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２章 酒中尋道者（四）

兩人聲音不大，然而在衛兵這裡，感覺如雷貫耳。

一般來說，兩名年紀輕輕的少年少女在寨前叫囂，通常會當成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或者是當成笑話來看。

然而眼下兩人，手中長刀流轉；光是簡單看那長刀上頭的氣息，便可感覺到兩人氣勢根本不一般。

守寨的馬賊舉起長槍便要直直刺去。

石燕英鳳眼一凝，手中長刀如疾風，步伐一踏、斜斬而出。

馬賊甚至來不及將手中長槍化為守勢，便被燕英這一刀給狠狠砍中。

鮮血四濺，同時寨門處又有更多人提著武器衝了出來。

人數眾多，但石燕英不退，眼神越發凌厲。

──若是用所謂天時、地利、人和三者來劃分道之根源。石燕英修為五境的根本大道所在，乍看之下屬於天時、實則屬於人和。

源自失去家人、失去棲身之所當下的悲憤情緒，以及隨之而來「想要報仇」的心情，讓石燕英能夠突破四境問心境瓶頸、升至五境。

這樣的道，造成了兩個結果。

一是使得石燕英出刀不論輕重、毫無法度；另外則是極大程度地讓石燕英處於一個狀態之中，是那對手越多、石燕英出刀只會更加蠻橫。

一刀斬盡眼前不平事。管你是強是弱，一刀砍去便是。

出刀便是如此不講理。

舉目所及、皆是敵手。

那就通通讓開，少來擋路。

只見燕英腳下重重一踏，手中長刀悍然出手。

長刀掀起猛烈刀風，往四面八方席捲而去。

第一批衝上的馬賊便被這陣刀風給震退。

若只是單論這襲向四面八方的刀意，石燕英確實做得相當之好。

這與一段時間以來，石燕英總是以一人之力同時與數名馬賊戰鬥所累積的經驗息息相關。

正當石燕英在外邊大鬧一場時，裡邊的寨主此時同樣相當緊張。

開什麼玩笑，那石燕英竟然還活著？

當初在眾多山寨之中，石家寨的石燕英本就是功夫相當了得的小姑娘；如今失去了一切，便是一往無前、誰也攔不住。

「不管怎麼樣，都要在這裡殺了那個女人！」

寨主下令說道：「全部給我一起上！殺死石燕英者必有重賞！」

一邊說著，寨主自懷中掏出一個小巧的傳信飛劍，同時使用真氣催動飛劍。

飛劍感應到了寨主真氣，頓時自屋內飛往外頭。

寨主求的，是個萬無一失。

現在不用，更待何時？

竟然敢隻身一人闖進本寨？寨主冷笑想道。那就讓妳石燕英今日有來無回！

──山門口，石燕英面對眾多敵手，卻沒有任何頹勢。

相反，隨著少女身影不斷移動、自敵陣之中穿梭，反而離寨主所在之處更加接近。

一個五境修士，何來如此戰鬥力？

少女身側，還有一道身影。

少年柳逸，同樣出刀不停。

雖然只是替燕英掠陣。但柳逸手中之刀，同樣當仁不讓。

只見柳逸右手持刀，守在燕英背後、不斷出刀。

每一刀揮去，看似雜亂無章；實則精確地落在數處，讓幾名本有機會自燕英死角發起攻擊的馬賊無功而返。

粗中帶細，便是柳逸出刀的最佳註解。

出自北洲劍術名門，可以說柳逸的「根腳」本就靠近劍術一脈。

然而作為家族成名以來的第一位練刀者，柳逸的道同樣借了人和。

如果說石燕英走的修行路，是一條註定會由生自死的斷頭路；那麼柳逸之道，便是由死而生，從那幾乎不存在的空隙之中，憑一己之力掰開一條康莊大道。

兩者之間的道，看似完全相反、實際上殊途同歸。都是要從不合理中找出屬於自己的大道理。

故此時此刻，兩人同時運轉自身真氣。兩者所帶之刀意不但沒有妨礙對方、反而互相助長聲勢，讓此處兩人越是出刀、就越難以讓其他人阻止。

馬賊雖人多勢眾，卻在兩人的壓制之下逐漸潰敗。

燕英又是一刀劈出，將一名手持大刀的馬賊擊退；眼睛往柳逸那邊瞟了一眼。

另一邊的少年，此時雖然一邊出刀，但也有意識地收斂自身真氣運轉。

再怎麼說，主輔之分還是要清楚些的。

石燕英沒說甚麼，但眼睛之中有些許笑意；手中長刀靈活流轉，再往寨主方向更進一步。

寨主見那石燕英此時氣勢凌人，不由得放聲大喊：

「──大人還再等些甚麼？」

語音剛落，柳逸便提高警覺。

因為一道劍光自半空直直斬落、往燕英方向襲去。

燕英不退，手中長刀迎向那抹劍光。

下一刻，少女的身軀被那道劍光給擊飛。

柳逸內心暗喊不妙；手腕一抖、一道刀風便起，斬向劍光所落之處。

劍光的主人是個長相清秀的男子，表情冷漠；只見對方手腕一抬，又是一道劍光斬出。

柳逸這一刀，便被男子一劍給攔下。

話說石燕英被一劍擊飛、摔到一旁；但少女輕輕一翻，站直身子。

方才對方一劍，燕英便直接了當地了解的自己與對方差距。

以這一劍威力，約是五境後期、甚至可能已是五境圓滿。

而自己目前不過五境初期，兩個小境的差距雖說不大、但也不是一時之間便可抹平劣勢。

柳逸後退一步，趕至燕英身旁。

「石女俠沒事吧？」他問。

「．．．．．．暫時死不了。」燕英回答：「五境圓滿，有沒有把握？」

「難說。」

柳逸皺眉說道：「此人劍術不差，方才兩劍恐怕都沒有使盡全力。」

「恐怕這就是這寨主的底氣所在。」

燕英皺眉說道：「老實說，我不覺得這個人的境界有多扎實；看這樣子應該只是單純用境界來壓我們兩人罷了。」

「即使如此，那也十分難纏。」柳逸說道：「石女俠若是竭盡全力，能夠出幾刀？」

「三刀。」

燕英說道：「以跌境為代價來拚的話，可能四刀。」

「沒有那個必要。」柳逸說道：「等會由我拖住此人出劍，石女俠自己掂量何時出刀即可。」

「不可能。」燕英拒絕道：「這是我的事，你當甚麼馬前卒？」

「話不能這麼說。」

柳逸嚴肅說道：「石燕英，妳真認為跟滅門仇人拚個玉石俱焚，便是最好結果？」

「那是自然。」少女回答道：「殺死這些人，替我父母報仇，便是我最大心願。」

「可惜了。」

柳逸說道：「石女俠出刀，是奔著送死的心態去的。」

「──可是，所謂腳下大道，本就不該如此小。」

只見柳逸說完，身上氣勢頓時暴漲數分。

氣勢變化，不只一旁的石燕英、連對面的持劍男子也同樣一驚。

「石燕英。」

柳逸提刀，淡淡說道：

「雖說心中大道並非無法更改。但既然妳認為如此斷頭路便是自己的歸宿，那麼我就親自證明給妳看。」

「──無論是石燕英、還是柳逸，都絕對不應該止步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