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_千錯萬錯都不要惹怒約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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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28
  約翰拎著青時的背包,再次抵達發現林俊佑屍體的一樓案發現場。方才群聚的教職員已經退潮,他壓低身子,走入封鎖線內,顯眼出眾的外貌與行徑立刻引來現場員警的遏止。

  「現場禁止進入,你沒看見封鎖線……」前來阻止他們的警察口氣不太和善,再看到約翰標誌性的容貌後愣了一下,「你是剛才的學生?」剛才約翰臨危不亂地請人叫救護車,送走江教授時,這位警察也在現場,因此對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那個,不好意思,因為我有點事情想請您幫忙……」約翰毫不掩飾地把青時骯髒的湖水色背包拎到警察面前,「我剛剛前往江教授的辦公室,打算幫江教授把隨身物品送到醫院,只是在他的辦公室裡發現了這個……」

  「這是?」

  「我是校園內前一位被害人季青時的朋友。」約翰沉寂數秒,眉頭深鎖,「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這是……季青時的背包。」

  「你說什麼……這是真的嗎?」

  「我沒有打開裡面,可是這個背包的外觀,還有這個吊飾……不會錯的,是青時的東西,我常常看他背在身上,所以很清楚!」約翰聲音越來越激動,最後甚至不小心鬆手掉了背包,顫抖地抓著員警的手大喊:「青時他現在還在醫院裡沒醒來!我知道兩件事情可能沒有關聯,只是為什麼短短幾天內會在同一間學校裡發生這種事?!青時他明明……他什麼事情也沒做!是個相當善良的人!為什麼偏偏會遇到這種事情……」

  ──就算世界毀滅了,也千萬不要與約翰為敵。

  被害當事人季青時懸浮在一公尺外的空地上,一面發抖一面旁觀這場銀髮美青年飾演得如魚得水的狗血肥皂劇。

  幾次合作下來他逐漸明瞭了,如果真有機會活回去的話,千萬別觸動約翰的逆鱗,否則難保他再死一次。要是之後約翰堅持要住在他的公寓裡,乖乖把房間納貢給他才是明智之舉。

  如此這般,成功將青時的背包轉交給員警,並且將大半嫌疑全丟到了江哲銘教授身上,約翰乾淨不留痕跡地結束了這場小插曲。之後背包上的指紋與血液,警方會怎樣進行調查,全看他們的造化了。青時反而不再擔心約翰的安危,這傢伙若是事後真的遭到警方懷疑,肯定也有辦法全身而退。

  交出背包後,約翰把江教授辦公室的備用鑰匙還給教職員,拎著江教授的手提包,前往醫院。

  江教授所在的醫院正好和青時、蓮婆婆的是同一間,加上方才的林俊佑屍體事件也有影響,醫院內霎時漫出一股複雜氛圍,不知怎地,院內人潮比平日湧出了不少。

  「我先把手提包還回去給江教授,等我一下。」約翰透過櫃台得知病房位置後,率先把手提包放回江教授的臨時病房裡。

  江教授的家屬似乎已經趕到了,病房內有著其他人。約翰歸還包包,並向家屬稍微提及當時狀況。青時在他們對談的期間飄到江教授的病床旁,端詳著教授圓潤而陷入昏迷的面容。

  ——這個人究竟和沈彥有什麼關聯呢?

  ──為什麼又要偷走我的背包……不對,為什麼沈彥又要把背包栽贓到教授身上?

  ──擁有兩個面容的沈彥,究竟是何方神聖?

  不計其數的疑問在青時的腦海裡載浮載沉。江教授平日待他有恩,他也不願意這樣揣測,只是究竟是做了何等舉動,才會這樣遭到對方的報復呢?

  「青時,走吧。」不遠處的約翰這時用氣音對他如此說道,看來和江教授的家屬談完了。青時點點頭,和約翰一起離開了江教授的病房。

  一人一鬼漫步在醫院的潔白走廊上,來到大廳,除了人語聲和推車的滾輪聲以外,大廳公共電視螢幕的新聞轉播聲也傳入青時耳裡。

  「近日某殯儀館停屍間的遺體失蹤一事,目前搜查仍處於膠著狀態。失蹤遺體『胡文恩』,三十歲男性,生前死於割腕自殺……」

  約翰不假思索轉了個彎繼續走,「接下來去青時的病房吧。」

  「啊?為什麼?」

  「咦,不方便嗎?」

  「也、也不是……只是這樣很怪耶。」去幫自己探病什麼的,青時沒來由地抗拒了起來。他下意識回想起遭受襲擊後靈魂出竅,夏佐把他抓到病房逼他認清現實的慘況。這種人生經驗實在太過詭異,一輩子經歷一次就足矣。現在又得被抓去和自己的肉體相認,他臉色不免鐵青了起來。

  「對我而言,現在的青時雖然也很親切,但我還是想看看『有辦法碰觸』的你嘛。」約翰查覺到他的心情有所變化,打氣似的露出笑容,「走吧?會有什麼意外收獲也不一定。」

  「……去了也不見得能醒過來喔?」而且只是徒增傷悲而已,青時嘆了口氣。

  事實證明他無法拒絕美青年的要求,帶領約翰來到自己的病房。

  只是才正打算推開房門,似乎就聽見病房內傳來了走動的腳步聲。青時和約翰互看著彼此,「我也不知道是誰。」青時聳聳肩,他也猜不出會有誰來探望。

  約翰敲敲門,病房內確實有人,他得到允諾後走入房內。

  「哎呀,你是……」病房內的女性以為是醫護人員來定期檢查,沒想到走進房間的是素昧平生的約翰,不免驚呼一聲。加上約翰那抹銀髮紫眼的清秀外觀,女性更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您好,我是青時的朋友,聽到消息後就過來了。」早就對他人投來的視線習以為常,約翰不以為意地關上房門,「請問您是……青時的家人嗎?」

  「我是他的阿姨。一樣也是聽到消息後就趕過來了。」

  「這樣啊。」

  青時難以置信地正視著站在自己病床旁邊的女性親戚,也就是他的阿姨,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收養他的阿姨和姨丈雖然有盡撫養義務,對他也有恩情,但仍稱不上是感情融洽。自從青時升上大學搬出去住以後,與老家的聯絡次數屈指可數。說不定是他遭受刺傷被送進醫院後,醫院主動通知家屬的也不一定。

  「沒想到隔了這麼久才有聯絡,竟然是遇到這種事……希望這孩子能平安無事。」青時的阿姨低頭望著病床上的傷患,「這孩子小時候就不太會表現情緒,也不太喜歡和人交流的樣子……不過太好了,青時還有願意來探望他的朋友,謝謝你。」她對著約翰一笑。

  「青時是……很好的朋友。」約翰回報一個柔和的笑容,「或許我和他認識時間不長,但相處相當愉快……我相信他一定能醒過來的。」

  「是呀。」

  當事人青時不知該如何表現情緒,甚至有些害臊,只好默默佇立在病房一角。

  病房內流瀉出一股安詳的沉靜。

  青時有些難堪地用眼角瞄了眼坐在病床旁的阿姨,即使他怎樣的言行舉止都不會傳到阿姨耳裡,仍不甚自在地縮緊了身體。家人竟然會來探望他什麼的,何況還是這種昂貴單人房,完全出乎他預料之外。

  「我還有工作,差不多也該走了,那就先這樣吧。」阿姨這時候站了起來,走向房門,臨走前又向約翰行了個禮,「真的很謝謝你,青時就拜託你了。」

  「我知道了。」約翰點頭致意,目送青時的阿姨離去。

  病房只剩約翰一人後,果不其然,他對身旁的青時笑彎了眼眸,「太好了呢,青時。」

  「什、什麼?」

  「一定要醒過來喔,不然身邊的人會難過的。」

  「……喔、喔。」青時只覺得有些彆扭,歪過了泛紅的臉,「……我知道了啦。」多半是對這種溫馨場面感到生疏,語氣也笨拙了起來。

  病床上,季青時的肉體呼吸起伏緩慢而規律,床邊的醫療儀器傳來一定頻率的電子聲響。早秋的午後日光滲進窗簾的縫隙內,將原本無生氣的病房增添了股柑橘色的暖度。

  打破這場寧靜的,是猛地從病房外傳來的數道跫音。

  「怎麼了嗎?」約翰推測是前來探望青時的其他友人,不假思索地推開房門。

  不料才剛打開門,門外數道人影一鼓作氣化為潮水湧了進來,幾支麥克風像是瞄準獵物的魚叉那樣二話不說朝約翰臉上刺,約翰嚇得反射性抽了口氣。

  「同學,你好,我們是負責追蹤本次案情的相關播報人員,可以說一下你和被害人的關係嗎?季青時同學的狀況如何?你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什、什麼?」

  攝影機、收音器與麥克風等機械隨著人群一同湊了過來,甚至一舉穿過青時半透明的身體,將約翰包圍的動彈不得。感受到空間壓迫的約翰不得已往後退一小步,也才後退幾公分,病房前的人群立刻得寸進尺地又鑽了進來,幾乎是看到一丁點縫隙就想闖入青時的病房內。

  見這裝備與手段,是記者。

  青時遇害後仍不見蹤影的記者,此刻不知為何一次全冒了出來。

  一察覺到約翰有機可乘,也不知道是誰先起頭,前方的記者領頭竟然直接把他撞開,闖入病房裡。被撞到門邊的約翰馬上轉頭抗議:「等等,請不要就這樣闖進來!」

  「到底是怎樣啊!為什麼之前一點動靜也沒有,現在卻突然跑過來搞突襲啊?」處於毫無用處的靈魂狀態,明明最為焦急的當事人青時除了旁觀以外無能為力。

  「幾日前遭到刺傷,目前尚未恢復意識的男大生季青時情況仍不樂觀。稍早校園內又出現了第二起刺殺案,受害者林俊佑教授當場死亡。目前警方已全面進入搜索,不排除兇手為同一人。」

  記者不顧約翰的勸阻,一面滔滔不絕地對著攝影機鏡頭敘述,更步步逼近病床上深陷昏迷的青時。

  果然是因為校園發生了第二起兇殺案,嗅到風聲後才闖進來的嗎?

  漂浮在半空中的青時,幾乎可以感覺到攝影機鏡頭正拍攝著病床上深陷昏迷的他的身軀,拉近焦距,將他死灰的臉龐一五一十呈現在畫面裡,「住手,別亂拍啦!」他想阻止這場野蠻鬧劇,卻無能為力。

  「我們現在來到了被害人季青時同學的病房前,可以看見季同學傷勢嚴重,正陷入昏迷中。」女性記者接著將麥克風遞到約翰面前,「今天終於遇到了來探訪的朋友,請朋友敘述一下季同學現在的狀況。來,請說!」

  「恕我無可奉告。」約翰瞇起紫灰色的雙眼,比起初期禮貌性勸阻記者的神色,顯著的不悅全寫在臉上,「夠了吧?我們沒有同意拍攝,請出去。」

  約翰和青時此時都明白記者突然出現的原因了──校園內發生的第二起刺殺案,再可口不過的社會新聞題材。林俊佑教授遭受襲擊後當場死亡的緣故,前一位受害人青時的情報也連帶水漲船高。

  記者究竟是如何闖過層層關卡潛入醫院裡的,約翰倒是一點也不想知道。

  「同學,面對青時遭受傷害,你認為有沒有一些原因呢?可否表達一下你現在的心情?」

  約翰緘默了片刻,反問了句相當突兀的話:「……這是直播嗎?」

  「是的。」

  「這樣啊,那就省事多了呢。」

  看見平日笑容可掬的銀髮中性美青年臉色驀地沉了下來,清澈的嗓音低啞冷酷,青時煞時有股不好的預感,「約、約翰?」

  約翰的沉默操控了現場氣氛,他動作流暢地繞開眼前的記者,走到病床旁的置物櫃前,單手反握住置物櫃上的鋼製熱水瓶,移動到攝影機前。

  然後──把熱水瓶的底部,用力砸上不遠處的攝影機鏡頭。

  喀啷一聲清脆,使用全力的緣故,被熱水瓶堅硬瓶角重擊的鏡頭當場迸出裂痕,並有幾塊碎片剝落到地上。在場所有人不約而同發出一聲驚叫,記者倒抽口氣的聲音被收入麥克風裡,頓時放大了不少分貝。

  「同、同學!你這是──」

  「這麼一來,今後的新聞直播素質也會好點才是。」約翰的笑容冰冷如霜雪,掃視現場每一位不速之客,「好了,究竟是為何讓媒體闖入醫院這件事我會再詢問院方。工作辛苦了,各位請回吧。」

  聲帶振動的聲音簡直和槍砲沒兩樣,扎進所有人的耳膜中,甚至連青時也不由得發抖起來。與約翰相識沒幾天,他是第一次見到這溫馴的草食性動物發怒。

  突如其來被砸爛攝影鏡頭的記者小隊發出非難,有些工作人員衝過來找約翰理論,記者呆愣在原地,不只是直播遭受中斷,場面現在可是一片混亂。

  「青時,你應該也有辦得到的事情吧?」約翰面對紛亂不為所動,朝著騰在半空中的青時使了使眼色。

  ──附身,就像是住進對方的身體裡。

  「啊、是,是!」被這一瞪的青時身體立正站好,腦中逕自浮現出與約翰初次見面,並借用他身體的記憶。

  「嗚……什、啊、啊啊啊!」

  於是當他醒悟過來時,自己早就相當聽話的鑽進記者小隊裡的其中一位工作人員身體裡,操縱起工作人員的身體。

  「回去了,回去了啦!」附身成功的青時控制對方的肉體,左右手分別一伸,抓起身旁另外兩個人,直接往門外拖,「怎麼回事,為什麼我的身體會自己動起──啊啊你閉嘴啦!乖乖給我去睡覺!等等就還給你了啦,借我一下是會死喔!」附身太過唐突且不完全的緣故,身體的主人還留有抵抗意識,形成兩個靈魂搶同一副身體,但是只有一張嘴可以說話的七嘴八舌詭異狀態。

  約翰砸爛攝影機,外加青時那股肉眼無法視及的非科學力量大亂的緣故,場面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加上約翰當真開始播打病房緊急電話的緣故,那副悠然自在的氣場讓人頭皮發毛,擅自闖入的記者果真開始撤退了。

  隨著青時附身工作人員,將所有人推出病房、醫院相關人員前來處理後續事宜後,病房總算再度恢復平靜。

  脫離附身狀態的青時飄了回來,和約翰彼此對視,默契十足地嘆了口氣。

  「……真是場災難。」約翰揉揉發疼的太陽穴,「不好意思突然要你做那種事,青時,只是我想不到方法可以讓他們乖乖離開了。」

  「別、別在意,沒什麼啦……哈、哈哈哈。」青時乾笑了幾聲,和表面的爽朗相差十萬八千里,此刻他的內心可是波濤洶湧,腦海裡像是罹患強迫症似地反芻著剛才的畫面。

  這傢伙就這樣砸爛了攝影機鏡頭。

  這傢伙就這樣砸爛了攝影機鏡頭。

  實在太可怕了所以要講第三次,這傢伙就這樣面不改色地砸爛了對方的攝影機鏡頭。

  那保持著美好微笑狀態直接把鏡頭毀成碎片的場面可說是世紀性震撼,直到現在仍嗡嗡作響,青時有那麼一瞬間出現了自己的膽子也一同剝落成碎片塵埃的幻覺。

  今後要是與約翰為敵,必定死無全屍。

  「但是……青時,就算再怎麼亡羊補牢,我想效果也不大就是了。」

  就在青時心想「砸壞記者大人的攝影鏡頭究竟會不會被索求賠償」時,恢復平日優雅氣質的約翰發出嘆息,看著他充滿愁緒的清秀臉龐,青時多半也猜想到約翰在擔心什麼。

  「你的長相和消息……很有可能已經透過新聞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