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２章 酒中尋道者（五）

柳逸身上氣息此時非同尋常。

持劍男子皺起眉頭，稍微警戒幾分。

只見眼前少年猛然一閃、腳下一蹬，使出一記聲勢極大的刀招。

刀風凌厲、朝著持劍男子狠狠劈斬而去。

男子見狀，持劍之手再出。長劍化作數道閃光，將柳逸這一刀給正面攔下。

但與此同時，柳逸已經出了第二刀。

第二道刀光自刁鑽的角度砍去，要的就是讓對方身形退去、或是避讓。

．．．．．．方才男子第一擊，不僅僅是擊退石燕英、同時讓自己早早立於一種「先手不敗」的情勢之內；對方氣勢不衰，便難以再進一步造成威脅。

無論是劍還是刀，都相當看重「勢」的變化。

柳逸需要讓對方脫離這樣的勢之中，無論是對方主動還是被動；否則自己或是石燕英接下來出刀只會更加徒勞無功。

然而男子似乎已經看穿柳逸意圖，身形一沉。手中劍隨心動，一道劍光再次斬出。

柳逸的第二刀又被攔下。

然而男子心中猛然一震，同時感受到了危險。

眼角餘光一瞥，正好見到一抹刀光。

──石燕英藉著男子抵擋柳逸進攻之時，同時凝聚真氣、蓄力一刀揮出。

真氣所形成的刀風朝著男子轟來，聲勢浩大。

這是第一刀。

男子皺起眉頭，提劍擋下這一擊的同時，順勢後退一步。

．．．．．．也沒甚麼，不過是回到一開始的狀態而已，男子如此想道。

雖然方才第一劍所營造出的「勢」已然消失，然而像這一刀一般的攻擊，少女還能使用幾次呢？

對面，柳逸與石燕英並肩而立。

男子心神微動，一劍遞出。

這一劍，看似份量不重、實際上兇狠異常；男子有極大的把握，無論是那個少年還是那個少女，誰吃下這一劍、誰就得躺一邊去。

一劍命中，先是瓦解對方刀意，而後真氣將會在對方氣府之中隨意亂竄、侵門踏戶。

先毀去對方一身修為、再輕易帶走對方性命。

男子內心打算便是如此。

柳逸瞇起了眼，直接迎向那抹劍光。

男子露出一抹冷笑，沒想到眼前少年竟然選擇正面迎上。

這麼急著找死，那就讓你如願。

燕英看柳逸去攔下那一劍，自己也同時衝出。

手中長刀再度凝起真氣，一襲綠衣挾帶凌厲刀氣攻向男子。

又是一記刀招，隨著燕英手中長刀使出。

男子提劍，長劍與長刀相撞。

金屬之間交錯，發出清脆的鏗鏘聲響。

燕英手中攻勢不停，男子同樣不退；就這樣一連交手數個回合、一時難分高下。

少女長刀斬出，朝著男子脖頸砍去。

男子提劍撥開這記攻擊、而後同樣一劍戳出。

燕英閃開此擊，腳步順勢一踩、與男子拉開距離。

想要退開重整態勢？男子瞇眼，自然不會讓對方如願，身影便要直接往前追擊。

然而石燕英才剛退開，一道刀光隨即而至。

「怎麼可能！」男子大驚。

方才與石燕英纏鬥，男子無暇關注另一人的狀況；然而照道理來說，那名接下劍光的少年就算吃了一劍還沒死，也不應該這麼快就重回戰場上。

按照一般情況來說，確實如此。

方才一劍，如果換做石燕英來接，恐怕就會如同男子原先預計那般，就算不是當場橫死、也只剩下半條命苟延殘喘。

這一劍的精妙之處，在於接劍之人對於劍意的領悟如何；若是貿然使用真氣嘗試壓制，只會讓劍氣在自己體內更加肆虐不止。

男子對兩名刀修使出這一招，可謂高明。

然而柳逸的身分，卻註定了這一劍對他的影響寥寥無幾。

對劍意的領悟？雖然自己不是靠練劍修練到這個地步；但是直到四境之前，柳逸可是每日毫不懈怠地練劍、日復一日。

因此直面此劍招，柳逸沒費多少力氣，便把整個劍招給「拆解」一空。

隨後，柳逸出刀。

這一刀掐準了時間，正好藉著石燕英後撤同時恰巧補上，使得男子無法向前追擊。

男子也只能停步擋下這一刀，但石燕英又在此時重新提刀殺來。

「打算兩個人接力把我耗死嗎？」

男子冷笑，手中長劍一指。真氣自劍尖迸射而出、一分為二。

柳逸與石燕英各自避開這一擊；然而男子沒有停下攻勢，身形衝出、直接找上了柳逸。

既然此人對自己的劍招有破解之法，那自然先把這少年解決再說。

如此也正符合柳逸原先所想，只見少年同樣提刀迎向敵手。

但是石燕英在一旁同樣沒有閒著；手中長刀再度聚起真氣。

男子嘖了一聲，向著燕英方向甩出一劍。

．．．．．．不能讓對方如此輕易地再出一刀。

柳逸趁著這個分神出劍的間隙，踏出一步。

一刀斬出，不是劍招、形似劍招。

柳逸的刀意之中，同時藏著劍意。

面對著如此奇怪的招式，男子也有所遲疑。

雖然只是一瞬，但男子立即做出應對；手中長劍揮出、與柳逸手中長刀交錯而擊。

但即便如此，男子依然沒能擋下那一刀的全部攻勢，被衝擊稍稍震退一步。

纏鬥極久，終於露出一絲破綻。

一旁石燕英擺脫了男子分出的那一抹劍光；重踏一步、氣拔山河。

長刀悍然而出。

而男子才剛站穩，便直接中了少女這一刀。

男子被這一刀給打飛。

狼狽起身，男子身上多了一記刀傷、血流不止。

男子震驚不已，當下直接御劍而起、飛向空中，打算直接逃跑。

但柳逸與石燕英可沒打算給對方這個機會；少年先是一刀斷了男子退路、而後少女直接拖刀追上，一刀將男子自半空給砍回地面。

男子狠狠摔在地上，還來不及站起，便被燕英一刀刺穿胸口。

男子掙扎一陣，便慢慢癱軟下去。

少女拔出長刀，甩去刀上血珠。

隨後，兩人繼續往寨主所在方向走去。

親眼看見自己最大倚仗被當場砍死，寨主驚慌失措，也想趕緊逃離此處。

但石燕英手腕一抖，一記刀光直接削去寨主一腿。

「啊啊啊啊啊啊！！」

寨主一把鼻涕一把淚，緊緊抱著被刀風給斬斷的腿部。

一邊哀號，寨主依然試著移動身軀，想要離那個少女越遠越好。

慢慢走近，紮著馬尾的少女提著長刀，靜靜看著眼前之人。

「不要．．．．．．不要．．．．．．」

寨主求饒道：「石燕英！不要殺了我！拜託放我一條性命吧！」

少女微微皺眉。

而後，一刀斬下。

──收了刀，石燕英轉身，看向跟在身後的柳逸。

心願得報，但少女心中沒有甚麼解脫感。

心中所感，只是疲累、跟一絲無所適從。

柳逸同樣收刀，淡淡說道：

「．．．．．．石女俠，既然殺父之仇得報，接下來該如何？」

「．．．．．．我不知道。」

石燕英回答：「本來，我一心只想著復仇，無論是自己生命、還是其餘瑣碎之事，我通通都不在乎。」

「然而，真的親手報仇之後，總覺得內心缺了一塊，並沒有完成什麼事情的實感。」

少女搖了搖頭，說道：「那麼．．．．．．如此報仇，真的有意義嗎？」

「石女俠想多了。」

柳逸說道：「就我看來，雖然女俠如此修行，只是為了能夠親手報仇；然而這些絕非沒有意義。」

「還是那句話，石女俠的修行路，走得太窄了。」

「．．．．．．此話怎說？」

柳逸笑了笑，只是摸出酒葫蘆，遞給對方。

燕英接過，喝了一口。

「只不過是我擅自覺得而已。」柳逸說道：「還是得要女俠自己想通才行。」

又摸出幾張符簶，少年笑道：「不過眼下，先斬草除根才是明智之舉。」

──一把大火，燒盡了此座山寨。

兩人並肩而行。

「感覺如何？」柳逸問道。

「．．．．．．仔細想想，倒也不用如此糾結不已。」

石燕英說道：「原本拚命修行，是為了報仇；但若只是為了這件事而修行，那就稍嫌太狹隘了。」

「我北洲修士，恩怨分明；既然有仇，登門尋仇就是。」

柳逸喝了一口酒，說道：「痛快。」

「確實如此。」

燕英笑著說道：「此次多虧道友相助，此恩難以回報。」

「江湖偶遇，談什麼回報。」

柳逸同樣笑著回答：「石女俠現在看起來不止大仇得報，連內心魔障都一掃而空，可喜可賀。」

「道友見外了。」

燕英說道：「既然你我算是並肩作戰，那便不需再喊什麼石女俠了，聽著關係生疏。」

「燕英姑娘所言甚是。」柳逸點頭說道：「那麼燕英姑娘接下來打算如何？」

「我應該會留在北洲。」燕英說道：「馬賊行事跋扈，擾亂民生；既然官府老爺管不了，那就我來管。」

「姑娘好志向。」柳逸說道：「我接下來應該會四處雲遊。」

「柳公子倒是閒情逸致。」

「不敢。」少年抱拳說道：「期待下次重回北洲，還能與姑娘飲酒一番。」

「說到這個。」

少女伸手說道：「拿來。」

柳逸挑眉，笑著拋出身上的酒葫蘆。

少女同樣笑了笑，舉起那個酒葫蘆，說道：「先餘著。」

兩人再度抱拳致意，隨後往相反方向而行。

──走著走著，沒了酒葫蘆的少年，突然很想喝酒。

無妨。少年心裡想道，那便四處走走，看看何處才有好酒。

有美酒的地方，定就會有吾之道友。

有酒的地方，便是道之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