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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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3-01
第七章





  夜深人靜,她總算把作業完成了,開心地在心裡發出歡呼後,馬上打了個呵欠。

  不小心弄太晚了。

  畢竟功課這東西對她而言有難度,最近她開始試著預習和複習,才不會隔天老師點到名卻什麼都不會時被嘲笑……只是她的腦袋還真的有點愚鈍,幾個小時前穆東皇才教了她一遍,回到房間後馬上忘了一半。

  覺得自己浪費人的好意,她對人有莫名的愧疚;看看時間,已經晚上十二點多了,不得不睡,她揉著眼拖著腳步來到床邊。

  身體沾上軟綿綿的床被,正滿足地閉眼準備見周公時,外頭傳來輕微的聲響。

  腳步聲。

  聽見外頭有聲音,話說三樓這裡除了她以外沒有其他人住……是誰要到頂樓去嗎?

  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可能了,但這種時間……還真稀罕。

  她將門開了個縫,想查看從樓梯口閃過的背影。

  嗯……兩個人,是穆東皇和喻玄月。

  雖然沒看見臉,不過從走路的方式和兩人的組合來判斷絕對不會錯……只是這麼晚了,去頂樓做什麼啊?

  有些好奇,想了會後決定跟上,她努力不讓自己的腳步發出聲音,只是她的腳還沒跨進門檻,已經在天臺上的穆東皇轉過了頭。

  「啊,還沒睡嗎?」

  眼神不偏不倚地對中她,讓她嚇得身體一縮,她急忙搖手。

  「沒有啦!只是聽到……咦?」

  正要解釋時,天空傳來奇怪的聲音,啪噠啪噠地像是有東西在拍動,過了許久才緩緩現形,一隻純白的文鳥穿越空間飛了進來,讓天空變得有些扭曲。

  「怎麼……」第一次看見有活的生物進來,而且那隻鳥還非常乖順地停在穆東皇舉起的手上,她不得不發問:「那是什麼?」

  「這是信使,我們崑崙的聯絡方式。」

  「法術嗎?」

  「說是法術,更像是寵物的概念。」穆東皇用另外一隻手摸了摸文鳥的頭,「每個神都能馴養,只要彈指就會出現,因為是不同的神培養的,個性也會不太相同。」

  「就是所謂的寵物都會像主人。」

  聽起來就跟他們人類養狗或貓那些的道理一樣,所以……啊。

  突然想到,她用非常嚴肅的表情跟人確認,「沈濬華的……會跳火圈嗎?」

  仔細想想,沈濬華的個性這麼出格,寵物應該也非常別具一格吧!真想見識一下。

  看到她這麼認真地發問這種無聊問題,穆東皇露出苦笑。

  「說不定有這個可能。」不承認也不否認,穆東皇輕皺了下眉,「不過濬華不喜歡信使。」

  「對耶。」被一說才想起來,她湊到了文鳥面前,也伸手想逗弄一下,「沈濬華好像說過,用這個不如用手機……」

  她伸過去的手被文鳥輕輕啄了兩下,不會痛,癢癢的,真是越看越可愛。

  「因為手機可以選擇不讀,但信使就必須馬上回覆才行。」

  穆東皇解釋了原因,這一聽就非常的沈同學風格,她撇了撇嘴。

  「這麼晚了還好吵……這是河神冰夷的嗎?」

  「哇!」

  背後傳來像是張舒未的聲音,嚇得她發出慘叫,一轉頭就發現,剩下的人都來了。

  「該不會是迷路了?」

  沈濬華打著哈欠說,並且華麗地略過她,對著穆東皇手中的文鳥勾勾手指,於是文鳥非常合作地換停到沈濬華的手上。

  在沈濬華的指尖輕巧地跳了幾下,還蹭了蹭沈濬華的手,本來還以為這是個和諧的畫面,沈濬華再怎麼樣討厭也不至於對動物太嚴苛,沒想到下一秒人突然一把抓住文鳥,給出毀滅性發言。

  「這個三分熟能吃嗎?」

  瞬間變成驚悚片,她都看到本來溫順的文鳥嚇得從潔白變成死灰,拚命想掙脫,於是張舒未從後面用力打了下沈濬華的頭。

  「給我住手。」

  當然不可能讓人烤來吃了,張舒未這一擊讓沈濬華放了手,於是文鳥趕忙飛到張舒未肩上瑟瑟避難。

  「不過這時間是要來做……嗯?」不理會沈濬華,姜辰律自顧自地略彎下腰盯著文鳥的眼睛好奇的問,只是到一半後發現了問題,「沒有訊息?」

  本來她還懷疑這些神為什麼不快點讀取內容,原來來的是一封空白信件,完全不知道對方要做什麼,當然也不知道要從何讀起。

  「不是來討情報的?」被這樣一說,張舒未也將文鳥叫喚到掌中後,湊到眼前研究,「真詭異……」

  「你們常聯絡嗎?」聽大家說話的口氣,似乎跟其他在人界的神有保持聯絡的習慣,但她卻是第一次遇見。

  「不常,完全不熟。」沈濬華想也沒想就回答,「崑崙的派系很鮮明。只是因為工作內容多少會重疊,勉強敷衍交流一下。」

  這樣聽起來神也跟人類差不多,會分小團體、上演心機戰,只是吵起架來比他們轟轟烈烈就是了。

  現在大家關注的焦點都在沒有任何消息的信使身上,而這疑似沒有使命必達的文鳥非但沒有羞愧感,還開始梳理羽毛,然後不知道是不是嫌張舒未的肩膀不好走,最後乾脆降落到地上散起步來,完全把這當自己的家。於是那五位神乾脆把信使團團包圍,認真研究起來了。

  「東皇你有讀到訊息嗎?」

  因為最開始是由穆東皇發現的,因此問第一位當事人是最快的方法,姜辰律一邊指著不斷繞圈踱步的文鳥一邊問。

  「不,一開始就沒有。」

  「真的不會說話?」也覺得奇怪,沈濬華還去戳了戳文鳥,「壞掉了?」

  「……當機?」姜辰律很認真地提出問題癥結所在。

  「應該是程式病毒吧。」沈濬華非常捧場地接話。

  「還是記憶體容量太低,延遲了嗎?」

  「你們遊戲玩太多了。」

  結果是由張舒未阻止這兩個電玩兒童那亂七八糟的推論。

  就在大家莫衷一是,理不出個所以然,準備放棄回去刷牙睡覺時,文鳥突然有動靜。

  本來還在用嘴巴順毛的文鳥停下動作,頭不自然地歪向一邊,嘴巴微微開啟,發出奇怪的聲音。

  「呀──」

  不寒而慄。

  是非常令人不舒服的聲音,宛如臨死前的吶喊,尖銳淒厲的分貝劃破寧靜的夜空,是開啟戰局的警鐘。

  叫聲停了,文鳥的姿勢就停在詭譎的狀態,從羽毛分解、露出了肌肉血管、骨頭,像是在觀察屍體腐化過程的加速版,她雞皮疙瘩從腳底一路竄上了頭皮。


  「穆東皇!追蹤位置!」

  這絕對有問題,張舒未轉過頭命令穆東皇,於是穆東皇一個攀躍跳上了圍籬頂端。

  巧妙地維持住平衡,瞇上眼,穆東皇很快就搜尋到位置,「西南方,三十……不對,四十公里。」

  不知道怎麼辦到的,穆東皇非常有把握,可惜她對這些數字完全沒有具體的概念。

  就算知道位置,現在趕過去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

  「月。」

  還正這樣想時,穆東皇已經從圍籬上躍下,朝喻玄月伸出手,下一瞬間,微風輕起,轉眼喻玄月的頭髮立即削短。

  對了,還有這個方法。

  現在才反應過來,於是她看見穆東皇牽住喻玄月的手、然後張舒未抓住穆東皇的衣擺、姜辰律再拉住張舒未的外套……接著沈濬華在搭上姜辰律的肩的同時一把拎住她的後領。

  「咦?」慢一拍才會意過來,她驚恐地掙扎,「我、我也──」

  「一個人留在這裡可能會被突襲喔。」

  「哇!」

  又來了啦!

  覺得身上的每一個關節和構造都被拆了開來,雖然她知道只是空間在變動,她本身沒有變,一切都是她的錯覺,但她還是不喜歡這種感覺──

  咻──

  只有一眨眼的時間,她的所在地立刻變換,騰空的腳步著地,她花了幾秒才穩住重心。

  抬頭看看現在的位置,好像是在一個社區內,但似乎很久沒有使用了,不像有人住的樣子,到處破破爛爛,沒有任何燈光,只有上頭的月光勉強讓她可以看見模糊的景象。

  她開始覺得發明電燈的人真是個天才。

  而這時把他們送來的喻玄月也搖搖欲墜,於是離人最近的穆東皇非常快速地將人扶住,並且熟練地把人的手放在肩上,轉了個角度後揹上。

  真是有點好用卻又不太方便的能力呢……

  「走了。」

  對這樣的情況沒有任何人發出慰問,只是非常習以為常地無視掉,抬腳前進。

  「玄月還好嗎?」

  但她可就沒這麼大器,有點擔心人,她逮到機會來到沈濬華的身邊小聲地問。

  這次的距離和人數和上次比起來多了好幾倍,她想不太輕鬆吧……

  「沒問題,大概半個多小時就可以恢復了。」

  「可是……」

  「這是必要的喔!好歹玄月也接受過訓練,這種程度還能忍耐。而且玄月被分派的工作就是這個,這是自尊問題,同情會有反效果。」

  沈濬華的說法她可以理解,不過心理上還是有點無法接受,她抿了抿唇。

  持續前進,但除了他們的腳步聲外再也沒有其他,剛剛那隻文鳥給她的明明就是十萬火急的危機感,現在卻——

「我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她忍不住這樣問。

「沒有,」沈濬華哼出一聲冷笑,「這裡到處都是異祇的味道。」

  「?!」

  早知道就不要問了。

  不說還好,被這樣一講她瞬間有被包圍的感覺,現在天色這麼暗,那些異祇除了等級比較高的以外都長得奇形怪狀,突然從暗巷跑出來讓她嚇到慘叫什麼的也是情有可原吧!

  越想越恐慌,就怕自己腦內的妄想成真,她縮起身體把自己夾在隊伍中央。

  「不用擔心,」見她這麼緊張,張舒未適時地安慰她,「遇到狀況,沈濬華會處理的。」

  「等等,」對張舒未這不著痕跡就把工作推過來的作法不能認同,沈濬華指向隊伍最後方,「根據戰力來計算,怎麼看都是玄──」

  「但喻玄月現在不舒服。」張舒未這樣反駁。

  確實非常不舒服,叫病人上戰場太沒人道,這次是張舒未殿下獲得勝利。

  「那就──」

  「東皇在忙。」緊跟在後,姜辰律也替人說話。

  ……這樣算忙嗎?嗯,姜辰律殿下說忙,就是很忙。

  看著那兩個天帝等級的人合起來欺負一個平民,頗有電視劇中壞人氣息,雖然沈濬華不能被稱為平民。

  但論輩分還是張舒未和姜辰律勝過一籌,不過既然無法推給那兩個,但還有兩個不是嗎?

  「我不擅長打架。」知道沈濬華接下來要說什麼,張舒未率先把平時掛嘴邊的臺詞又說了一次。

  若單純以張舒未本人來計算的話,確實可能不怎麼擅長,不過這不擅長的程度到哪裡,目前是個未知數。

  「我是醫生,負責醫療。」姜辰律也替自己辯解,有憑有據,合乎設定。

  真是有默契的雙簧。

  這三個平日就喜歡互相抬槓,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保持這樣的興致她想情況應該不至於太糟──呃,當她沒說。

  就在她還正想著或許沒有麼嚴重時,她就聽見有什麼東西拖在地板的聲音。

  物品感覺很笨動,和地板摩擦出的聲音低沉,其中還夾雜金屬的碰撞響,不想看但又有點想看,她艱困地轉過眼,好奇地望向旁邊的巷子。

  啊,果然還是要尖叫一下。

  從巷子走出的異祇異常肥胖,差點把整個巷道都擠滿,一口長得參差不齊的牙齒、全身揹著鐵鍊,長長的手拖在地上,一大一小的眼睛在臉部的下方跟嘴巴並排。

  而且還不只一隻,陸續從巷道內擠出來的五隻異祇高矮不一,但臉都長得一模一樣……她現在都覺得沈濬華電動裡的怪物還比較討喜。

  面對這種情況習以為常,張舒未拍拍沈濬華,「太好了,你表現的時間到了。」

  又是不知不覺把手下推到前線的高招,於是沈濬華心不甘、情不願地手一抬,「現在明明就是我睡覺的時間。」

  瞬間地板竄出了樹枝,並且有意識地朝異祇攻去,不過異祇們也不是就這樣乖乖被打,只有最胖的那一隻行動較慢,躲了幾次以後,被枝蔓纏住了腳。

  一旦被抓到就不會再放跑,樹枝很快纏上異祇的全身,並隨著沈濬華的手勢不斷往內聚攏,最後異祇的身體被枝蔓壓縮到扭曲變形後窒息而亡。

  剩下的枝葉也沒閒著去追擊其他,雖然有時衝得過猛撞上了牆、或被異祇砍斷,不過在都能很快又轉彎或者重新再生下,又抓到了兩隻。

  還有一隻則鑽進了建築中,於是樹枝也破窗衝進了室內,聽到一陣乒乒乓乓的撞擊聲後,異祇衝了出來。

  跟其他異祇的選擇不一樣,這次怪物像猴子一樣,抓住老舊的水管往上爬,不過論攀爬速度,植物當然不會輸,這兩樣生物就在空中比起了競速,看是能成功逃脫還是能順利捕獲。


  「啊──麻煩死了。」

  被這樣的追逐弄得沒了耐心,沈濬華另外一隻手也抬了起來,瞬間另外一束枝蔓從地底竄出。

  沈濬華將兩手一握,枝幹左右包夾,終於抓住了異祇,於是沈濬華掐緊自己的雙手,讓枝條纏繞的速度變密,最後一個收緊,異祇被夾成了奇怪的形狀,變成一攤肉餅。

  最後一隻,比其他的異祇靈活,沒有反擊就只是逃竄,只見異祇活用四肢又爬又跳,但枝葉依然緊追不放,最後異祇撞到了東西不得不停下,只是異祇撞到的並不是建築物或者電線桿,而是沈濬華。

  顧著躲避,沒有發現自己的逃跑路徑其實是被算計過的;有獵物自己送上門,當然是最開心的事,只見沈濬華楊起了一抹好大的笑,接著風刃從四周竄出,直接將異祇的身體切成好幾塊。

  不管看幾次都很難習慣。

  對這種五馬分屍、或壓成肉泥的劇碼實在適應不來,還好敵人長得不怎樣,視覺上的排斥度沒那麼高。

  清除完畢,沈濬華舉手擦掉剛才收拾最後一隻異祇時臉上不小心噴濺到的黑色血液。

  「辛苦了。」張舒未適時鼓勵了一下自己的隊員。

  「感受到我辛勤的努力了嗎?」被人慰問當然是要翹高尾巴,沈濬華不要臉地趁勝追擊。

  「沒有。」張舒未完全不想跟著唱和,只是低頭看了看還沒完全消逝的異祇屍體,「這些異祇好像沒有自己的意識。」

  雖然異祇長得詭異,但都是獨立的個體,個性都有些不太一樣,既會思考也會說話,今天看見的卻很簡單,單一的思考模式、統一的行動模式,也沒聽見說話的聲音。

  「說到這個,有件事很詭異。」沈濬華摸著下巴回憶,「我試著從他們身上想找到一點情報,卻什麼都沒有。」

  就在剛才的一瞬間,沈濬華試圖想在這些異祇身上找一些關於那個河神冰夷的事情,沒想到卻白忙一場,只是現在沈濬華的疑惑表情大過於撲空的不悅。

  「……沒有記憶?」一個個體在這世上完全沒有任何的記憶這機率幾乎可以說是零,張舒未的眉頭鎖在了一起。

  「硬要說的話,我只找到一分鐘前、跟我們開打的部分。」

  那不就是等於沒有的意思嗎?

  覺得奇怪,但是現在思考這個問題沒有實質的幫助,他們還是得繼續前進;晃過了第一個區域,他們現在來到更裡面的位置,陰暗度和寧靜的程度更勝剛才。

  月光照不進來,裡邊幽幽暗暗,氣氛詭譎,好像有個深不見底的洞在裡面,隨時都會有不好的東西跑出來,而且感覺更複雜,範圍也變大,一時之間探索不完。

  「完全看不見呢,就算適應了可能也很模糊。」

  沈濬華他們終於止步了,對於前方未知的變數小心翼翼,並開起會議。

  「點燈呢?用火之類的。」提出自己的想法,她相信這麼一點小法術大家都辦得到。

  「這樣太顯眼,反而容易變成目標。」

  反駁掉她的說法的是張舒未,這樣一說才想到這個可能性,難怪從剛才開始張舒未他們就一直不點火,看來她這局外人想參與這些神的戰鬥還早得很……可是除此之外她還真想不到有什麼方法,連鬼主意最多的沈濬華都難得安靜。

  「要分隊嗎?」姜辰律也試著提議。

  「不……」

  有些猶豫,張舒未陷入沉思,其他人安靜地對視好一陣後,有動作的是穆東皇。

  找了一個還算不錯的位置讓喻玄月坐著,並跟喻玄月耳語幾句後,自顧自地起身。

  「咦?你一個人嗎?」見穆東皇隻身前往,大家也都不阻止,她不安地提出自己的疑惑。

  「嗯。」

  「可是感覺很危險,而且好暗……」

  「沒問題,我看得到。」

  「啊……」對了,眼睛……

  可不是裝飾用的,在這種情況就可以完美發揮作用;只看得到歸看得到,能不能應付又是一回事,而且照沈濬華的說法這裡異祇恐怕很多,都不知道躲在哪……但她看見穆東皇依然完全沒猶豫地直接朝裡頭跨步。

  唰!

  她的擔心是正確的,穆東皇的前腳才剛踏進那片漆黑領域,從地面忽地竄出的巨手就抓住穆東皇;比大樓還要高的巨人迅速從地底站起,不一會在她的視野裡就只剩下巨人的小腿肚。


  嗚、嗚哇!

  沒想到一開始就遇見這麼大的,沒有人這樣玩的吧!這根本就是會移動的堡壘,被踩到的話沒死也去了半條命啊!

  情況不妙,她反射性地退了一步,只是連尖叫都還來不及發出,忽然一道亮光閃過,下一秒就有什麼東西「砰砰砰」地掉下來,勉強睜亮眼睛看--是手指!

  慢一拍才反應到是巨人的手指,她緊忙抬頭,只見巨人抱著被砍掉手指的手咆哮,而掙脫的穆東皇站在避雷針上頭,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把劍。

  巨人因為疼痛變得搖晃,此時穆東皇一躍而下,在人回到地面的同時換成像是關刀的武器,一個扭腰,巨刀發出鳴叫,刀光在暗空中畫出漂亮的弧形,於是腳被硬生截成兩半的巨人就這樣朝天倒地,巨大的身體撼動著地板,讓她跌跌撞撞了好幾秒才恢復平衡。

  那個有十幾層樓這麼高的巨人竟然在她連眼睛都還沒來得及眨、連長得怎樣都還沒搞清楚的情況下就被解決倒地……到底只花了幾秒?

  扳著手指想數,卻因為一團混亂沒辦法回憶,看著東皇從容地收回武器,接著人的手不知什麼時候又多了把槍,朝著巷內看也沒看地直接扣下扳機,「砰」地一聲,有什麼東西倒地了。

  就這樣,一個準備要偷襲、卻連聲音都還沒出的就這樣退場,穆東皇手輕輕放下的同時槍也憑空消失;人繼續往前的同時左手一伸,長劍現出在人的手中,轉了一圈握住後,毫不猶豫地朝地上一插。

  一陣詭異的慘叫從地底傳來,穆東皇放手的同時劍也化做徐徐微風消逝,地面隱約有什麼東西流出來,但她其實看不清楚,只是聞到了血腥味。

  她指著人消失的方向。

  「這、這根本是詐欺……」

  虧人長得一副文文靜靜的樣子,結果是她目前見過最快解決敵人的,甚至還沒一分鐘就至少有兩個敵人她連臉都還沒看見就說再見,這暴力程度不是沈濬華他們可以比的。

  「習慣就好,」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偷懶了,沈濬華蹲在地上雙手拖著下巴,「當初我也想著為什麼崑崙堂堂看門犬長得這麼人模人樣。」

  「……什麼意思?」

  「東皇是崑崙本殿的守門人。」

  這個才是本業?

  之前沈濬華有說過人是冥府的引路人,但只是副業,這樣聽來這個才是人真正的工作。

  「他是我們這裡最可靠的,就算放眼全崑崙,能和東皇匹敵的神也不多,只要他一天守著,異祇就連本殿一半的階梯都踏不過。」無事可做,沈濬華改玩起地上的石子,「雖然現在不是他的全盛期。」

  「意思是之前更可怕嗎?」

  「也不能這麼說,只不過他現在的術力已經衰退到剩下原來的一半。」

  「咦?一半?沒問題嗎……」雖然穆東皇聽起來很厲害,但力量砍半的話怎麼想都不對,她忽然又擔心起來了……

  「穆東皇厲害的不是只有法術,還有觀察力、判斷力跟決策力,不同時期的穆東皇,有不同時期的強悍。」張舒未也加入話題,不過似乎沒有要多聊,張舒未只是簡要帶過,然後來到喻玄月面前蹲了下來,「剛才穆東皇有交待什麼嗎?」

  「……跟平常一樣……」

  喻玄月的聲音有點微弱,顯示人還不太舒服,不過溝通上沒有問題。

  「知道了。」

  表示理解,沒有再多問的張舒未重新站起身,開始左右張望。

  像是在記住地形,張舒未的手在空中畫著簡圖,不一會憑空冒出的白紙上顯出了剛畫好的地圖;姜辰律和張舒未研擬起路徑,不過因為太暗看不清楚,好幾個地方有待商榷。

  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她看了看張舒未、又看了看沈濬華,最後決定蹲下來。

  坐在喻玄月的旁邊,人正閉著眼睛休息,不過在她用餘光瞥向人的一瞬間,喻玄月突然張開眼睛,不偏不倚和她對個正著。

  「!」

  嚇了一跳,就在她想移開視線時,喻玄月竟然跟她說話了。

  「皇去多久了?」

  「咦?」慢了一拍才發現人要她確認時間,她抬起手看錶,「呃……大概……十分鐘?」

  好在她之前有看了下時間,然後再根據那個時間做了點加減後得出大概的答案。

  聽了她的回答,喻玄月皺起了眉,「太慢了……」

  這樣也算慢?

  不懂人的標準,但喻玄月真的覺得這時間不正常,人站起身,就算扶著牆也要往前;她正想去扶人,突然「轟」地一聲,她猛然看見了建築在移動──

  不對,是之前有東西偽裝成建築,因為有人踩到開關所以甦醒了,建築蠕動幾下後褪去外殼,現出了原形。

  ……等、等等,這會不會太誇張了!

  比剛才的巨人又大上一倍,而且這次竟然出現了三隻!屏障感覺快被撐了開來,怪獸全身上下都是漆黑的毛,雖然身體像是狗的軀體,但四肢卻是人類形狀的腳。

  這種詭異感一時之間很難形容,像是有人刻意切掉動物原來的腳,然後再縫上新的,而且沒有左右之分,她一直感受到的那股極端不協調感,就是來自於異犬的四隻腳全都是右腳的關係。

  至於其他兩隻異犬也不遑多讓,本來的腳掌變成了人類的手掌,另外一隻則是像撿剩下的,手腳各一半,亂七八糟的審美組合讓人不能認同。

  異犬黑壓壓的身軀蓋住了月光,仰天一吼,詭異的綠色氣體從怪物的嘴巴中噴了出來,沈濬華立刻迅速摀住她的嘴巴並拉著後退。

  有毒嗎?

  才這麼想的時候,後方出現詭異的聲音,轉頭一看,不知道何時後方也出現了異祇,走路搖搖晃晃的,帶著一張面具,側臉上還有縫過的痕跡,那張人臉像是融化了一樣歪七扭八,沒有對到位。

  「舒未。」一手摀著嘴,姜辰律一手化出火焰作勢要攻擊。

  「看來對方很想激怒我們──」

  雖然有一隻手遮住了表情讓她看不太清楚張舒未的臉,但從語氣中她感受到了人的怒氣。

  「那是河神冰夷的臉。」沈濬華沉下了聲音。

  咦?!

  就是剛剛那個傳遞求救訊號的神,沒想到出得這付詭異模樣……不對,她再仔細一看,才發現身體還是異祇的,是臉被刨下來硬縫在異祇身上,所以才會有這樣鬼怪的畫面,根本不是面具……這樣推理的話,那那隻異犬的腳該不會也是被支解以後──

  一想到這裡她莫名想吐,難怪張舒未他們會生氣;只見張舒未腳一踏,沙土飛起,瞬間做出了造型。

  「銀。」


  這次出現的是一隻狼,在狼甩動身體將身上的塵土抖掉、露出銀白的毛色後,立刻張大口撲向前。

  張舒未跟姜辰律在跟異祇作戰,沈濬華負責保護她,剩喻玄月什麼都還沒做,就在她不安地拍著沈濬華摀住她的那隻手,要人也去幫一下喻玄月時,已經慢了一步。

  異犬誰都不選就是選喻玄月,大腳朝人的方向奔去;但就在喻玄月前方沒幾步,不知什麼時候佈置下了陷阱,在異犬踩到的那一瞬,地上畫出的陣型蔓延開來,雷電從地上竄出,如枝條一般往上蔓延,纏繞住異犬。

  電流放出的電力發出滋滋聲響,本來就是黑色的毛現在被電得更加焦黑,還冒出焦味;接著「咻」地,不知道從哪裡出現,下一瞬間穆東皇就已經擋在喻玄月的前方。

  以穆東皇為中心的強風擴散,將空氣中的毒氣吹散,這次人手上的武器是太刀,已經準備好拔刀姿勢,人的眼微微一瞇,太刀照樣劃出一道漂亮的圓弧,刀光稍縱即逝,而眼前的異犬的頭也咕轆轆地掉了下來,在地上滾了幾圈,撞到大樓後才停下。

  照樣秒殺……

  所謂的快狠準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人總是可以很精準地對中要害一擊斃命,這須要有大量的經驗累積,難怪張舒未說穆東皇之所以強大,靠的不只是法術。

  而且人到底換了幾次武器?

  不論多寡,她相信每一種武器的使用方法都不同,必須花時間學習,而且人是從古至今、從東方到西式通通幻化得出來,這就是擅長金屬性的特徵嗎?

  先解決掉一個,穆東皇甩了甩刀,這時張舒未那邊也將異祇解決了,只見那隻狼咬斷了異祇的頸動脈拖到角落;穆東皇從口袋掏出了幾只玻璃瓶,丟到張舒未手上。

  「有的已經沉入地底,還有從異祇口中挖出來花了點時間。」

  張舒未俐落地接了個正著,小巧的玻璃瓶裡裝著發光的物品,小小一點浮在瓶中。

  有點眼熟,她之前看小愛他們的靈魂,也是長這樣……

  張舒未的眉間鎖得死緊,又確認一次後才開口,「所以說——」

  「全滅了。」穆東皇簡單下了總結。

  看來張舒未本來還期望可以找到一、兩位生還的,他們終究還是來晚,而且大概是在他們趕來之前就已經結束,所以才這麼安靜。

  「被這些異祇嗎?」想知道事故的主因,張舒未看著那還正掃著尾巴破壞建築的兩隻。

  「看起來不像。」穆東皇指著瓶子,「確定就是這些了吧。」

  就怕萬一有遺漏,穆東皇又跟張舒未確認一次。

  於是張舒未數了數玻璃瓶內的魂魄數量,「四位,到齊了。」

  「都到齊的話——」

  確定沒有什麼可以顧慮,就能放手去做,接下來所有的動作都像是在同一秒間完成;她看見頓時所有人都拋下原本的動作退了開來,沈濬華更是拖著她朝暗巷移動,穆東皇拉起了喻玄月攬進懷裡,右腳往地上一踏,屏障的範圍又擴大幾分,接著人舉起刀往地上一插。

  瞬間轟隆的雷鳴從天而降、地板也竄出電流,落雷的巨大聲響搭配地上閃光,頓時不知道自己應該是要先摀住耳朵還是先遮住眼;等到她想到眼睛可以用閉的時候雷擊已經結束,那些比大樓高的猛犬在她眨眼的同時灰飛煙滅。

  但建築物卻依然奇蹟似的完好,在人收回屏障後,更是乾乾淨淨,什麼都沒留下。

  一切又回歸如常,穆東皇又把喻玄月揹了起來,大家回歸位上,恢復到一開始剛來這裡的隊形。 

  「……這不科學,這絕對是詐欺……」

  「習慣就好。」

  沈濬華拍了拍她的肩。

  「魂魄大概在哪裡發現的?」

  敵人已經殲滅,張舒未開始跟穆東皇討論起情況,張舒未攤開了剛才畫的地圖。

  「地點間隔很大,應該是被敵人拆散。」穆東皇一邊指著找到魂魄的地點,一邊又幫地圖加了幾筆沒畫到的路徑。

  「我進去看一下,或許可以找到一點線索。」

  雖然已成定局,但誰總得要知道兇手是誰,想親眼勘查,於是張舒未將隊伍劃分成兩隊。

  他跟張舒未還有沈濬華編在了同一組,沈濬華一邊喊著想要換隊,一邊被張舒未拖著走,完全沒有申訴的機會。

  穆東皇說已經把這區的異祇清除完畢,可以完全放心地探索;沈濬華被逼著拿出手機開啟手電筒照路,她也跟在隊伍最後頭假裝很認真。

  基本上若沒有沈濬華的手電筒光,她什麼都看不見,不管是建築物內部還是巷子的底處,烏黑到讓她堅信肯定有幽靈棲息在那裡,不過有兩個神在讓她壯了不少膽。

  「剛剛那個好厲害啊……」

  為了分散注意力,她決定說點話,第一次見到這種屬性的法術,今天她又學到了新的奇怪知識。

  「喔,雷屬性的法術不算難,只是電流的方向很難控制,大部分只用在大面積的攻擊上、又非常消耗術力,很少有神願意學。」

  雖然這樣說,不過看穆東皇用得挺順手的, 上次何詩婷原來也是這樣「轟」地就解決了,難怪沈濬華他們一點都不緊張。

  說到不緊張,她又想到一件事,「你們已經知道東皇有設陷阱了嗎?」

  依屬性來判斷,陷阱八成是穆東皇做的,但她從頭到尾都沒見人有什麼前置作業,到底是什麼時候完成的。

  「妳以後就會知道了,東皇無論如何都會以『能讓玄月生存下去』作為優先考量,所以他絕對不會就這樣把放玄月在那裡。」

  原來所謂的「跟平常一樣」就是這個意思嗎?

  要張舒未他們不用太擔心喻玄月,可以專注做自己的事情或對付敵人,看來穆東皇也是屬於謀略型,會先把事情都都設想好再行動。

  「不過這也成為他唯一的弱點,」沈濬華發出了聲笑,「看來對手很了解我們。」

  敵人非常熟悉他們的特性,場地的選擇、試圖孤立或將隊伍打散、該如何激怒他們、要先找誰攻擊……等,都已經事先想好,並依照他們的行動標準制定了一套模式,只可惜還是輸在穆東皇的攻擊力下。

  張舒未看著簡略的地圖找到位置,沈濬華的手電筒也自動朝建築物的裡頭探照,發現有不少的痕跡。


  雖然建築物已廢棄,自然雜亂無章,但張舒未他們還是能從裡頭看出哪些是新留下的。

  「這種法術你見過嗎?」看見牆壁上一條長長的痕跡,張舒未指著問。

  「嗯……大概是影屬性的。」

  那些神被攻擊的時候應該挺匆忙的,所以沒有打開保護用的屏障、或者刻意解除,這些殘留在現場的痕跡變成能夠讓他們還原現場的根據。

  「這裡也有武器的痕跡。」蹲在地上,張舒未的指尖輕巧地滑過,「灰塵整齊地被分割成了兩個區塊,就只有這裡沒有。」

  「八成是孟槐那種等級的。」看這種攻勢絕對不會是那種胡亂揮打或是用蠻力取勝,沈濬華綜合結論,「也有可能就是本人。」

  「……」

  不知道那些異祇到底在盤算什麼,真讓人擔心。

  說過會再回來找他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出現,攻擊其他的神也是計畫中的一環嗎?

  不能肯定,沈濬華他們也沒急著下結論,起身往下一個地方;另外一個現場他們又走了將近十分鐘,距離有些遠,如果真的這樣被迫拆散開來一對一,敵人又像孟槐那樣的話,真的有難度。

  這次的地點是在道路的盡頭底處,似乎更加激烈,牆壁上的坑洞至少有十幾個,地上的瓦礫碎屑讓現場看起來凌亂不堪,還有一大片的血跡噴灑在牆上。

  這次張舒未和沈濬華都很安靜,大概是因為結論跟剛才差不多,所以不討論了。

  「跟穆東皇說我們這邊結束了。」

  「收到。」

  勘察到一個段落,她看見沈濬華發揮起快手,按著手機鍵盤迅速打出一串字。

  「我們這邊結束了喔!你們那邊怎麼樣了?啊,辰律的夜視力不太好,撞到牆的話記得笑他。還有結束的話就到剛才那個地方集合,你知道是哪裡吧!欸嘿!對了!忘了說,今天體育課我看見你跟玄月在跑操場,有點太快了,要低調一點!還有聽說你當班長?真是太勤勞了!辦公室最近也有你的傳聞,老師說不懂你為什麼會想來這間學校。附註:明天好像會下雨,記得帶傘。啊,你那邊的拐彎很多,回來時小心別迷路。」

  人在打字的中途參雜進了許多奇怪的表情符號,打完後還不忘多加幾個愛心和飛吻,整個版面複雜到不行。

  「……你為什麼都要這樣傳訊息給東皇?」

  親眼見證這封華麗到有點刺眼的訊息是如何形成的,還有一堆跟現在完全無關的對話,之前的那封她沒見過,不過她想半斤八兩,難怪穆東皇會說看不懂。

  不是真的不懂,而是不想去懂。

  「這是我們友好的證明。」

  「看起來比較像是惹人生氣的證據。」

  沒聽其他人抱怨,所以沈濬華明顯只敢對穆東皇傳這種訊息,真會挑對象。

  「東皇的限度在哪裡我很清楚,」講得非常有把握,沈濬華按下傳送鍵,「因為我還不想被秒殺。」

  「……你也會怕壞人……」

  看來還有得救。

  還以為沈濬華不會看臉色,原來人有自知之明,反正沈濬華抓得到分寸,知道人的底線在哪裡,她也沒必要去操心。

  過了幾分鐘沈濬華的手機才傳來聲音,是穆東皇的回覆,不出所料,是非常簡單扼要的三個字──

  看不懂。



  「哈──」

  用力伸了個懶腰,順便將悶在胸口一整天的疲倦給吐出來。

  好累……
  昨天跟著沈濬華他們出門,再回到住處時已經凌晨兩點多,睡不到幾個小時就要起床,她今天一整天幾乎都在打呵欠。

  今天學校的生活還算順利,找她麻煩的人稍微少了一點,不過她想那些人是在等待一個好時機,畢竟沈濬華雖然不在教室,仍在學校某處;上回她在廁所門口遇到堵住她去路的同學,本來會是一場掙脫戰,誰知沈濬華就這麼剛好從隔壁男廁走出,太過神出鬼沒讓班上的人不敢輕易出擊。

  說到沈濬華,人今天都不知跑哪去了,一整天下來肯定睡得精神飽滿,真是太幸福了。

  朝回去的路上前進,途中看見熟悉的身影。

  是穆東皇和喻玄月,兩人一組的身影彎進店裡,她抬頭看看招牌──手工藝品店。

  這兩個喜歡這種東西?

  從沒聽說過……不過這兩個還真是不論何時幾乎都會一起出現。

  加上昨天,印象裡她還沒見這兩個分開超過半小時以上的……不知道這兩個要買什麼?

  因為好奇,她暫時放棄回家行程走進店面,到離人的距離只差沒幾步時,兩人的對話也明顯地傳了過來。

  「這些就可以了吧。」

  「不對。」

  「嗯……那……這個?」

  兩個人手上各拿著東西比對討論,看著人拿起架上的東西又放回去、拿起來又放回去,她忍不住插話:

  「你們在做什麼?」

  突然就這樣出現,照理說會嚇到人,但聽見她聲音的穆東皇只是轉過了眼,衝著她揚起一笑。

  「我們在說這個。」

  穆東皇攤開了手,讓她可以看清楚。

  「啊,是玄月手機上的……嗚哇……怎麼會變成這樣?」

  躺在穆東皇手上的,是一隻小小的晴天貓娃娃,邊線已經脫落一大半,裡面的棉花都跑了出來,眼睛也有一顆垂到嘴邊搖搖欲墜……還好這只是隻玩偶,不然就跟昨天的恐怖景象一樣了。

  印象中這隻是掛在喻玄月的手機上,這系列有多加了衣裝,是很難買到的限量版,因為很可愛所以她還多瞧了幾眼過。

  「今天下課有人在教室玩球,」穆東皇開始說明事發經過,「結果撞倒月的桌子,手機掉出來,不幸又勾到書包上的環扣……總之變成這樣了。」

  好慘。

  原來不是只有她班上的人會在教室裡打紙球,而是全年級適用,因為沒有真正出過大事,所以一直沒有很嚴厲地制止。

  說起這件事等於觸發喻玄月的怒火,感覺人快要燒起來了,看來真的很生氣,她微微退後一步。

  「這個顏色應該沒有問題。」倒是穆東皇又把重點放回到材料上,拿起架上另外一款比對後,將東西放進籃裡。

  看看人的購物籃,已經有布料和眼睛的材料,挺有模有樣的,而且負責修補的似乎是穆東皇的樣子,她忍不住又發問,「你有學過縫紉過嗎?」

  穆東皇歪頭想了下,「美術課算嗎?」

  「呃……應該不太算吧。」

  「那就是沒有了。」

  穆東皇回答得非常乾脆。

  「真的沒問題嗎?」

  「多練習幾次就行了。」穆東皇平靜地將最後的線材放了進去,「這絕對比壓制想要掐死同學的月簡單。」

  對付異祇不用猶豫,但對自己人就沒這麼隨心所欲,光是想像就覺得慘烈,她撇撇嘴,接著將視線轉到穆東皇的臉上。

  好像少……啊。

  「你的眼鏡呢?」

  一直覺得穆東皇的臉上缺了什麼,到現在她才想起是眼鏡。

  「被踩壞了。」穆東皇邊說邊掏出口袋裡的眼鏡,「在阻止人的時候。」

  「……這裡也很慘啊……」

  有一邊的鏡片已經碎得連殘骸都不剩,只剩下一點的鏡架歪七扭八、搖搖欲墜,壓根看不出原形,可見現場多麼轟轟烈烈。

  「不,只有這樣就能收場算幸運了。」

  「哈、哈哈……」

  腦袋自動跑出喻玄月冷冷地把罪魁禍首逼到角落,要人去死個幾遍時、穆東皇適時出現,可惜勸架時還是被波及,接著為了安撫只好把修理工作攬下的場面。

  沒想到神也會對這種雞皮蒜毛小事很堅持。

  還以為這些神活得那麼久了,對物慾什麼的都很淡薄,沒想到每一個都對某樣東西意外的固執,沈濬華跟姜辰律的表現更是明顯。

  去櫃檯付完錢一起回住處;才一打開門,她都還來不及說「我回來了」,就看見全部的人已經坐在大廳裡集合,好幾雙眼往他們這邊瞧,似乎等了非常久,就差他們。

  「好慢啊。」

  看見他們,沈濬華率先把抱怨吐了出來……這傢伙竟然先回來了!不過……多了一個人耶……

  將全部的人瞧了一回後馬上就發現,這裡頭混了一個女孩子,看起來大約20出頭,有著漂亮的五官和一頭過腰的捲髮,頭髮挑染成淡淡的咖啡色,看起來輕巧又柔順;身上則是穿著略為緊張的衣裝,若隱若現地秀出好身材,時髦的短褲也暴露白皙大腿……是貨真價實的女孩子。

  和喻玄月比起來,眼前這個女生就和一般走在路上的時尚女子無異,熱衷打扮、在意身形……一股奇怪的親切感莫名地從她的心底湧出來,她忍不住向東皇發問:

  「她是誰?」

  「施屏憶,崑崙的情報兵。」用非常簡單的方式帶過,穆東皇將自己揹在肩上的書包改拿在手上,接著走到沙發旁,「怎麼了?」

  想詢問這個排場是怎麼回事,只不過穆東皇一開口,施屏憶立刻對人投以殺氣十足的眼光。

  「你一開口就先問這個?」

  「……?」

  不懂施屏憶在生氣什麼,穆東皇困惑地偏了下頭,於是施屏憶那壓抑的怒氣爆炸了。

  「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傢伙!」用力站起身,施屏憶指著穆東皇,「就這樣把我拋棄了!」

  「咦?!」開場就是最陳腔濫調的感情鬥爭劇?!

  沒想到崑崙也有複雜的情感糾葛,而且主角竟然還是那個看起來似乎最清靜無我的穆東皇,這下事情嚴重了。

  對事情的發展驚訝到闔不隴嘴,但面對這樣的指控,穆東皇只是冷靜地否定。

  「妳不是直接回崑崙了。」

  「我才不要回去咧!誰說我要回去的!我從來就沒說過我要回去!」非常用力地強調了三遍,施屏憶一股腦地把抱怨都丟了出來,「一回去就得先看見那張討厭的臉!然後還得跟著討厭的傢伙一起工作!你竟然完全不救我!」

  「見到飛廉不開心嗎?」

  「不開心。」

  「但妳常常提到他。」

  「提到不代表在意,你懂嗎?」

  「……」

  穆東皇臉上明顯寫著:不懂。

  「他們在說什麼?」

  「沒什麼,無聊的事情。」覺得這對話太無趣,沈濬華意興闌珊地拿起手機。

  「不過好像很熟的樣子。」

  看施屏憶對穆東皇說話完全沒有在客氣的,而且穆東皇也不是很在意的樣子,應該認識很久了。

  「屏憶因為某些原因被貶入人間,後來遇見也下到人界的東皇和玄月,他們三個曾經一起行動過一段日子。」

  「嘿……」

  「然後殿下把東皇和玄月找來這裡以後,屏憶也在同一時間被宣布特赦,直接召回崑崙,因為不想回去,所以覺得自己被丟下了。」沈濬華一邊說一邊玩起遊戲。

  原來所謂的拋棄是這麼一回事,別用這種讓人誤會的詞啊!

  好在穆東皇在她心中的形象還沒毀壞,她在心裡鬆了口氣。

  「這樣不是很好嗎?」在旁邊幫忙說話,張舒未加入戰局,「不但得到特赦,還可以跟搭檔破鏡重圓,你們不是所謂的靈魂伴侶?天生就是要在一起,真讓人羨慕啊。」

  ……如果真的很羨慕,那口氣就應該要再更誠懇一點,張舒未殿下。

  一聽就知道人只是隨便說說……是心情不好嗎?不然張舒未平時不太會這樣說話。

   「我才不要!」說到這個施屏憶立刻起了一陣雞皮疙瘩,並且垮下了臉,「不然也給我好一點的吧!為什麼我非得要那種死氣沉沉、脾氣又硬又難纏的傢伙搭檔!」

  「沒錯,沒錯,多說一點。」沈濬華不忘搧風點火。

  看熱鬧不嫌事大啊,沈濬華同學。

  「而且早不說、晚不說,偏偏選在這時間特赦我,怎麼想都有問題,這根本就是殿下您的陰謀吧!」

  最後施屏憶已經完全迷失目標,激動地用沒禮貌的手指著張舒未的鼻子。

  「是啊,就是我去要求的,因為崑崙須要情報員。」也不否認,張舒未那要笑不笑的表情多了股不屑,「誰叫我個子矮、心眼小,又一肚子拐。」

  「……」

  「……」

  原來如此,又一個跟沈濬華一樣的。

  難怪張舒未說話隱約帶刺,怎麼一堆人這麼喜歡踩地雷,是因為日子過得太無聊?

  被張舒未堵到無話可回,氣燄消了一半,施屏憶坐了下來,轉過頭進入碎念模式,「我又沒見過,怎麼知道這麼矮的人竟然是東方的天──啊。」

  又說了一次。

  施屏憶越說越大聲,最後根本忘了是在自語,她看見張舒未挑了下眉,看來又可以被記住個一百年。

  對話主題明顯已經偏了,不想湊熱鬧的穆東皇比了比樓上。

   「沒事的話我就──」

  「慢著,」停下抱怨,施屏憶突然擺出高傲的神情,頤指氣使地指向自己隔壁的空位,「你這傢伙,給我坐下。」

  突然被命令指揮,穆東皇眨了眨眼,接著把頭轉向旁邊。

  「月,上次用過的針線放在──」

  「對不起!我錯了!不要無視我!我只是想說說看而已!請你坐下吧!」

  見人要走,施屏憶又使出苦肉計,於是穆東皇和喻玄月在施屏憶旁找了個好位置。

  因為好奇,她也決定留下,於是當她坐下以後,空位全部填滿。

  「人都到齊了,可以開始了吧。」覺得浪費太多時間,張舒未顯得有些不耐煩。

  「那我就直說了,」重新調整好姿勢,施屏憶清了清喉嚨後才又繼續,「我是來監督你們的,陛下要你們全部回去。」

  「為什麼?」無緣無故就被徵召,沈濬華似乎對於這麼突然的消息有點不滿,表情馬上沉了下去。

  「還問為什麼,有團隊全滅這件事很嚴重,兇手也還沒抓到,為了保險起見,在人界的神都被召回。」

  「那也不關我們的事。詳細的情況我們回報過了,靈魂也送回去了。」沈濬華繼續玩著電動,講著像是局外人。

  看來真的不太合……

  感覺沈濬華對於不是夥伴的神顯得非常不在意,這就是所謂的……派系不合?

  「這是在保護你們,根據調查,昨天的兇手都是非常高端的異祇,包括你們上次說的那個孟槐。」

  講到這個名字,她瞬間起了疙瘩,沈濬華也放下手機。

  還真的被沈濬華猜中了兇手之一,是因為上次被沈濬華打傷非常不高興,就找其他的神出氣?

  「除此之外,還有朱厭跟猾褢,目前查到的是這三個,他們到底還集結多少這種等級的異祇都還是未知,他們要是真的聯合起來,我們能對付到哪裡完全沒有把握。」

  一直以來,異祇都是各自單獨行動,獨來獨往居多,所以也就沒有這麼明顯的棘手感,沒想到整合起來會這麼可怕,光是想像昨天那樣的情況若發生在沈濬華他們身上,身體被支解後被當成玩笑那樣裝在異祇上,她就一陣顫慄。

  「而且他們手上,有冰夷本來已經回收的神器,」把目前查到的消息報告一回,施屏憶下出結論,「所以陛下說要重新考量戰力分配,組合團隊。」

  「咦?」突然又放出一個這麼大的消息,她有些錯愕,「大家要分開了嗎……」

  有些不安,已經很習慣跟這些人相處了,現在卻又說要調動,加上她的事情,如果這些人都分散的話,她要跟著誰啊?要是沒人收留她,剩下的那些人不就……

  「確實有這個可能,不過會分開的大概只有──」施屏憶邊說邊瞄向了穆東皇。

  「又是這件事嗎?」見怪不怪,張舒未的表情淡然,「到底要說幾次才甘心。」

  「但應龍很堅持。」

  「吃相真難看。」沈濬華重新拿起了手機,一邊盯著螢幕一邊發表感言。

   「我會處理好,」被這樣宣戰,張舒未沉下五官,「這已經不是搶人的問題。」

  涉及到尊嚴,一個堂堂東方的天帝竟然被小瞧到這種地步,屢次到地盤上爭隊員,這下不發個威還真的被當成貓。

  「不過應龍好歹也是黃帝身邊的紅人,所以才敢這樣明目張膽挑戰殿下。」沈濬華聳了聳肩。

  「不,我會處理。」

  「但這樣好嗎?舒未你在我弟心裡好歹也算是模範生,弄個不好──」

  「我、來、處、理——」

  打斷姜辰律的話,張舒未那不容懷疑的態度讓沈濬華他們很識相地不再說話。

   ……生氣的張舒未真恐怖,她還是少惹人為妙。

  豈是那種乖乖被挨打的類型,張舒未的骨子裡果然是非常硬的性格,難怪會被說偏執。

  「先不談這件事,」決定把這會讓人生氣的事情先擺一邊,張舒未改發問,「須要回去多久時間?」

  「至少七天。」

  「七天?!」率先叫出來的是姜辰律,拍桌站起,異常激動,看來這個數字對人頗有打擊力。

  「今天就要出發。」

  「也太趕了吧,黃帝最近心情不好嗎?」也頗有意見,沈濬華彈了聲舌。

  「這麼說來,陛下最近好像跟旱魃吵架了……」

  「這不是常有的事嗎?他們父女的個性一樣難搞。」

  「你最沒資格這樣說人吧……」竟然聽見沈濬華也有說人難纏的一天,她不得不替沒見過面的神平反一下。

  「我可是很乖的,崑崙最叛逆的絕對不是我。」

  「……這自信從哪裡來的?」可以的話,她還真想看看沈濬華的腦袋是用什麼組成的。

  「我不回去。」

  就在沈濬華和她鬥嘴時,穆東皇發表自己的結論,乾脆又俐落,這如此簡潔的答案讓施屏憶突然先是一愣,接著拍桌站起。

  「不行啊!你不回去的話應龍那邊會抓到你更多的把柄。」

  「就算回去也不會變好。而且這是什麼意思,明知道有危險卻還要我回去?」

   一句話就讓施屏憶詞窮,頓了頓,施屏憶尷尬了三秒後,決定改變策略。

  「但你不回去我很為難啊!」說出真正的心聲,女子雙掌合十,猛力地低頭,「作為代替,我會留下來的。這次就當作在幫我!」

  「……」

  「只要你回去,我就不會再說你是無趣又無聊、又無情無義的傢伙!」

  「……所以妳原本打算繼續說?」抓到語病,穆東皇反過來擺了人一道。

  「呃……不是啦!就看在我們的交情上!拜託!」

  無所不用其極,人情壓力都搬了出來,施屏憶都快哭了。

  「……怎麼了?」不明白只是一句「不回去」會引發這麼多效果,她壓低聲音問坐在她旁邊的沈濬華。

  「所謂的『回去』,不包括玄月。」

  「咦?」

  「崑崙的命令對玄月一直都不適用,啊,是只有召集令。」

  所以言下之意是,對人有好處的命令一律不管用、其他就算不合情理的還是得遵守的意思?

  還真沒想到會被排擠到這種地步,難怪穆東皇會有這種反應。

  但結果不論如何,穆東皇最後還是得回去,這裡確定就只留下她和喻玄月還有施屏憶。

  穆東皇回房換下了制服,擔心人臨陣反悔的施屏憶一直守在房門口,怕一個不留情穆東皇就會上演離家出走的劇情。

  在穆東皇出來以後,施屏憶也依然不放心,在人穿著外套下樓的期間不斷耳提面命。

  「你要安分地去早朝喔!別和其他神吵架。」

  「我沒吵過架。」

  替自己辯駁,不過穆東皇看起來確實是不太會跟人吵架的類型。

  「你只要扳起臉不說話就很可怕了好嗎?」對人的沒自覺表示表示無奈,施屏憶翻了個白眼,「還有不要理會其他神的挑釁,他們對你也只敢嘴巴說說。」

  「我會看情況。」穆東皇將外套的最後一顆釦子扣上,「倒是妳,對手的等級太高,若發現不對就逃跑,不用太勉強。」

  聽起來施屏憶留在這裡也不是閒閒沒事,既然是專門打探情報的,那就是和這方面有關了,雖然和和對手直接碰頭的機率很低,但也很危險。

  「不用你說,我也會跑的。」

  說到這點有莫名的把握,施屏憶自信地拍著自己的胸脯。

  被施屏憶的反應逗笑,穆東皇看起來稍微沒那麼緊繃,「那月暫時麻煩妳照顧。」

  「我才需要人保護我咧……」認為自己才是被關照的那一方,施屏憶吐了個舌。

  約在門口集合,穆東皇是最後一個到齊的,她看見除了張舒未以外,每個人都不情不願。

  「七天啊……好漫長……」

  好像到現在都還無法接受事實,姜辰律周邊的氛圍已經暗到都快要把人給蓋掉了。

  「……殿下……」

  沒想到人這麼排斥回去,一定是因為和弟弟之間的隔閡還沒消除,見到面會尷尬……

  「……可以拜託妳一件事嗎?」

  姜辰律有氣無力地轉過頭,把哀怨的眼神對向她。

  「!」沒想到會被指定,她先是一愣,接著大聲回應:「當然!」

  「我的菜……要澆水……電腦上……」

  「……在那之前,把我的擔心還來。」她抖了下嘴角。

  還以為人在煩惱人際的事情,結果竟然是遊戲。

  「可惡,還差一點破關,正想趕進度……」

  也在角落自言自語,沈濬華一臉失算不甘心的模樣讓她翻白眼。

  這群宅男到底都是過怎樣的生活?

  結果這些人只是為了自己奇怪的私慾不想回去,送別場面忽然一點都不感傷,她現在還巴不得這群神快回去,看有誰能不能唸一唸這群神,趁機得到一點教訓。

  將人送走以後,現場就只剩下她們三個,她和女子彼此互看了一眼後,由女子率先搭話:

  「重新自我介紹一次,我叫施屏憶,崑崙的雨師,也是負責資料的情報兵。」

  「妳好。」

  「這幾天就由我來陪妳們吧!請多指教囉!」

  「嗯。」

  活潑的音調和個性讓她也忍不住跟人一起有精神起來,話說這裡都是男生和一個沒有性別的,這次終於有個女生跟她作伴。

  回到客廳,喻玄月正在收拾剛才放在桌上的水杯,而施屏憶也不客氣地展開熱情的懷抱。

  「玄月!」從背後一把撲向人,施屏憶開始在人身上磨蹭,「我們好久沒見了,今天要幫妳綁個可愛的髮型喔。」

  似乎真的很熟的樣子,講話很隨性,但喻玄月依然發揮了一字千金的完美設定,只是默默推開黏在自己身上的施屏憶,一句話都沒回地離開。

  被這樣對待,施屏憶不但沒有生氣,還轉身對她豎起大拇指,「還是老樣子,非常好。」

  ……適應力真強大。



  少了幾個人的宿舍今天感覺格外安靜,平常晚飯的時間大家都會坐在大廳天南地北閒聊,今天只有她一個。

   打開冰箱拿出食材,姜辰律種的菜有的還在田裡,有的則是收成好後放冰箱,反正有什麼她就吃什麼,當個不挑食的好寶寶。

   就在她還在對著冰箱裡的材料打量,心裡沒有個具體想法時,施屏憶下樓來到了廚房。

  「怎麼了?」

  看人在料理臺前左右張望,還以為人在找什麼,她暫停下動作。

  「來吃飯啊。」

  「?」第一次聽到神要吃飯。

  施屏憶和沈濬華他們一樣都是神,但習性上似乎和她認知的有落差,難道身體構造不一樣?

  「沒有現成的嗎?」沒找到食物的施屏憶索性走了過來,跟她一起研究起食材,「我看看……啊,有蘿蔔跟馬鈴薯,嗯……可以煮咖喱嗎?我最會煮咖哩了。」

  「妳會煮飯?」

  「當然,三餐和下午茶,一個都不能少。」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這裡生活太久,已經非常貼近人類的生活型態,人理所當然地挽起袖子,從冰箱拿出材料。

  自然而然地掌了廚,施屏憶拿起菜刀的架式比她有模有樣;既然有高手在場,她非常樂意當個助手,在手忙著削皮的期間,嘴巴也沒閒著。

  「妳為什麼會到人間?」

  原來神犯錯會被踢下人間,這就像古代的官員得罪上層就會被貶官一樣。

  「一言難盡啊……」想說卻又不知該怎麼說起,最後施屏憶只是把故事化成了嘆氣。

 「那東皇他們又怎麼會來人間?」

  聽起來在張舒未他們下來以前,穆東皇就已經在人界待上好一陣,從沈濬華的敘述也可以隱約知道,人換了許多次身分。

 「之前崑崙和人類的道路還是相通的,但實在有些不堪其擾,因此改成了單行道、異祇那邊的防護也加強後,守門就變得沒那麼重要。幾百年前,東皇突然說了句『我跟月到人間走一走』後,就再也沒回去過。」

  「……這也走得太久了。」

  都不知道晃到哪裡去了,是根本沒有要回去的打算吧!

  「反正玄月在崑崙過得不怎樣,至於東皇……啊,妳知道他的工作吧。」

  「嗯,就是看守本殿。」

  「沒錯,很無聊的工作,每天就只是坐在門口,不能離本殿太遠,也沒有神可以輪替,還得想辦法應付那些想要得到長生不老的人類和異祇。」

  聽起來確實無趣。

  一天二十四小時、一整個年頭幾乎都待在同一個地方,光想就膩了,更何況幾百年。


  「因為有錢有勢開始怕死的、為了救得絕症的爸媽、想證明自己能力的……但不論是怎樣的理由,都不能讓人通過。」施屏憶轉著眼回憶,「加上當時又有戰爭,一旦遇到棘手的敵人,東皇就會被派到前線……不需要任何判斷,只要聽令就好,久了之後感情開始變得麻痺……大家只記得東皇的強悍,總認為東皇會有辦法調適,但我想他其實一直很壓抑。」

  「……」

  「所以能到人界來,對他們而言都算是鬆了一口氣。」

  在這裡沒有人知道這兩人的身分和關係,可以隨心所欲,不用被排擠也不用做無聊的事情,待在人間這麼自在,確實沒有回去的必要。

  「是因為最近崑崙發生了事情,才又重新跟東皇取得聯絡,之前也有很多神想找東皇,但都被很乾脆的拒絕。」

  「為什麼?」這一開始她就有聽說,只有張舒未成功說服人,因此也在某方面變成大家嫉妒的對象。

  「因為大部分的隊伍開出的條件都是只要東皇一個,或者玄月雖然可以加入,但不能參與工作內容,行動也受到限制,像軟禁一樣。」

  「難怪不會答應。」這種根本欺負人的條件還真的很難接受。

  「東皇他啊,既沒有不良嗜好也沒做過什麼丟臉的事,雖不到乖寶寶程度,卻是個平穩到很無趣的人,不會去說誰的壞話、也沒有得罪過誰,唯獨對玄月的事情非常強硬。」施屏憶先是打開瓦斯熱鍋,接著又拿起另外一個湯鍋裝水,「雖然被拒絕實在很沒面子,也不敢明目張膽抱怨就是了。」

  「東皇這麼可怕?」

  他知道人很厲害,不過看起來崑崙存在著很深的上對下問題,所以只要地位高一點,並對以施加壓力,多少還是能強迫人臣服的吧!

  「崑崙不是有六大勢力嗎?每個勢力都有自己的領地和標記,被劃分進勢力的神會得到領徽,象徵得到這個勢力的庇護。」

  「嗯,就是四方天帝再加一個黃帝陛下……咦?」

  被這樣一說才想到仔細去數,卻發現怎麼都少了一個。

  難道她的數學已經爛到連各位數加減都成了問題,她又扳起手指,又得到同樣的結果。

  「別算了,第六個就是東皇。」


  「咦?」聽到這樣的答案她還是反應不過來,她又用手算了一遍,「他是那一方?」

  難不成崑崙的方位跟他們人類的方位不一樣,有她不知道的單位存在……像是……嗯……下南方?呃……那是什麼。

  自己說完都不相信自己了,她決定把她這妄想的破腦袋暫時封印。

  「都不是。這是為了敬重他,所以把他歸列在天帝等級,但又沒有任何領地和部下,是個完全體制外的特殊個體存在。」

  「敬重?」

  「妳不知道東皇更之前的職位嗎?」施屏憶用手做出了像是連跳的動作,示意人的工作也換了幾次。

  「……更之前?」沒人跟她提過,她理所當然的一頭霧水。

  「在陛下出現以前,崑崙的領導人是他喔。」

  「咦?咦?!」

  這大概是今天她聽過最震撼的八卦,手上的馬鈴薯差點掉了下去……這邊的神都是怎麼回事?!

  一個比一個可怕,這樣一算的話,有一半的領導者都在這裡了!難怪會被大家非議。

  「只是那傢伙顯然對這些都沒興趣,所以陛下一出現,他連想都沒想就退位,自願看守崑崙是他對崑崙的情感表現,畢竟是他一直居住的地方。」

  原來如此,難怪人不管做什麼事總是帶著股從容,穆東皇所散發出來的氣質沉穩又安定,好像什麼都難不倒人,光在人的身邊就有莫名的安心感,果然是大人物。

  把材料的都處理好了,施屏憶把她削好的馬鈴薯、紅蘿蔔和肉丟下鍋炒,大致上熟了後又放到另外一旁的湯鍋,差不多滾了又加入咖喱塊,不一會就完成。

  「好了。」

  正好這時飯鍋也跳起,可以上桌了,她在白飯邊淋上熱騰騰的醬,坐下後迫不及待立即先挖一口送進嘴中。

  「好好吃……」

  第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料理,她現在才發現自己的廚藝實在太差。

  「哼哼,我對自己的手藝可是很有自信的。」施屏憶滿臉得意。

  見人那胸有成竹的模樣,她決定要趁人在的這幾天多多討教幾份食譜回來。

  就在她們享受這美味的晚餐時,二樓的樓梯又有了動靜,要不是因為她跟施屏憶的對話正好告了一個段落,安靜了下來,不然她一定不會發現。

  「玄月,妳要去哪裡?」

  看人穿著外出服,明顯就是要出門,施屏憶把湯匙裡的白飯送進了嘴後問。

  瞥了她們一眼,喻玄月的音量和腳步聲形成了正比,「散步。」

  「今天也要去嗎?」

  施屏憶的疑問沒有得到當事人的回答,於是施屏憶改晃著手送人出門。

  「別走太遠啊。」

  喻玄月打開了門,叮鈴的風鈴響著清脆的樂曲,在門掩上後又回歸平靜。

  「玄月要去哪?」

  看人的打扮應該不是出遠門,不過這附近除了公園好像也沒什麼地方可去……話說她竟然問起一個來這裡不到一天的人。

  「就只是隨意晃一晃,算是興趣吧,一方面還要訓練。」

  「訓練?」

  「玄月的力量被東皇封印,東皇每天都會試著將封印的力量削弱一點,讓玄月慢慢將那些異祇的力量轉換成可以控制的術力。現在剩下一半還在進行中,想當初封印玄月可是用了八成的術力。不過就算這樣東皇那傢伙還是可以很厲害,妳說討不討人厭。」

  「等……封印?」又是一個她沒聽過的,她有些茫然。

  「玄月的這裡,」掀開前額瀏海,施屏憶指了指自己的眉心,「有封印的標誌,只是一般人看不見。這種封印效果雖然好但很難成功,要維持住更麻煩,幾乎每天都要注意,因為是東皇所以才做得到。」

  「……所、所以,東皇並不是失去一半的力量,而是每天都必須消耗一半的力量去維持封印?」

  「沒錯,」施屏憶點了一個好大的頭,「因為玄月控制不了異祇的力量,想當初玄月可是讓全崑崙上下都雞飛狗跳,幸好在闖進本殿前就先被東皇壓制。」

  「……」

  「雖然東皇教會玄月使用力量,但某些部分還是太過強大,到現在還得靠東皇鎮壓,所以他們不能離太遠,否則封印容易失控。」

  「咦?」終於知道這兩人為什麼這樣形影不離,原來在物理上的距離就是一種挑戰,換她緊張了,她奮力拍桌,「這樣分開真的沒問題嗎?!」

  「嗯……東皇有想出應對措施,也不是第一次了,應該沒事……應該。」

  「……」聽起來就很沒把握。

  施屏憶說得沒什麼自信,這實在太驚悚,但她相信穆東皇的風格,大概不會有問題……嗯,應該。
  

  享用完晚飯,她決定先去洗澡,才剛從浴室出來、將頭髮吹乾坐在小桌前,她的房間門就響了,說了聲「請進」以後,房門被外面的人打開。

  「哈囉!」探頭進來的是施屏憶,看起來也是剛洗好澡的樣子,髮尾還有些溼潤,衣服也變得更輕巧簡便。

  「我可以進去嗎?」

  「怎麼了?」

  「辰律殿下要我幫忙傳話,」找了個位置坐下,施屏憶指著停在肩上的信使,「『水澆了沒啊?』這樣。」

  「……啊!」

  被這樣一說才想起來自己還有這項工作,她匆匆忙忙奔下樓。

  還好,她沒耽擱太久,還沒枯萎,她看了一下可以收成的時間……啊,太複雜了,還是問問駱尋音懂不懂好了。

  覺得自己可能沒這方面天分,她決定跟專人討教;回到房間時,施屏憶肩上的文鳥已經消失,人回頭對她揚起一笑。

  「辛苦了。」


  說實在也沒什麼辛不辛苦問題,她回到剛才的位置坐下。

  「殿下他們還好吧?」

  既然有時間傳消息,就表示人應該已經抵達了,不知道崑崙跟這裡的時間是否同步。

  「大致上沒問題,只希望沈濬華的嘴巴可以收斂點。」

  「連對上司也這樣?」

  「當然,他可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反抗期,一句話就可以激怒陛下。」

  真不愧是沈濬華,什麼人物都勇於冒犯,不過沈濬華不敢踩穆東皇底線,卻敢惹怒黃帝,這標準也是神奇了。

  不懂人的邏輯,她一邊撇著嘴一邊將功課放在桌上,翻開到指定頁數。

  「妳在做什麼?」拖著下巴觀察她,施屏憶對她的行動似乎充滿好奇。

  「寫作業。」

  「當學生真辛苦。」

  施屏憶一邊感嘆一邊拿出了手機,只是過沒五分鐘就發現她不太對勁。

  「怎麼了?」

  看她停在同一個動作老半天都沒動靜,施屏憶抬起頭出聲關切。

  「……題目……不會寫……」第一眼望見的公式立刻把她打垮,數字看懂了不代表題目會做,她拿著筆的手僵在空中,抬起求救的眼光,「妳會嗎?」

  施屏憶在人間也有好長一段時間,應該和沈濬華他們一樣,區區作業都難不倒神。

  「我沒上過學。」

  「咦?」

  「我的設定就只是社會人士,學校太麻煩。」拿起作業簿,施屏憶快速瞄了一回,「這個玄月絕對沒問題。」

  「噫!」這句話的意思很明白的就是去請喻玄月幫忙,這簡直就是酷刑,她猛搖頭,「雖然東皇是有說要教我,但玄月就──」

  目前為止都是穆東皇擔任教導的工作,當時喻玄月也在旁邊寫作業,從頭到尾都沒說話的氣氛讓她的腿涼了一半……之前也有幾次就只有她跟喻玄月在大廳,那氣氛尷尬得無法言喻,就算她找話題要跟人聊,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妳還記得上次東皇說要教妳功課時,是用『我』還是『我們』?」

  「咦?」突然被這樣問還真沒印象,她歪過頭,努力回憶,「『我們』……吧?」

  「那就沒問題了。」


  非常乾脆俐落,施屏憶帶著她的作業起身,順便拉她一把。

  「真、真的可以嗎?」忐忑不安,她有些反抗。

  「放心啦,其實玄月也沒這麼難相處,只要臉皮厚一點。」


  「……」還真是做不來。

  「而且她現在非常聽東皇的話,不會有事的啦!」

  「意思是以前不聽嗎?」

  「是啊,不過那是玄月單方面對人有敵意,玄月以前非常討厭東皇。」

  只是隨口問問,沒想到是真的。

  「為什麼?」 
  
  「自尊問題。玄月雖然很強,但被封印後只能依靠東皇生存,這對玄月來說是恥辱,他們常常一下子的就『轟』地打起來,不過也馬上就結束。」加上動作和音效,施屏憶說得有聲有色,「就連異祇跟我們都不敢輕易挑戰的事情,玄月那時幾乎每天都在做,不覺得人其實超厲害的嗎?」

  「怎麼聽都覺得不是稱讚……」

  想起上次穆東皇的戰鬥,加上對方又是初學者,搞不好連一秒都用不到……嗯,現在她連喻玄月不甘心的表情都可以想像到了。

  「總之,東皇都說了『我們』,就是包含玄月,她一定會教妳的。」

  不、不、不,所以這種沒根據的理論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異常樂觀,施屏憶前進的腳步沒有停下,但她有想先昏倒的衝動。

  半拖半拉,結果她們還是來到喻玄月的房門前,施屏憶毫不猶豫就敲了門,沒隔一分鐘,門就開了。

  已經回來了,似乎也在寫作業的樣子,喻玄月射過來的冷眼讓她反射性地縮了下肩膀。

  「雨霏有事要拜託妳!」

  不由分說,施屏憶就把她推到人的面前。

  被迫近距離和人對視,她膽子都快嚇掉了,但都被趕鴨子上架,也只能硬著頭皮說了,她將作業簿拿高到眼前,順便遮住喻玄月的視線。

  「請、請教我功課……」支支吾吾,非常簡單的一句話她卻咬了好幾次舌頭。

  正想著如果被拒絕她應該要露出怎樣的表情才對時,喻玄月卻只是撇了她的作業一眼,隨即轉身回房間,但門卻沒有關上。

  咦?

  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就在她努力解讀時,後面的施屏憶推了她一把。

  「進去吧。」

  「呃……那就……打、打擾了……」

  戰戰兢兢,雖然這不是她第一次進人的房間。

  和穆東皇是一起的,這兩個人的房間裡又有一間像是客廳的地方,平時穆東皇都是在這裡教她作業,房間則是分開的。

  因為好奇她曾經偷瞄過,左邊的房間裡幾乎沒什麼裝飾,只有最基本的傢具和一些書籍;右邊房間也差不多,因此床頭那一排的天氣貓變成突兀的存在,各種大小和類型都有,清一色都是晴天系列的,房間的主人是誰一目了然。

  到她的固定位置坐下後,她的眼睛也沒閒著,因為她發現窗邊正停了一隻白色文鳥。

  在梳著自己的毛,雖然這些信使的外表都長得差不多,不過個性上的差異似乎還是能感覺出來,這隻明顯多了股成熟風,梳理的動作不急不徐,完畢了就瞇上眼打盹,完全不吵鬧。這隻是穆東皇離開前臨時留下來的,現在想想一定和封印有關。

  「從哪裡開始?」

  就定位以後喻玄月馬上切入主題,於是她把作業放到桌上,用手指指示。

  「這、這裡……到這裡……」

  聽完她的範圍,喻玄月的眉頭皺了起來,「全部?」

  「可、可以嗎……」其實裡面有些她大概可以應付,只是有人可以再幫她檢查一遍的話當然是最好。

  一瞬間她以為喻玄月會趕她回房間,沒想到人只是默默地提起筆,從第一題開始。

  意外的,喻玄月的教法還挺好懂的,而且非常認真,面對施屏憶偶爾插話進來的情況,還會給予一記白眼。

  施屏憶帶她來了以後沒有回房間,而是真的開始玩起喻玄月的頭髮,在教導的期間,施屏憶幫人的頭髮綁出許多花樣,喻玄月也沒有反抗,只有在施屏憶想綁沖天炮髮型時,被喻玄月一把抓住手,差點沒扭到。

  不過施屏憶依然越挫越勇,果然臉皮夠厚就天下無敵。

  很快就把功課順利完成,看來今天她可以放心地睡個好覺,她心滿意足地抱著作業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