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致曾經的魔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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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3-28
艾恩克的城內簡單劃分三大區域——

——景色灰暗且人煙稀少的商業區。

——氛圍熱絡且人潮洶湧的市集區。

——環境清幽且溫馨溫暖的住宅區。

商業區與市集區性質上相似,基本都是商店街的概念,那又何必特意區隔?

因為其性質之差異並不在廣泛的行為,而是狹隘的「商品種類」。

包羅萬象的日常用品或特色美食只會出現在市集區,店面的外觀與擺設也相對簡陋但熱情彭湃,遊逛的幾乎都是人類,當然也有亞種的出現,但相對稀少。

商業區則恰恰與其相反。

所有商品盡是些危險的軍火或是瀕臨法律底線的非官方商品,直白的說就是「走私品」。通常,出現在這裡的物種基本都是亞種,且是非常少見的亞種。

其實商業區算是艾恩克的灰色地帶,現況便是王宮有意徹查內部的營運情形,但礙於某種「形式」上的阻攔,商業區長年緊掛著神祕的面紗。

商業區原先的設計理念便是王國的軍火儲備庫,本就是躲藏於黑暗中的地區。然而,現今的史塔芬平原早已迎來和平,理應商業區也要跟著關閉——

卻沒有理由。

戰爭是隨時都有可能爆發的,隨時做好準備並不是壞事,同時,也以商業區的名義控制他國的行為,有效熄滅暗藏中的導火線。

與其拆除不如留下。

有別於市集的熱絡,即便是紀念日這種盛大的節慶,商業區依舊保持著冷清。零星的亞種保持神祕步調的漫步在街上,兩旁不是攤販而是閉鎖的酒家。

放眼望去估計有九成都是酒家,但其實也只是外表上。

街道上晃悠著一道熟悉的臃腫身影——是先前向奎勇搭話的胖男人。

少數在商業區中遊蕩的人類。

不顧周圍亞種瞪視自己的鄙夷眼神,胖男人保持愉悅的微笑,顯得怡然自得,獨自走在冷清的街道上。那臉憨厚難看的微笑,讓亞種們很是不爽。

但那身代表著榮華富貴的誇張衣飾,證明了他並不是背景簡單的人類。

其實也沒錯——通常會出現在這種龍蛇混雜的商業區,勢必握有幾手自信。

胖男人走著走著就走進其中一間酒家。

推開玻璃門時,掛在門口的鈴鐺發出清脆的「康啷」聲,宣告著男人的光臨。

外表看似樸素的酒家,內部卻是將四面牆壁掛滿非登錄的魔道具與武器。

是間專賣走私武器的非法商家。

老闆是位年邁的白髮老太婆,慈藹的眼眸,望向才剛踏進店裡的胖男人,背部佝僂的緩緩走向前去——嚴重的駝背讓老太婆的身高不及胖男人的一半。

兩人四目相交著,相視而笑。

「是甚麼風把你吹來的?」

「就是想分享點好消息——罷了。」

胖男人再度露出猙獰的笑容。

「停止你那副噁心的笑容,看得真不舒服。」

難以想像,這番嫌棄從和藹老婆婆嘴中禮貌地吐出,那副溫柔的笑容依舊。

胖男人竟也聽話的收拾笑容,轉變成嚴肅。

脫下並將禮帽輕輕塞到老太婆的懷裡——胖男人原來是光頭。

「你知道我今天遇到誰嗎?」

「我哪知道你遇到誰,不過瞧你這麼久都沒露出這麼興奮的笑容,看來這人物不簡單——難道是曾經的同伴?」

「呵呵呵呵……這可真是惡趣味的玩笑話。」

貌似是胖男子的痛處,他選擇語氣敷衍的一笑置之。

老太婆隨手將懷裡的帽子丟於身旁的玻璃櫥櫃,隨後從寬鬆的暗紫法袍口袋中掏出一根潔白的草菸,以左手食指尖觸發幽藍的火焰,引燃草菸的端頭。

遞給了準備坐在候客區沙發的胖男人。

「非常感謝。」

「瞧你這曾經屠殺同族的大惡人,如今竟也向我道起謝來,看來那位巧遇的『故友』讓你感到愉悅,甚至是久違的狂喜呢。」

「故友……嗎?倒也不能說故友吧。」

意猶未盡的深吸口草菸。

同時,老太婆簡單撫平法袍的裙襬,優雅的坐在胖男人的對坐沙發。

輕吐出無臭味的綠煙,明顯不是正常香菸的霧氣很快壟罩整個胖男人的身軀。彷彿替胖男人披上輕薄飄渺的墨綠薄紗,更替談吐詭譎的男人增添鬼怪氣息。

短短相視了幾秒。

老太婆的心中似乎閃過一道身影。

和藹的容貌出現極大的轉變。

「該不會是『饕餮』吧?」

猜測引誘出猙獰醜陋的邪笑,藏在圓滾臉頰裡那排銳利獠牙因嘴角撕裂顯露。

胖男人的邪笑似有似無的回應老太婆的猜測。

「哈哈哈哈!你這回答也非常有趣,但離答案非常接近了。」

「接近的話……那就是任由饕餮使喚的那六位守護神?」

「再——稍微縮小點。」

「遇到了其中一個?」

「嘖嘖嘖,是兩個。尊稱——崩滅神的奎勇與尊稱——蝕星神的夜閣。」

老太婆難以置信。

「那不就間接說明,其餘四位守護神與饕餮本身已經復活於這個世界裡,難道迪森特施展的封印這麼快就被破解了?究竟何人所為又是何由呢……?」

「破解?我倒認為不是這樣呢。」

再次輕啜口已經燒去三分之一的草菸,再次大口吐出。

「神是非常難懂的種族。祂們既追求公平性卻又喜愛不擇手段,時常困於矛盾之間,僅僅是簡單的問題卻又因好高騖遠而久久未解。不過,饕餮卻不同。」

「怎樣的不同?」

「祂的思維早已超越其他神祉,儘管只是粗暴且思想扭曲的怪物,不過心思卻意外的細膩。幾千年前,祂隻身勇闖神界,屠殺諸多無辜凡神,原先『魔君』的名號卻因此有了轉變,妳不認為事有蹊俏嗎?」

「不過饕餮本身就是追求惡的存在吧?你所謂的思維超乎所有神,其實也不過是以不同價值觀,去達成自己的目標,這並未是超越而是超然獨立。」

「呵呵呵呵,你會這麼說就代表你還不夠了解饕餮。」

「……為甚麼?」

「你認為祂不在意名號?祂比任何神都還要注重自己在歷史中的價值。另外,你認為祂本身就是追求惡的存在,不正代表你也被世俗的認知牽連?」

「你這麼說的意思是祂是善良的?」

「怎麼會呢?祂可是曾經屠殺神與人的加害者,要說善良實在太遷強。」

「那祂既不是邪惡也不是善良,祂的存在究竟是甚麼意義?」

老太婆不解的追問——此時的胖男人卻彷彿嗅到話題的高潮,笑得更加猥瑣。

「這就是饕餮與那群庸俗之神的差別。祂不屬於善或惡,而是脫離常理的超然存在,是只有超脫思維才有辦法達到的境界。所謂的善與惡便是矛與盾,兩者是互相排斥,無法兼具的因素——不過只有弱者才獨霸一方,強者則包攬。」

「……毫無章法,聽起來簡直是胡說八道,怎麼可能會有這種存在呢?話說,這與饕餮的封印又有何關係?你說祂不是被破解,那又有甚麼可能?」

「嘖嘖,你可真急性子,我都還沒說完當初饕餮單破神界的故事與緣由呢。」

「難道與那次事件有關連?」

「算不上是關聯——吧?反正聽我娓娓道來你就有頭緒了。」

「……好吧。」

胖男子翹起二郎腿,神情凝重。

「據我們所知,神界存在包羅萬象的領域,每個領域因性質不同而有所區別,以人類的名詞去形容便是『城鎮』的概念,理所當然,神界便是國家的存在。有國家便有首都,而神界的首都便是——關押邪神之地『獄天邪』了。」

「獄天邪!?那種罪惡之地原來就是神界的首都?」

老太婆的神情驚訝不已,好似這並未是她原本就知道的事情。

「神界與人類世界不同,人界的國家數眾多,國與國之間依賴著國威,為此,首都的性質大部分是以『耀武揚威』為主。不過神界只有一個,自然就沒這個問題,對神而言,首都的存在偏向於『核心』性質,也就是諸神的眼中釘。」

「所謂的眼中釘就是那群被墮落的邪神們?」

「答對了。獄天邪在神界中的佔地面積相當可怕,位居所有領域中的首位,只不過被關押的邪神數量卻與佔地面積大大相反,僅少數的十位之多。這樣看來貌似存在著浪費的疑慮,但——其實並不然。」

「怎麼說?」

「因為獄天邪的領土內盤踞著近萬名的門神、近千名的高神、近百名的將神與八名皇神。諸神們鎮守於獄天邪,強大的神力會產生滅世級的碰撞,為此必須擴大空間,好讓諸神們能夠保持狀態的留守於此。」

「竟然將防線提高至『皇』級別,若是以核心程度來說,稱作首都當之無愧。不過竟為了關押區區十位邪神,果然,邪神並非都是簡單的存在。」

「在旁鶩眼中這便是最豪華的囚禁之地,任誰都無法輕易突破——但,饕餮卻不費吹灰之力的做到了,只花費神界裡兩天時間,便將所有鎮守獄天邪的眾神都誅殺殆盡。以神界的時間去換算人界的時間的話——約莫十分鐘吧。」

「十分鐘!?所以我們剛剛這樣談下來,一個獄天邪就不見了?」

老太婆嚇得花容失色,滿臉皺皮都被擠得乾癟拉垮,失去慈眉善目的溫婉。

這反應可謂預料之中。

「是啊,很不可思議吧?但我老實跟你說——在獄天邪遭到血洗的前天夜晚,饕餮曾親自向我登門拜訪,諮詢些問題。」

「該不會……血洗獄天邪的導火線是因你而燃起?」

「不不不!我哪有這麼大的權力去左右如此霸道的邪神呢?血洗獄天邪的主意當然是饕餮原有的意志,況且,向我諮詢的內容也與血洗獄天邪無關。」

「那祂究竟找你做甚?」

「恩……祂向我索取有關『滅盡元轉』的資訊。」

「滅盡元轉……?這是甚麼魔法,為何我完全沒聽說過?」

「沒聽說過很正常——因為那並非是魔法,而是失傳已久的『靈術』。」

「靈術……啊?那不是只有無能力者才有辦法施展的獨特技能?堂堂足以獨自血洗獄天邪的邪神,何必大費周章,向你過問自己永遠無法學會的技能?」

「妳說得沒錯,雖說是萬物之首的神,縱使是邪神也與人類無異,同是魔導師的存在,饕餮當然不例外。由此推論,這道靈術並不是祂自己要學的。」

「不是給自己學會的……?那還會有誰?」

「嘻嘻嘻嘻!還會有誰呢?當然是轉交給即將承接自己力量的無能力者。」

「轉交?難不成祂是抱著必死的覺悟去攻破獄天邪?」

「不——恰恰相反!祂不擔憂自己無法活著走出獄天邪,反而壓根不把鎮守於獄天邪的蝦兵蟹將放在眼裡。話雖如此,其實我也不清楚祂這麼做的意義。」

「祂沒有透露嗎?」

「守口如瓶。再說回饕餮攻破獄天邪的緣由吧!相信妳清楚,那位蝕星神夜閣便是曾經關押於獄天邪中的其一邪神,最終被饕餮所救,輾轉服從於祂吧?」

「是啊,這故事就連人類也是家喻戶曉,雖然不知悉夜閣的真實身分,卻對這系列的流程聊若指掌,甚至被歌頌為是傳說,流傳於民間大大小小的史記。」

「那麼——人們普遍怎麼看待這件事情的?」

「似乎認為,當時饕餮因殺戮成性而頓然感到無聊,此時,正當祂索然無味的準備離開獄天邪時,祂便瞥見正被封印術式折磨而瀕臨死亡的夜閣。心中僅存的正義感使饕餮拯救並治癒其身心靈,夜閣就此感動而臣服於其麾下。」

憑著倒背如流的記憶,流順的從老太婆乾癟的灰唇中道出。

胖男子卻聽得快要吐了出來,貌似對這番流傳感到反胃。

「是這麼感人的故事嗎?真是噁心……那妳知道饕餮為何要救下夜閣嗎?」

老太婆不解的搖著頭。

「實際上,饕餮早想要收服夜閣,同時,祂也想替自己樹立點好形象,獄天邪正是祂的機會。以屠虐隱藏住自己想收服夜閣的野心,拯救與虐殺兩種對立的行為產生強烈的錯覺,使原先邪惡的形象漸漸轉變成有待觀察的模糊觀點。」

「那祂何不放過所有鎮守於獄天邪的神,選擇更加和善的手段去拯救夜閣?以祂的能力,要躲過所有守護神的視線,悄悄救出夜閣並不是難事吧?更能直接洗刷掉只會利用暴力與鮮血解決所有事情的形象。」

「嘖嘖嘖,妳認為早已根深蒂固的形象有辦法瞬間被拔除嗎?」

老太婆頓時被短短一句話辯駁的啞口無言。

「若是不用這種潛移默化的手段去消除自己在人們心中的邪惡形象,其他手段在饕餮眼裡看來,無疑都是橫衝直撞的粗魯做法。」

「……想不到祂這麼細膩,也未想過祂如此看重自己在世人眼中的評價。」

「那我們再將談話重點放在——十二年前封印饕餮的術式,究竟是誰打破?」

此時的草菸已經燒去大半,肥粗的雙指快拿不起整支草菸。甚至,燃燒的菸頭都快觸碰到胖男人的指尖——男人卻毫不在意的繼續提著。

彷彿正在期待的眼眸直直盯著沉思的老太婆。

仍然想不到就是了。

「迪森特施展的封印屬於結界魔法中強度最高的『輪迴剎刻』——別說以外力嘗試強行突破這道封印,就算是從內部也無法衝破,儼然就像間密室。」

「既然是間密室,那麼——有甚麼正當的手段能夠打開這間密室?」

「……鑰匙?」

「沒錯!正是與這間密室契合的鑰匙!而這把鑰匙,正是出自於『輪迴剎刻』這個術式本身的缺點,而饕餮完美利用了這個缺點,趁機逃出。」

「你說……輪迴剎刻的缺點?」

「即便是結界魔法中強度最高的術式,其招仍有無法關住的東西!也就是——肉體。這是屬於精神層面的封印魔法,可將靈魂與意識從肉體中剝離,然而,此時肉體便成為一具空殼,無法行動,但並未意味著肉體也跟著被封印。」

「可……可是饕餮被封印之際,可是連肉體都消失得一乾二淨呢!」

「並不是消失——而是被饕餮提前『藏』了起來。我們可以理解為,饕餮當初襲擊史塔芬平原的時候,操使的肉體並未是真實的肉身,而是替代用的。那副替代用的肉體在靈魂被剝離之際便自動消散,給予人們饕餮死亡的假象。」

「所以是預謀……?難道祂早已猜到自己會被迪森特封印的事實?」

「答對。不覺得奇怪嗎?可以隻身血洗由萬神鎮守的獄天邪,卻無法抵抗僅僅人類與龍族的圍攻?我可不是為了跟妳講故事而提起血洗獄天邪的事蹟。」

「所以饕餮是故意被封印……的?」

「這方面我不得而知,但是——祂特別將真實肉體留下卻是無庸置疑的事實,而這道肉體如今完整的出現在人界的某處,其餘六位守護神也隨之復甦。」

「……難道!?現在操使饕餮肉體的使用者並不是饕餮本身?」

「哈哈哈哈!非常棒的見解!看來妳已經理解我的暗示了。雖然目前無法斷定正在操使饕餮的使用者是不是親自解開封印的始作俑者,但塵埃落定——真正的饕餮,目前依舊被關押在『輪迴剎刻』裡頭,大可不必擔心。」

胖男子豪爽的大笑著,終於把手中僅存不到兩毫米的蒂頭丟到一旁。

「迪森特應該還未獲報吧?」

「當然不知道。不過我看奎勇與夜閣的反應,估計也不知道自己的主人並不是本尊這件事情吧?真是可憐呢——不知情的服侍著自己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不過說也奇怪,饕餮身邊守護神的資訊理應非常隱蔽,別說是人類了,就連大部分的神都未必知悉,那麼,目前佔據饕餮肉體的使用者是如何相處?」

「我怎麼知道呢?可能是那副肉體殘留的記憶告訴他的吧。反正,這件事情與我無關,況且,目前我還有其他事情要向妳告知。」

胖男子輕浮的帶過剛剛的話題,很快就將新話題銜接在話桌上。

「難道又有新貨要進口?」

「這次不是商業上的問題,是待會可能遭遇的事情吧。等等這裡會發生不小的戰鬥,而參與戰鬥的人員估計會有格羅薩爾與奎勇,我勸妳在店外布置好保護的陣法,難保妳的店面被械鬥引發的餘波衝擊。」

「這場戰鬥的依據呢?」

「沒什麼,只不過是人心醜惡的自我滿足罷了。話頭至此,我待會還有位賓客要相見,請容我先行告退了,有空再光臨貴店,向妳分享好玩的事情。」

「……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別聽到些『太過』有趣的事情呢。」

似乎是句話中有話的感嘆。

胖男子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緩緩站起臃腫的身軀,逍遙的走離武器店。

才剛將店門關上——漆黑的纖細身影突然閃過胖男子的身邊。

相當不客氣的出場與視線與胖男子對上。

胖男子淡然的往身影盯去。

「妳是……街明朗克身邊的貼身刺客?」

「在下名叫『瞬』,希望您能盡快記住在下的名子,日後合作才較為方便。」

瞬。

正是服侍於街明朗克與吉爾身邊的親信兼刺客。

仔細看去,瞬的背後趴著昏迷的小女孩,頭頂的草帽快要掉落,女孩毫無防備的將熟睡的小臉倚在瞬的右肩上,可愛的容貌幾乎被草帽遮掩。

不過胖男子還是輕易看出女孩的身分。

「是『朵拉』啊?」

「您認識這位女孩嗎?」

「認識嘍,她的母親可是高利貸的客戶呢,似乎是為了治癒哥哥的怪病吧。」

「原來如此,不過,丞相急需城內孩童的心臟,影響您的生意還敬請見諒。」

「沒什麼沒什麼——既然是街明朗克需要的話,我自然也無話可說。不過話又說回來,瞧妳這急躁的口吻與舉止,難道捕獲計畫有所差錯?」

「是,不瞞您說,不知是何人向王宮密報孩童發生嚴重的失竊案,如今市集區內正有著大批軍隊密集搜查,還有諸位將軍參與其中,大幅增加捕獲難度。」

無法看清被面紗掩蓋的面容,不過語氣意外的消沉。

胖男子故作震驚的憐憫著。

「是嘛?聽起來可真是危險,不過我的據點在商業區的地下道,我想軍隊是不太可能查到地下道來的,不如,你們就暫且將孩童放置於我的據點吧。」

「街明朗克大人已經事先下達命令,也與您的親信商量好了。如今已將大部分孩童安置在您的據點裡,若無事先徵求您的同意而冒犯,瞬在此道歉。」

「是嗎是嗎?沒關係,若是我的親信知曉並答應這件事情,我自然也無意見。畢竟遇到不可抗力的意外,總不可能徵求所有人的同意吧。」

「非常感謝諒解!」

瞬相當誠摯的鞠躬道謝。

「不過又會是誰呢?能夠知道你們的秘密計畫不說,竟然還不怕死的密報。」

「……不清楚。」

「那麼你們現在該怎麼做呢?」

「因為還有幾處有受到控制的孩童要搬運,為了防止遭遇到將軍級人物阻攔,丞相便將相當強大的魔道具借用給我,告知我若遇危險則啟用。」

「喔?能夠讓我瞧瞧?」

「是的。」

瞬小心翼翼的用纖細白嫩的手指劃開空氣,兩人間分裂出異空間的裂痕。

類似空間的手法。

將玉手伸進裂痕中並掏出——是顆包裹著混濁黑靈氣的半透明玉球。

「這顆是……」

「原來是『喚魔血玉』啊?不愧是街明朗克,拿出來的東西確實很危險。」

瞬都還未提出半字,胖男子就自顧自的賞析著。

「您知道這個魔道具的名子?」

「怎麼可能不知道呢?不過,我還是得提醒妳,喚魔血玉的使用難度非常高,作為能夠召喚出幻階魔物的最強道具,若使用者的實力不及召喚魔物的程度,那極有可能會被魔物反噬。當然啦,妳也可以只召喚高階以下的魔物。」

「不必擔心,小的好歹也有幻階的戰鬥水平,即便無法壓制,也能與其交手,性命上是絕對不可能有危險的。再者,丞相是因為相信我才放心予我使用。」

瞬的口吻透露出傲嬌女性散發的執拗,黝黑的臉龐被那張朦朧薄紗隱藏,就算看不出完整的表情,也能依稀看見那抹自信的微笑。

胖男子不以為然的笑著,不再多說甚麼。

「我就說到這了吧——我正好要回去據點找街明朗克,就隨我一起回去吧。」

「是的——『久狗羅』大人。」

這便是胖男子的化名「九狗羅」。

九狗羅轉身朝更人煙稀少的深處走去,瞬緊跟其後——腳下的影子突然化身。

漆黑的人身由影子構成,不具人類的面容與呼吸,只是冰冷的影子。

像是向瞬密報著甚麼,沒有嘴巴的臉龐向瞬的耳朵旁湊近。

瞬的表情便得難看。

身後的瞬突然停下腳步,使得男子好奇的向後看去——

「發生甚麼事情了?」

「據說有位強大的劍士順利突破影軍的抵禦,朝商業區靠近。」

「難不成——察覺妳的蹤跡?」

「……不可能的事。九狗羅大人,請容我將這位女孩轉交與您,並代替小的向街明朗克大人傳話,說屬下先去防止這位神祕劍士的探查。」

「喔?沒問題啊。」

嬌小的幼體被瞬小心翼翼的移置九狗羅肥嫩的肚腩裡,像是枕頭般的舒適。

轉交後的剎那,瞬的軀體如高空墜落般迅速下沉於地表,沉入腳下的影子。

消失。

就這麼捧著昏睡中的朵拉,九狗羅若有所思的凝望著空氣。

強大的劍士……難道會是奎勇嗎?

「嘻嘻嘻嘻……越來越有趣了呢。」

噁心的猙獰笑容再現,九狗羅轉過頭,向商業區深處邁出肥大緩慢的步伐。



消息流通至格羅薩爾後的半小時。

跑遍了市集區的大街小巷,格羅薩爾已經穿戴上相較輕便的狼皮布甲,提著剛從王宮拿來的新大劍與本就配戴在腰間的鋼鐵之獅心,調查著孩童失竊案。

人潮洶湧的街道沒有半點奔跑的空間,加上調查計畫必須低調行事,格羅薩爾保持著平淡自然的面容,冷靜的眼觀四面,耳聽八方。

不過至今仍沒有新線索。

不巧里昂大人仍然生著悶氣,自從礦山回到王國後,已經久未聽其聲,不然,若是利用里昂大人卓越的力量,勢必很快就能蒐查到不法人士的蹤跡。

只能靠自己的力量。

來點增益體力的魔法——

「啟動——『不死獅心』、『勇猛獅足』、『銳利獅眼』、『不息獅腔』。」

感受到部位正受到接連魔法的洗禮,心臟跳動得緩慢而有力、雙腿肌肉因強健而增加爆發力、雙眸清晰且能輕易看見微小事物、肺部功能正在加快運作。

短時間內能夠以比平常快上五倍的速度去奔跑,即便全力跑也感受不到疲累。

那就沒問題了。

要在摩肩擦踵的街道上爭取時間的蒐查,重要的便是及時洞悉人流間的空隙,以靈巧的步伐穿梭於人與人之間,不僅維持速度更能防止不必要的碰撞。

強化過的視線快速遠眺向街道盡頭——已經能看到三公里之遠。

那是……?

只見擁擠的人潮中夾雜著三道行蹤詭異的黑衣身影——與自己距離百米之遠。

五秒鐘的凝視。

新的身影終於映入視線裡。

是昏迷的孩子們!?

六名昏迷孩童,三名黑衣人。每位黑衣人各用雙肩背著兩名孩童。

因為人們過於專注兩旁的商家,加上熱鬧喧鬧的聊天聲,成為三位罪犯的天然掩護。孩童暫時睡去,臉上沒有痛苦的表情,可能連自己被綁架都不知道。

遠處黑衣人似乎察覺到格羅薩爾的凝視,鬼祟的眼神似乎與格羅薩爾對上眼。

緊接著往反方向逃跑。

逃跑?沒這個可能!

格羅薩爾陡然拔起飛毛腿往三名犯人衝去——壅塞的街道上演追逐戰。

不愧施展多層強化魔法,格羅薩爾能夠保持時速近四十公里的穿梭於人群間,不僅完美的掠過狹小的縫隙,身影快得更是連殘影都不留。

黑衣人的步伐再快也無濟於事。

雙方的距離正在急遽縮小。

原先仍有百步的之遙,幾秒的時間就剩下十步。

格羅薩爾的眼皮絲毫不眨,「銳利獅眼」所帶來的視覺強化與濕潤度保持,可以令其保持全神貫注地盯著三道賊人身影,及時捕捉最新的蹤跡。

街道旁有不少暗巷與支流,只需前腳稍挪,很有可能就消失在某條巷口裡。

為此,保持著視覺清晰是必須的。

不過賊人的速度也超乎預料的快。自己同時啟動四種以上的超幅強化魔法時,基本上只需不到五步便能即刻追上——然而現在都快要五十步卻依舊無果。

即便距離依舊快速的拉近,但比正常表現還要差強人意。

同時,三名賊人還是在各揹著兩名孩童的負重狀態下,同樣穿梭於壅塞的人流中,竟也能保持著無擦撞的絕佳表現,躲避著自己的追捕。

恐怕並不是普通的貨色。

剎那間。

風雲變色——思索時突然被抽離於現實中。

熱鬧歡快的來往聲突然靜止。

艷陽高照的熾熱失去了溫度。

七彩被渲染成影子般的漆黑。

當格羅薩爾意識到時,自己莫名的踏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空間裡。

格羅薩爾當即停下腳步直視著前方——三名賊人同樣停下腳步,與自己對視。

卻不見孩童的身影。

這個是……結界?

不對。

感受起來沒有結界的壓迫感。

難道自己轉移到其他的空間?

自己還能正常呼吸,沒有感受到特別的冷或熱,皮膚沒有出現異狀。

與人界保持相同的維度,是屬於人類可待的異空間。

但又會是哪裡?

肯定是那三名賊人搞得鬼——但自己與賊人之間的距離不知何時,又被拉長。

如今相隔著好幾百步的距離,難道會是視覺上的差錯?

唯一慶幸的是,至今已不在市集中。本來還在思索著要如何以武力制伏對方的行動,看來身處在這個空間內,暫時沒有誤傷民眾的風險。

在還未摸清這個異空間的前提下,近身攻擊不是好的選擇。

估計對方知曉自己的身分,也清楚自身擅長用劍,特意用空間包覆自身,趁機暗置陷阱——可惜自己並不只會用劍,也會魔法。

拔出嶄新的普通大劍。

食指與中指緊緊併攏,輕輕的掠過銀白的劍面上——賦予光元素。

宛如雪霜慘白的刀劍瞬間閃耀,散發著能夠切斷一切黑暗的信心之光。

同時也散發殺氣。

「不上嗎……?」

緊盯著不為所動的賊人們,依舊沒有動作。

那麼我就先發制人了!

光劍高舉!

劈破空氣的落下揮擊!

驚人的臂力只需單手——近百公斤的大劍沉重揮出,彷彿都能聽見空氣哀號的爆破聲,充盈著閃耀光元素的劍氣凝聚出三道分裂衝擊波,精準的各自命中。

既是強烈也是快速的攻勢!

賊人靈活地躲開。

三道衝擊波紛紛落空。

「甚……甚麼!?速度快得驚人?」

絕非正常人類該有的躲避速度,甚至連「銳利獅眼」都未能看清對方的動作。

不過已經不是思考的時候——賊人們因為剛剛的攻擊而開始朝自己衝來。

反應過來已經是伸手可及的距離!

「糟糕!」

格羅薩爾反應性的向後蹬,勉強躲掉出手同樣快得可怕的致命爪擊。

爪擊?

話說,攻擊姿勢也崎嶇的不太像是人類呢?

移動速度過快,即便銳利獅眼也無法看清真面目,只能從身體輪廓推測種族。

怎麼說……有點像是狼犬之類的撲抓,重心意外的低。

接二連三的爪擊不斷朝格羅薩爾的下盤猛攻。

此時,賊人們已經失去人類該有的體態。

轉而壓低胸口的奔跑,雙手臂像是增加順流而往後擺。

從未抵禦過這類型的攻勢,格羅薩爾努力的搾乾腦汁,同時警戒的向後退著。

連轉身躲避都不敢,深怕背對著敵人會忽略微乎其微的偷襲,也順勢觀察。

不過,一直逃跑並不像自己的作風。

不放棄的格羅薩爾緊握著大劍,每向後退幾步的瞬間,隨意發出幾道光斬。

可惡!到底有沒有命中對方?那怕碰到寒毛也行啊。

對方的攻勢愈加凌厲,甚至連給自己擊退的空檔都沒有。

「煩死了!稍微動點真格好了——『聖靈自動追擊』啟動!」

大劍在急迫中被迅速收回劍鞘中——九顆以光元素凝聚的不明球體憑空浮現,環繞於格羅薩爾的身邊,畫面好似星球圍繞著宇宙。

這是只需主動啟動,隨後便會自動排除敵人的被動型防禦魔法。

「攻擊!正在向我靠近的敵人!」

喝令之下,元素球紛紛射出光之箭矢,精準的反擊三名賊人。

因為是光元素本身的自我意識而不是格羅薩爾操控,精準度與威力皆超越幻階等級,甚至媲美超幻階的高水準——賊人的速度放慢,明顯吃虧。

差點被追上的距離再次狠狠拉開!

是個好機會!

格羅薩爾再次拔出殘留光元素的大劍,重新賦予光元素,比初次還要認真。

賊人的注意力似乎都在攻擊他們的光元素球。

因滿溢的光元素而變得沉重,持握大劍的右手此時也需要左手的輔助,雙手臂順勢被大劍拉下,格羅薩爾蹲低了姿態,擺出即將跳躍的預備姿勢。

緊盯著分神的三名賊人——就一鼓作氣的殲滅敵人吧!

高舉!

雖然舉得有些吃力,但也值得。

落雷震憾的墜落,被高舉的大劍吸引,充斥黑暗的空間也被刺眼的光芒壟罩,令人安心的溫暖洋溢著空間,也蔓延到三名賊人身上。

終於意識到準備出擊的格羅薩爾。

不過為時已晚。

前腳踏出能夠踩破地面的震擊,肉身以隨著隕石般墜落的刀劍而前傾。

彗星獅吼墜

浪潮般的光海瞬間吞噬三名賊人。

足以撕裂肉體的獅吼伴隨著給予天罰的斬擊,琥珀色光芒夾雜著抑鬱的蒼藍,懲罰著黑暗中為非作歹的狡詐惡徒們,毫不留情地吞噬其肉身。

一擊必殺!

爆炸。

包括剛施放的九顆光元素球,全部都湮沒在煙霧中。

凝視著。

顫抖的雙手持續緊握著劍把——直到煙霧散去,沒有半道身影。

隨後黑暗褪去,空間高速崩壞著,又是眨眼間的功夫,自己回到人群中。

還是那麼的人聲鼎沸,剛剛的戰鬥似乎沒有影響到外界。

「結束了……等等!?被綁架的小孩?」

不見了。

擊敗也未有喜悅,與戰鬥前的急躁毫無差別,並沒有釋然。

可惡!原來是拖延之計嗎?

元兇是個犯罪組織,人數恐怕多得驚人,自己得要有以一敵多的心理準備。

二度將沉重的大劍緩緩收進劍鞘,若有所思的格羅薩爾凝望著市集區的邊界。

如果是人口販子的話……該不會是商業區?

有了頭緒雙腳便不自覺地挪動,戰後的疲態開始往商業區靠近。

而巷口的角落,三雙眼眸正緊盯著離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