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會合

本章節 5976 字
更新於: 2021-03-26
  稍早的時候。

  不、應該說是是距離正午還很早很早的,子夜時分。米諾正在斗室的書桌前振筆疾書。啊、說是振筆疾「畫」會貼切些。

  將半成品放入桌上的小型印刷機,檢查了效果後米諾似乎不甚滿意;副本連同原稿一起揉成團,就隨便扔到了已躺著數件失敗品的地板上。

  不行。

  還不夠。

  還不夠表達自己的心情!

  米諾的心情自從翻閱完被留在床上的資料後,面臨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是驚愕、是更多憤怒、是報復的念頭、是困惑也是興奮、是衝動也是懷疑。

  直接略過了打滿密密麻麻文字的封面,真正無比撼動他的是後頭附著的成疊黑白照片。

  第一張照片是艘千瘡百孔的漁船。即便是對外界事物極不感興趣的米諾,也馬上認出來船身上斑駁印著的,是某家知名海產公司的商標。

  因為他們家的魚罐頭做出來的鮪魚三明治超好吃的…...呃,這是題外話。

  接著的數張似乎是碼頭的遠景。裸著上半身、渾身髒污的工人們正忙碌的自漁船上卸下漁獲,其中有張是吊著捕魚網的機械手臂的特寫。

  和米諾想象強烈牴觸的是,那漁網並非是被豐收鼓起的飽滿水滴型,而是乾乾瘦瘦的梭子狀。由於照片略為失焦,米諾猜想這是魚獲量很少的意思吧。

  然後是寫滿文字的一頁。感覺好煩。討厭。直接跳過。

  嗯…...這些照片拍的又是甚麼呀?

  一時之間看不出所以然的米諾將照片上下顛倒了過來,發現了像是建物樑柱的橫線。將照片轉正,喔,原來是昏暗的船艙。拍這幹嘛呢?

  後面幾張照片所攝的是穿著粗糙的男人們圍在隱約可見輪廓的圓桌前,彷彿討論著生意。之後又是漁網和機械手臂的特寫,但差別在於,機械手臂的外型不同了,而漁網則是裝滿著大魚垂墜著。

  搞不懂耶……

  這些魚到底是哪來的呀?

  下張照片回答了米諾的疑問。

  那是方才在桌前討論甚麼的男人們登上另一艘船的畫面,從側舷上塗裝的文字和圖樣可以清楚辨識出,這是艘屬於南方大陸的船。

  也就是說這家公司大部分的漁產是和南方的國家買的?聽說那裏最近海洋污染很嚴重耶?

  開始感到不舒服的米諾繼續翻到下一頁。好像是列表的一排排文字不知道在寫些甚麼。就說米諾討厭看字啦!給我圖給我圖!

  然而。

  啊、這是──

  接下來的照片宛若無底洞般將他的目光猛的吸入,完全無法自那片黑白交雜的灰色圖像中逃離。

  這是──甚麼?

  緊緊蜷縮著的身子。因痛苦而扭曲的面部。一地灰色的血泊。

  那是被脫落絞盤壓爛了腿的、男人的剪影。

  他正倒地翻滾著。彷彿可透過紙張聽聞到絕望瘋狂的慘叫。

  不會吧……

  誰來、誰來救救他呀?

  不然他會死的!

  無視米諾激動的吶喊,照片只是靜靜的,敘說後來的故事。

  ──述說,用殘酷到將米諾的心割出血的灰色色調。

  從俯瞰視點望見的,是宛如神話傳說中分開的大海般,為閃躲那位傷者而散成兩排的卸貨隊伍。

  沒人瞧那位痛苦呻吟的男人一眼。

  他彷若被棄置的垃圾。

  而垃圾就要被清進回收桶,然後焚燒,以免破壞景觀。

  除了慈悲為懷的「眼睛」,誰會自願肩負起這骯髒的任務呢?

  於是,從卸貨隊伍中走出了一位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

  潔淨的西裝未曾沾染海風的鹽分,體格健壯但無劬勞的痕跡,那男子好似是和工人們不同的存在。

  至少他極力想展現如此的表象。

  ──唯有最潔淨的人才能處理最汙穢的工作。

  保持雪亮的「眼睛」才能看清積藏的汙垢。將之全然抹除。

  是的,全然抹除。

  那男子將右手伸入外套內。

  等等。

  等等呀。

  我叫你等一下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殘忍的瞬間被省略了。

  取而代之的是被其他工人無情拖行著的,頭部破了個洞的屍體。

  最後一張照片,是男人直到死前都苦苦哀號著、扭曲變形的臉,還有一隻無意間入鏡的烏鴉。尖銳的喙似乎即將要戳入男人的肚腹中,趁著內臟尚未腐敗前大快朵頤。

  不要啊。

  不要這樣啊。

  他是個人類啊!

  烏鴉黝黑的眼睛,裡頭容不下半點灰色。

  野獸無須困擾於黑白灰的分界,牠們只管本能。

  那漆黑無比的雙目彷若譏諷著米諾。

  對啊,他當然是個人。

  但是。

  那又如何?

  還是說,你能拯救你的同胞呢?

  身為人類,米諾無言以對。

  既然無力,唯有沉默。

  …...這之後就沒了。

  應該說,沒有照片了。

  資料還有一頁。

  而那頁只寫了三行字。

  「接下來這周會有大批水產陸續借道舊城運至首都,每日四時發車。」

  倉庫的地址。

  「請幫助我們一期進行這場驅逐『眼睛』的戰役。」

  …...嗯?

  這些話的意思是?

  強烈的反差讓米諾一時之間變化不來。

  瞬間,純粹獸性的場景被理性的、人類的話語所替代。

  而且貌似還是善意的話語。

  兩者都想挑戰同個艱鉅而險難的任務。

  但為什麼呢?

  作為無法改變甚麼的渺小存在,米諾還要繼續他徒勞無功的嘗試嗎?

  米諾甚麼都做不到。

  的確,只有米諾的話,是改變不了甚麼的。

  但如果米諾不是一個人呢?

  滴答、滴答。秒針走著。

  看了眼掛在牆上的時鐘,閱畢資料的那刻,正好是子夜零時。

  四小時啊。

  滴答、滴答。秒針走著。

  距離第一批沾染鮮血的貨被運出,還有四小時。

  那血只有米諾才看得見,因此等同於沒人看見。

  那如果看見血汙的人不只米諾呢?

  滴答、滴答。秒針走著。

  要等明天嗎。不,就是今天。

  就是現在。

  滴答、滴答。秒針走著。

  米諾於是在那四小時內,趕出了畢生最滿意的成品。


  「冷靜聽我說,米諾。」

  拉岱爾將首都近郊的地圖攤平,同時蕾娜依指示送來了筆與圓規。

  「首先,你是在四時左右登上貨車的對吧?」

  「是啊是啊!你聽我說──」

  「不不、是請你、閉上嘴聽我說。」和稚氣未脫的少年嗓音形成強烈對比的,是拉岱爾威嚴而果決的命令。

  「貨車在你來得及撤離之前發動了,對吧?」

  「嗯嗯、然後──」

  「那車子之後是否一直維持差不多的速度行駛?」

  「呃,應該是吧,不過之後…...」

  「車速第一次放緩是在五小時還是六小時之後的事?」

  「咦咦?可是中間我因為太累所以睡──」

  「你醒來時是幾點?」

  「啊……我沒帶錶在身上所──」

  「從貨艙的觀察孔能看到車上的時鐘啊!」

  「喔、對喔、現在的時間是──」

  「不用了,那對我們一點幫助都沒有。嘖。」

  拉岱爾的臉上終於浮現一絲不耐。

  「將桌上收乾淨,我們沒辦法靠這些東西找到他。」

  一邊迅速的下著指示,拉岱爾取了張白紙,越過正忙著收拾地圖和文具的蕾娜,記下幾行字後遞給了身旁待命的薩托。

  「致電給所有名單上的倉儲中心,問他們這兩小時內有沒有那家公司的貨車進入。」

  「這就去辦。」

  「完事後用無線電和我連絡。」

  「當然好──不過拉岱爾,你要上哪去呢?從這兒到首都就算全速狂飆也要四小時呢。」望著拎起車鑰匙往門口走去的他,薩托用半是疑惑半是看好戲的語氣問道。

  「去那兒?去把米諾接回來呀。」拉岱爾的回答充滿著理所當然,「各位,八小時之後見囉。」


  正好八小時候。

  「我們回來囉。」

  頂著薄博的暮色,拉岱爾踩著優閒的步伐進入辦公室,一派輕鬆的將紳士帽放在門邊的帽架上。

  「咦?怎麼只有你一個人──」蕾娜自窗邊的沙發椅中起身,好奇的張望著。

  ──旋即與站在拉岱爾身後,不肯走進辦公室來的、米諾的倔強眼神相遇。

  「什麼事?」

  米諾的嗓音仍帶著十足倦意。

  身穿破舊的連帽運動衫、裏頭搭著似乎因拉扯而斜向一邊的單薄短袖、頭髮蓬亂又滿臉戒備,米諾彷彿是隻剛打完架而傷痕累累、被路人撿回來的野貓,筋疲力竭又無法反抗。只能瞪大著雙眼回望這群不知是善是惡的人類。

  「……拉岱爾先生,你竟然幹了這種誘拐兒童的勾當!」

  「咦?我還沒說妳就猜出來了呀?」

  「──你真的做了?」

  拉岱爾的語氣中竟沒有半點玩笑的意味,這令蕾娜的情緒更加失控。

  「你究竟知不知道──」

  「冷靜點,蕾娜,妳搞錯拉岱爾的意思了──嗯,從某種層面上來說,拉岱爾你也誤會了。」

  現身幫兩人緩頰的自然是一臉笑意,露出「啊,我終於懂了,真不愧是拉岱爾呢」的表情的薩托。

  「就在拉岱爾出發的半小時後,我告訴了他米諾最有可能的所在地。」薩托邊把事情原委娓娓道來,邊和善地揮手示意佇在門邊的米諾入內,「然而,雖然我在那兒有人脈,但對方的級別還沒高到能讓一位陌生人大搖大擺地從運有重要商品的貨車中走出來。所以拉岱爾他──」

  「我叫他從貨艙中找到麻繩與膠布,把自己綑綁起來、嘴用膠帶封住,然後盡他所能的大聲呼救。」

  「…..拉岱爾你瘋了嗎?」蕾娜不可置信的問道,同時瞥了眼似乎是回想到那個場景而苦喪著臉的米諾,「沒想到你竟然變態到這種地步…...」

  「拜託,蕾娜小姐,不然妳有能讓米諾全身而退的更好辦法嗎?」拉岱爾好似也忍耐不住被對方一再抨擊而反駁道,「要讓薩托說服那線民幫忙可就夠困難了,要說服全倉庫的工作人員又是多麼天方夜譚的一件事!」

  「拉岱爾的話術也的確高明。」薩托在一旁補充道,「他請我的線民直接轉達上級說,『貨車裡頭有不屬於你們管的商品,三小時候會有人來取件。』」

  「咦?那樣為何──」

  「唉──妳也知道吧,拐賣人口這類事艾米爾幫當然幹過不少,問題在於,那種『業務』不會外包給普通的物流公司──但在舊城,所有當日要出的貨幾乎都放在同個倉庫,導致運錯商品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竟然會這樣…...」

  「先前就有貨運公司不小心將毒品裝上了車。遇到這種狀況,公司只會巴不得快把這些燙手山芋送走,以免被視為『背叛者』。」一口氣解釋了這麼多的拉岱爾回到自己的書桌前坐下,褪下外套翹起了腳,企圖回到慣有的「從容悠閒」模式。「就結果而言,我想的應該是最好的方案吧?」

  「才不好呢,不好不好不好不好不好!」

  沉積已久的怨氣突然爆發,米諾強烈的抗議聲幾乎掀起辦公室的天花板。

  「拉岱爾,你啊,叫拉岱爾對吧?」

  「你怎麼能把我說得像一件物品呢?」即使音量因疲倦而稍稍降低,米諾仍帶著憤恨難平的語調質問著他,「你把資料送過來是要尋求我的協助吧?是要我幫忙對付『眼睛』吧?那麼現在的我應該才是主角啊!怎麼所有人都不管我自顧自的在講話!」

  彷彿重新注意到自己帶回來的新寵物的嗚咽,拉岱爾一手托著額角搓揉太陽穴,對著米諾擠出了個微笑。

  「的確,這次功勞最大的就是米諾…...這晚報是我回來的路上順道買的,你們可以看看──當然,事件是在首都發生的,我想那邊更會用全版來報導此事吧!」

  薩托與蕾娜圍趕忙到了拉岱爾桌前,讀著角落用鋼筆圈起來的報導。

  「知名海產公司傳出欺詐風波,警方介入調查」

  標題如此寫道。

  內文十分簡短,敘述了部分消費者在向該公司訂購生鮮魚產後,收到的貨品夾雜了披露公司商品不實的文宣。警方目前正在調查文宣的散佈者與其真實性,必要時會約談該公司。政府主管單位同時呼籲,在理解事件詳細情況前,請消費者儘量避免購買該公司的產品。

  就這樣。

  「…...他說文宣?是指姊姊拚命蒐集而來的那些資料嗎?」

  「你把寶貴資料交給米諾,就只是要他做這種事?」

  蕾娜忽然抬眼,神情嚴肅、近距離的與拉岱爾四目相接。

  「我相信米諾沒有讓蕾妮雅的心血白費。」

  「但是,除了讓公司被警方懷疑外,這些文宣還能造成甚麼效果?這能對艾米兒幫造成任何傷害嗎?」

  蕾娜仍不相信報紙上提及的小風波,能影響「眼睛」分毫。

  「那還得看,米諾的『文宣』長甚麼樣子了。」

  薩托應道,接著將視線移往已經找了個位子休息、身體幾乎陷進沙發椅裡的米諾身上。

  「你還有保這些文宣的副本嗎?」

  「喔,你們要找的東西在這兒。」

  答覆問題的卻是拉岱爾。

  所有人的注意旋即回到他的桌上。此時,三張印有同樣大大三角形圖樣的傳單正平躺在桌面。

  ──但那三角形並非孤伶伶地在那兒,中央還畫了隻血脈浮腫、造型猙獰的眼球。

  ──仔細一看,那也並非是簡單的三角,而是由一隻乾瘦枯癟又畸形腐敗的魚,和一支裸露的、粗壯但滿布勞累傷痕與血跡的手臂,以及另一支自油亮西裝袖口裡伸出的、握有鋸齒長刀的手,三者所拼接而成的奇異組合。

  ──魚的嘴裡叼著皺褶的鈔票,尾鰭則被粗手臂狠狠捉住,而手臂又被早已血跡斑斑的鋸刀慘忍斬斷,最後,三角形的頂點是自上方輕灑而下、沾滿鮮血、累積成堆的鈔票;視線隨即又被導引回銜著鈔票的魚嘴,周而復始。

  ......大腦不久後便再也無法處理這等無情又無比理性的循環。

  備感暈眩、將圖片推遠之時,觀看者會訝異的注意到,圍繞著三角形到處飛濺的血滴變形成了字母,各自組成了片段的單詞…...

  ──空白處的血、魚身上的血、手臂上的血、西裝袖子沾染的血、鈔票挾帶的血,它們都在傳達著隻言片語,但若沒有觀察者,就永遠無法建構完整的意涵。

  「眼睛」、「海洋」、「鮮血」、「成為」、「他」、「背叛者」…...

  大腦終於緩緩將將單字組合成段落,將段落組合為句子。

  然後,將句子組合成現實。

  那「眼睛」不想看到的「現實」。

  ──如果「眼睛」的海洋裡沒有鮮血。

  那訊息這麼寫著:

  ──那麼歡迎成為和他一樣,渾身浴血的背叛者。

  「等等,『他』是誰?」

  「蕾娜,我認為──」

  「翻頁便知道了。」

  拉岱爾率先行動。

  三份文宣陸續被翻轉,嶄露它真實的面目。

  「這是──」

  「姊姊她原來…...」

  那是由尺寸各異的相片、馬賽克鑲嵌般構成的,一場從出海、交易、意外到處決的悲劇。

  彷彿每天都可能上演的悲劇。

  這頁沒有任何標語或圖樣,就是赤裸裸的照片,和赤裸裸的現實。

  面對現實吧。用自己的,而非他人給予的雙眼。

  但見了現實後,除去滿腔憤怒和震懾,人還能做甚麼?

  …...若甚麼都做不成,那樣無力的「人」又算是甚麼?

  不快、噁心、悲傷、怨懟、冷漠、忽視、一再忽視。

  「…...你打算煽動首都的人對『眼睛』宣戰嗎?」

  薩托的聲音裡滿是詫異。

  然而米諾只是沉默,繼續瞪大著他那雙明徹的眼眸回望。

  那對眼睛裡,沒有絲毫恐懼。

  感到有些尷尬的薩托嘗試繼續說道:「的確,首都中是有不少連『眼睛』都敬畏三分的人,但,天啊,米諾,你下得這局棋還真大呢!」

  「是一切。」米諾驀的開口,身體微微前傾,臉色下沉,彷若一隻即將展開攻擊的貓。

  「我賭的,是一切。」

  僅此而已。

  我早有覺悟。

  那豁出全部且自認理所當然的神情,薩托很陌生。

  但對蕾娜而言則不然。

  「米諾…...先生?」帶著些微怯意,她緩緩的開口,聲音很輕。

  「──我覺得,或許你能和蕾妮雅,我的姊姊,成為好朋友呢。」

  「因為你擁有和她認真起來時,一模樣的眼神。」

  米諾只是略點了點頭,他不太明白對方所說的算不算是稱讚,但那也無關緊要。

  歷經了這麼多天的折騰。

  經過無數次的心情轉折。

  此刻的他唯一想要的只是──

  啪、啪。

  拉岱爾莫名其妙的拍掌了兩次。

  是話題結束的信號嗎?

  那麼我可以去睡──嗯?

  好像……有哪裡不對?

  因為薩托和蕾娜也接著開始鼓掌。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掌聲源源不絕。

  其怪,唉,怎麼會?

  他們這是在…...向我喝采嗎?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不呢?」

  拉岱爾似乎看穿米諾心中的困惑般反問到。

  「你為我們的任務貢獻了很多。」

  有那麼一瞬間,某種許久未見、還以為業已絕跡的感覺充滿了米諾的胸中。

  那是,被真摯信賴的喜悅。

  自己不再是一個人了嗎?

  「能否請你繼續幫助我們?」

  「……嗯。」

  話語彷彿有生命般自己從口中跑了出來,迎向眾人的喝采。

  啊。

  這應該,也是種美吧。

  …...好美,好美,這周圍的一切都好美唷!

  若是如此,那麼。

  米諾也必定是在個美夢中吧。

  所以安心的睡吧,睡吧,睡了。

  「──怎麼回事?」

  「別擔心,他只是太累了而已……」

  在入眠的邊界,米諾似乎聽到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

  那聲音是這樣的溫暖,彷若羽毛般輕柔美好,又是能乘載自己翱翔天際的可靠。

  米諾於是像團終於找到正確形體的顏色般,成為了七彩夢境中的一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