鯈魚

　　Ｈ從瓦礫堆中起身，額間印著乾涸的血。腎上腺素退去的倦怠感襲來。不遠處燃燒的電纜如隻警戒的蛇。濃煙四竄。

　　他必須離開這裡。

　　注射了一針抗輻射藥劑後，Ｈ掙扎地扶牆前進，在隨時可能倒塌的走道裡找尋他們誤觸的自動防衛系統中樞。經過四個幾乎無分別的岔路後，Ｈ來到了扇損壞的防彈門前。他用攜帶式發電機短暫恢復了區域網的能源供應──約莫半秒，足夠讓他繞過防火牆取得權限，但不夠讓防衛系統再次上線──接著於門滑開的剎那切斷電源、跳進室內。

　　迎接他的是成排的螢幕，與一個持槍的男人。

　　Ｈ鬆了口氣。

　　「Ｚ。你果然沒事。」

　　男人向對方敬了個禮，然後將步槍收起。

　　「你從電腦裡找到了甚麼嗎？」

　　「橋。」

　　「那是……」

　　「這棟建築人工智慧的名字。」

　　「覆寫正規軍的防衛程式和駭進一道門，兩者的難度可說是完全不同的次元。我很佩服。」

　　一個中性的合成嗓音突然從控制台傳出。Ｈ詫異地看向自己的同伴。

　　「所以我們並不是誤觸了警報，而是你──」

　　Ｚ只是聳了聳肩，同時在鍵盤上飛速輸入著指令。

　　「告訴我們設施的位置。」


　　＊


　　「抱歉。」

　　會議結束後莊生在班長耳邊輕輕地說。

　　少年需要為什麼道歉呢？不是用寫著「危險」的告示餵魚的事──再生紙那條怪魚大概也能吸收，這樣便是物盡其用了；不是在遮住他眼睛時讀取編程紀錄的事──少年無疑點出了作業的瑕疵。

　　上場戰爭結束時，世界似乎也一同終結了。永不停歇的雨，雨裡的毒，和因絕望而不再信任彼此的人們。雖然莊生並非「邊界」的創造者，他至少守護了這城市十數萬的民眾。他有權感到自豪。

　　「不。」少年靜靜地坐下。班長這才發現兩人回到了那沒有樹蔭、沒有綴飾，唯剩一潭幾近腐爛的水、草、以及魚的池子。

　　「我是為我接下來要說的話道歉。」

　　班長看著莊生雙眼裡映照的自己，不自覺地中止了所有的演算和通訊。少年的眸子殘酷而朦朧。那是知道真相的眼神。

　　「午夜零時，我在遺跡的入口等你。」

　　莊生說，然後從池底撈起一排尖銳的白骨。

　　是啊，他們昨天已經把那條魚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