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後土垂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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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3-21
毫無人煙的山中林場,空氣佈滿潮濕的香草氣味,陰涼的環境造就豐富的植林生態,處處可見蕨類攀生,三五步就可見樹根旁有蕈菇生長,光塵盤旋飛舞,依稀還可聽見附近校園傳來的鐘響。
曹玖月跟著阿樹的腳步,一路沿著健行步道向上走,鉌曄則跟在她的身側跳上木梯。
水流聲音傳進耳裡,旁邊是一片連接山下溪流的緩坡,石床河邊是林場的露營區,一對夫婦正帶著小朋友搭建帳篷──假日偶爾會有小家庭選擇來這裡進行兩天一夜的露營聚會。
「曹玖月。」
聽見喊聲,曹玖月收回視線,三併兩步的追上前方等待的身影。
「接下來會正式進入山區,別分心了。」
「我們不是已經在山裡了嗎?」
「阿樹說的山區和妳們口中的山區不太一樣,他指的是裏界的區域,也就是山林精魄生活的地方,世界有分表裏兩面,表就是現實,也就是你們人類生活的地方,至於裏就是神鬼所在的靈界,每一座三都有三個區域,入口、裏界和出口,我們剛才走過來的那段路是入口的範圍,接下來要真正進入裏界的區域,想要找尋靈魂魄體,就得進入祂們會逗留的地方去找。」
「等等,你說的是靈體在的地方吧,但我是活人,要怎麼進去?」
他們不是人類要去進去她能理解,可她是活人,雖然是要找自己的靈魄碎片,但要怎麼進去他們口中的靈界?
「手伸出來。」
曹玖月疑惑的舉起戴著手串的左手。
阿樹握住她的手,長命鎖上的寶石突然開始閃爍,明暗之間,鈴鐺聲響起。
她的腳下一陣輕飄,土地的光影突然像湍急的河水般的流動,物換星移,白夜轉換,視覺風景快速流動,強大的壓迫襲擊軀體,全身很不對勁,就像有種毛骨悚然的物體貼近。
……好可怕。
她尋求依靠般的向前抓住阿樹的手臂。
「不用太緊張,那只是境界交替而已,因為妳有肉體,就像搭飛機一開始上升太高會有耳壓或是一些不適應的感覺。」
流動的光影在一瞬間靜止,睜眼所見的世界好像有一絲不同,天空的陽光不像剛才那樣明亮,有種鄰近黃昏的感覺,樹木、花草周邊都有依附一些像是光點類的物質,一團白光往她的方向飄來,曹玖月慌忙躲到阿樹背後。
白光慢悠悠的從旁邊晃過,一路往樹林裡飛去。
此時曹玖月才發現周遭有很多這種飄盪的光點,有大有小,也有各式各樣的顏色,她緊張的問:「那些東西是什麼?」
「徘徊的雜靈,有找不到原本宿體的生靈,也有死後被這裡靈氣吸引而逗留的死靈,還有等待輪迴前打發時間把這裡當休閒娛樂區的靈體,只要是擁有豐富生態的山區基本上都擁有相當高純的靈氣流,靈魂特別喜歡這種地方,只要不故意去招惹,就不會有事。」
意思就是只要不碰到祂們就沒問題。
曹玖月才剛鬆了一口氣,沒想到阿樹又補了一句:對了,這裡的靈體有千百種個性,其中當然也有色鬼。」
阿樹才剛說完,曹玖月就感覺到屁股有種被偷摸一把的感覺,還冰得嚇人,她驚喊了聲,護著屁股回身去看,卻見一顆巴掌大的紅色光點往上飄到她面前,就像喝醉酒一樣搖搖晃晃的,光芒閃爍得刺眼,就像興奮的哈巴狗一樣,要往她的胸部撲,結果卻先被一把蒲扇給擋下,還被一顆白球給撞飛。
鉌曄昂起頭,哼了一氣:「哼哼!在我五條港守神面前居然還敢偷襲姑娘家,欠打!」
「鉌曄神尊……是那位鉌曄神尊……」
「五條港守神居然醒了嗎……」
無人卻聞聲,周遭傳來此起彼落的交談,有嘆息、尊敬也有敵意,卻沒有一個光點敢再靠近,只敢徘徊在遠處,小心觀望。
「不知榕松公大駕光臨,妾身失禮了。」
一團煙霧憑空扭現,身穿一襲黑色晚禮服的女子從中踏出,降落在三人面前。
銀白的長髮鋪蓋地面,兩邊編股延伸至腦後,用著一枚金羽髮飾固定,髮飾大型且華麗,高出頭的開屏羽毛讓女子看起來就像孔雀一樣漂亮。
垂眸闔目,女子塗抹粉色胭脂的嘴小巧精緻,她雙手置於腹前,輕輕頷首。
「榕松公今日特地前來,不知所為……」話還沒說完,女子突然捧著臉發出驚訝的氣音,彎下腰細細地看著地上的鉌曄許久後,才掩嘴笑道:「聽說鉌曄尊神甦醒,本來以為是傳聞,沒想到是事實,而且……還變成這樣特別的一個小東西。」
聽起來好像是誇獎,實際上卻是明顯的嘲諷。
「妳講話也還是一樣讓人不爽快。」
「多謝尊神的誇獎,對於屁顛屁顛跟在鷺仙身後的八方神明,妾身向來不留情面。」
「誰屁顛的跟著,是那傢伙自己跑來找我的。」
「要不是你一天到晚用西洋茶葉吸引他,他會去嗎?」
一小一大,眼中劈里啪啦的射出雷火,只差沒掄起袖子開打了。
「為什麼我覺得他們好像在爭風吃醋?」
阿樹噗嗤一笑,「確實是爭風吃醋沒錯。她是垂柳,是這座山的後土,後土就是……」
曹玖月舉起手,「這個我知道,是土地神的意思,阿嬤說過那跟土地公不一樣,有點像是土地本身的神靈,又稱作後土娘娘。」
難得有些知識不用阿樹解釋,自己就有聽過,曹玖月用著「我還算有點知識」的驕傲口氣說:「我去掃墓的時候都會看見旁邊後土碑,阿嬤說過有後土守護的墓地死掉的人才能有乾淨的地方安息,但其實最早的時候後土指的就是這塊廣大土地,以前只要山林村莊的路口就有後土廟,但後來土地因為開發越來越少,都被建築物所取代,後土碑出現的地方也只剩下墓地,有人會以為後土就是土地公,但兩個完全不一樣,如果真的要說明,土地公像是守護者,而後土則是土地本身……這樣對嗎?」
阿樹眼中出現讚賞,說:「看來周春水跟妳說了很多。」
「沒禮貌,不要直呼我阿嬤的名字。」
「我大妳阿嬤兩百多歲了。」
啊……都怪他的臉皮太嫩,害她完全忘了這件事情。
曹玖月奴嘴,將話題從阿嬤扯開,拉回原本在談的事情上,她問:「不說這個了,剛才你話講了一半而已,他們為什麼在爭風吃醋?」
阿樹摸著下巴,道:「大概就是她很喜歡的某個人總是跑去跟鉌曄混,她不開心,還有就是……」
……守神的瘋魔、少年的犧牲,一夕之間天翻地覆的改變讓她無法承受,明知道人命有限,卻放不下對那生命的眷戀,明知道自己是恨,卻又為守神的甦醒而開心。
「垂柳她越喜歡一個人,就會越想找對方吵。」
話語一出,四方靜默,女子──垂柳一直垂闔的杏眸睜得老大,此時曹玖月才看見她整顆眼珠子都是黑的,有如鳥類的眼睛,但那樣的黑並不是泥沼潭水,而是種漂亮的晶瑩色澤,就像眼裡藏著銀河宇宙,有種怪異的美感。
鉌曄向後一退,遲疑道:「原來妳……」
「請別開玩笑了,妾身才不會喜歡這種像棉花糖一樣的生物,妾身崇拜的是像鷺仙那樣漂亮的孩子。喔喔喔……」
垂柳像陣風般,一眨眼就來到曹玖月面前,塗著荳蔻的手指勾起少女的下巴,黑色雙眸瞇成下彎的月牙型,「這個人類孩子的眼睛也像鷺仙一樣漂亮呢,榕松公,您是否能讓這個孩子留下來陪我呢。」
「誒?」
曹玖月腦袋當機,不知道為什麼女子的目標突然轉到她身上了。
阿樹不以為意道:「我帶她過來就是為了找尋離身的靈魄碎片,留下來不就做白工了。」
「找尋靈魄?意思就是這孩子命不久矣囉。」垂柳歪頭思考:「這樣說,之前在妾身的地盤確實有人類發生意外,看來來似乎是這個孩子?」
「這不是廢話嗎?」鉌曄理所當然道:「如果不是在這裡受傷,靈魄有損,又怎麼會來這裡找那些溜走的碎片?」
「是嘛……」垂柳微微一笑:「但如果留下來就沒有這種煩惱了,不必擔心生與死,即便肉體消損,靈體也能長留,妾身有把握能夠讓她迎向永生。」
「死就是死,不足以稱為生。」阿樹收起笑容,臉色沉下,氣氛突然變得嚴肅:「肉體損毀,只空留靈魂,在長久的徊盪中最後也無可避免回歸塵埃一途,當然,也無法去做身為人時才能做到的那些事情,妳應該明白。」
三界殊途,沒有誰是可以擅自定義生死,生死有別,才更顯得人命的珍貴。
「……妾身當然明白,鷺仙逝去,就不在了。」
她渴望著給予那人永生,但就像阿樹所說的,死不足以稱為生,在鷺仙的肉體消損後,她完全找不到那人的靈魂,什麼都不在了。
「那個,抱歉打擾你們的交談,難道就沒人要問問我的意見嗎?」
鉌曄晃了下尾巴,「妳總不可能說妳要留下來吧?」
「留下來什麼呀,那不就跟死了一樣嘛,何況我還有阿嬤要顧耶。」
說完,曹玖月雙手抱胸,看向眼前的女子。
垂柳有著熟女的韻味,不管是臉蛋還是身型,都是古典美女的代表,真的很漂亮,有股衝動湧上心頭,她往前抱住對方,柔軟的身軀讓緊繃的神經瞬間鬆軟。
突然被人抱滿懷,不只阿樹和鉌曄,連剛才開口要留人的垂柳也反應不及,只能愣愣地看著把臉貼上她胸脯的曹玖月。
「嗯,果然跟薇芯的身材差不多,手感很讚。」稱斤論兩的說著,一邊順手摸了垂柳的後腰好幾下。
曹玖月越摸越上癮,摸到垂柳嚇到炸毛,她朝曹玖月的臉用力一推,連連後退拉開兩人的距離,雙手保護自己般的互抱著。
「榕松公你沒事帶個變態孩子來做甚!」
被垂柳怪罪,阿樹看著曹玖月的眼神變得無語又複雜,連他自己也不懂這女孩子怎麼突然去騷擾人……不,是後土去了。
「我只是在想……」曹玖月摸著下巴,欣賞道:「姐姐妳長得還滿漂亮的,我呢,也還滿喜歡妹子的,如果每天都有妹子能摸一把,好像也不是壞事。」
「嘁──」垂柳轟得炸紅臉,顫抖的喊:「這、這輕浮的態度……人類孩子真可怕!」
「姐姐妳幹嘛怕成這樣,這不是輕浮,我是在誇獎耶。」
「不要過來──!」
尖叫著,碰的一聲,垂柳全身炸出煙花般的羽毛,龐大的數量幾乎將她的身軀掩蓋,羽毛落地堆積成一座小山,垂柳的身影卻消失無蹤,她這樣遁逃到山林某角去了。
曹玖月傻眼地看向同樣傻眼的一大一小,莫名其妙的問:「我這個誇獎真的很像變態嗎?居然讓她嚇成這樣。」
「呃……不說這個,妳剛才講得那些話都是認真的嗎?」
「嗯,真的。」
發現阿樹的眼神變複雜,鉌曄也變得沉默,曹玖月就知道他們誤會了,慌忙擺手,解釋:「你們誤會了,我喜歡抱抱摸摸是友情的表現,我和薇芯都是這樣,就像你們偶爾也會友誼的抱抱……」
阿樹斷然否定:「我們不會這樣。」
鉌曄點了點頭,語重心長地道:「阿樹,現代社會的相處模式還真是令人驚訝。」
「驚訝什麼呀,就說這是女生間的友誼表現……什麼眼神啊,算了,不說了不說了!」
解釋無用,曹玖月氣悶的快步從一大一小中間走過,但走到一半就停下腳步,回頭尷尬問:「往哪走?」
阿樹無奈的走向另一邊的樹林。
「往這裡走。」
曹玖月正要跟上,卻在看見腳邊的羽毛時停下腳步,她撿起羽毛,如方納石般的深藍色調藏著銀粉,她摸了摸,將羽毛收進去包包裡。
漂亮的羽毛,她想要帶回去作紀念。
「曹玖月,別亂撿東西,我們要走了。」阿樹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被抓個現行犯,曹玖月抓著背帶,心虛的回:「我才沒有亂撿。」
鉌曄跳進曹玖月的懷裡,催促道:「走吧。」
曹玖月點頭,重新跟上前方的背影。
千年神木下的樹洞,從現場遁逃的垂柳就躲在洞中,掩面的雙手終於垂下,可見臉頰透著桃粉的紅暈。
「那孩子到底是誰家的,居然臉不紅氣不喘的做出這些大膽行為,榕松公怎麼會跟這樣一個孩子混在一起!」
剛才的柔軟還殘留在記憶中,嘴裡叫罵,但越來越紅的臉頰卻透露隱藏的思緒,垂柳並不討厭曹玖月的擁抱,甚至還有些眷戀,只因為那人類才有的體溫,讓她不由自主的想起某道身影。
「都是因為鷺仙不在了,我才會這樣胡思亂想。」
雙手抱住大腿,垂柳將臉靠在膝蓋上,腦海裡想起的是那名身穿白衣、總是撐著紙傘開朗懷笑的少年,聲音有著懷念的悲傷:「鷺仙……」
刺鼻的氣味竄進鼻間,垂柳起身向前。
綠松老樹沙沙作響,枯葉漫天飛舞,突然間她意識到,不知何時,周圍遊蕩的靈魂全都消失無蹤。
察覺身後有人,垂柳剛要做出反擊,一條鋼絲卻搶先一步纏上她的頸部。
她企圖掙扎,誰知鋼絲刻印詛咒,透過皮膚烙進皮膚,竄骨食心,不過幾秒就奪去她的力氣。
垂柳痛苦的仰頭,從半遮的帽沿中看見黑衣女子上揚的豔紅唇角。
女子用力扯緊鋼絲。
白皙的皮膚被勒出血痕,垂柳不願示弱,面色扭曲的警告:「妳是誰!竟敢踏入此地弒殺我這後土,殺神大罪妳擔當得起?」
「殺神大罪?」
女子像是聽見什麼笑話似的笑了,笑聲極盡諷刺,她用力扯緊鋼絲,低頭與下方的垂柳對上眼,也在此時,垂柳終於看清了那雙眼,面露錯愕。
「鷺……仙……?」
那雙眼色,竟和少年如出一轍!?
「鷺仙?」女子唇角下垂,像是出現了瞬間的迷惘,但這迷惘卻在下一秒散去,從緊咬的牙關中吐出一字一句:「鷺仙早已死去,很久很久以前,就因為你們這些神而無辜枉死!」
耳邊傳來尖叫般的怒吼,令混沌的神智更加渙散,突然間,垂柳想起了剛才遇見的故人,如果說這個人的敵意是因為鷺仙而起,說不定……
「榕……松……公……」
鋼絲切斷神識的連結,垂柳頭身分離,寸寸泥塊落地。
「小心……」
跟鞋重重踩踏泥塊,將後土僅剩的連結給踩碎。
女子捲繞的收起鋼絲,朝向某方望去。
「接下來,該往哪裡去呢?」
像是在玩捉迷藏的孩子,女子張開雙手,哼著童謠走進樹林裡,卻沒發現在她離開後,一塊小小的泥石化成羽毛,鑽進了土裡。
脈動的靈河橫跨中央,金色蔓草生長河床,數以千計的靈魂受到吸引徘徊河邊,各種光點如嬌豔盛開的七彩花海,景色絕美如畫。
「不要跑!」凌亂的步伐衝進光海裡,不只破壞詩畫般的絕色,還嚇得無數靈魂慌亂逃竄。
無數光點就像小蟲子般的迎面撞擊,雖說是靈魂,但撞到還是會痛,而且還很礙視線,曹玖月用一隻手拚命揮檔,一邊找尋剛才追逐的目標,視線穿越縫隙,她看見了一路往前逃的粉色的光點,手上的鈴鐺也響盪得激烈。
不管了!
曹玖月大步一邁從光群中衝出,奮力往前撲,張開的雙掌直直包向粉色的光點──
碰!
曹玖月面朝下摔得難看,只差沒犁出一條溝。
鉌曄隨後趕到,見少女慘樣,遲疑問:「曹玖月,妳沒事吧!?」
「沒事……」
曹玖月將頭從土裡拔出,鼻頭和額頭都撞得紅通通,鼻子有點癢,溫熱的液體從鼻子流出來。
「啊,流鼻血了。」
曹玖眼珠往下一轉,合起的雙掌沒辦法空出,下意識的就想用袖口往人中抹,但在抹上之前就先被阿樹阻止了。
「別用衣服抹,沾到就洗不掉了,難看。」
唾棄的說完,阿樹從口袋裡掏出一枚手帕,往曹玖月的鼻子抹擦了幾下,動作輕柔得就像在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
「好,擦乾淨了。」
長大後就沒被人擦過鼻子的曹玖月怪不好意思的,完全不敢看阿樹的眼睛,只能垂著盯著他手上的手帕看。
白色的底布繡著花葉圖案,相當的漂亮,用鼻血玷汙這枚好看的手帕,曹玖月心裡略有罪惡,她小聲也抱歉的提議:「我再買一條新的手帕還你吧。」
「不用了,反正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阿樹將手帕收回口袋,朝曹玖月遞出手。
阿樹好意,曹玖月本要伸出手,但想起自己剛才抓到的東西,趕緊將合攏的雙掌舉向阿樹:「你先幫我看看這個,我應該沒抓錯吧!」
鉌曄不可一世的附應:「有我在怎麼可能會抓錯。」
阿樹彎下腰。
曹玖月手上的鈴鐺還在響個不停,指縫間透出劇烈閃爍的粉色光輝──相同的命火牽引,確實是曹玖月的靈魄碎片。
光點在手掌裡衝撞,企圖逃出困住它的牢籠,但曹玖月抓得死,根本讓它無處可逃,無所辦法,光點開始升高溫度,想逼曹玖月自己鬆手。
「呼呼呼、燙燙燙燙燙……」
掌心就像碰到熱水瓶,燙得刺痛,但曹玖月不敢鬆手,好不容易她才找到第一個靈魄碎片,既然抓到又怎麼能讓它跑了,但……
她的手真的太燙了!
她往雙手拚命吹氣想要降溫,但作用實在不大,一不小心,真讓光點硬擠出縫隙開溜,曹玖月慌張的驚呼了聲,本要追,但沒想到鉌曄早已搶先一步動作,一個蹦跳直接將溜竄的光點踩在腳下,並喊:「阿樹,不要慢吞吞的,快點將這個碎片關起來!」
「知道了。」阿樹將扇尖往光點一指,並往曹玖月的方向比劃,光點被無形的力量給向後拉扯,咻的飛進曹玖月的手串裡,長命鎖上黯淡的星珠亮起一光。
「這樣……就好了?」
「只是暫時回到妳體內。」阿樹緩緩解釋:「就像傷口需要時間癒合,靈魄也是一樣,本體和碎片需要時間去重組融合,在完整修復前,這個手串妳都必須戴著。」
戴著手串而已哪有什麼困難,曹玖月點頭如搗蒜,保證自己絕對不會隨便把手串拿下來。
阿樹往鉌曄看了眼,鉌曄正往河的對岸觀望,並向他指了指某方向。
「那麼繼續找其它的碎片吧。」
「好!」
曹玖月趕緊從地上爬起,跟在阿樹和鉌曄身後,渡河往對岸走。
清澈的河水涓涓流動,七彩石子遍佈河床,曹玖月提著鞋子渡河後才重新穿起。
一路往樹林裡走去,手上的長命鎖再次響鈴,順著鉌曄的示意,她的目光落在樹梢上的藍色光點。
約兩公尺的高度,不算太高,抓著樹幹應該能爬上去。
自己的靈魄碎片自己抓,曹玖月說了句「你們在下面顧著,我上去抓。」後,就抓著樹幹上的分枝處往上爬。
多虧社團的活動訓練,雖然只是幾次健行式爬小山,但多少對靈活度還是有些幫助,三兩下曹玖月就踩上樹枝的分枝處,抱著樹枝努力伸長手往藍光靠近。
「小心點。」阿樹在樹下輕輕的說。
「不知道會不會掉下來,感覺她有點不穩。」
鉌曄才剛說完,就見曹玖月突然抬起身子,腳踩著樹枝往前撲,本要逃跑的藍光被曹玖月捕抓在掌心,雖然目標物順利抓到,但曹玖月也因為失去支撐而往下摔,鉌曄欲接住曹玖月,卻忘了自己現在比曹玖月還要小隻,被曹玖月碰的壓在屁股下,圓麻糬瞬間變成扁麻糬了。
「重……」鉌曄發出乾扁的聲音。
發現自己坐在鉌曄身上,曹玖月趕緊跳起。
阿樹無良的輕笑出聲,「敢將鉌曄尊神壓在屁股下,妳還真是史上第一人。」
「我是不小心的!」曹玖月臉紅的反駁完,向鉌曄慌忙詢問:「你沒事吧!?」
鉌曄腳步虛浮的爬起,搖搖頭:「沒事,妳沒摔到吧?」
「嗯……」
「那就好,碎片呢?」
「在這裡。」曹玖月伸出雙手。
阿樹蒲扇一指,將藍光收進長命鎖裡。
長命鎖上的星珠明亮不少,只剩下兩顆黯淡,碎片找到越多,曹玖月心中的大石也放下不少。
過了午後,天氣的溫度變得比較緩和,雖然有些熱,但還不至於汗流浹背,曹玖月從袋裡拿出手機,下午三點,她在這裡也待了一整個上午,照這情況下去,順利的話應該是不用想藉口打電話跟阿嬤說要外宿了。
「接下來我們要往哪去找?」
「這周遭沒有和妳相向的氣味,阿樹你覺得呢?」
「往那條路繼續走吧,垂柳的地盤我可不好用地根探查。」
即便是榕松公,在他人的地盤裡還是有不能跨越的界線。
「曹玖月,往那裡走。」
「好。」
三人重新回到剛才上來的小路,繼續緩坡上行,沿著石階往上走,左邊的山壁長滿青苔樹根,大片枝葉遮蓋陽光,空氣比剛才更加潮濕與陰涼,甚至讓人覺得有些冷。
曹玖月搓搓光裸的雙臂,說:「好像變得有點冷……」
「森林的溫度本來就比外面的氣溫低很多,尤其又濕度又高……」
喀。
腳邊傳來細碎的聲音,曹玖月低頭看,石階旁的坡林好像有什麼東西正要鑽出來似的,土面隆起一個小坡度,數根藍色羽毛從中噴出,曹玖月嚇了一跳,腳步一拐差點滾下階梯,好在阿樹動作快,直接將人給撈住,才免去她摔到骨折的危機。
曹玖月驚魂未定的緩了氣,在阿樹的扶持下重新站穩,重新看向前,羽毛不知何時堆疊成一座小山,熟悉的身影從中出現。
「剛才的姐姐?」
面色蒼白的垂柳望向三人,慌張且虛弱地說:「你們快離開這裡,有人……」
一道光箭穿透纖細的腹部,垂柳慘叫一聲,無法支撐的跪倒在地,面色痛苦的壓著灼燒著的腹部。
突然發生的事情讓曹玖月整個人呆在原地,想上前幫忙,卻挪不動腳步,心頭有某種莫名的情緒湧上,直到阿樹手上的蒲扇化為樹枝將垂柳捲拖身邊,躲過追襲的攻擊,看著插在地上的光箭化為黃色符紙,在火光中燃燒消失,她才從恍惚中回過神,趕緊蹲下來查看垂柳的傷口。
手掌遮掩的地方有道貫穿的黑色窟窿,晶螢光粉從中飄散,垂柳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曹玖月也不知道該怎麼幫忙。
一人從上而下走來,踩踏石面的根鞋發出清脆聲響。
「后土的命還真是出乎我意料的硬吶。」
她抬起頭,眺望沿著石階走來的黑衣女子,白皙的下巴與艷紅的嘴唇,就算見不到完整面容也可以知道女子相當漂亮,明明是吸引人的極致對比,不知為何,她卻覺得毛骨悚然,卻也隱藏某種異樣情緒,有種莫名的心酸。
眼前的景色好像變得模糊,耳邊只能聽見那最終停下的腳步聲。
女子的視線先是落在阿樹,最後是鉌曄身上,她嘴角微微上揚,雙手互抵的手指向外開闊,鋼絲般的黑色細光從雙手延伸而出化為一把巨大弓箭,浸泡血咒的弓身散發不祥煞氣。
黑色光箭架弦,並拉到極致,。
「幸好不用找太久,兩位尊神,別來無恙。」
她箭頭一轉,直朝鉌曄射出滿是殺意的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