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下午茶》

　　Nero焦躁的在桌面上輕敲指尖，本來打算今天護送走另一批倖存者後，完剩下的問題就要馬上啟程搭船回去一趟Fortuna。

　　然而他只是稍微賴床了五分鐘，就這麼五分鐘！他就跟Ｖ錯開了！

　　此時的他只能與Ephraim一同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一同喝茶等他回來。

　　這是Nero也無法說清的一種焦躁感，被拖延時間是一回事，周遭暫且沒有惡魔可以打發時間也是一回事。

　　而是在他眼前的女人身上總會聞到一種熟悉氣味。

　　當然這不能怪他，自從有了惡魔右臂後，他的感官敏銳度完全是翻倍上升。即便眼前Ephraim泡了一壺香醇的茶品，茶香也掩不去她身上那種略帶青草與果香混合的氣味。

　　甚至跟留在Fortuna的那條小毯子味道有幾分相似。

　　或許、當時僅只一面就記住Ephraim，也是因為她身上依舊保留著這種氣味吧？

　　Ephraim垂眸替Nero斟上一杯茶，抬起的深藍雙眸對上Nero，揚起微笑問他是否想要摻牛奶或是蜂蜜。

　　「我可不是小孩子！」

　　那種與Kyrie對待小孩時相仿的語氣，讓Nero頓時難掩脾氣，語氣彆扭的抗議。

　　「茶呢......有很多種喝法，每個人都有喜歡的味道類型，只是看你想要怎麼搭配而已。」

　　面對Nero的抗議，Ephraim也只是有些錯愕的微微瞪大眼，但很快的她就垂下雙眼，彷彿並不把Nero的反應太放在心上，而是輕輕的笑著：「不過你的年齡對我來說，或許當我的孩子也綽綽有餘呢。」

　　這句話Ephraim說的很輕，並在說完的剎那提起茶杯闔眼輕抿一口。

　　將她的落寞目光遮掩在眼睫之下。

　　「那就牛奶……不用多。」看Ephraim沒有發怒或一臉委屈，這種淡然的反應讓Nero莫名鬆了口氣。

　　對於Ephraim他無法否認心底的在意感。

　　跟他在意Kyrie的那種心情不同，而是更近乎原始本能的在意她目光。

　　Nero對於自己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情感到焦躁，用完好的左手拿起茶杯喝下，即使他不怎麼懂茶，但這溫柔醇厚的味道他很喜歡。

　　「所以......妳跟Dante他們到底是怎麼認識的？上次只聽妳說了妳的存在不算是惡魔，是一種魔人偶那些的。」

　　對於Nero會這樣好奇關於自己的事，Ephraim是開心的，但她必須拿捏好說詞，有太多事……還不是現在就能讓Nero知曉。

　　「如果要說跟Dante他們認識的事情啊——那已經是至少二十幾、可能超過二十五年左右的事情呢……那時候我才剛滿十五歲呢。」Ephraim這時的語氣不同剛才那樣溫柔，而是有些俏皮、帶了點小壞心眼的感覺。

　　這種小惡魔似的促狹模樣反倒讓Nero自在不少，可是Ephraim的說詞還是讓Nero惡狠狠咋舌一番，不敢置信的低嚷：「妳還真的年紀足夠當我媽啊？」

　　「噢我的孩子，你還以為我真的跟你差不多大嗎？別忘了我不是人類，我的外貌要永遠維持少女也可以，只要我的創造者、我的養父把我做一點調整就可以了。」對於這方面的優勢，Ephraim有些小得意的咧嘴笑起來。

　　「跟Dante他們相遇都是意外中的意外，就連成為他的工作夥伴也是一場意外，更別說當時除了Dante之外，還有他的雙胞胎哥哥Vergil。」

　　「這對兄弟完——全沒少給我添麻煩，我相信你清楚，至少光是應付Dante你就知道那有多煩人。」說到這的Ephraim大大地翻了個白眼，語氣也頓時生動活潑起來，像是有滿肚子的怨言想說。

　　而Ephraim這句話Nero非常有同感，用著他也很受不了Dante的語氣大力點頭附和。

　　「對、我懂，那傢伙真的總讓我想一拳揍在他臉上！每一次都很想！」

　　「當然我也真的揍了。」

　　「哇噢、做得好啊孩子！」Ephraim不吝稱讚，甚至為這壯舉而鼓掌，然後一手微微掩著她的嘴，發出了有些調皮的嘲笑聲。

　　當然，這肯定是在嘲笑Dante。

　　Ephraim為Nero和自己再添上一杯茶，捏起一塊餅乾開始講述起遙遠的過往。

　　從讓她重生的養父母開始，生活在孤兒院的日子、遭遇厄難的那一天，她踏上復仇之路時遭遇Dante和Vergil，並且在過程中認識了Lady。

　　「其實、以血緣來說，我跟Lady可以說是遠親。」Ephraim說到這稍微抿了一下嘴，像是在思索要怎麼解釋，很快地就接續話題：「當時要打開封印啊、需要當年協助Sparda執行封印的女神官之血，通常後人血脈也可以，我也是在我的血生效的當下才被告知養母正是女神官的後代子嗣之一，是Lady的遠親。」

　　「What ? no way ——」Nero錯愕的大叫出來，這震撼的消息讓他不敢置信，皺眉搖頭，難以想像兩人之間居然是遠親。

　　「Are you kidding me , right ?」

　　「如果這是個玩笑，我會好好承認，但可惜這不是個玩笑。」無法否認事實，吃掉手上餅乾的Ephraim搖動手指，對於確實是遠親這點是烙印在血液之中的事實。

　　不過也因為這點，Lady對Ephraim有非常強烈的親近感，再加上Ephraim略小於Lady，所以時常被Lady摟在懷裡保護。

　　算是意外的得到家人……吧？

　　所以當時於Qliphoth上再次重逢，Lady那一個飛撲可是非同小可的力道呢。

　　等Nero冷靜許多以後，Ephraim這才繼續訴說那些過往，用著相當無奈的語氣和神情去描述當時那對兄弟鬧得多麼盛大。

　　因為這對兄弟的爭鬥，還有她自己也說不清的衝動，跟著Vergil雙雙跌入魔界之中。

　　更別說一掉進去就遭遇魔帝Mundus企圖讓他的惡魔大軍來綁走Vergil，再加上自己當時因為耗損過重險些崩裂死去，Vergil這才沒有選擇迎戰Mundus，而是選擇帶著她向她的養父尋求協助。

　　「最後啊……好不容易拉著Vergil那傢伙回來人間後，我卡在他跟Dante之間當潤滑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讓這對兄弟至少還能同住一個屋簷下，而且是在不把房子給拆了的程度裡。」

　　「其實他們之間就是理念問題，但他們把這些理念衝突放得非常大，找到機會就打起來，彷彿不分個勝負就不甘心。」

　　說到這，Ephraim有些無可奈何的笑出聲，她總覺得自己就像是照顧著兩個幼稚鬼，很強、很厲害，明明腦袋很好但就是相當幼稚的兩個大男孩。

　　可是當這兩人分開單獨面對時，那份幼稚卻消失無蹤。

　　無論是Vergil的冷傲與博學，還是Dante的隨興卻守信。

　　真搞不懂為什麼這兩人湊在一塊就會那麼幼稚。

　　只是Ephraim不知道，她在Nero眼中笑得非常溫柔。夕陽將金色的光芒照耀在她身上，讓她唇邊的笑容暖意放大，就像是一幅畫、一張照片，一個讓Nero無法忘卻的瞬間。

　　在模糊的記憶中，他似乎看過這樣的笑容。

　　「啊、V在那呢，準備好你的問題去跟這位詩人先生問清楚吧？」發現從街尾緩步歸來的V，Ephraim轉頭笑望Nero，卻迎上了Nero欲言又止的模樣。

　　「嘿……孩子，有話想說嗎？」

　　捨不得Nero露出那種迷惘的神情，Ephraim擔憂的詢問Nero，卻只看到他焦躁的揉亂頭髮，搖頭懊惱的低吼：「我不知道……腦袋裡總覺得好像能抓到什麼模糊的東西，可是我不知道要怎麼形容他……」

　　「噓——別著急，如果你這樣逼著自己去想，反而會忽略很多很多細節。」Ephraim起身走到Nero身旁，輕輕的身手揉亂他髮絲，他的頭髮摸起來很柔軟，可是短短的髮絲戳在掌心上還是惹得Ephraim感覺有些刺癢。

　　本來Nero想揮開Ephraim的手，可是Ephraim的動作很輕，感覺就像當時Kyrie的母親、還有那個在童年夢境裡出現過的女人一樣。兩人總是會不時揉一揉自己腦袋，動作一樣很輕、很溫柔也很溫暖。

　　看Nero沒有打掉自己的手，Ephraim有些感傷的露出微笑，利用這難得的機會讓自己還能跟這孩子再多一點接觸，輕聲向Nero說道：「你只要記得有這個模糊輪廓，然後偶爾想一下就好，讓自己不要放過任何細節，總有一天你會把所有碎片都拼湊起來。」

　　「要再一杯茶嗎？我親愛的孩子。」

　　「我才不是小孩子！」

　　V剛推開門就聽見Nero的低嚷，有些捉弄人似的揚起笑容。而緊跟在V身旁的Griffon則是嘎嘎大笑起來，不怕死的調侃Nero：「噢小寶貝，你應該要聽媽媽的話才對啊！嘎哈哈哈——」

　　「閉嘴你這隻肥雞！她可不是我——」Nero正想大聲反駁，卻在看見Ephraim突然空洞的笑容時再也說不出話。

　　「噢？惹媽媽難過了嗎？吼吼、真是個壞寶寶！」

　　「好了好了——Nero你不是有問題想跟V問嗎？趁我們還可以這樣安然休息的時間裡盡情發問吧？」

　　此時Ephraim笑臉盈盈的出來打圓場，手裡一邊收拾桌上已經吃完的碗盤，臉上無奈的笑容彷彿像是在看待一群孩子耍鬧脾氣。

　　彷彿她從未露出那個空洞的笑容。

　　明明那個笑容是多麼讓人心窒，可她卻無聲的嚥下了。

　　無聲捏緊手中書本，V微微瞇起眼，雖然同樣是有Sparda血脈讓他有點親近感，但這不代表他能容許有人對Ephraim不好。

　　可是Ephraim卻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讓V也只能暫且按下疑惑，淡淡地看著Nero出手教訓多嘴的Griffon，微微揚起嘴角。

　　禍從口出，Griffon，你真該記住這句話。

　　直到Nero問完他想問的事離開了事務所，V這才詢問了稍早Nero與Ephraim是發生什麼事。

　　「這個嘛、不過是一場與孩子的下午茶罷了。」

　　「那麼我親愛的莎士比亞，和孩子談了那麼多，也要來壺茶潤潤喉嗎？」Ephraim微微舉起手上的茶壺，她早就為V準備好了一壺茶，讓他能休息或看書之餘能享用茶品。

　　「這是當然的，我貼心的女士。」

　　「噢老天，我快吐了。」
　
　　飛到一旁音樂播放機上的Griffon用翅膀掩住臉，刻意做出嘔吐的動作大聲嚷嚷。

　　「哦？看來是不想吃晚餐了？」Ephraim雙手抱臂，好氣又好笑的瞅著Griffon，語氣微微上揚幾分。

　　聽到關鍵字，本來還很愛演的Griffon立刻整隻鳥站得直挺挺，還抬頭挺胸的正經起來：「沒！我什麼都沒說！我很乖、我會超級安靜，就像我的喙被焊接起來一樣超級安靜！」

　　「所以——我還是可以有晚餐對吧？」語氣一轉，Griffon縮起肩膀微微歪頭的動作明顯帶有諂媚意思。

　　「或許、有可能？但我好累我想先睡一下，你願意當我的抱枕讓我好好睡一會嗎？Griffon？」Ephraim打了個哈欠，這點她真切不是裝的，有些疲憊的揉了揉眼。

　　「這就來！就算把我當枕頭也沒問題！請務必晚餐多給我一點肉！」

　　一說完這句話，Griffon就像一枚深藍色砲彈衝向沙發，直接翻肚就定位。

　　雖然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但看來有食物就能驅使魔獸這點也是頗有道理呢。Ephraim也不客氣地直接將Griffon當枕頭，埋首在他柔軟的深藍羽毛上小睡。

　　V也不打擾Ephraim休息，僅只向Ephraim提醒晚上七點自己會叫醒她後，就安靜地霸佔了另一張沙發，輕輕翻閱著手中詩集。

　　Ephraim在Griffon的圓肚子上蹭了蹭，凝望著Griffon身上的深藍羽毛，低聲讚賞他藍色的羽毛非常漂亮。

　　Griffon眼神挪了挪，不太自在的回應道：「我的羽毛可不是隨隨便便普通哪裡都有，想要我的羽毛就要拿有價值的東西跟我換。」

　　「像是？」

　　「噢、漂亮的頭髮？美味的眼睛？熱騰騰的人類血肉也很棒的。」

　　「——Griffon？」

　　「開玩笑的，妳想要就拔吧！」

　　「那就等我睡醒再說，用豐盛的晚餐作為代價。」

　　Ephraim緩緩闔上眼，利用與Griffon這樣小小鬥嘴來轉移心情。

　　她確實累了，更多的是她其實好想好想告訴Nero很多事，但是她好害怕Nero不要她這個母親。

　　還不是時機吧？還不是時機呢。

　　或許是被Nero當時那一句還沒說完的否認給刺傷了，心情完全無法好好的冷靜下來。

　　更別說Griffon這一身深藍色的羽毛，讓Ephraim想起Nero身上同樣深藍的大衣。

　　只要一根羽毛就好，讓她即便不能陪伴在Nero這孩子身邊，也能夠隨時看著那根羽毛去回憶這孩子。

　　在時機到來以前，她只能是個夥伴、一個Dante的朋友。她還不能告訴Nero，自己有多麼抱歉錯過了許多年。

　　真希望還有機會再來一場下午茶。

　　一個、能夠坦白告訴Nero一切的下午茶茶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