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實驗與欺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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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3-20
奎勇戰敗。

不到五分鐘的切磋,奎勇氣喘如牛的跪坐在地上,手中的長戟被彈飛到遠處。

不過作為贏家的格羅薩爾也並非贏得很輕鬆——平時主要使用的普通大劍因為承受不起劇烈戰鬥而斷裂成兩半,恐怕只有氣定神閒的模樣勝過奎勇吧。

在雙方武器盡失的情況下,格羅薩爾以體力戰勝了奎勇。

馬克及餘幾名測試人員紛紛坐在觀眾席上觀看著,那一張張如癡如醉的表情,完美訴說了剛剛的切磋是多麼的精彩且震撼。

如雷貫耳的掌聲。

「太精采了!兩位的交手堪稱史詩級的巔峰對決!」

「過獎了!馬克先生。」

格羅薩爾輕描淡寫的回應著。同時向累得跪坐在地上的奎勇走去,伸出右手。

「還站得起來嗎?」

「可……可以。」

奎勇伸出左手握向格羅薩爾的右手,在其拉拔下艱難地站起身。

「真是可惜了!因為體力透支而導致戰鬥未能繼續,不過,您的武技確實非常精湛,若是沒有剛剛的力量測試,恐怕我們還能戰個好幾回呢。」

「您太抬舉我了,我只是一名沒沒無聞的劍士,有幸與貴國大將軍交手,已是非常值得高興的榮譽,更何況還能受到您的好評,實在令在下抬不起頭。」

「好說好說。不過我想問——你這些武技是從何學來的?此般技藝可不是單單自學或是隨意向三流師傅學習而成的,肯定是出自某大名門吧?」

「並不是。這樣說可能讓您感覺自賣自誇,不過我所操使的武技並非當今流行的門派或武術,甚至從未在這世界中流傳過,因為是屬於自己開發的武技。」

「也就是說……是自學嗎?還是受到其他武技或門派的啟發?」

「算是天賦上的延伸吧。」

「原來是天才嗎?」

對於這番看似吹噓的解釋,格羅薩爾毫無厭惡或是懷疑的嘴臉,而是擺出一副「原來如此」的釋懷表情,對於奎勇的解釋不疑有他。

十足的信任就好像奎勇與格羅薩爾是相識已久的故友。

「您不懷疑我的話嗎?換是其他人類恐怕難以相信吧?」

「因為那些人沒有參悟或是與你交戰——你操使武器的手法非常獨特,應戰時的姿態與步伐並沒有絲毫的猶豫,力量的拿捏與施放時機抓得非常穩實。如此細膩且自信的戰鬥意志,我不相信是來自於滿口謊言的鬥士。」

「……您真的太抬舉我了。」

「並非是抬舉!而是我身為劍士多年以來,久違體會值得與對方深交的感觸!相信你作為一名實力強勁的鬥士,你肯定也在追求著這份難能可貴的感動。」

「……您果然是位實力與信念強大的人。」

「哈哈哈哈!你這才是抬舉我!」

雙方相談甚歡,已經忘去激烈切磋時帶來的疲倦。

此時,從遠處傳送門裡跑出一道匆忙的身影,那道身影正快步跑向格羅薩爾。

「將軍大人!有急事要與您彙報!」

是來自王國戒備軍的傳令兵。

「奎勇先生,我有些事情要與部下交談,暫且迴避。」

「請便。」

「多謝。」

格羅薩爾簡單的致謝並主動走向正在朝自己跑來的傳令兵。

傳令兵的表情非常恐慌,看來是件非常嚴重的事情。

「怎麼回事?看你的服裝應該是來自戒備軍的傳令兵,我作為宮廷的大將軍,不應該會收到來自戒備軍的指令吧?難道是有甚麼重要的事情?」

「非……非常緊急!」

傳令兵喘得已經快擠不出半個字,但緊急的壓迫感正逼迫著傳令兵努力說出。

「在……在三個小時前,有人……有人向戒備軍密報,在住宅區的第三與第五區發生大量孩童失蹤的案件!本以為是惡意謠言故意搗亂節慶氛圍,沒……沒想到!在戒備軍的介入調查後,發現真相遠比彙報的內容還要嚴重!」

「孩童大量失蹤!?」

格羅薩爾震驚的都忘記壓低音量,反而訝異地不禁意喊了出來。

「然後呢?現況多嚴重?」

「不……不只第三與第五區!失蹤的情況已經延伸到全部二十五區,每區平均都有五到六名孩童失去蹤影,且總人數隨著調查進度的繼續而直線上升中!」

「你說甚麼!?」

「現在戒備軍的長官正以不影響節慶氛圍的前提下,向宮廷大臣與五大家族的代表密報此事,而此案件的調查權限也提升到將軍等級!特此向您彙報!」

「……這確實是非常嚴重的大事。孩童的身分有來自於他國嗎?」

「目前都是來自艾恩克國內的孩童,並無傳出來自他國的孩童丟失的消息。」

「有發現孩童遺體出現在城內嗎?」

「暫且沒有!所有失蹤的孩童名單都還處在生死未卜的情況。」

「很好!我現在火速回去整裝並加入搜查的行列!你們也要注意消息的隱蔽,不得風聲走漏導致國內陷入恐慌。這是大將軍的命令,務必牢牢記住!」

「遵旨!」

簡單的抬手敬禮,傳令兵便迅速轉身離開。

格羅薩爾的表情完美詮釋事態的嚴重性,馬克擔憂的走近格羅薩爾身邊。

「發生突發情況了嗎?」

「……恩。非常抱歉,本讓你大費周章的準備檢測內容,結果卻被迫中止。」

「畢竟還是國家重要呢!您就放心的執行任務吧。」

「奎勇先生!我有事纏身必須先離開,您就先待在這裡吧。」

格羅薩爾的準備告別令奎勇頓時憶起——詭異胖男子的最後忠告。

——要保護好格羅薩爾,若其發生危險勢必得拔刀相助。

雖然不理解這男人對於自己的利益何在,也不清楚那名男子為何會這麼叮囑,但隱隱覺得,這句並不是叮囑或忠告,比較像是為預言所作的鋪陳。

那男子彷彿牢牢抓穩自己與夜閣的所有弱點,透析我們的身分與背景,猜測到我們接下來的行動或舉止,語意神秘的暗示甚至直接明示自己未來該做的事。

儼然就像一名「預言家」所說的話。

難道現今國內面臨的孩童失蹤案正是所有機緣的導引線?

因為自己絕對不能跟丟格羅薩爾,他是唯一認識「蕪.艾恩克」的人類,饕餮大人想要的所有線索都在他的身上,為此!是自己絕對不能丟失的線索。

此次格羅薩爾前去援助,自己勢必得要同行。

這次的事件正有可能導致格羅薩爾發生危險,自己便有可能營救。為甚麼自己會選擇營救格羅薩爾?並非因為疑似預言的叮囑,而是為了保護唯一的線索。

而男子口中所謂的「格羅薩爾會為自己帶來利益」——不正就是線索嗎?

所以說,這不是預言又會是甚麼?

所有走向彷彿都在那名男子的掌心中,令自己寒蟬。自己也無法跳脫其預言,因為任務的需要而被迫束縛在預言的枷鎖中。

又或者說——這次的事情是由那名男子操控的?

但為何要這麼做?

還有,他曾說過,我與他之間若有機緣的話,很有可能與對方再次重逢。雖然其包含的詞語盡是不確定的空話,但語氣卻相當把握,毫無揣測的意味。

宛如刻意包裝事實般的修飾詞語。

太詭異了!恐怕要找到答案,只能遵照著那名男子的叮囑所走。

「奎勇先生?您怎麼不發一語?是身體不適嗎?」

盯著沉思不語的奎勇,格羅薩爾擔心的詢問著。將奎勇深思中的情境中抽離。

「不……我想說的是,這次的偵查行動是否能讓我參與?」

「請恕我拒絕。這是屬於王國內部的高機密任務,身為外人的您是無權參與。雖然這麼說顯得見外,但我認為還是得以公私分明的角度去解決這次危機。」

「請您放心,我這次參與並不會洩漏,也會以極隱蔽的偵查。」

「不管您怎麼保證,我都無權接受。說到底,這並非我能決定的事情,況且您現在的體力已經無法支撐接下來高密度的調查行動,說難聽點,您的參與恐怕只是幫倒忙而已。我很賞識您的武技與品格,但公事並非兒事,敬請諒解。」

「難道無論如何都不能祝您一臂之力嗎?」

「很遺憾。就請您先在此處待著吧,現在城內勢必會亂成一團,對於初來乍到不熟悉地勢的您而言,建議還是別亂走動為妙。」

狠話堅定且乾脆的丟下,格羅薩爾便轉身,快步衝向傳送門,離開了武鬥場。

馬克擔心著奎勇誤會了格羅薩爾的刀子嘴豆腐心,特意前來關懷。

「請您別太在意將軍大人的話,其實他很擔心您在繁雜的城內迷路,再加上您現在的體力與狀況也無法參與任務,為了讓您死心也只好烙下狠話。」

「我明白的。」

「能夠明白就好!那我先帶您去休息室坐會吧!」

「不了。」

「啥?」

奎勇無視了馬克的引導,執意的將視線定格在傳送門。

「我這麼做恐怕會造成幾位的麻煩,在下就先道歉。不過我並未答應格羅薩爾先生的請求,我還是執意前去援助格羅薩爾先生的。」

「無論如何都執意要離開嗎?」

「是的。」

「……見您心意已決,但我們不能讓您這麼做的,若您執意要離開的話……」

陡然間,馬克的眼神從和藹變得嚴肅,身旁瞬出十名精銳衛兵,包圍著奎勇。

「若能突破我們的防線的話,您就能獨自離開武鬥場——不過您的體力耗盡,即便您的實力拔粹,也未必能以寡敵眾,請您斟酌現況再做決定吧。」

「很遺憾的……」

奎勇的喘息聲戛然而止,原先因喘氣而顫抖的鎧甲迅速恢復平靜。

挺起駝背的胸膛,環視包圍自己的馬克與十名衛兵。

平靜的地面突然不安分的震動,冷冽的空氣開始竄動著焦躁的熱流,如同一件無法看見的戰袍,緊緊覆蓋奎勇的鎧甲,彷彿正在為著接下來的爆發做準備。

馬克神情劇變,見證不可思議的畫面——奎勇從頭至尾根本沒耗費半點力量。

「您……難道您……?」

「正如您所猜想的——剛剛與格羅薩爾先生的交戰中,我並未拿出實力,故意表現體力耗盡的模樣,甚至先前謊稱自己無法以更強大的力量突破元素牆。」

「您……究竟是……何方神聖?」

「非常抱歉……我的身分並不是常人能夠知道的,為此,我才特意隱藏實力。我會盡可能的減輕力道,還請各位盡快展開防禦姿態——我準備要出擊了。」

一句貼切的提醒,成為馬克與其他十名精銳衛兵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句話。



《西元1927年7月17日,下午1點35分》

在蛇人族的營地內,充斥大批穿著黑白鎧甲的重甲騎兵,每張臉孔緊包著類似顎骨外貌的駭人面罩,只露出兇惡的雙眼,瞪視著蛇人族的居民們。

被稱為「棺木軍隊」的精銳部隊——是費洛馬爾親手培育的精銳部隊。

軍隊總人數接近五千人,各個都是超越高階的魔導師,武技方面也有出類拔萃的表現,是九大席次中實力與勢力最為強勁的部隊。

想當然爾,駭人的威壓讓蛇人族的村民們全身顫抖地躲在蛇窟內,不敢出來。

連探頭這種小動作都算是近乎玩命的危險舉止。

蛇人族的居住環境異於天蛇族。相較於濕地的潮濕環境,這裡較乾燥且平坦,沒有窟窿或高山,只有蛇人族居民手動挖掘的地下蛇窟,也經常活動於地底。

不過蛇人族本就是大蛇,柔軟與纖細的身材讓其也能攀爬高處。林立的樹頂上也建有幾棟樹屋,也有居民在樹屋行動,但大多是用來存放物品的儲物間。

少數是用來密談的會議室。

費洛馬爾與烏爾芬正雙雙在某間樹屋交談著。

這是屬於兩方首領的重要會談,蛇人族居民不敢肆意亂入。因為樹屋位置過高的緣故,站在地面待命的精兵們也無法看見樹屋內的情況。

樹屋內只有兩個種族與外型都相差懸殊的身影。

簡單的空間裡只有擺放簡陋的木圓桌,桌邊倚靠著比烏爾芬體型還大的棺木。

那正是費洛馬爾長期背在身後的棺木。重重鎖鏈牢固著看似殘破不堪的棺木,看起來是用以緊鎖著鬆垮的棺蓋,其實更像是封印著某種冷冽的力量。

是足以凍僵肉體的邪魅力量——向來溫暖的樹屋,因為棺木的存在而特別寒冷,別說將鎖鏈解除後帶來的刺骨寒風,光是從縫隙間流出的殘力就夠可怕。

作為棺木主人的費洛馬爾自然不會感到寒冷,畢竟習慣。倒是烏爾芬瑟瑟發抖著,不知道是因為棺木流竄的力量所致,抑或是費洛馬爾本身的威壓。

會談的氛圍如何?

其實顯而易見——烏爾芬強裝鎮定的擠出官方微笑,費洛馬爾就如同寒流過境般不苟言笑,凝視烏爾芬的視線彷彿都能凍結空氣甚至是烏爾芬的軀體。

這種明顯的客主關係又要如何公平交談呢?

樹屋內只有一張簡陋的木桌,費洛馬爾雙肘靠在桌面,十指交扣的以手背扶著下巴,那眼神彷彿審判著烏爾芬的舉止與言行,若有不滿則殺無赦。

桌面上乾淨的只剩下兩杯濕地特產的熱梨茶與詳細記載品項的捲軸。

翻開卷軸。

「我再確認下貴村所需的需求品——三萬包稻米、三萬張精良布匹、五千頭豬肉、五千頭羊肉以及兩千塊精鐵。作為交換,我方則拿取兩千五百簍的漁獲、兩千大包粗鹽、兩千捆木材以及五百手工鐵網吧?」

「數量與品項確實無誤,不過不知這次交易,團長大人您滿意嗎?」

「恩——還有些地方不滿意。」

貪婪的口吻從費洛馬爾口中洩漏,令烏爾芬緊張不已。

「請……請問是哪個環節令您不滿?」

「的確,這次以物換物並無不公平的地方,完美的善盡兩方應有的資源,執行等價交易,艾恩克與蛇人族長久以來的交易也正是如此——不過出於私心呢,這次我想強勢點,提出對於己方有利的條件。」

「請您不吝開口。」

「你也清楚我在王國的身分吧?眾人口中的『瘋狂實驗家』正是我的暱稱。我個人並不是很排斥這個毫無美感的暱稱,因為我的癖好也不是那麼美觀呢——言歸正傳,近幾年,我致力於研究魔物的人工養殖,進展持續兩年有餘了。」

「魔物的人工養殖?敢問詳細內容是……?」

費洛馬爾突然露出難得的微笑。

「所謂的魔物,正是因為基因錯變而導致外觀或行為上出現異變,大部分意識會變的強烈,表現方式通常以攻擊為主。艾恩克向來不將魔物列入軍隊管制裡,原因正是出自其殘暴不安分的危險因素。為此,我想改變這個窘境。」

「……其中含意是——您想著手改造魔物的暴虐傾向,最終將成品上繳給王國檢驗。倘若屆時改造成功後,便能將其視為戰爭工具使用嗎?」

「理解不錯。以生物學與魔物學的角度來看,若要改變實驗體的行為或個性,勢必要先改造其基因,才有機會修正其行為或思維,這點認知你熟知的吧?」

「是……是的。」

「不過有點麻煩的癥結點是——魔物與普通生物不同,因為是基因異變導致的崎嶇結晶體,不僅體內的構造比正常生物複雜好幾倍,在『基因序列』這方面更是超乎常理的詭異,僅此因素足以延宕好幾年的研究時間。」

「難道沒有其他的切入點嗎?簡單提取出好幾組不同基因,方能找出共通點,在將相同序列組合記錄成冊,以減少總研究時間——僅僅拙見,請見諒。」

「這個方法用在其他的地方確實很有效,但我說過——魔物的構造與組織本就是超乎常理的存在,不能以如此廣泛的認知去剖析。」

「在下受教……不過又是為何呢?」

問題重浮於檯面,面色嚴肅的費洛馬爾都不禁露出無奈的焦慮。

「正因為——不同的基因序列交叉影響著,只是單一修正是無法完整改造個體的行為。若是照你那個辦法執行,頂多只是整理出同類別的基因,無法研判出不同基因序列之間,因交叉影響而導致的最終行為。」

「……果然比想像中還要的複雜。不過以您的個性,您是絕對不會放棄的吧?倒不如說——您已經整理出所有的方法,並挑選最簡單俐落的捷徑了。」

此話立刻博得費洛馬爾的歡心,表情上堆積的焦慮頓時一掃而空。

「哈哈哈哈!你的直覺真準確!不錯,我確實放棄了剛剛所說的方法,總算在兩年前的某天夜晚,與身邊實驗部門的部下找出更加有效率的方式。」

「那……那真是太好了。」

彷彿找到知音似的,費洛馬爾笑得跟個孩子似,盡失先前嚴肅冷酷的形象。

烏爾芬卻完全不這麼認為。至少,因害怕費洛馬爾而顫抖的雙手還在持續。

「先前研究的癥結點便是已完成的基因序列過於複雜而難以撿出,換言之——若是在基因序列完成前就將其人工排序,那豈不就解決了?」

確實是非常有效率的方法,不僅省去找出共同基因的麻煩,也能按照意願去排列正確的基因,盡快培育出能夠聽從人類指令的「人工魔物」。

正確來說應該是「創造」才對。

這些道理烏爾芬都迅速理解,但仍有個問題,他未能明白。

「可……可是,魔物是來自於生物突發變異而成的產物,在解決這問題之前,也要先找出如何穩定產出大批魔物的方式吧?」

「你知道『召喚魔法』吧?」

這麼一說,烏爾芬就幡然醒悟了。

「難道您想利用召喚魔法產出魔物,進而改造嗎!?可是召喚魔物所需的祭品都會觸及到血淋淋的臟品,這項實驗恐怕會造成無數不必要的傷亡吧?」

「我說烏爾芬啊……」

原本談得歡快的笑臉突然重回原本的嚴肅——甚至更加陰暗的瞪視。

「你理解事情的速度確實很驚人,但你對我性格的認識卻遠不及你的智慧。」

「非常抱歉!」

烏爾芬當即低頭道歉。即便自己根本不知道為了甚麼而道歉,僅僅是感受到,來自費洛馬爾的殺氣與凶意而做出的反射性動作。

「為了艾恩克的強大,幾百幾千人的犧牲根本不足以掛齒。我明白君王不願意觸及這項實驗的苦衷,同時也清楚自己應該扮演的角色——光與暗之間的關係就好比『水火不容』的道理。成功的畫作由各色彩相互交織,無美醜之分。」

「您……您說的是!那麼您打算以哪隻祭品魔物作實驗?」

烏爾芬的慌張道歉博得費洛馬爾的勉強認同,也讓後者稍顯舒緩可怕的面容。

重挪坐姿後娓娓道出。

「骸蝶,其幼體是名為鬼鰣單細胞生物。就如『魔物學』所定義的種類,利用鬼鰣只有單一細胞的特點,方便執行細胞改造,也易操控所有可能變因。」

「小的學識淺薄……敢問鬼鰣的祭品是何物?」

「很簡單,只需要六歲以下的孩童心臟即可。」

說出祭品的同時,口吻是那麼稀鬆平常,表情也未有點變化。

根本是冷血殺人魔。

烏爾芬光是用聽的都快吐出胃酸,抑制不住的盜汗讓烏爾芬非常不舒適。

孩童的心臟!?竟然是那麼致命的器官,更別說對象是未懂事的孩子們。倘若讓現任艾恩克君王得知這種慘無人道的事情,實驗肯定會作罷。

但,自己豈敢舉報?自己只不過是與人類關係不好的蛇人族族長,對方君主會輕易相信自己的話嗎?更別說自己的行為可能會惹來整片濕地的殺禍。

只能假意認同的苦笑著。

「原來如此,哈哈哈哈……」

「心臟甚是難找,更別說是六歲以下……兩年前,在著手實驗前剛蒐集第一批孩童的心臟,僅僅只有十位,隨後卻靠變異鬼鰣繁殖出近萬隻,狀況絕佳。」

「近萬隻!?不是仰賴祭品召喚出的魔物,何來繁殖之說呢?」

「不錯!你提到非常重要的重點。當初我們也清楚孩童心臟的稀少與危險性,但凡出現嚴重的孩童失蹤案,王國絕對不會善拜干休。為此,在改造其細胞的同時,我們也稍微改寫鬼鰣的繁育途徑——以繁殖替代祭品。」

「也就是說——如今您已經有近萬隻的鬼鰣,且繁殖的基因序列也成功開發,日後,也就不需要蒐集六歲以下孩童的心臟了吧?」

「是啊。」

烏爾芬稍加鬆了口氣。儘管對於兩年前遭到犧牲的十位孩童感到遺憾,但僅靠著他們的犧牲,滿足眼前這男人的野心,也算是種榮耀犧牲了。

過多的緬懷只會徒增悲傷,烏爾芬的心中只祈禱費洛馬爾的野心就此打住。

不過——

「原本應該是這樣才對,但在一個月前,我們實驗的據點遭到不明人士偷襲,最終造成大量鬼鰣逃竄至平原各處,甚至趁亂寄生在那些不明人士的體內。」

「流失的意思……繁殖會就此打斷?」

「並不至於完全打斷,但實驗進度會延緩不少,其消耗的資金與人力也會倍數成長,對於預期只有五年的祕密實驗,這種延遲是絕對要彌補的漏洞。」

「難道您……您還要再捕獲孩童的心臟……嗎?」

「哼!猜得沒錯。近日整個史塔芬平原舉辦著盛大的和平紀念日,作為主辦國的艾恩克王國,這幾天內會湧入幾千萬人的龐大人潮,趁此,我將會擄走估計近百名孩童,並另外將替代羔羊呈送至法庭,以掩護我的擄獲。」

信口開河的口吻看來似乎成真——烏爾芬冷汗直流,費洛馬爾眉開眼笑。

近百名!?

那些孩童何其無辜!這樣做究竟是幫助國家或是荼害國家的未來?

烏爾芬的神情變得越來越沉重——費洛馬爾未瞥見,沉浸在計畫中。

「計畫……已經執行……了嗎?」

「當然!看這時間應該差不多完成了吧。」

費洛馬爾老奸巨猾的笑了笑。

「不過說也奇怪——那些寄生在不明人士的鬼鰣就先不提論,逃至平原的鬼鰣至今都未被查獲,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悄悄在平原底下建立自己的王國。不過,無論如何自己也都不需要那些逃走的實驗品了,反正第二批已經到手。」

竊自得意的開始自言自語,烏爾芬卻毫無心思聽著費洛馬爾的喃喃。

簡直是惡的極致。

「既然跟你大致說明實驗的內容,我就說說這次我要請你幫甚麼忙吧。天蛇族與魚人族之間不是存在著嫌隙,長年困擾著這片溼地吧?」

「……應該算是的。」

「溼地近幾年的發展因為兩族無聊的紛爭,開始出現停滯不前的堪憂情況——這帶盛產礦石與漁獲,然而,別說礦石停止開發了,就連漁獲都需要靠生活在平地的你們特意去獵捕,不擅於潮濕的你們是無法滿足艾恩克的需求量。」

「是……是的,我們深知僅靠我們蛇人族生澀的捕魚技巧,難以達到貴國期望的交易量,但只需要再給我兩三個月的時間,我們必定會精進的!」

「別再說這種憑空杜撰的空話了。近日也因為節慶的關係,任何食物的供應量龐大,如今糧食開始出現短缺,導致王國被迫掏出國庫保存的糧食應急。所以——既然你們無心也無力解決溼地的問題,那就由我親自解決!」

烏爾芬慚愧的壓下頭,不敢直視費洛馬爾一眼。

「非……非常抱歉。那請問您打算怎麼解決?」

「是啊……該怎麼做呢……」

費洛馬爾故作眉頭深鎖的思索著。

不久便有了答案。

眉頭深鎖的神情很快就變神秘——費洛馬爾揮動手指,示意烏爾芬湊近自己。

「呃……?」

照著費洛馬爾的暗示而離席,緩緩爬向費洛馬爾的座位旁。

以悄悄話的手勢靠近烏爾芬的耳朵旁。

十秒的悄悄話。

細碎的耳語彷彿刺向烏爾芬的耳裡——烏爾芬的神情頓時變得難堪不已。

隨後緊張的彈離費洛馬爾的身旁,用著看向殺父仇人的眼神不可置信地盯著。

「萬萬不可這麼做!」

顧不上舉止可能會引來殺生之禍,現今存在著比性命更嚴重的重大資訊。

不過費洛馬爾也沒因為烏爾芬的喊聲而憤怒——反倒平靜的笑著。

站起身並走向桌旁的棺木,蒼白的右手平穩的放在棺木的頂部。

「銘記在心吧!你們沒有決定的權力,你更沒有扭轉現況的力量,即便告訴你也完全不擔心計畫遭到破壞——沒有人能夠阻止我,就算是神也一樣。」

「不!肯定還有其他解決方式!不過貴國也沒必要親自解決溼地的無聊紛爭,實在不敢費大人們的兵力與心力啊!」

「怎麼會是無聊小事?關係到我國的進口狀況,勢必要親自介入。」

「……萬萬不能!請求您放過溼地吧……」

烏爾芬終究崩潰的泣不成聲。

「想不到向來聰慧敏銳的智者,也有如今落魄失魂的下場啊?」

遺憾的口吻從費洛馬爾口中傳出。

「你應該沒忘記吧?前任的『終焉』席次因不明原因死亡,由我承接第二席次之際,你曾經承認第二席次與蛇人族的這份合作關係將延續……吧?」

「呃!是……是的。」

「那你還記得——這份合作契約中曾提過『當其一交易方出現不可抗力之因素而導致交易過程出現錯誤,另一交易方便擁有部分干涉權』吧?」

「……是的。」

「那麼就好說了!既然這份合作關係依舊存在,契約也依舊生效吧?」

烏爾芬不再回答,也放棄了抵抗。默默的點著頭,蛇身癱軟在地。

費洛馬爾又笑了。

「既然明白的話,那我也就不客氣了。溼地內部的紛爭已經長達十幾年之久,至今仍未處理,不也證明對於三族來說即為『不可抗力』之因素吧?」

「慚愧慚愧……」

「那麼就這麼說定了!」

與此同時,費洛馬爾的神情又淡了下來——瞪向癱軟在地的烏爾芬。

「話說,我非常不滿意你剛剛對我的口氣,今天也就算了,若是下次膽敢口出狂言,那麼也就休怪我無情——」

話音未落,談話至今,依舊死沉的棺木突然有了動靜,開始不安分的躁動著,彷彿棺木內正有甚麼力量嘗試著突破這口棺木。

烏爾芬嚇得忘記失去力氣的身體,吃力的遠離詭譎的棺木,渾身顫抖。

「別忘記了,蛇人族至今的祥和都是因為甚麼,希望你能好好思考。」

落下最後一句話,棺木又停止了躁動,恢復原先的死沉。

此時,費洛馬爾好似情緒浮動巨大的又笑了起來。

「對了!近日因為實驗的進度正在加快中,加上準備召喚鬼鰣的祭品即將送來據點,實驗的工作量將會遽增好幾倍,為此,我想再多借用你們的族人。」

「大……大概……還要幾位?」

被剛剛棺木浮動的力量嚇得不輕,至今仍未平復心情。

「大概十位吧。」

「沒……沒問題。不過……在下能多餘……問個問題嗎?」

「怎麼?」

「兩年前至今……前後總計借用我村近百位的村民……請問能否讓其回村與其家人……稍稍聯絡?據村民說……貌似前往參與實驗至今……仍未有聯繫。」

「這樣啊?那當然不行嘍。實驗的內容屬於高機密計畫,若是在聯繫過程中,不巧洩漏重要機密,你們賠得起嗎?這可不是幾顆蛇頭就能了事的。」

「原……原來如此。那麼關於研究人員的酬薪……何時能配給給各家族呢?」

「酬薪?我以為你們不在意這些小細節。」

「為何呢?當初您不是保證參與其研究的村民能夠拿到相對優渥的酬勞嗎?」

「喔!我確實這麼說過。不過有鑑於近日實驗延宕及實驗體流失的情況,酬勞的部分恐怕就取消了吧!我想你們也不會介意吧?」

面不改色費洛馬爾說得理直氣壯,烏爾芬聽得都想握緊拳頭,卻沒有力氣。

理性還是抑制了烏爾芬的衝動舉止。

「其實也不一定要金幣,若是以物資換取勞力也不無小補……這麼做也是給予那些家庭一個交代及安心,以酬勞代表他們孩子的辛苦是有所代價的。」

「物資啊?那我們不正付出了嗎?會談剛開始時講得那些。」

「不……那些不是以物換物的部分嗎?應該與勞力無關……吧?」

「不然,勞資的部分等日後再談,現在當務之急便是挑選新的十名研究人選,等實驗有了新的進展,之後再向你詳談新的酬勞部分。」

「是……是的。」

烏爾芬甚是無奈——似乎每次見面時談論此事,最終的結果都雷同。

「當然!相信你應該不介意我稍微『借用』你們族人的勞力與智慧,替我開發實驗吧?畢竟貴村的人才盡是頭腦聰慧與機靈的天才,我可是非常滿意的。」

「當……當然不介意!」

哪敢介意——面對冷血與殘酷之人,任何違背無疑都是自尋死路。

沒戰鬥力與強大的背景,蛇人族根本不是費洛馬爾的對手,即便只有費洛馬爾一人,也足以殲滅整個部落甚至波及天蛇族與魚人族。

為何軍隊敢讓費洛馬爾單獨與烏爾芬會面,身邊都沒有隨從或護衛的情況下,也沒有任何異議,因為他們根本不把這片溼地上的任何生物放在眼裡。

烏爾芬深知這點。

蛇人族究竟為何要與費洛馬爾建立看似對等,實則曲斜的不公平關係?

這點只有烏爾芬與費洛馬爾兩位最清楚。

曾經,烏爾芬與前任「終焉」席次的人類是結拜好友。因書卷而相識、因求知而指導、因錯誤而砥礪,因勝負而切磋,這份好友關係延續到村與國的合作。

直到前任終焉因不明原因殞落——新任終焉便迅速上位。

而這份原先純真正直的合作關係也就此汙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