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暗與光明的交織
本章節 9582 字
更新於: 2021-03-03
兩聲「叩叩」的敲門聲透過不知多厚的木門傳進空蕩偌大的會議廳。
敲響會議廳內正在獨自閱讀卷軸的蕪。
「稟報大人,屬下夜閣聽令前來與您會面。」
「恩。進來吧。」
蕪依舊認真地盯著手中以「川林神羊」的羊皮製成的新穎皮卷軸。
相傳川林神羊天性不懼怕任何溫度,只出沒於神界或魔界中,並不會主動現身於人界裡。平時以「纖靈蟲」與「茅廬禍梔草」為食,算雜食類神獸。
以此作為原料便是看中川林神羊那身不怕撕裂或浸溼而導致文字模糊的狀況。
本身羊皮就附有「高階火水抗性」與「不破韌性」的兩種固有魔法加持。塞壬另外對寄給蕪的卷軸施加「絕密」與「禁聲」兩道結界魔法,安全性更佳。
神界經常使用以川林神羊為原料的羊皮紙,只不過看著滿桌堆積如山的卷軸,看來塞壬特地回到神界獵殺更多川林神羊並迅速製作成可書寫的羊皮紙。
不過塞壬正在濕地留守並觀察三族的動作,恐怕是另有他「神」替她獵捕。
夜閣輕推開木門。
會議廳曾是六大守護神齊聚的共同場所。六張看似普通卻附有隱藏魔法的木椅緊緊包圍著宛如月亮般圓滑巨大的黑曜石圓桌——只有一名身影坐在座位上。
福特斯。他的座位正好背對走進廳內的大門,為此夜閣走進房間後變直眼對視著福特斯的背影,那認真且孤獨的背影正與冰冷卻熾熱的眼眸對視。
夜閣靜默不語的輕闔上門並看著。
這座會議廳是蕪為數不多知悉的房間,好似曾經饕餮也經常進出會議廳與眾神交談開會。不過這六張座位並不是為自己或六大守護神而建立。
是給寇特與身邊「五大親信」專門設立的寶座。
可以說早在寇特順從於饕餮之前便有這間會議廳的存在。
黑曜石圓桌上擺滿塞壬回傳過來的「濕地支配進度」。
蕪認真的投入於內容中,沒有以眼神或言語歡迎夜閣的到來。
為了不打擾蕪的閱讀,夜閣到場後除了在門外彙報自己的抵達外,便無開口。
靜靜的望著這位正在努力辦公的至高偉大的王。
十分鐘的寂靜。
終於放下手中文字如螞蟻般密集的羊皮紙。
蕪本應感受不到疲倦與乾澀,卻又下意識的揉了揉眼皮。
——長嘆聲。
「唉——塞壬的字形真是潦草,就算是活了千年之久的神也不訓練寫字嗎?」
並不是抱怨內容想表達的意思,轉而感嘆整面彷彿鬼畫符般的凌亂紙面。
夜閣略感好笑卻又無奈的微搖著頭。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塞壬本就討厭神界以外的所有事物,包括大人您要求她撰寫的人間字體,恐怕您剛剛過目的所有內容都是在濕地時才臨摹的初品。」
「確實怪不了她。不過潦草歸潦草,還是能看懂些簡單不須過多筆畫的字體,從片段的句意就能粗略了解目前溼地與三族的現況了。」
「那請問目前三族首領的意思是……?」
此時,蕪不禁伸出右手,貌似頭疼的按摩著毫無痛感的額頭。
「有點難辦——天蛇族還未有定論。魚人族立場堅決,從每日逐漸加重的軍事演練來看,似乎已經準備與我們開戰。蛇人族則開始勾結人類,意圖合作。」
「果然還是做為出類拔萃的天蛇族較有先見之明!」
「話還不能說得太早。我也不敢保證天蛇族最後的決定究竟是投靠與我們麾下還是與其他兩族聯手反擊——我們必須以最糟糕的情況去判斷才可靠。」
「所言極是!不過萬一對方三族真有意謀與我們交戰,恐怕您也不會現身應戰吧?畢竟那片濕地是相當重要的據點,深怕過於強大的力量破壞場面。」
「不只是我,就連你們也都不能出手。是啊——確實不能隨意出手應戰,屆時恐怕得利用寇特的大規模精神控制迷惑敵人的意識,但終究治標不治本!」
蕪貌似有點小發脾氣的隨意亂撥桌上凌亂的卷軸。
感受到饕餮的不悅,夜閣依舊處變不驚的站穩原處,反倒擔心的思索著。
「確實與您的初衷相違背。」
「……這就是為甚麼我遲遲不喚回塞壬而繼續留守觀察對方的小原因。」
還不能隨意召回塞壬。作為前線觀察敵情的先鋒,目前自己還未能想出更好的交涉方法,更別說對方還帶有敵意的與我對立著,自己需要更多時間準備。
倘若對方的行動超乎我的預料,自己也能隨時命令塞壬做出應對動作。
要是當初寇特與塞壬沒有會錯自己的意思,也就不會有今天的煩惱了吧。
不過若是能成功拿下那片濕地與三族的勢力,對自己而言肯定不虧。目前身邊已經有人類的加入,至今需要的便是體質壯碩與能力強大的亞種投靠於我。
即便現在避著,也難逃日後必須要容納不同種族的命運。
「相信您遲早會想到最佳方案的。」
「希望如此吧——話說你知道為甚麼我會傳喚你於我的身邊嗎?」
「請您明示。」
「首先我想聽聽奎勇目前的行動進度。」
「奎勇的部分,他目前已經順利進入您指定的艾恩克王國內。不過由於艾恩克王國領域過大,加上人口密集以至於行動不便,所以追查進度稍有落後。」
「也不能怪奎勇,身材魁梧又搭上笨重堅硬的盔甲,實在難以在人流間肆意穿梭吧,別說靠魔法轉移自身位置了,光是認路找路都要花上不少時間吧。」
「正如您所猜測的那般窘境。」
「既然如此——就跟他說我這邊不著急要求查獲結果,接下來我得專注在濕地一帶的瑣碎事務,讓他別有壓力的執行我的任務。」
「您實在對奎勇太過仁慈了!屬下對於您的關心與體貼感到動容。」
夜閣替奎勇表達敬意的恭敬鞠躬。
對於這種浮誇的反應,蕪根本已經習慣的心中毫無波瀾。只是敷衍的點著頭。
「接下來——日前讓你藉著『百夜子』的線索追查名叫『泰爾』的男人,至今追查的成果如何了?」
「關於這點……恕小的無能,屬下已經尋遍艾恩克國境內外的各處,就是未能找到或接觸名叫『泰爾』的男性人類。」
伴隨著逐漸低聲的道歉聲,夜閤的頭壓得越來越低,自責的視線已不敢直視。
蕪倒是意外的平靜。
沒有責怪,也沒有因此憤怒,平靜的向桌上卷軸發著呆,好似早已猜到結果。
「是我給予你的線索太過稀少以至於讓你至今都尋獲無果嗎?」
「不!這並不是您的錯。百夜子是相當古老的毒魔法,能夠使用這類魔法的物種已經非常稀少,更別說是體質薄弱的人類。理應是非常好找的。」
「那為何至今都找不到?」
「……屬下猜測是因為現代人類鮮少接觸相對稀罕且危險的毒魔法,也就更別說在毒魔法中更少見的百夜子。不過屬下並不是為自己辯解,無能是事實。」
緊張且連貫的自責語氣抨擊著夜閣的內心。無法原諒浪費這麼多時間還未有半點結果的自己,也無法原諒饕餮大人深信自己能夠完成任務的這份期待。
從語氣就完美地傳達給蕪。
很是無奈。
「真是的……既然你都清楚明瞭的說明原因,為何還要責怪自己呢?毒魔法在人類的見識中確實是相當危險且稀罕的超物質魔法,我早也有心理準備,只是抱著嘗試的心態向你傳達指令,尋獲無果也早在我的預料中,不必自責。」
「非……非常感謝您的原諒!」
「不過既然艾恩克國境內外都徹底的搜查卻仍未有結果,代表這傢伙並不屬於艾恩克王國的人民——又或者說他是艾恩克國內的機密人員?」
「那麼有需要將搜查網擴大到其他國界嗎?」
「恩……暫且沒有這個必要。我目前還未安穩的在史塔芬平原上立足,若是不巧驚動到其他國家或勢力,勢必會引起不少與不小的麻煩。」
「也就是說您目前要先放棄這項任務嗎?」
「是啊。其實傳喚你過來也是基於這個理由——老實說,我早已猜到你那邊的搜查結果不會成功,所以已經及早想好要賦予你的新任務。」
「請您不吝下達新任務!」
夜閣迅速單膝跪地並誠摯低頭,以最恭敬的姿態迎接新的工作。
「先前我才命令你利用分裂體紀錄海特盜賊團的所有成員名單——在不影響這份工作的前提下,我令你召回所有本來在追查泰爾的分裂體,前往新地點。」
「請問是怎樣的地方?」
「不必我明說,你先看看塞壬回傳的資料內容。」
語畢,蕪抓起凌亂卷軸堆中最不起眼的單薄羊皮紙張。
這是少數成冊卷軸中內容稀少的紙面文件。從如此凌亂的卷軸堆中要迅速挑出薄薄紙張,可見蕪早已準備抽出並交給夜閣。
在蕪剛抽出紙張的同時,夜閣迅速站起身並快步走向蕪的身邊。接過剛抽出的羊皮紙張並仔細過目,不放過半個字的靜默閱覽,儘管字體醜的令夜閣難受。
終於過目完畢。
夜閣未開口表達自己的想法。
蕪的眼角餘光看見夜閣讀完自己交給他的文紙,自己便主動開口。
「根據回傳的結果——蛇人族的族長『烏爾芬』早在我們大駕光臨前便與人類建立相當親密的合作關係。對於天蛇族或魚人族來說,他們相當討厭人類。那是甚麼原因讓蛇人族冒著受到兩族欺壓的風險強硬與人類交涉的?」
「是明確的利弊關係。」
「恩,塞壬也是抱著揣測的角度去分析蛇人族與人類的關係。其實我本來也是這麼認為——直到我看見塞壬在報告中提到的名子,我改變自己的猜測。」
「屬下猜測,您是指艾恩克魔導師團的第二席次『費洛馬爾』嗎?」
「沒錯!才剛與我們建立友好關係的海特盜賊團也曾與費洛馬爾交手,從他們害怕的口吻可以體會到費洛馬爾可能是位強勁的對手,甚至能與我不分上下。話題至此,夜閣你可知道我為何在看過三族近況後表現得如此猶豫嗎?」
「恩……雖然只是猜測,但屬下認為您最忌憚的原因恐怕是費洛馬爾的神秘,或是蛇人族與費洛馬爾之間合作的真正原因。」
迅速且明確的猜測令蕪面無表情的點著頭,既不是認同也不是否定。
恐怕連蕪本身也不太確定自己為何如此膽怯吧。
「先談談費洛馬爾與蛇人族交涉的可能性吧。據我所知,蛇人族天生具備高智商,牠們擁有異於常人的學習能力,能夠完美複製甚至開發出更優秀的技術,所以在濕地中他們扮演著『商人』的身分,輔佐著天蛇族或魚人族。」
「您的意思是——費洛馬爾將艾恩克先進的知識傳授給蛇人族,透過蛇人族的學習與模仿,優化濕地所有物種的生活品質嗎?」
「沒錯。根據塞壬的內容所說,本不喜愛與人類交涉的天蛇族卻擁有隻有人類才會的『煉金』與『紡織』技術,這些技巧也許就是蛇人族傳授或販賣。」
「不過依照您的猜測,天蛇族或魚人族也不是傻瓜,牠們肯定知曉這些技術來源,既然是抱著討厭人類的心態,那又為何要接受對方的好意?」
「……我猜可能牠們是懷著『利益關係』而不是『情誼關係』吧。加上這本就是利於族群的好處,為了族群發展而不得不接受的風險。」
「原來如此!這也就明白為何天蛇族與魚人族為何會放行蛇人族與人類的結交關係。不過屬下記得天蛇族與魚人族的關係不佳,作為天蛇族的夥伴,蛇人族竟然仍與魚人族保持著良好關係?」
「看來你也對三族之間的關係略有耳聞。不錯,天蛇族與魚人族的關係確實非常不好,甚至惡劣到隨時都有可能開戰的程度。不過依塞壬的暫時觀察來看,早在初次闖入濕地之後,雙方族長曾有私下會面交涉過一次。」
「這樣看來兩族間惡劣的關係只限於子民而不是族長?」
「可以這樣猜測。雖然不解雙方族長繼續交涉的理由,至少,目前牠們最大的敵人是我們而不是互相,所以不太可能會有濕地戰爭的可能。再說回費洛馬爾的事情,你認為費洛馬爾為何會願意幫助濕地的開發?」
「……屬下不明白。」
夜閣終於露出不解的神情。
至今仍能夠完美跟上蕪的思維,夜閣的反應能力也相當卓越。不過他對於費洛馬爾這個陌生人類並不熟悉,再卓越的分析能力都會遲鈍吧。
既然夜閣是這次任務的執行人,自己得跟他說清楚任務的詳細背景。
「費洛馬爾是位狂熱的實驗家,根據比摩的敘述,他長年致力於神秘實驗中,曾在特爾加斯納村內猖狂的鬼鰣出現不正常的行為與特徵,那批正是出自費洛馬爾之手。由此推斷,他可能想以三族作為實驗樣本,滿足自己的求知慾。」
「所以假意交易之名接近蛇人族嗎?」
「這些當然都是初步的推估,似乎蛇人族與費洛馬爾之間的這段合作關係已經維持好幾年,我不認為先天聰慧的蛇人族沒有察覺到對方意圖,要不是對方手上握有蛇人族的把柄,就是蛇人族這邊有繼續合作的理由。」
「您果然英明!如此細微的觀察令屬下嘆為觀止!」
夜閣表示讚賞與敬畏的在次彎下背脊,誠懇的向蕪鞠躬。
蕪再一次選擇無視,冷冷地繼續闡述。
「若是蛇人族意圖借用費洛馬爾的力量阻攔自己的計畫,勢必會變得非常麻煩。為此——我令你與分裂體們開始深入蛇人族的營地內部。明天早晨五點,費洛馬爾將會前往蛇人族的據點,趁此觀察牠們之間的互動。」
「屬下明白。」
「除此之外——我並不排除費洛馬爾打算偷襲天蛇族與魚人族的意圖。倘若費洛馬爾背叛蛇人族開始朝其他兩族伸出魔爪,我希望你能及時向我彙報。」
「屬下明白。」
「很好。至此我也向你表明這次傳喚的理由,這裡沒有你的事了。」
蕪隨手一揮表示著夜閣能夠離開會議廳。不過夜閣並沒有立即轉身離開。
「福特斯大人,請問寇特與格里芬正在人間做些甚麼呢?」
「怎麼啦?你有事情找他們嗎?」
「只是單純好奇——就連戴倫斯也不知道兩位的去向。」
「因為寇特私自放行魔物,為了懲罰他,我才派遣他前去礦山協助海特成員與隆恩斯姆重建內部的環境。至於格里芬的話,似乎是寇特自己帶走的吧。」
「原來如此,此懲罰的手法確實高明。既能以勞作體罰的手段給予寇特懲處,更能順勢補償因自己錯誤的判斷而導致海特的損失。」
蕪面無表情的點著頭,同時好像又想起甚麼。
「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剛剛才與千尾簡單聊了幾句吧?」
「嗯!?您怎麼知道的?」
「戴倫斯才剛與我彙報。別看他行動速度緩慢,在這種空間內,他似乎擁有瞬間移動的能力。早在你接獲傳令並趕往會議廳前,他就先前來知會一聲。」
「……果然是位深藏不露的神。」
「所以說——你們聊些甚麼?該不會千尾對於能夠勝任指揮官感到害怕吧?」
就是一句無心的猜測,正中事實的紅心。夜閣震驚的微睜開眼睛。
「不愧是福特斯大人!千尾確實對於自己的能力很沒信心——倒不如說害怕著自己的失敗會讓您感到徹底的失望。」
「會緊張也是正常的,本來就沒給她時間的壓力,再說我不可能近期就將指揮的重任交給她,只望她能盡快調整好心態,等時機成熟便再開始慢慢轉移。」
「福特斯大人果然高明!」
夜閣真的是打從心底的佩服饕餮的所有!
彷彿知曉萬物的聰穎是自己永遠無法追趕的太陽,就連直視都覺得刺眼奢侈,這股望塵莫及的空虛正是自己服侍的動力。
哪能知道這附饕餮的身軀內,只是一名曾經被大臣名流唾棄的無能王子。
蕪開始整理著桌上凌亂的卷軸。
淡然的眼神向一份份被自己捲起的卷軸掃去,同時冷不防地又再向夜閣問話。
「夜閣啊,你認為我早前對於寇特的靈氣施壓會不會太沉重?以懲罰的限度來說可能適當,但論寇特的抗壓性,會不會讓他對我的觀感變得畏懼或害怕?」
夜閣只思索了約三秒,便馬上說出自己的想法。
「我認為對於犯錯的部下,本該承受應當的懲處。此刻的寇特並沒有任何值得憐憫的空間。與此同時,您所施下的所有懲處措施都會變得合理正當。」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常規過於死板,我認為還是要有些自由的思想。」
「那麼您是怎麼看待這次您對寇特的施壓?」
「……只覺得自己讓寇特的內心留下陰影,很擔心他會因此而害怕自己。」
「作為侍奉您的部屬——寇特本就該抱持害怕您的心態臣服於您的指揮。」
「那你認為這種害怕是出自於他的真誠嗎?」
「屬下的拙見,只要能完美服從並執行您的指令,不是真心也沒關係了。至於有沒有可能因為害怕過度而萌生反叛的意圖,我能跟您保證我們六大守護神會永遠效忠於您的旨意,膽敢有守護神妄圖背叛,吾等必將其消滅殆盡。」
如此振奮的誓言,完全與蕪的話題核心違背。
夜閣想得太過嚴肅沉重。自己只是擔心寇特的情緒低落,正想著要如何安撫被自己過度的威嚇懲處導致的心理創傷罷了。
不過就這樣細品夜閣的想法,讓蕪越來越好奇,守護神之間究竟將對方當成怎樣的關係看待?是同伴或是同事?從夜閤的言詞來看比較偏向於「同事」吧。
還得仔細打磨打磨吧。
終於整理完桌面上肉眼可及的所有卷軸與羊皮紙張。
蕪站起身並下意識的伸伸懶腰,此畫面似乎似曾相識。
對啊——曾在王宮內處理功課的自己也常常打呵欠伸懶腰。
只不過場景改變了,身邊的夥伴也不一樣了。
不知道自己的死訊是否傳到父皇或格羅薩爾那邊了?
「時間也不早了——準備整理前往濕地的必要物品,待會離開空間後先去礦山內部探視整修情況,隨後再伴我前往濕地——天蛇族的據點。」
「遵旨!」
●
《1927年7月18日,早上7點23分》
與此同時,節慶的歡樂氛圍流散於艾恩克王國的各條街道與人潮。
人聲鼎沸。
不愧是作為史塔芬平原上最強大的王國,路上除了身穿普通衣衫的平民外,最常見的便是五花八門的戰士。絢麗且閃耀的戰鎧再太陽的曝曬下顯得刺眼。
可能就連看似平民的普通人都有可能深藏強大的魔法能力。
當然不只有人類參與節慶——來自各地的亞種忘卻與人類的嫌隙,與人們共享節慶帶來的歡快與笑聲,在艾恩克王國內彷彿本就不存在著種族歧視。
完美且美好的強盛國度。
就在王國中心的某座廣場內,設有以水晶圍住的巨大噴水池,繁花錦簇的花圃圍繞在清澈的水池邊緣,清涼水珠伴隨擎天水柱逸散四旁,滋潤著花圃。
而這座水池旁設有幾張供人們休息的長椅。
有道體型明顯魁梧,全身被漆黑盔甲包圍的神祕騎士。
密不透風的黑頭盔正低壓著,視線似乎被那厚實黑手甲捧著的破舊地圖黏住。
那張地圖呈現嚴重的泛黃,邊緣殘破的像被狗啃過,肉眼粗估大尺寸的圖紙,在這位騎士體型的襯托下顯得迷你可愛。讓人懷疑地圖上的字會不會太小。
居民們對於這位體型魁梧卻安靜得發慌的黑騎士不感到害怕,畢竟四處都有類似穿著的戰士。只不過這位黑騎士仍然受到不少異樣的眼光。
硬要說為甚麼的話——他以低頭細看地圖的姿勢已經維持將近半天。
過程靜默不語,沒有明顯的呼吸或小挪動,眼睛像是不會乾澀的直盯著地圖。雖然頭盔將其面貌遮掩,但這近似雕像般的固定彷彿連眼皮都停止開闔。
旁人眼裡十足是個怪人。
不過很明顯的,黑騎士看不懂手中的地圖。貌似出自於害羞或固執,他選擇不像身旁居民詢問或求救,而是動也不動的保持著坐姿,死盯著地圖。
這名黑騎士正是奎勇。
受命前來艾恩克王國也有近兩天的時間。至今仍然打聽無果。
倒不如說幾乎迷失於繁華且錯綜複雜的街景巷道中。
奎勇此時突然連通與體內夜閣分裂體的心電對話。
《你確定我手中這份地圖是正確的嗎?為何我無論如何細看都無法看出這張地圖與城鎮真實街景的關聯性?還是說這份地圖只是簡易版的次品?》
這番詢問也引起夜閣疑惑的自言自語。
《不可能啊——這是我手邊擁有最新的地圖,即便有差異也差不了多少吧?》
《你是從何找來這份地圖的?》
《……是來自我身邊的部屬『尼古拉絲』提供的地圖,聲稱是絕對不會有錯的地圖。我特別相信她的判斷,因為她也是我身邊熱愛鑽研地理方位的部屬。》
《是嘛?只不過這份地圖的外觀似乎有點破舊,應該也有段時間了吧?》
《這我不明白。更何況我並不常接觸神界以外的世界,所以能夠提供你地圖已盡我所能的幫助你了,恕我能力有限。》
《不,你能夠助我此次任務,我沒什麼好埋怨的。不過話又說回來,不知道其他守護神目前的進度如何了?我身為軍神卻只能打聽情報,屬實飢渴難耐。》
《福特斯大人如今變得謹慎,動武這種事情是大人不願看見的手段。你就好好忍耐心中即將爆發的鬥武之魂吧。話說——我有事情要轉達給你。》
《等等——好像有名人類正在接近我,眼神似乎正在望向自身。》
《那名人類……那名人類我知道。》
《你認識?》
《……恩。先不說了,他似乎有事情要找你,你先與他應談吧。切記,別主動詢問有關『蕪.艾恩克』這名人類的死訊,要以自己的肉眼見證答案。》
《理解。》
耳語漸漸消失。
那是名身材精壯的男子。穿著的米白衣衫輕薄,輕柔的貼附著佈滿肌肉線條的體魄,藏不住雄偉寬闊的胸肌,半透明的質料隱約顯露幾條老練的疤痕。
帶有輕鬆意味的步伐靠近著奎勇。
「請問您有甚麼困難需要我幫忙的嗎?」
一聲親切卻粗糙的嗓音喚醒看似正在沉睡的龐大軀體。
奎勇終於有了明顯動作。如同被封印在石塊內的靈魂被喚醒,他緩慢地抬起頭,佈滿灰塵的視線從地圖移向聲源——是位穿著簡易的中年男子。
那頭放蕩不羈的雷鬼頭搭配著那雙宛如幾夜沒睡的死魚眼,渾身充滿怠惰的氣息,不過黑騎士卻從中感受到陽光般的強烈氣息,似乎是來自於——
男子腰間配帶的獅頭大劍。
總共有兩把尺寸雷同的大劍,卻只有一把隱約散發著不同凡響的氣息。
看來是把相當危險的大劍。因為男子還特意在配戴另把普通大劍,從使用程度與銳利度來看,劍鋒已經有點鈍,外觀卻不乏留有使用痕跡。
推測普通大劍才是主要用劍,而那把獅頭大劍則是鮮少使用。
奎勇簡單打量著男子。接著終於說出來到艾恩克王國內的第一句話。
「請問您是……?」
「初次見面,我是王宮內的護衛士兵,名叫『格羅薩爾』。據民眾回應這裡坐著一位疑似是具屍體的黑騎士,不過從問答的語氣來看,您似乎很健康呢。」
此時,格羅薩爾的視線瞥向奎勇手中的地圖。
「看不懂手中的地圖嗎?」
奎勇動作輕柔的點著頭。
「是的。」
「看來你不是艾恩克王國內的人。能否請問您來到國內有何貴幹?若單純參與節慶活動的話,照理應該不用特別拿出地圖,而是將城內逛過一遍吧?」
非常精明的揣測與推理。
奎勇繼續的點著頭。
「正如您所說,我並不是這個國家的居民或士兵。我此次前來是為了打聽一位重要人物的消息,所以打算前往管理地區的局處詢問。然而,城內居民太多,建築緊密且五花八門,僅僅幾條圖紙上的線路仍無法為我解答。」
「我正是王國內部的成員,說不定能幫上你的忙。你想找的人叫甚麼名子?」
「就叫作——『蕪.艾恩克』。」
「蕪……?」
剎那間,格羅薩爾的臉色明顯閃過錯愕的表情。
黑騎士未領悟到這份錯愕的真實含意,空洞深邃的頭盔眼窩死盯著格羅薩爾,期待著眼前的男人給予自己確實的答案。
格羅薩爾大概只愣在原地幾秒。
「……能說說你找尋這人的原因嗎?」
「恩——只是想知道這位的身分與位置。」
「想知道嗎?」
「您會這麼問我就代表您應該與這人有認識吧?」
「也不能算認識吧……但我能帶你去見見他。能否先告訴我你的名子?」
「奎勇。沒有姓氏,名子就稱作奎勇。」
「好吧!那麼奎勇先生,您能否先將您手中的地圖借我看幾眼呢?」
「請便。」
奎勇馬上交出手中緊握許久的圖紙,都被捏出不少皺褶。
接過溫熱的地圖,格羅薩爾簡單的過目幾眼——隨後笑出幾聲。
「哈哈哈哈!難怪你找不到路。這張地圖是幾百年前王國剛建成的初版地圖,至今都已經好幾百刷了,城市內的容貌與路線早已與這張地圖迥然有異。」
「原來如此……」
奎勇略顯羞澀的低著頭並自我懺悔著。
夜閣不是才說這是自己部屬提供的最新版地圖嗎?難道這中間有甚麼差錯嗎?
只笑了幾聲後又恢復原先的鎮靜。
「有需要我帶路嗎?當然——我不會輕易拋下你,會全程伴你前往目的地。」
「您要跟在我身旁……嗎?」
奎勇正在考慮著。
同時——在空蕩的意識中,突然傳來躲在盔甲內部,夜閤分裂體的耳語。
《奎勇,你可知道站在你身前的人類戰士是誰嗎?》
《不曉得。》
《他正是昨天與福特斯大人共處同坐礦山的那名人類戰士。》
《就是你說的那位可以操控聖獅力量的人類嗎?那看來他腰間那把大劍並不是普通的武器,而是把被灌注聖獅意識的力量的魔劍了。》
《沒錯。不過真沒想到他就是這座國家的士兵,可謂天賜良緣!》
《怎麼了嗎?》
《我就說說我剛要轉達的指示吧——福特斯大人向你傳達任務暫緩的指示。你當然必須要繼續執行並追查這名人類的身分,但大人要優先處理濕地的問題,所以暫且不追究進度的快慢。》
《那你所謂的天賜良緣又是指甚麼?》
《所謂的良緣——這名人類剛好與我們相見,對於聖獅的力量我感到好奇,我認為這是能夠探索非凡力量的好機會,說不定是能夠茁壯大人力量的糧食。》
《所以你希望我答應這名人類的提議,讓他跟在自己的身旁嗎?》
《我當然不勉強你。畢竟福特斯大人並未下達這般指令,但依照目前情況來看,現在的你也確實難以在這座城鎮獲取甚麼有用的資訊。更何況這名人類也表明會出手援助你,這也合理湊成你緊跟在他身旁的理由了。》
《……既然你都這麼分析了,那我就答應跟隨這名人類了。不過我還是以大人的任務為首要重點,倘若我無意間偏離主要軌道,希望你能稍稍提醒我。》
《那就這麼說定。》
隱隱耳語就在一聲堅定且興奮的決定聲中消失。
奎勇重新以專注的眼光緊盯著眼前的格羅薩爾。
「那麼麻煩您能帶我去會見蕪先生。」
「那當然沒問題!不過呢——我身為艾恩克的士兵,有義務帶領觀光客遊覽這座城鎮的美麗。正好蕪先生目前有事在身,不如先跟我遊歷城鎮各角落吧?」
「……若是蕪先生不方便會客的話,那也沒辦法的。反正我現在也無事可做,與其迷失在這座龐大的繁華迷宮中,不如麻煩您帶領我走向正確的路吧。」
「好的!那這張地圖也就不需要了吧!」
格羅薩爾三兩下就將手中本就破爛的地圖捏成一團紙球,精準地丟向水池旁的垃圾桶裡——臉神滿是期待的歡笑。
「那麼往這邊走吧!」
「有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