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步:沙塵之塔的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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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3-13
  「在哪裡?在哪裡!」
  最開始確認的當然就是今早見過文官的房間,但那裡空無一人,所有物品皆被清空,只剩下難以搬動的厚重桌子。
  昨日才混進維巴要塞的芭芭拉對這座軍事設施的認識完全只停留在昨日跟今日走過的路線,文書官愛德華跟卡文狄希侯爵應該會在哪個房間休息——這種事情她怎麼會知道?
  幸好芭芭拉對自己的腳程頗有自信,搜光要塞堡壘所有房間只不過是了了數分的問題。
  可是從外面傳來的人群尖叫聲與爆炸聲加劇了芭芭拉內心急躁,使她顧不得門是轉是拉是推還是上鎖的,通通一視同仁地用腳踹成碎片。
  
  從早上就顯得冷清的堡壘、兵舍,原以為是由於大隊出徵才減少了要塞內的待命人數,在這番旋風般的搜查行動中便能發現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這座要塞別說是正規士兵了,兵備品、火藥、藥品……甚至就連床鋪、桌椅都被搬了個精光。
  芭芭拉從早上開始的不安獲得了最壞的證實,卡文狄希侯爵居然真的打算玩空城計這招險的,棄要塞難民、老弱婦孺於不顧。
  這座要塞有沒有什麼逃生秘道,芭芭拉當然是不可能知道的,但如果有的話,芭芭拉便要將其找出來,把那兩個草菅人命的貴族給拖回要塞,當作與森林方談判的籌碼——理智已經在爆怒邊緣遊蕩的芭芭拉已經絲毫不管這是否符合人權相關的事項。
  
  就在芭芭拉已經逐漸平靜下來,打算放棄搜尋,回到難民聚集的廣場、加入防守行列時,前方的房間門縫逸出了異樣的閃光,芭芭拉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破門而入——映入芭芭拉眼簾的是一個大約直徑三公尺的圓形魔法陣,上面的圖案與符號芭芭拉沒有一個看得懂的,而芭芭拉尋找多時的兩人就與一些物資站在了魔法陣的中央。
  「啊。」
  卡文狄希侯爵背對著門、看不到表情,而跪在地上的愛德華看到闖入房間的芭芭拉,發出了丟人的驚愕。
  「啊個屁!你們這兩個——」
  芭芭拉蹬地朝著兩人撲去,那迅捷的身姿好比閃電,卻仍差臨門一腳,卡文狄希侯爵跟文官愛德華的身影化作了光粒,消逝在空氣之中,使得芭芭拉滾進粉筆畫成的圓陣之中,落得滿身白色石灰的狼狽下場。
  在地上翻滾幾圈後巧妙受身、穩住姿勢的芭芭拉朝著空蕩蕩的房間不斷尋找兩名貴族的蹤跡,未果的她緊咬牙齒的嘴裡幾乎要滲出血來,接著握緊拳頭用力往畫著圓陣的石造地板搥去,使之出現了蜘蛛網狀的裂縫。
  「你們這兩個混蛋貴族啊——!!!!!!」
  芭芭拉竭盡全力的嘶吼聲在沒有窗戶的房間裡迴盪,遺落在一旁只剩半截小拇指指節長度的粉筆因為音波的震動而彈跳起舞,附著在牆面的灰塵被震落到了芭芭拉自己的臉上,讓她看上去更加狼狽。
  
  在大量吸吐換氣後,芭芭拉依舊怒不可遏,可或許是憤怒超出了臨界,反而讓視線變得清晰起來。
  她觀察起魔法陣的模樣,雖然不知道這魔法陣的詳細功用,但大概能猜到是轉移之類的效果。
  若是能再次發動,或許可以追上侯爵等人也說不定,遺憾的是芭芭拉除了技能之外,不會任何魔法,也沒有看懂這玩意運作方式的知識。
  「怎麼辦?」芭芭拉的目光如暗夜中的微弱燭光般不斷閃爍,象徵著他不斷過度運轉的腦袋,思索著當下問題的解決方案,「現在立刻讓妮可追蹤他們的去向?不,不清楚這東西能傳送多遠的距離,就算妮可鼻子再好也有極限才是…不對,沒時間去想什麼可能性了,想到就該試試才對——」

  啪——
  
  跪在地上、眼睛直直看著碎裂的地面,芭芭拉自言自語到一半,突然給了自己一巴掌,力道之大,從芭芭拉那張被自己一掌搧得紅腫的側臉便可知曉,「我在說什麼,這裡還有人需要我,我怎麼可以見死不救?但薇薇安他們——」
  由老弱婦孺組成的難民團及不知是否已經被迫上了前線的三胞胎,芭芭拉將兩者的性命價值放到了心中的天秤兩側,但天秤卻總是搖擺個不停。
  那自己給自己的一巴掌似乎並沒能起到提神醒腦的功效,反而使芭芭拉更加混亂、無法思考也說不定。
  
  此時這昏暗的房間裡唯一一扇小窗外傳來轟然巨響,即便芭芭拉站著也夠不著邊框,更別說維持跪姿的現在,可就算看不到窗外,也能猜到那或許是某建築倒塌的聲音。
  「沒有時間猶豫了!」
  比起自己的巴掌,窗外的聲響是有效得多,只見芭芭拉像是要激勵自己一般大聲喊道,同時如彈簧般起身,接著凜然地轉身、大步跨越化成木頭廢料的門板。
  「總之先想辦法勸退來襲的鳥獸神們……但獸神使用的是精靈族語的話——啊!不要想這麼多了!」
  芭芭拉一邊飛快地沿著前往要塞正門的路線走,一邊隔著自己的黑色毛線帽搔著自己雪白的腦袋。
  搞不清楚鳥類是否也會有獸神的存在,假定來襲的巨型鳥類也具有一定智商與交流能力——芭芭拉依據此前提,試圖在她那不善對話的大腦裡拼湊能說服對方的說詞,就像是要擺脫罪嫌的疑犯那樣。
  
  沿著昨日跟隨休斯走過的樓梯,想著死馬當活馬醫的芭芭拉快步走下樓,腦中依舊堆滿了自己也不怎麼能夠信服的說法,只是當她終於能看見一樓大堂時,那些好不容易堆積起來的話語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唔——!?這裡是怎麼回事?」
  撲面而來的惡臭讓芭芭拉倒退了一步,手反射性地遮住口鼻,她的雙目圓睜,對大堂此時此刻的景象表示無比驚愕——大堂正躺滿了上吐下瀉的病人。
  或許是聽見了芭芭拉發出的驚呼,原本照顧著那些病人的部分婦女們紛紛往芭芭拉的方向勇了過去。
  「芭芭拉大人!您終於來了!我們還以為您扔下我們了呢!」
  帶頭上前說話的婦女被芭芭拉給認了出來,就是早些時候與男工人們對罵的大媽之一。
  被這位嗓門大的女性給叫住,現場再次響起了微微呼喚芭芭拉名字的聲浪,所有人都將目光集中到了芭芭拉的身上。
  壓制著想立刻扭頭逃跑的可悲本能,芭芭拉故作鎮定,向帶頭的婦女問起狀況:「這裡是怎麼回事?難道獸神會施放毒氣嗎?」
  聽聞芭芭拉的提問,難民婦女們面面相覷,你一言我一語地推託,誰也不願意先開口,就連最先發話的大媽也面有難色。
  芭芭拉沒有繼續堅持貝琳達這個假名,她見婦女們不說話便跳下樓梯,把大媽們當人牆擋住食堂大多數人的視線,湊近那些渾身穢物的婦女們,低聲地問道:「怎麼了嗎?」
  或許是芭芭拉主動靠近與那不願張揚的態度讓婦女們放下了心防,帶頭的大媽低著頭回答:「我們今天一如往常地準備午飯,在剛開飯沒多久,就有人開始嘔吐、腹瀉,我們也不知道原因,餐具、鐵鍋都是跟以往使用的一樣,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今天的一部份食材使用了芭芭拉大人允許分給我們的食物……」
  霎時間,芭芭拉眼前一片漆黑,內心的某個部分宛如逐漸崩落的沙堡一般,發出與外頭瓦礫落下相似的聲響。
  「你們說那些…那些食物?」
  「芭芭拉大人!?我們沒有懷疑大人的意思,我們都相信女武神大人不會害我們!」
  婦人急忙解釋,而身邊的其他人也跟著附和,深怕芭芭拉會怪罪她們。
  突如其來的無力感襲向芭芭拉,使她雙腿一軟、坐倒在了地上,芭芭拉抱著頭,回想起關於運輸隊伍與物資的種種事情。
  昨天在精靈部落看到的大量物資、被侯爵以安全性高低分成十個隊伍十條路線的運輸隊、不能食用的糧草——這些都在表明一件事,那便是運來的糧食本來就打算讓精靈們奪走,侯爵讓人在其中下毒,藉此癱瘓精靈們的戰力!

  即便愛德華交代過不能讓人吃下那些糧食,芭芭拉卻還是無視命令、偷偷分給了難民們,結果導致了這般慘狀——超過一半以上的難民都躺在了這大堂之中痛苦哀號著。
  還能行動的人忙進忙出,光是救援與照顧倒下的人們就已經費盡全力了,根本無暇顧及外頭正施展著猛攻的獸神們,眼下的情況別說是帶著難民們逃跑,就連組織守城都有問題,更別提現在還在城內的成員全都是老弱婦孺。
  「芭芭拉大人?芭芭拉大人!難道您也不舒服嗎?」
  看到芭芭拉抱著頭坐在地上,婦女們慌了手腳,急忙跟著蹲下查看芭芭拉的狀況。
  但無論她們怎麼呼喚芭芭拉,芭芭拉都像沒有聽見那般,口中不斷喃喃說著:「都是我的錯。」
  面對芭芭拉的異樣,婦女們沒人敢做些什麼,當然也沒有說些什麼。
  
  「橋被升起來了!!有魔獸上了橋朝要塞這邊衝過來了!!」
  「怎麼回事!?是誰升起來的!?」
  「有精靈混進要塞!!去充當門衛的傢伙們都被殺掉了!!」
  「別管還在外面的人了!他們沒救了!!趕快把內門關上!!!」
  「歐菈跟其他人還在外面,怎麼可以見死不救!?」
  「現在不關門就要全滅了!!」
  「我們被包圍了,關不關門都死定了。」
  「啊啊——至高的三大神,請憐憫我等……」
  還想拚死求生的人、放棄希望的人、向神祈禱的人,混亂的呼喊此起彼落。
  每一句悲鳴似乎都在告訴芭芭拉,這些糟糕透頂的事態本都可以防範於未然,只是芭芭拉選擇了拖延,選擇了視而不見。

  摀住雙耳的芭芭拉將自己與外界隔離開來,想將那些刺激著他內心的苦痛隔絕於千里之外。
  但越是不去聽來自周遭的聲音,自己內心的嘶吼就越發清晰,比芭芭拉早已聽慣的報喪妖、不死者的淒叫更加能讓人陷入癲狂。
  最終芭芭拉如加入了活屍行列的悲慘犧牲者一般,再也聽不到周遭的難民們的呼喊,只是神情恍惚地起身,拖著腳緩緩朝著大門之外走去——必須要做點什麼才行,即便自己對此束手無策,如此想法與自我厭惡的責備一同化為混沌,迴盪在芭芭拉的腦海之中。
  沒有人敢上前攔住芭芭拉,沒有人知道此時叫住芭芭拉會有什麼下場,在自己眼前緩緩走過的人是傳說中斬殺道祖的英雄,是更勝於古龍的怪物,人們屏住了呼吸、停下了動作,無視剛剛還在照顧著、躺在地上哀號的病人們,只是宛如一尊尊石像,等待著死亡恐懼的遠去。



  大門之外的世界已經等同於人間地獄,奮勇抵抗獸神來襲的勇士、膽怯奔逃的懦夫,皆一視同仁地化為地上破碎的屍體。
  殘存的人們舉著缺乏保養而破爛生鏽的槍,努力阻擋持續縮小包圍網的獸神們,狼、虎、豹……無論中世紀歐洲是否應當生存在歐洲大陸上,大雜燴一般聚集在這裡的肉食四足獸們,不知是否由於勝券在握,來襲的獸神們僅僅只是不停揮舞前爪,盡是些如同玩弄獵物般的動作。
  但又抑或是在那逐漸縮小的圓心中央,有個輕鬆用雙手揮舞巨大原木的亞巨人少女奮力抵抗的緣故。
  名為歐菈的亞巨人少女藉由不斷揮舞手中那比一個成年凡人男性腰圍還粗的原木,竭盡全力來維繫自己與同伴們和不斷逼近的野獸們之間的安全距離,但無論作為一名亞巨人擁有多大的臂力,耐力依舊存在著上限,只見歐菈臉上染滿正在轉青的潮紅,已經吼不出威嚇的嘴裡只剩下吁吁的氣音。
  
  外牆城門上,一匹脫離常識地巨大四足獸正悠閒地趴坐著,這頭除了體型之外皆符合北美山獅特徵的野獸將城門內那些無力二足動物的垂死掙扎、同伴們如嬉戲般的狩獵,當成了餘興節目,將牠那與肉食獸的野性姿態完全相反的知性眼睛給瞇了起來。
  「嘿——莫魯夫啊,聽你所說,那殺了派克沃伊斯坦神的女戰士還在這臭氣衝天的石堡內吧。」
  「是的,雅各神。」在那山獅的身邊,有著五位耳朵尖而短的半風精靈,其中臉蛋雖然精緻,卻總透露出老實本性的莫魯夫,看著那由幾個有著殘疾的難民與亞巨人死命駐守的大門,他吞了吞口水後繼續說:「不過敝人知道那位大人來到要塞時,真的是被嚇出了一身冷汗,想著計畫是不是已經暴露了,還好今天一切順利。」
  意外地沒有什麼警覺心,抑或是單純太過愚笨呢?答案真是讓人好奇——雅各神饒富趣味地用舌頭舔了舔自己的臉。
  「那麼話說回來——還得等多久才能看到那戰士出來呢?」前菜早已吃膩,山獅雅各神如人類那樣用一隻前腳托著臉,露出百無聊賴的表情,「為了一睹那能夠殺死黑龍神的力量,我才將作為先鋒的機會讓給了那隻缺了腳的粗暴晶熊,若是結果沒能見上,我可是會生氣的喔。」
  聽到雅各神如此一說,莫魯夫的肩膀不由得震了一下,而這個瞬間沒能逃過雅各神的眼睛。
  「唉——」見到莫魯夫反應的雅各神嘆了口氣,「你長得很像你父親,但膽子卻完全沒能繼承到呢——」
  沒等雅各神說完,莫魯夫已經飛身跳到了雅各神的面前跪了下來,彷彿要把頭埋進這石造的地面一般,將頭完全貼到了被遠方烈焰給烤得有些微溫的地板,戒慎恐懼地喊道:「敝人對此感到萬番抱歉!」
  「……」雅各神面對那幾乎快要縮成麵團的莫魯夫,僅僅只是無言地瞇起眼睛,但視線從未離開過莫魯夫。
  
  又一座高塔伴隨轟隆作響的爆炸聲倒下,從廢墟中激盪而出的火花似乎帶給了沉默許久的雅各神組織話語的靈感。
  只不過,在雅各神剛打算開口呼喚依舊在地上扮演著人肉麵團的莫魯夫時,原本逐漸縮小的獸神包圍網卻開始往反方向散開。
  獸神群中那原本早已勝券在握的情緒一瞬間被恐懼與不安給覆蓋,雖然獸神們依舊保持著戰鬥的姿態,尾巴卻都已誠實地沒入兩腿之間。
  映照在雅各神眼中的是某個被閃耀著光芒的風妖精與火妖精包圍,散發著某種不祥氛圍的『東西』從那因為外部的火光顯得特別黑暗的內門口緩緩走出。
  「哈哈,受到妖精寵愛的人類嗎?!這還真的是相當少見到呢——但是那個與其說是女武神,說是邪神還比較貼切吧!」
  我們走吧!小毛頭們——雅各神呼喚包含莫魯夫在內的半精靈們,自己則一馬當先地從高牆之上躍下。半精靈們沒人膽敢怠慢,立刻跟隨雅各神的腳步。
  
  將內大門團團包圍的獸神們在雅各神到來之後,立刻如同摩西分海一般為雅各神讓出了道路,踩著極具威嚴的步伐,雅各神理所當然地走在獸神們所讓出的道路上,並接受兩側眾多獸神們獻上的額首禮。
  在那道路的盡頭是渾身散發著異常低氣壓的芭芭拉,她低頭不發一語,原本駐守在門外的人們看到此景,沒有人不識好歹地自告奮勇要求留下,歐菈在內的外部殘存人員皆迅速退入要塞建築當中。
  雖然有些遲疑,歐菈還是在看了芭芭拉一眼之後,跟同伴們一同將厚重的大門給闔上。
  
  「那種破門就連抵擋我們攻擊一分鐘的時間都沒辦法吧。」雅各神瞧了一眼那扇對大多數人類軍隊來說都會是個棘手問題的大門,露出了瞧不起人的笑容:「不過正如我所聽說,是個喜愛多管閒事的女人——或許該說女孩?」
  雅各神似乎在嘲笑芭芭拉的體格,抑或是芭芭拉那有不少近似現實世界亞洲人面孔特徵的臉使他無法正確判斷芭芭拉的年紀。
  「明明可以丟下這要塞,優先去主戰場上找到族長家的半精靈三胞胎,跟著今天早上大部隊的腳印追上應該不難吧?還是說你真正想保護的目標是這邊?」
  明明是劍拔弩張的場面,雅各神卻一臉鎮定——這麼說也不對,雅各神表現得一點都不在乎這場戰爭的結果,又或許只是對泰坦森林獲得最終勝利深信不疑,無論自己失敗還是成功,都不會影響結果的情況下,雅各神更加在乎能否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只是面對雅各神的提問,芭芭拉依舊不改沉默,維持著讓人難以呼吸的低氣壓,宛如挨罵卻又不服氣的小孩。
  好奇心得不到滿足的雅各神深深地嘆了口氣,先是抬起頭左右張望,觀察了一下周圍的慘狀,那作為森林獸神的狡詐腦袋不斷運轉,隨後話鋒一轉,雅各神對著身後恭敬跪下的莫魯夫說道:「莫魯夫。」
  「敝人在,雅各神。」
  「再說一遍,你父親為何而死。」
  「在、在這裡嗎?」莫魯夫對雅各神的要求有些遲疑。
  「莫魯夫。」雅各神沒有多做解釋,只是用不由分說的態度再次呼喚了莫魯夫的名字來催促他。
  「是、是的……」莫魯夫吞了吞口水,低著頭看著被血所染紅的地面,說道:「是在帝國入侵時加入軍隊,戰死在前線。」
  「嗯——」雅各神瞇起眼睛,那個表情像是在笑,他對莫魯夫的回答相當滿意,接著雅各神將目光放回那自從出了大門就沒動過的颱風眼,「莫魯夫,我說過你沒能繼承到你父親的膽量, 但那不完全是在責罵你。」
  「疑?」莫魯夫發出了遲疑的驚呼,一方面是對雅各神所說的話感到意外,另一方面則是不明白為何要在這種時候說這些。
  「我跟你父親從小一同長大,我們互相以兄弟稱呼,對我來說他就像弟弟一樣,他是個能與我相論的勇者,但他的勇敢卻過了頭,他從來都是勇往直前,一點也不考慮自己的行動是否會對周遭乃至於自身造成什麼無法挽回的影響,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且直到他離開森林成為原野之風,這樣的心態也從未帶給他無法突破的逆境,所以他大概也從來沒有想過這是錯的,即便我時常提點他。」
  雅各神語帶懷念,完全不在乎周圍的嚴肅氣氛。
  「所以他才死了啊。」雅各神加重了語氣,態度蠻不在乎,卻蘊含沉靜的怒火,「莫魯夫,你的父親因為太過愚蠢,搞錯了自己應該守護的對象才會死,那時他要是帶著你跟茉莉安納一起回到這泰坦森林,你的父親今日依舊會用他那蠢臉活在這世上才對。」
  「……」莫魯夫不敢反駁。
  在莫魯夫的回憶之中,父親的確是個不懂得凡事多著心眼的人,簡單來說就是不適合當個商人,但他那開朗的個性與無論遇到什麼樣的情況都能化險為夷的身手總是能聚集一幫推崇他的群眾。
  當年父親一定是認為自己有責任在保護家庭的同時,保護整個城鎮,乃至於整個國家,因為自己有那個實力,所以莫魯夫無論被說了什麼,都不會改變對父親的尊敬,只是那份尊敬也不能讓他在將自己視作義姪的雅各神面前替父親辯護。
  雅各神沒有等待莫魯夫的回應,因為他一開始的目標就不是莫魯夫。他跨開步伐再次向著芭芭拉的方向小心地前進,嘴裡也沒閒著,繼續用一樣讓人戰慄的嗓音說道:「無論是誰,能夠保護的東西都是有限的,強者能保護的東西比弱者多是理所當然,但不代表強者就能將一切置於自己身後的陰影之中。」
  面對雅各神的步步逼近,芭芭拉視若無睹,雙腳像是生了根般不動如山,最終山獅雅各神那比芭芭拉還要大三倍的腦袋已經到了能夠一口吞下芭芭拉的距離。
  「想把自己看上眼的東西通通保護起來,芭芭拉・卓歷,對僅僅相遇一週的女孩們置入過多的感情,接著又對僅僅相處不到一天的人類們抱持過份的關心,你不覺得自己愚蠢又貪婪嗎?」

  「囉唆。」
  說出這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剛剛還散發著不想與任何人交流的氛圍,雙足不動於大地之上的芭芭拉。
  「喔?」終於得到回應的雅各神如伎倆得逞的頑童般露出笑容。
  只是接下來流入他那做為北美山獅的大耳朵之中的話語,是他始料未及的。
  挺胸立於雅各神面前的嬌小人類將腰際間的兩把武士刀連著鞘一同從腰帶上抽了出來,用力將之插在了地上。
  「不能守護所有東西?那種事情我當然知道,但是我的極限我自己決定,三胞胎也好,這座要塞的難民也好,老子我都管定了!」
  芭芭拉拉緊手甲上的繫帶,雖然芭芭拉自己看不見,但看得見的人眼中都能夠瞧見風與火的妖精如發瘋般躁動的驚異景象。
  「如果你們認為拯救無辜孩子免於戰火的迫害是種錯誤,如果你們認為拯救那些僅僅只是想活下去的人們是種錯誤,那今天我就來好好的糾正你們!」
  「真是自大!你就如我所想的那樣,是個貪婪而愚蠢的人類呢!芭芭拉・卓歷!」 明白事態劇變的雅各神大腳一蹬,向後躍飛了數米,意圖與芭芭拉拉開距離,「就如同我的兄弟,你那短淺的目光與無謂的同情心終究會害死——」
  雅各神的話還沒能說完,而他也未能安穩著陸,因為在那之前,那抹焰紅就已經閃現到了他的面前。
  只見芭芭拉掄起拳頭,將手臂向後拉,把剛剛蹬地飛衝至此的力量全部聚集於那拳頭之上,他的表情毫無波瀾,只有沈於深處的熊熊烈火在劇烈燃燒。
  「你不準再說話了,從現在開始是體罰的時間,給我咬緊牙關!!」

  這是雅各神意識中斷之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