒了呢，奧野君。」
「哎呀……」和校長唱著雙簧的主任嘆道，臉上卻絲毫沒有困擾的神情。
「那怎麼行呢？我家的孩子何德何能……」西宮夫人連忙推辭。
「那不然，請玖瑠實做『矢渡』的助手怎麼樣？」
「保住飯碗了呢，奧野君。」
「太好了呢，玖瑠實。」西宮夫人高興得兩眼都瞇成了月彎，伸手揉了揉女兒的腦袋：「跟校長老師還有主任說謝謝。」
「欸？可是我還有班上的……」
話還沒說完，玖瑠實的頭就被母親暖暖的手按成了敬禮，錯愕之間，還沒機會抬起頭，女孩便聽見母親冷冷說道：
「（昨天逃掉鋼琴課的帳，還沒跟妳算呢。）」
──媽、媽咪她知道啊？
「咦？玖瑠實君還有修習鋼琴嗎？」不巧，母女間的對話被校長抓出了一點隻字片語。
「是啊。說來有些丟臉，這孩子前幾次上課的時候，還被老師稱讚說是天才，結果才沒上幾次課就開始嫌無聊。」
「那不是說明令嬡是真的天才嗎？」就算是客套話，校長的反應還是太誇張了點：「請務必讓玖瑠實君在開幕式為我們演奏一曲。」
「欸？可是我……」
「那是小女的榮幸。」
「媽咪！」
見大人們不顧自己的意見把話題不斷推進，玖瑠實慌了，她搖著母親華貴的和服衣袖，試圖掙扎。
「玖瑠實，昨、天、的、帳。」
「唔……」
然而，女孩的掙扎終究是徒勞無功。
×
「我不當執行班長了。」
上課中的粉筆墜落板溝，斷成了兩截；清亮的斷裂聲敲醒了呆愣的松田老師，才讓她像機關人偶一樣「喀喀喀」地轉向玖瑠實佇立的門口。
「為、為什麼？」
老師連蹲下來的動作也像沒有潤滑的齒輪一樣。
玖瑠實回到教室的第一句話同樣震撼了全班同學；雖然是對著老師說的，那宏亮的嗓門還是讓同學們都聽了個一清二楚。
「就，不能當了……」
結結巴巴地吐出不成解釋的答覆，玖瑠實揉著袴裙，把海老茶色的布料抓出了皺摺。
「露咪醬……」
透過鏡片，南蓮望著那雙早上還閃爍著期待光芒的大眼睛，如今，不僅蒙上了一層黯淡，就連平常微微上揚的眼角都好似垂了下來。
「之後的事情都先問節子吧！去年的執行班長不就是節子嗎？就交給大家了……」
「欸？我？」
「我先去練習了，大家再見！」
拋下這句話，玖瑠實低著頭，逃跑似地奔向走廊的盡頭，才一瞬就從眾人的視野中消失──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四年梅組才像滾燙的油鍋，炸了開來。
「怎麼了？」「怎麼會這樣？」
「該不會……」千代神秘兮兮地說──雖然她稚嫩的嗓音讓她要講的東西聽起來沒那麼神秘：「其他班級的人跟校長老師勾結，想要獨佔祝賀會的錢錢，所以……」
不過，聽在同學的耳裡，好像還是有些道理。
「該不會是五、六年級的……」「不對，搞不好就在四年級。」「松、竹、梅、櫻、桃、桐、桂……每個都聽起來好有機會……」「欸不是，梅組就我們吼。」
「同學們注、意！」
趁學生們的浮想聯翩還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松田老師趕緊拉回所有人的注意力，然而，玖瑠實的情況未明，別說學生了，就連老師也難免擔憂。望了一眼講桌上的國語讀本，松田老師閉起眼睛──再睜開時，班上已經不再吵鬧。
「玖瑠實醬的事情，老師等她回來之後再去問清楚，現在先上課。」身為級任導師，松田老師不能丟下整個班級不管，但是，如果能交給她們處理的話：「蓮醬、硯醬，可以拜託妳們去找玖瑠實醬嗎？」
玖瑠實最要好的兩個朋友，才是處理這件事的不二人選──被叫到的兩人也深知如此。
「好！」「……嗯。」
缺了光澤的雙眼與被鏡片框著的眼眸對看了一下，隨後，兩人起身展開行動。
「千代醬，可以把課文繼續唸下去嗎？從『老婆婆告訴太郎』開始……」
──我先去練習了，大家再見！
……練習……是練習什麼？
跟著南蓮出了教室，棠硯回想起玖瑠實丟下的那句話，卻摸不著頭緒。只見帶頭的南蓮跑到走廊盡頭，突然頓了一下，害後面的棠硯追撞過來，把南蓮撲倒在地：「啊嗚、」
「……蓮醬，沒事？」棠硯先站了起來，伸出金屬的手，示意南蓮抓住。
「沒事……」被棠硯拉起來的南蓮摀著通紅的鼻子，擠了擠泛淚的眼：「毋過……Suzuri-chan，妳感覺Rumi-chan會佇佗位？」
……蓮醬也不知道嗎？
「……練習……」
尋思玖瑠實留下的唯一線索，棠硯的腦袋搜尋著所有相關的詞彙；以前聽她說過的事情、還有南蓮說過的事情……
「……敢會是，『射盤仔的比賽』？」
兩個人趕到學校的弓道場，卻發現弓道場大門深鎖，跑到旁邊看，也只有空蕩蕩的射場與綠草茵茵的矢道。
「毋……毋是遮？」南蓮喘著大氣，從校舍到弓道場有好一段距離，實在不是該用全力衝刺到達的地方。
棠硯也停下來稍作休息，第一次見到之前聽說的「射盤子」的比賽場地，她卻沒有好奇張望，而是擔心地撫著南蓮的背。
「Suzuri-chan……多謝……」
順帶一提，棠硯並沒有全力衝刺。
無人的弓道場異常寂靜，大概是與校舍離得夠遠，呼吸調適過來後，似乎靜得能聽見其他地方傳來的鳥鳴。
仔細聽，還有另一種樂音摻雜其中。
時而強勁，時而遁隱，連綿不斷的音符敲著琴弦，即使強度被距離減弱，仍舊傳入棠硯的耳中──棠硯聽過這樣的音樂。
「……Ren-chan，」撫著南蓮的手停了下來，棠硯望向遠處的虛空，好像發現了什麼：「有琴聲。」
「琴聲？」
順著棠硯的視線看去，是大禮堂的方向。
沒有集會活動，理應空無一人的大禮堂卻迴盪著鋼琴的樂音，長髮過腰的女孩坐在台上，纖白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躍動，純粹而動聽的音色彷彿停不下腳步的孩子一樣，在樂句的的小節間奔跑追逐，靜不下來。
女孩搖曳的烏亮髮絲在開著蓋的大鋼琴前舞動，隨著音符的強弱，揚起一陣又一陣的波濤。
直到樂曲戛然而止，女孩喘息的起伏仍未平息。
「喔喔──！」「……好厲害。」
棠硯和南蓮鼓掌讚嘆，卻把鋼琴前的女孩嚇了一大跳。
「蓮醬？硯醬？妳們怎麼在這？」
在一旁當著聽眾，兩人被玖瑠實的琴聲深深吸引，差點忘了自己為何而來。
「……擔心。」
「露咪醬，剛才去找校長老師的時候，發生什麼事了嗎？」
被兩雙充滿擔憂的眼眸注視，玖瑠實有些不知所措，懸著半開的唇，想說些什麼，卻又像方才回教室的時候一樣，找不到語詞。
「有什麼，我們幫得上忙的……」
南蓮走上前去，握住玖瑠實的雙手，這才讓她的唇動了起來。
「去的時候，媽咪也在那邊……」
「欸？所以露咪醬要上台？」
聽完玖瑠實把事情娓娓道來，南蓮突然不知道是該為好友要上台興奮，還是該為了她不得不辭退執行班長而擔憂。
「嗯……還有弓道比賽……」玖瑠實伸了個懶腰，但想到早上的事情，還是提不起勁：「而且鋼琴……」
「……露咪醬不喜歡鋼琴嗎？」棠硯坐到玖瑠實身旁，把金屬的左肩靠在她身上，另一手則放上琴鍵：「要幫妳上台嗎？」
「欸？硯醬會彈鋼琴？」
「……剛剛的，背起來了。」
說著，棠硯用右手彈了一小段剛才聽見的樂曲，琴聲再次迴盪在大禮堂中，只不過少了左手的和弦，聽起來就是有些單薄，但還是聽得出是和玖瑠實一樣的旋律。
「……只有右手，左手不能彈。」摸摸機械的左手，棠硯有些惋惜地說。
「可是已經很厲害了啦！」南蓮也跟著坐了下來，右肩挨著玖瑠實的衣袖，學著彈了幾個不成調的低音，然後笑著把手收了回來：「妳看，不會彈的人是這樣……嗯……」
好一段時間，三個緊緊靠在一起的身影只是倚靠著彼此，沒人說話，也沒有樂音。
……
「蓮醬，硯醬，」坐在中間的玖瑠實打破了寧靜，她把鋼琴蓋上，吸足了氣才說：「謝謝妳們，這樣幫我想辦法……雖然我也很想做執行班長的工作，可是，既然媽咪希望我彈鋼琴、希望我去比弓道，那我也只能……」
「那就都做啊！」
南蓮打斷了玖瑠實的話，一手翻開琴蓋，另一手撐著椅子把自己轉向玖瑠實，用堅定的眼神直勾勾地看著她：
「我可以當露咪醬的秘書──只要把時間都排好，一定有哪邊都不放棄的辦法的！」
「蓮醬……」
懷著同樣的心情，棠硯也把身子面向玖瑠實，拾起從琴蓋上垂下的手，用自己的手緊緊包覆。
「硯醬……」
「……一起回去吧。」
×
「四年梅組，差不多要去操場集合了喔！」
「『好──』」
聽到級長在教室門口催促，原來忙進忙出的同學們把手邊的工作收拾乾淨，魚貫而出到走廊上排隊，只留執行班長在教室裡東張西望，一下確認桌椅的角度，一下摸摸裝飾的花瓶，就是靜不下來。
「露咪醬，我們也快去準備開幕式的表演吧。」
南蓮抱著一塊夾著「今天的行程表」的墊板，走到玖瑠實身邊，推著眼鏡的樣子還真的有點像個小秘書。
「嗯，走吧！」
萬國旗幟在操場上空飄揚，樂隊奏著鏗鏘有力的鼓聲與管樂，歡迎所有集合到操場的師生，以及從校外遠道而來的賓客與家長。
司令台上，奧野主任等著奏樂結束，即便這已不是他第一次擔任司儀，還是緊張地擦了擦額上的汗水。提起話筒，主任大聲宣布：
「醉潭尋常小學校開校八周年祝賀會，正式開始！」
2021.04.13手稿
【作者廢話】
大家好，這裡是幻華鼠。
說真的在寫這章的時候一直在想：之前整個學校只寫了一個四年梅組的教室跟廚房而已，這章根本一邊寫一邊蓋學校欸wwwwww
突然就多了一個大禮堂跟弓道場wwwww
然後是說，這章大概是這裡少數描寫露咪醬身為大小姐的責任的片段吧((再往前好像就第一章而已(((其餘時間就是個野孩子
這部分要特別感謝本作繪師毬鐘的提點這樣；可能這裡就被貧窮限制了想像又不常去看別人的作品，說真的很難想像一個「貴族」大小姐的生活，當初把露咪醬捏成「靜下來是和風美人，講起話來就是『食屎』」，某種程度也算是規避了「貴族」的描寫這樣。
順帶一提，以下是毬鐘第一次看到這章的感想
毬鐘：「（免費提供那麼多冰淇淋）這樣叭噗姊姊會虧死吧wwwwww」
叭噗姊姊的冰菓店，看來要好久以後才開得成了呢((遠目
下一章就是校慶（祝賀會）的下篇，也是這部作品卷一的完結這樣，明那可以期待一下下這樣。
感謝明那的閱讀，那麼，這裡暫且擱筆。
2021.04.13幻華鼠
首先，明明就記得自己是在叭噗姊姊家裡睡著的，究竟是怎麼回到隔著一道潭水的家裡的？
──難道是……夢遊？
再來，明明就記得自己在外面躲掉鋼琴課了，早上卻來了個調律師到家裡替鋼琴調音，說是有人彈太大力，把左邊的琴弦彈壞了，但自己卻一點印象也沒有。
──該不會……有人幫我上了鋼琴課？
最後，總覺得自己睡著之前想到了什麼……
「啊！想起來了！」
昨晚的細節什麼的都先拋到腦後，四年梅組祝賀會執行班長──西宮玖瑠實──的當務之急，是在上課鐘響之前找到叭噗姊姊，
「叭噗姊姊！跟本小姐賭一把吧！」
然後，在射飛鏢的遊戲中贏過她……等等，為什麼？
「欸？」「蛤？」「……唔？」
不只叭噗姊姊，幫著把叭噗姊姊團團圍住的南蓮和棠硯也是一臉詫異，轉頭望向雙手叉腰的長髮女孩。
「姊姊我現在要去領貨，沒有做生意，要買冰的話下午……」
「我知道啊！」打斷叭噗姊姊的話，玖瑠實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說：「叭噗姊姊，記得我口座（戶頭）裡已經存了一百二十八球芋冰了吧？」
……存了這麼多啊。
棠硯對那莫名精準的數字感到震驚。
「所以呢，本小姐就想到說啊，如果可以把那些冰拿去學校祝賀會賣，不就能確保貨源了嗎？」
「喔──！露咪醬好聰明！」
「哼哼哼，蓮醬可以再崇拜我一點沒關係喔！」雙臂抱胸，玖瑠實把鼻子翹了個半天高。
……可是，又不知道叭噗姊姊會不會答應……
「可以啊。」
……欸？
「差不多知道妳的意思了，」略顯疲態的叭噗姊姊揉了揉太陽穴，另一手朝玖瑠實甩了甩：「想要姊姊我幫忙的話，直接說就可以了，不用賭啦。」
見叭噗姊姊如此豪爽，南蓮高興得抓住了玖瑠實的小手，棠硯也把雙拳抱在胸前，好似在祝賀一樣。
「太好了露咪醬，這樣就有東西賣……」
「可是一百二十八球不夠賣，我要賭兩倍。」
……
硬幣叮噹入帳，叭噗姊姊轉起色彩繽紛的大轉盤，而站在稍遠處的玖瑠實則綁起和服的寬袖（其實是南蓮幫忙綁的），跨開縫著小惡魔翅膀的皮靴，一前一後，兩腳平行。
「賭三把，中兩把就給妳加倍，沒中就連原本的也沒有，可以嗎？」
「……嗯！」玖瑠實頓了一下才應道。捏緊飛鏢，她抬起手來，拉滿了雙手之間空想的弓弦，然後，偏頭一呼：「蓮醬，數字，拜託了。」
屏氣凝神，雙眼瞄準了旋轉的大轉盤，等待南蓮選號……
「呃……三、」
「咚！」
不偏不倚，飛鏢應聲釘在了寫著「三」的格線中。
……好快。
出手沒有一絲猶豫，讓棠硯遲了一拍才倒抽了一口氣。
……可是，怎麼好像哪裡怪怪的……
「蓮醬，下一個。」取回射出的飛鏢，玖瑠實重新就位，即便呼吸有些紊亂，仍然一面催促南蓮，一面跨開步伐。
……露咪醬，好像很著急？
不能失手，就算還有兩次機會，機會仍然有限；和平常賭著玩的時候不同，眼前的遊戲可不是玩玩而已，賭上了祝賀會的貨源，還有祝賀會執行班長的使命，這場賭局，玖瑠實說什麼也得拿下才行。
不能失手。
「六、」「咚。」
然而，第二枝射出的飛鏢釘在了七與八的分界線上，沒有射中。
「嘖，食屎啦……」
低聲咒罵，玖瑠實取回飛鏢，站回原來的位子。
「露、露咪醬，別在意……」
「只剩一次了喔──！」
叭噗姊姊的提醒激化了女孩的焦躁，讓她本要跨出的步伐頓了一下：「知、知道啦！哼……」
這樣就真的只剩一次機會了，玖瑠實知道，全部的希望都寄託在自己手裡的飛鏢──不如說，是寄託在自己的表現上了；雖然知道要集中精神，把事情做到最好，但已經失手過一次了，說不定……
望著令人眼花撩亂的大轉盤，手握飛鏢的女孩蠕動顫抖的唇：
「蓮……」
「……露咪醬。」
趕在玖瑠實開口前，棠硯走了上前，捧起好友白皙的臉頰，突兀地揉了起來。
「嗚哇啊啊嗚嗚嗚……」被揉著臉頰的玖瑠實發出奇怪的聲音，就這麼被揉來揉去、揉了好一陣子才放手：「幹嘛啦硯醬……」
棠硯不發一語，只是揉完臉之後，好像有點得意地給了玖瑠實一個眼神──看懂那個眼神，玖瑠實這才摸著自己的臉頰，深吸了一口氣。
吐氣，現在的她對手裡的飛鏢已不再迷惘。
「蓮醬抱歉，可以再給我一個數字嗎？」
旋身，讓飛瀑般的黑髮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眼神跟著小跑步的棠硯，移到眼鏡女孩的身上。
「那就……玖瑠實的『九』！」
「『喔喔喔喔喔喔──！』」
免費獲得芋冰二百五十六球，而且還不限口味──趕在上課鐘聲敲響前，玖瑠實一衝進教室，就迫不及待地站上講台，向同學們宣布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哼哼，既然是本小姐出手，這樣只是應該的啦。」
玖瑠實這下可得意了，享受著同學們的歡呼與叫好，她把雙臂環在胸前，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在台上站了好一會。
「咳咳，執行班長，再來要做什麼呢？」節子舉手發問，這才讓瞇著眼享受歡聲的玖瑠實睜開眼睛。
「這個嘛……現在好吃的冰也有了，再來就是可愛的制服，還有……還有……」玖瑠實的身子搖來晃去，只可惜，好點子並沒有一個接著一個搖出來，她仰頭苦思了好一陣子，原來意氣風發的肩頭漸漸降了下來：「蓮醬……硯醬……」
「嗯……應該還有甜點跟店裡的佈置……」南蓮想了想：「對了，制服統一用一樣的圍裙怎麼樣？啊，可是裁縫……」
「裁縫我會！要縫什麼！」千代熱心地趴到講桌上。
「……甜點，可以做厚鬆餅，」棠硯也試著舉手發言：「很簡單，露咪醬一個人也能做。」
「為什麼是拿我當標準啦！」玖瑠實抗議，把班上鬧得哄堂大笑：「所以硯醬會甜點，千代醬會裁縫，那我……我要做什麼啊？」
「執行班長的工作，就是提出執行的計畫、把工作分配出去、統整同學的進度、領導班上的同學完成這次祝賀會的工作啊。」節子的手指在半空中轉了轉，對玖瑠實那一問三不知的樣子很不耐煩：「振作點好嗎？執行班長。」
「對吼，那我們先分組吧！」
玖瑠實從板溝拾起一枝短粉筆，歪歪斜斜地在黑板上寫了幾個大小不一的字，什麼「可愛的制服」、「好吃的甜點」之類的詞語特別明顯，勉強看得出來是組別的名稱──趁台上在寫字的時候，台下的同學們也討論著該選哪個組別，熱鬧滾滾的教室讓玖瑠實有些興奮，寫起字來更龍飛鳳舞了。
「……蓮醬，要一起做厚鬆餅嗎？」
「好啊！」
「大家討論可以小聲一點嗎？很吵欸！」有些看不下去班級秩序的節子出聲提醒。
「寫好了，大家上來寫名字吧！」然而，玖瑠實寫好分組就一聲令下。
「『喔喔喔喔喔喔──！』」
同學們一窩蜂地上台登記名字時，班級秩序就好像一去不復返了一樣，直到松田老師走進教室，才讓擠在講台上的學生們回到座位，只留執行班長一人在台上。
「老師！今天哪一堂課可以借我們弄祝賀會的東西？」
「喂！老師連有沒有要借……」
「嗯……老師想想喔……第三節的修身課應該可以吧。」
「好欸！」「居、居然……」
……怎麼好像剛才也發生過一樣的事情。
飛也似地奔下講台，玖瑠實還特意在棠硯和南蓮的面前晃過勝利的大拇指，才「砰」的一聲坐回座位，
但不久又被老師叫了起來。
「對了玖瑠實醬，校長老師好像在找妳喔。」
×
推開校長室那扇比其他教室要厚重的門，搖曳著烏亮長髮的女孩先是探頭探腦，才踏進昏暗的校長室。
「打擾了──」
牆上歷任校長的頭像俯視著灑進室內的陽光，望著一方寬大穩重的辦公室、華美舒適的膨椅、以及戴著軍帽的校長與坐在膨椅上的女人。
簪著典雅的髮髻，女人穿著深色的留袖和服──用色雖然低調，面料的光澤卻暗示著女人的高貴。
看到女人，撲騰著小翅膀的皮靴快步奔向膨椅，
「媽咪！」
並且撲進女人的懷裡。
「玖瑠實，校長老師在看喔。」
「啊，校長老師好。」玖瑠實把屁股挪到母親身旁的座位，給校長鞠了個躬。
「還有我呢？」坐在校長旁邊的奧野馬橋主任打趣地問。
「野馬老師也在喔？」但看來玖瑠實對主任就沒那麼有禮貌了。
「喂。」
「不好意思，讓兩位見笑了，這孩子上了台就不是這樣的……」
「哈哈哈沒關係沒關係，孩子嘛，還是有活力的好。」校長大笑了幾聲，說完，又把和藹的眼神轉向玖瑠實：「聽說了喔，小小年紀就榮獲武德會弓道新人賞優勝，真是前途無量啊！不愧是西宮家的千金。」
「校長老師您過獎了。」
西宮夫人敬了個禮，但女孩在一旁聽著，越聽越不對勁。
「媽、媽咪，剛才說的『上台』是什麼啊？」
「妳媽媽問我們說，能不能讓妳參加祝賀會的表演賽。」主任代為解釋。
「校長的意見是當然可以啦！而且這麼優秀的孩子，就連比賽前的『矢渡』（註）儀式都想拜託了。」
（註：「矢渡し」是弓道比賽、審查等大會前，向弓箭的神明祈求平安的射箭儀式。）
「欸？那不是我要……」
「嗯，你被炒了呢，奧野君。」
「哎呀……」和校長唱著雙簧的主任嘆道，臉上卻絲毫沒有困擾的神情。
「那怎麼行呢？我家的孩子何德何能……」西宮夫人連忙推辭。
「那不然，請玖瑠實做『矢渡』的助手怎麼樣？」
「保住飯碗了呢，奧野君。」
「太好了呢，玖瑠實。」西宮夫人高興得兩眼都瞇成了月彎，伸手揉了揉女兒的腦袋：「跟校長老師還有主任說謝謝。」
「欸？可是我還有班上的……」
話還沒說完，玖瑠實的頭就被母親暖暖的手按成了敬禮，錯愕之間，還沒機會抬起頭，女孩便聽見母親冷冷說道：
「（昨天逃掉鋼琴課的帳，還沒跟妳算呢。）」
──媽、媽咪她知道啊？
「咦？玖瑠實君還有修習鋼琴嗎？」不巧，母女間的對話被校長抓出了一點隻字片語。
「是啊。說來有些丟臉，這孩子前幾次上課的時候，還被老師稱讚說是天才，結果才沒上幾次課就開始嫌無聊。」
「那不是說明令嬡是真的天才嗎？」就算是客套話，校長的反應還是太誇張了點：「請務必讓玖瑠實君在開幕式為我們演奏一曲。」
「欸？可是我……」
「那是小女的榮幸。」
「媽咪！」
見大人們不顧自己的意見把話題不斷推進，玖瑠實慌了，她搖著母親華貴的和服衣袖，試圖掙扎。
「玖瑠實，昨、天、的、帳。」
「唔……」
然而，女孩的掙扎終究是徒勞無功。
×
「我不當執行班長了。」
上課中的粉筆墜落板溝，斷成了兩截；清亮的斷裂聲敲醒了呆愣的松田老師，才讓她像機關人偶一樣「喀喀喀」地轉向玖瑠實佇立的門口。
「為、為什麼？」
老師連蹲下來的動作也像沒有潤滑的齒輪一樣。
玖瑠實回到教室的第一句話同樣震撼了全班同學；雖然是對著老師說的，那宏亮的嗓門還是讓同學們都聽了個一清二楚。
「就，不能當了……」
結結巴巴地吐出不成解釋的答覆，玖瑠實揉著袴裙，把海老茶色的布料抓出了皺摺。
「露咪醬……」
透過鏡片，南蓮望著那雙早上還閃爍著期待光芒的大眼睛，如今，不僅蒙上了一層黯淡，就連平常微微上揚的眼角都好似垂了下來。
「之後的事情都先問節子吧！去年的執行班長不就是節子嗎？就交給大家了……」
「欸？我？」
「我先去練習了，大家再見！」
拋下這句話，玖瑠實低著頭，逃跑似地奔向走廊的盡頭，才一瞬就從眾人的視野中消失──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四年梅組才像滾燙的油鍋，炸了開來。
「怎麼了？」「怎麼會這樣？」
「該不會……」千代神秘兮兮地說──雖然她稚嫩的嗓音讓她要講的東西聽起來沒那麼神秘：「其他班級的人跟校長老師勾結，想要獨佔祝賀會的錢錢，所以……」
不過，聽在同學的耳裡，好像還是有些道理。
「該不會是五、六年級的……」「不對，搞不好就在四年級。」「松、竹、梅、櫻、桃、桐、桂……每個都聽起來好有機會……」「欸不是，梅組就我們吼。」
「同學們注、意！」
趁學生們的浮想聯翩還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松田老師趕緊拉回所有人的注意力，然而，玖瑠實的情況未明，別說學生了，就連老師也難免擔憂。望了一眼講桌上的國語讀本，松田老師閉起眼睛──再睜開時，班上已經不再吵鬧。
「玖瑠實醬的事情，老師等她回來之後再去問清楚，現在先上課。」身為級任導師，松田老師不能丟下整個班級不管，但是，如果能交給她們處理的話：「蓮醬、硯醬，可以拜託妳們去找玖瑠實醬嗎？」
玖瑠實最要好的兩個朋友，才是處理這件事的不二人選──被叫到的兩人也深知如此。
「好！」「……嗯。」
缺了光澤的雙眼與被鏡片框著的眼眸對看了一下，隨後，兩人起身展開行動。
「千代醬，可以把課文繼續唸下去嗎？從『老婆婆告訴太郎』開始……」
──我先去練習了，大家再見！
……練習……是練習什麼？
跟著南蓮出了教室，棠硯回想起玖瑠實丟下的那句話，卻摸不著頭緒。只見帶頭的南蓮跑到走廊盡頭，突然頓了一下，害後面的棠硯追撞過來，把南蓮撲倒在地：「啊嗚、」
「……蓮醬，沒事？」棠硯先站了起來，伸出金屬的手，示意南蓮抓住。
「沒事……」被棠硯拉起來的南蓮摀著通紅的鼻子，擠了擠泛淚的眼：「毋過……Suzuri-chan，妳感覺Rumi-chan會佇佗位？」
……蓮醬也不知道嗎？
「……練習……」
尋思玖瑠實留下的唯一線索，棠硯的腦袋搜尋著所有相關的詞彙；以前聽她說過的事情、還有南蓮說過的事情……
「……敢會是，『射盤仔的比賽』？」
兩個人趕到學校的弓道場，卻發現弓道場大門深鎖，跑到旁邊看，也只有空蕩蕩的射場與綠草茵茵的矢道。
「毋……毋是遮？」南蓮喘著大氣，從校舍到弓道場有好一段距離，實在不是該用全力衝刺到達的地方。
棠硯也停下來稍作休息，第一次見到之前聽說的「射盤子」的比賽場地，她卻沒有好奇張望，而是擔心地撫著南蓮的背。
「Suzuri-chan……多謝……」
順帶一提，棠硯並沒有全力衝刺。
無人的弓道場異常寂靜，大概是與校舍離得夠遠，呼吸調適過來後，似乎靜得能聽見其他地方傳來的鳥鳴。
仔細聽，還有另一種樂音摻雜其中。
時而強勁，時而遁隱，連綿不斷的音符敲著琴弦，即使強度被距離減弱，仍舊傳入棠硯的耳中──棠硯聽過這樣的音樂。
「……Ren-chan，」撫著南蓮的手停了下來，棠硯望向遠處的虛空，好像發現了什麼：「有琴聲。」
「琴聲？」
順著棠硯的視線看去，是大禮堂的方向。
沒有集會活動，理應空無一人的大禮堂卻迴盪著鋼琴的樂音，長髮過腰的女孩坐在台上，纖白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躍動，純粹而動聽的音色彷彿停不下腳步的孩子一樣，在樂句的的小節間奔跑追逐，靜不下來。
女孩搖曳的烏亮髮絲在開著蓋的大鋼琴前舞動，隨著音符的強弱，揚起一陣又一陣的波濤。
直到樂曲戛然而止，女孩喘息的起伏仍未平息。
「喔喔──！」「……好厲害。」
棠硯和南蓮鼓掌讚嘆，卻把鋼琴前的女孩嚇了一大跳。
「蓮醬？硯醬？妳們怎麼在這？」
在一旁當著聽眾，兩人被玖瑠實的琴聲深深吸引，差點忘了自己為何而來。
「……擔心。」
「露咪醬，剛才去找校長老師的時候，發生什麼事了嗎？」
被兩雙充滿擔憂的眼眸注視，玖瑠實有些不知所措，懸著半開的唇，想說些什麼，卻又像方才回教室的時候一樣，找不到語詞。
「有什麼，我們幫得上忙的……」
南蓮走上前去，握住玖瑠實的雙手，這才讓她的唇動了起來。
「去的時候，媽咪也在那邊……」
「欸？所以露咪醬要上台？」
聽完玖瑠實把事情娓娓道來，南蓮突然不知道是該為好友要上台興奮，還是該為了她不得不辭退執行班長而擔憂。
「嗯……還有弓道比賽……」玖瑠實伸了個懶腰，但想到早上的事情，還是提不起勁：「而且鋼琴……」
「……露咪醬不喜歡鋼琴嗎？」棠硯坐到玖瑠實身旁，把金屬的左肩靠在她身上，另一手則放上琴鍵：「要幫妳上台嗎？」
「欸？硯醬會彈鋼琴？」
「……剛剛的，背起來了。」
說著，棠硯用右手彈了一小段剛才聽見的樂曲，琴聲再次迴盪在大禮堂中，只不過少了左手的和弦，聽起來就是有些單薄，但還是聽得出是和玖瑠實一樣的旋律。
「……只有右手，左手不能彈。」摸摸機械的左手，棠硯有些惋惜地說。
「可是已經很厲害了啦！」南蓮也跟著坐了下來，右肩挨著玖瑠實的衣袖，學著彈了幾個不成調的低音，然後笑著把手收了回來：「妳看，不會彈的人是這樣……嗯……」
好一段時間，三個緊緊靠在一起的身影只是倚靠著彼此，沒人說話，也沒有樂音。
……
「蓮醬，硯醬，」坐在中間的玖瑠實打破了寧靜，她把鋼琴蓋上，吸足了氣才說：「謝謝妳們，這樣幫我想辦法……雖然我也很想做執行班長的工作，可是，既然媽咪希望我彈鋼琴、希望我去比弓道，那我也只能……」
「那就都做啊！」
南蓮打斷了玖瑠實的話，一手翻開琴蓋，另一手撐著椅子把自己轉向玖瑠實，用堅定的眼神直勾勾地看著她：
「我可以當露咪醬的秘書──只要把時間都排好，一定有哪邊都不放棄的辦法的！」
「蓮醬……」
懷著同樣的心情，棠硯也把身子面向玖瑠實，拾起從琴蓋上垂下的手，用自己的手緊緊包覆。
「硯醬……」
「……一起回去吧。」
×
「四年梅組，差不多要去操場集合了喔！」
「『好──』」
聽到級長在教室門口催促，原來忙進忙出的同學們把手邊的工作收拾乾淨，魚貫而出到走廊上排隊，只留執行班長在教室裡東張西望，一下確認桌椅的角度，一下摸摸裝飾的花瓶，就是靜不下來。
「露咪醬，我們也快去準備開幕式的表演吧。」
南蓮抱著一塊夾著「今天的行程表」的墊板，走到玖瑠實身邊，推著眼鏡的樣子還真的有點像個小秘書。
「嗯，走吧！」
萬國旗幟在操場上空飄揚，樂隊奏著鏗鏘有力的鼓聲與管樂，歡迎所有集合到操場的師生，以及從校外遠道而來的賓客與家長。
司令台上，奧野主任等著奏樂結束，即便這已不是他第一次擔任司儀，還是緊張地擦了擦額上的汗水。提起話筒，主任大聲宣布：
「醉潭尋常小學校開校八周年祝賀會，正式開始！」
2021.04.13手稿
【作者廢話】
大家好，這裡是幻華鼠。
說真的在寫這章的時候一直在想：之前整個學校只寫了一個四年梅組的教室跟廚房而已，這章根本一邊寫一邊蓋學校欸wwwwww
突然就多了一個大禮堂跟弓道場wwwww
然後是說，這章大概是這裡少數描寫露咪醬身為大小姐的責任的片段吧((再往前好像就第一章而已(((其餘時間就是個野孩子
這部分要特別感謝本作繪師毬鐘的提點這樣；可能這裡就被貧窮限制了想像又不常去看別人的作品，說真的很難想像一個「貴族」大小姐的生活，當初把露咪醬捏成「靜下來是和風美人，講起話來就是『食屎』」，某種程度也算是規避了「貴族」的描寫這樣。
順帶一提，以下是毬鐘第一次看到這章的感想
毬鐘：「（免費提供那麼多冰淇淋）這樣叭噗姊姊會虧死吧wwwwww」
叭噗姊姊的冰菓店，看來要好久以後才開得成了呢((遠目
下一章就是校慶（祝賀會）的下篇，也是這部作品卷一的完結這樣，明那可以期待一下下這樣。
感謝明那的閱讀，那麼，這裡暫且擱筆。
2021.04.13幻華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