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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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2-23
第六章





  所以現在是怎麼一回事?

  在被強制拉著走的期間,她試圖反抗,卻一點用都沒有。

  剛才場面一片混亂,她都沒來得及替那兩位神好好解釋就被拉走,而且因為太過驚愕,她連喊救命都忘了。

  不過話說回來,沈濬華找得到她吧!

  想起自己還有可以聯繫的……咦?手鍊呢?

  女子抓著她的手的地方空空如也,連拿在手上的布偶也沒了,肯定是在她掙扎的途中掉了。

  慘了。

  那些神找不到她就等於要自立自強,她怎麼會這麼糊塗,忘了先保護好手鍊……要是她被吃掉了,那麼她這短暫的十幾年人生就此劃下句點──

  女子突然停了下來,她驚恐地想退後,只是人抓著她,她的退後只能做做樣子,女子將她從上到下盯了一回後,發出提問。

  「妳是人類對吧?」

  「咦?嗯……」沒想到會跟她說話,她有點不知所措。

  「別擔心,我不會對妳怎樣,除非逃跑跟反抗。」

  「……」偏偏現在她最想做的就是這兩件事。

  巴不得轉身就逃,不過現在她可謂是孤立無援的狀態,打也打不過、跑也跑不贏,只能先妥協。

  見她沒打算做出什麼奇怪的舉動,女子稍稍鬆開抓著她的力道。

  「那妳為什麼會跟炎帝殿下還有盤古在一起?而且還說是家人。」

  ……盤古?誰啊?啊,沈濬華。

  也只有一個選項,沒想到這傢伙竟然是她聽過的人物……可惡,又跟她想的不一樣,圖書裡的盤古才不是長這樣……不過她記得故事中的盤古不是已經死了嗎?

就在她很認真思考這件事,並且想要怎麼回答問題時,女子也像是想通了什麼,忽然一臉驚恐地後退。

  女子用手摀著臉,微微的紅暈和恐慌一起浮現在臉上,「難、難道妳跟殿下結、結婚──」

  「我還未成年!」

  趕忙否認,不知道為什麼會得出這樣的結論,思路未免太跳躍。

  「呼,不是就好。」

  大大鬆了口氣,女子的反應讓她忍不住在心裡吐起槽。

  這女的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可以這麼自然地就跟她聊……等等,這女生竟然可以叫出那兩個在崑崙的原名,那一定不是人類。

  難得腦袋靈活了起來,她決定趁女子還沒開口的空檔問:

  「妳、妳是異祇嗎?」

  如果是神的話沈濬華他們應該會認得,而且也不會就這樣直接動手,所以她能大膽做推測。

  「算了,反正這樣我也不用再多解釋,」可惜,女子沒有承認但也沒否認,對她的問題只是假裝沒聽見,重新整頓好自己的儀態,女子放開的手改指著她的鼻子宣示,「就妳來當我的朋友吧。」

  以為聽錯,她足足愣了好幾秒,才發出聲音:

  「……哈?」



  「……好痛啊……」摸著被打腫的頭頂,沈濬華發出哀號。

  「是你自找的。」一點都不想同情,他氣呼呼地逕自往前。

  「看你那麼緊張,開個玩笑放鬆一下,」沈濬華繼續裝無辜地股著腮幫子,拿著娃娃裝起可愛,「枉費我特地出來找你們。」

  「你只是不想一個人修理門板而已。」對於人的思路一清二楚,他決定跳過這個無意義的交談,「說正題,那女生到底是誰?」

  「嗯……駱尋音,高中生,除了跟一群輟學的團體膩在一起以外,其他都挺普通的。」

  把自己讀到的情報做了個整理,這傢伙就是這副德性,看起來很隨便,卻又能在瞬間把該做的事情都做完,有時都搞不清楚這傢伙到底是因為太精明所以懶散、還是假裝很懶散,其實很聰明。

  沈濬華把從地上撿起的布偶塞進袋子裡,接著又開始把玩起小刀。

  是一把玩具刀,沒有什麼鋒利性,而且只要輕輕一壓,刀身就會縮回去,說是騙小孩用的,小孩都不見得會上當。

  「你怎麼有這種東西。」看沈濬華玩得開心,他還真不知道人從哪裡變出來的。

  「那個駱尋音掉的。」

  原來是剛才拿來攻擊他的武器,如果只是玩具,也就代表對方並不是真的想傷害他。

  「可以從上面讀到消息嗎?」

  「非生命物體沒有辦法啊,除非有很強的思念黏在上面……」沈濬華聳了下肩,接著停止動作。

  「喂,你怎麼了?」由於人停得太久,像是遊戲人物突然卡機一樣,他把手放在人的眼前揮了揮。

  「不……有件事我很在意……」說到一半,沈濬華欲言又止。

  「怎麼了?」

  「我在她的回憶裡看見本人……不,她應該不是駱尋音,也不能這樣說……」

  「……啊?」不是很懂人的意思,畢竟這不是他的能力,他無法明白是怎樣的情況。

  「回憶的讀取是以第一人稱、也就是當事人的視角,除了照鏡子外,不會看見自己。」簡單說明,沈濬華略略皺了下眉,「不過原來有這種可能嗎……」

  「……?」聽不懂人在說什麼,他只能安靜等待人想出一個結果然後告訴他結論。

  沈濬華陷入了沉吟,安靜半晌後,像是想通了什麼。

  「啊,有了。」沈濬華將手上的玩具刀隨手一扔,正好進了路邊的垃圾桶,接著拿出手機,打開網頁。

  趁著人在搜索的期間,他也稍稍回憶一下剛才發生的事情。

  「說起來……她好像認識我……」

  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卻對他非常的熟悉,可不是每個異祇或神都認識彼此,就算都在崑崙,也會有隻知道過名字、沒見過本尊的情況,更有許多連聽都沒聽過的。

  「會那樣叫你的異祇也就只有一種可能性吧。」沈濬華挑了挑眉。

  一下子就戳中他最不願意去思考的方向,其實他也想過就是這種可能性,只是不想承認。

  「……我以前……到底是怎樣的人?」

  已經沒有以前的記憶,其實他對以前的自己一點概念都沒有,只能靠旁人描述;但這種敘述有太多私人情感混雜在裡面,他都不知道是對還是錯。

  偶爾,他會夢見自己,看起來有些憔悴,但眼神中又帶著殺戮的氣息;但他知道那不是他的過去,因為他不可能留存過去的記憶,那只是他潛意識對以前自己的想像。

  「去問東皇不就知道了。」稍稍放下手機,沈濬華朝他瞥了一眼,「他是我們這裡唯一跟你正面交過手的。」

  「不,怎麼說……雖然很想問,但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有好幾次他在抓到時機時,都嘗試想開口問,卻又因許多因素放棄,導致一拖再拖。

  「害羞啊。」

  沈濬華一臉「都幾歲了,還在上演這種小姑娘羞澀情懷」的表情。

  「不是!就是有點想知道,又不太想知道……」

  「傲嬌啊。」

  「……你都從哪裡學來這些詞的?」

  聽起來就不是在誇獎他,話說為什麼這個人總是會知道這些奇怪的用語。

  「你的電動啊。」

  「……我要把那些都燒了……」

  他發誓,回去以後他要先禁止人進他房間,然後把人現在打的遊戲先通通拿去烤個全熟再說。

  「那可是你自己的……有了。」

  在這一邊找路、順便找情報的過程中,終於有了比較實際的結果,他湊近看了看沈濬華的手機。
  


  「……」

  那個……應該不是她眼睛花了吧。

  她,白雨霏,活了16年,第一次見到什麼叫做真正的豪宅。

  從一開始的大門就已經讓她掉了下巴,再看看這獨棟的三樓別墅:有陽臺、游泳池、網球場、花園。然後停車格內停的車子,輛輛都是名牌、外殼的烤漆擦得發光,在陽光下顯得霸氣;至於建築的外牆也不遑多讓,閃閃亮亮,都有種會發光的錯覺。

  如果說那些神住的地方是清幽,那這就是奢華。

  ……當真是有錢人?

  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向隔壁的人,這異祇也未免過得太好,這世界上不公平的事情真的太多了。

  不過人對她那瞪凸眼的表情視而不見,只顧著確認。

  「聽好了,我叫駱尋音,獨生女,私立女子高中三年級,生日5月18日,專長是小提琴,興趣是逛街,我們兩個是在離這裡最近的那個公車站旁的咖啡店認識的。」

  「……」

  「妳記起來了沒有?」見她沒反應,駱尋音略帶不滿地沉下臉。

  「記起來了……」這樣大費周章的準備真的能叫朋友嗎?

  駱尋音說的那家咖啡店可謂奢華,光是看裝潢就能讓普通老百姓卻步,價位更是她從口袋怎麼掏都掏不出的等級,那種地方怎麼想她都不可能進去,這樣真的不會被拆穿嗎?

  不是她自誇,她什麼都能演,唯獨有錢人她演不來。

  對於人的行動實在不能理解,她試著解惑,「那個……為什麼不叫剛才那些人……」

  「那些人太粗魯,我才不要當朋友。」

  「那妳怎麼還跟她們在一起?」

  「因為跟她們在一起可以看見很多人類的不幸。」

  雖然外表是人,骨子裡終究是異祇。

  對人的愛好不敢認同,她又問,「妳會吃掉她們嗎?」

  場面突然安靜下來,她感覺到駱尋音的沉默。

  問了不該問的,就在她提起腳步想跑時,駱尋音說話了:

  「我已經不吃人了。」

  「……?」已經?

  用過去式來解答,她還正想再問,駱尋音就推開了門。

  門板比她想像中要輕巧的樣子,駱尋音看起來一點都不費力氣,一踏進去,她就感受到濃厚的差距感。

  華麗的水晶燈、高雅的木頭香,鞋櫃看起來都比她的衣櫃來得高級,連空氣都飄散著奢侈感,她艱困地吞了口口水。

  「爸,媽,」照樣沒有理會她,駱尋音泰然自若地脫了鞋,朝裡面呼喊,「我帶朋友回來了。」

  咦?!真的有家人?!

  雖然站在門口的瞬間,她就應該想到這個可能性,只是真的碰到的時候,她免不了驚訝。

  不過該不會……也是異祇?如果等等出現的人頭上有角,她也不可以嚇到。

  她在心底催眠自己。

  「哎呀,」聲音從樓上傳來,一名穿著沒有太多裝飾、樸素洋裝的中年婦女緩緩下樓,「尋音帶朋友回來了。」

  這、這種高雅的感覺、感覺──就像個人類。

  眼前的婦女就像是在電視上見到的那種貴婦名媛,一點都沒有絲毫粗野的氣息;但駱尋音也很像人類,要不是人先暴露身分,她一輩子都不會猜到人是異祇。

  這時也有名男子從外頭進來,手上還拿著園藝用的剪刀,看起來有些年紀,那不苟的臉上帶著一絲嚴肅。

  人都到齊了,宣告這場戲的開幕,駱尋音正式幫她介紹:

  「我的朋友,白雨霏。」

  「妳、您好……」

  不知道該怎麼打招呼,她一開始就咬到舌頭。

  這樣真的沒問題嗎?她穿的是不是太寒酸了?該不會第一句就被拆穿了吧!

  心情七上八下,沒有人可以理解她現在的心像浸在熱鍋中。

  不過駱尋音的父母只是安靜地將她打探一回,接著又把視線對回她的眼睛盯了三秒後,由父親率先露出笑容。

  「歡迎,歡迎,尋音好久沒帶朋友回來了。」

  父親剛才分明還很凝重的表情瞬間放了開來,甚至還有些感動,對於這樣的轉變她措手不及。

  「太好了,小音妳交到朋友了,太好了,可以跟醫生說沒事了。」

  至於母親這邊也不遑多讓,眼眶中甚至有淚水在打轉,只差沒拿出手帕來擦淚。

  「……」醫生?

  被這對話弄得有些莫名,不過她很識相地安靜,免得多說多錯。

  「就說我沒事啦……啊,她雖然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但學校還挺近的,放學後我們會一起到處逛逛。」

  「哎呀,原來不是同校的,妳們是怎麼認識的?」

  來了。

  要不是已經先擬好稿,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於是她把剛才背起來的臺詞重複一遍。

  「我們是在前面那個公車站附近的咖啡店認識的,那時正好客滿,只剩下尋音那裡還有空位,就聊了起來。」

  幸好,雖然中途有點忘詞,不過還算可圈可點。

  聽了她的敘述後,駱尋音的父母更加不疑有他,母親還反過來抓住她的手,滿是欣慰。

  「太好了,小音她啊,身體比較不好,每個星期都得去看醫生,常常請假,我們很擔心她的人際狀況。」

  先不提請假這一塊,說人身體不好她不太相信,偷偷瞥了駱尋音一眼,人的表情正在提醒她:不要多嘴。

  於是她決定安靜地繼續聽著駱尋音父母們訴說著不安。

  「而且最近還換了班級,我們擔心會被排擠,正考慮要轉學。」

  父親也加入說明,這樣聽下來駱尋音是倍受父母寵愛的,不容許有一點委屈,她要更小心應對。

  「都要考試了,轉學還得重新適應,就說沒問題的。」對於父母的擔憂,駱尋音用輕鬆的語氣帶過。

  「啊,真是的,我們顧著聊天,都忘了請客人坐,」講到這裡才發現他們還在玄關,駱尋音的母親急忙拉著她進屋,「傭人還沒有過來,我先去泡茶。」

  ……連傭人都有嗎?

  又是一個刷新她價值觀的地方,不過傭人似乎沒住在這裡……該不會是算時薪的?如果待遇不錯的話,她乾脆來打工……

  被帶領到像是飯廳的地方,四周的玻璃櫃上擺買各式各樣的茶具,有的形狀特別、有的是材質特殊,每一樣都具有自己的特色,她忍不住一一瞧了遍。

  「這是我爸的興趣,會收集各國的茶具。」見她這麼好奇,駱尋音簡單地替她導覽,「這是從義大利帶回來的,這個則是德國知名工匠做的。」

  「……妳真的住在這裡?」

  見人對這邊的一切瞭若指掌,彷彿真的是這家的人……但有可能嗎?

  「當然。」

  不假思索,駱尋音的肯定讓她不得不先將懷疑吞下肚。

  茶先送過來了,駱尋音拉開椅子坐下,不過基於她對人多少還是有點防備心,因此她選在人的斜對面那個位置。

  對她刻意的疏遠也不以為意,只是替她倒了一杯茶。

  看駱尋音開始喝了,她也才放心拿起杯子,先嗅了嗅味道……好香啊,她抵不住誘惑地拿起來淺嚐一口。

  好好喝。但她喝不出來是什麼品種。

  「這是薰衣草茶,可以放鬆心情。」

  看她認真地研究茶的味道,駱尋音替她解答。

  根本沒喝過這種東西,當然也不會知道,不過確實讓她放鬆不少,連膽子都變大了。

  「對了,妳需要看醫生?」

  這個問題從剛才開始就累積在她心底,沒有問出來她憋著回去會睡不著覺。

  駱尋音沒有看她,只是用很輕描淡寫的聲音回應,「心理醫生。」

  但剛才駱尋音的媽媽說是因為身體不好才要看醫生的。

  一般來說,駱尋音媽媽的說法會讓人聯想駱尋音身體哪個部份較虛弱,需要定期檢查,心理層面的話並不會以身體不好來解釋;也就是說,駱尋音的父母想要隱瞞她什麼。

  「為什麼?」

  很想知道原因,對方不是人類,他們的世俗標準或醫療對異祇來說應該不適用。

  「……」

  但駱尋音也不想解釋,人似乎也想隱瞞她什麼。

  不想讓她繼續提這個話題,駱尋音輕輕吁了口氣後放下茶杯。

  「明天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百貨公司走一走,我們去吃飯逛街。」

  「咦?」還真的像朋友一樣發出邀請,本以為只要演完這一場就散了,她有些支吾,「可是我沒錢……」

  「我又不會逼妳買東西,」駱尋音一臉嫌棄,不過下一秒又改變主意,「不然別去百貨公司,去公園好了,這樣就不會有什麼花費了吧。」

  這還是第一次遇到肯配合她的。

  不是被笑沒錢,不然就是直接放棄她,駱尋音的態度讓她頓時有些感動,也忍不住心軟起來。

  「沒事的話……應該可以……」

  沒想過要跟異祇套上交情什麼的,這種感覺還真微妙。

  「真的?!」

  駱尋音有些激動地過來握住她的手,沒想到對方反應這麼大,她顯得不知所措。

  她還沒辦法看穿人性,所以才會不明白何詩婷在想什麼;但至少現在,她不認為對方是在演戲。

  叮咚。

  就在這時,門鈴突然響了,當然不知道是誰的她僅是眨了眨眼,可是駱尋音的臉垮了下來。

  「……來了嗎?」

  駱尋音發出自語,彷彿這一刻終究要到來,人起身離開座位,不想一個人留在這,她急忙跟上。

  駱尋音的媽媽去開門了,這一開不見還好,一看就讓她差點沒了下巴。

  「不好意思,打擾了。」一臉燦笑,沈濬華派若自然地介紹起自己來,「我們是尋音的朋友。」

  沈濬華他們找到這裡來了!就算沒有手鍊也可以從其他地方尋找線索,沈濬華的能力真是太好用了!

  聽人叫得親密無間,要不是她知道內情,她還真以為沈濬華跟駱尋音認識很久,這無縫接軌的功力出神入化。

  「小音的朋友?」

  沒想到又多出兩位,而且還是男性,這次駱尋音的媽媽用疑惑的眼神看向駱尋音。

  「真是的,尋音走到一半就忘了我們,害我們中途迷路,辰律差點就要跟陌生的姊姊回家──」

  話還沒打完句號,一旁的姜辰律就給沈濬華的臉一記肘擊。

  「抱歉,抱歉,我跟雨霏聊得太開心了,忘了還有一隻狗。」

  駱尋音落落大方地笑著這樣說。

  「沒關係,沒關係,好險狗會認路。」沈濬華不甘示弱地發出哼笑。

  這股暗潮洶湧是怎麼一回事。

  感覺雙方正火光四射,誰也不讓誰,不過如果在這裡吵起來對誰都沒有好處,因此駱尋音深深吸了口氣,又恢復成優雅的姿態。

  「在這裡不好說話,請進吧。」

  邀請入門,於是沈濬華也大喇喇地直接脫鞋走進。

  回到剛才喝茶的地方,沈濬華想都沒想地直接在駱尋音的對面坐了下來;而只剩下一個位置,沒得選的姜辰律則是在駱尋音的旁邊坐下。

  場面忽然變得微妙起來,雖然有沈濬華在是安心不少,但一方面她又為接下來未知的變故感到不安。

  大家都就定位後,駱尋音率先拿起茶壺,緩慢地在空杯裡倒入茶以後,送到姜辰律面前。

  「殿下,請喝茶。」

  駱尋音露出甜甜的笑容,一瞬間她甚至感受到人的背景換了。

  這是什麼……像是會發光一樣,駱尋音那邊的場景朦朧夢幻,花草圍繞、還有優美的輕音樂伴奏……這濾鏡開太大了。

  「啊,我對這個……」

  相較之下,姜辰律顯得為難,想要拒絕,畢竟她還真沒見過這些神喝什麼茶的,那些茶具裝的永遠只有水。

  「這是從英國帶回來的喔。」

  「嗯……」

  雖然駱尋音這樣說,但對姜辰律而言實在沒吸引力,因此姜辰律從頭到尾都沒打算伸手拿起茶杯。

  「殿下不用客氣,我不會害您……啊,還是您在生氣?我剛才攻擊殿下只是稍稍開個玩笑,您千萬不要介意。」

  「……不,我沒有在意……」

  「……這是怎麼回事?」有點快看不下去,再繼續直視下去她就覺得眼睛要壞了,只能壓著聲音,跟旁邊的沈濬華求助,「你們不是跟異祇不和?」

  明明之前那幾個異祇看見沈濬華他們各各都張揚五爪,像有什麼血海深仇,怎麼突然就和樂融融、敦親睦鄰,難道真的要天下太平了?

  「辰律很受某部分的異祇歡迎。」對眼前的景象一點都不驚訝,沈濬華挑了挑眉,「他是全崑崙裡最得異祇寵的。」

  「為什麼啊……」這是什麼奇妙體質,是好還是不好呢……

  駱尋音正全心全意服務著姜辰律,於是為了證明一下自己存在感的沈濬華拿起空茶杯。

  「尋音大小姐,我的茶呢?」

  「誰說你可以喝的。」聽到聲音,駱尋音立刻垮下臉,剛才的甜美笑容蕩然無存。

  這差別待遇……

  該說平日作人成功還是失敗,她用同情的眼光看向沈濬華,不過沈濬華可謂越挫越勇、一點都不在意地乾脆自己倒。

  雖然這動作惹到不少落尋音的白眼,但沈俊華的動作還是一氣呵成;喝之前還不忘先嗅嗅杯底的茶香,優雅的模樣和今天裝扮成強烈對比。

  「話說回來……你就穿這樣出門啊……」她看了下沈濬華的裝扮,不是她對人身上那套運動服有意見,只是現在這個場合怎麼樣都不搭。

  「我可是喜好運動的有為少年。」沈俊華不忘自誇。

  「怎麼看都像是待在家三天沒出門的宅男……」

  「那我該去跟東皇借一套西裝來嗎?」沈濬華一邊問一邊將視線轉向姜辰律。

  「別問我啊……」突然被點到名,姜辰律有些不想回答地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為什麼?」不懂是什麼原因,她眨了眨困惑的眼。

  「因為東皇身高跟我最相近,而且他前兩個工作就是某個企業的上班族。」

  「咦?」

  「這很普通吧,從學生到社會人士重複輪迴。」沈濬華不以為然地挑了挑眉,「高中生我都當過兩次了,這位姜先生之前也真的去過醫學院,是醫生。」

  「……真的假的……」

  仔細想想,這些神的壽命比他們長,當然不可能一輩子都待在同一個地方、做同一件事,隨時變換住所、身分跟職業都是很普通的事……難怪這傢伙考試閉著眼睛也能寫。

  「你們,」見沈濬華搶了說話權,還越講越開心,駱尋音的口氣略顯不悅,「要聊天的話請回家聊,別破壞我的喝茶時間。」

  「別這麼說,我可是特地來見妳的,我們不是朋友嗎?」沈濬華說完還不忘對駱尋音比了個心。

  「……啊?」厭惡全寫在臉上,駱尋音放下茶杯。

  「而且首先,我比對面這一位精明。」沒有打算就這樣結束,沈濬華指向對面的姜辰律做起比較推銷。

  「……喂。」被這樣說當然不會高興,而且還是在當事人面前,姜辰律的臉上冒出了青筋。

  「再來,我比舒未殿下好說話,又比玄月活潑開朗,比東皇和藹可親,還可以跟妳討論所有祕密。」不管姜辰律的抗議,沈濬華放下茶杯,不急不徐地翹起了腳,「不覺得我們可以成為知己嗎?」

  ……最後那一個聽起來就很糟糕啊……

  連她都忍不住努了下嘴,跟沈濬華在一起的風險就是,記憶隨時會被人讀取看透,這實在很難讓人恭維。

  「誰想跟崑崙的詐欺師當朋友。」駱尋音果然擺出抗拒的表情。

  「不敢當,要比詐欺,妳比我高明──喔。」

  冷不防,沈濬華的話都還沒說完,駱尋音突然手一揮,小刀凌厲劃破空氣直撲前方,被沈濬華一手接個正著。

  「這回是真的,」瞥了眼手上小刀的銳利鋒芒,沈濬華揚起了笑,「這麼想殺我啊。」

  打起來了!

  才正這樣想,沈濬華手一拋,又把小刀丟了回去,駱尋音一個手勢將小刀拍掉,小刀彈到後方發出鏗鏘聲。

  還沒結束,駱尋音雙手朝桌子一拍,瞬間茶具飛起,杯裡的茶在空中灑出了拋物線;一把小刀再度從駱尋音的袖口中飛出,沈濬華拉著椅子後退半步,腳步一踏,一陣風吹來,將小刀的軌道吹亂。

  啊……果然要這樣才對。

  這才是她熟悉的神異交鋒,面對這混亂的情況,她張望一下後決定先保護眼前那個看起來似乎很貴的茶杯;而對面的姜辰律更沒把這點打鬥放在眼裡,只是右手一伸,接住了掉下來的茶壺,然後左手一撈,茶杯也進入掌中,開始倒茶了。

  旁邊還在如火如荼,這邊卻悠然自得,姜辰律倒完了第一杯放到沈濬華的位置,接著又拿起第二杯做同樣動作,在姜辰律把又倒好茶的杯子放到駱尋音位置的瞬間,沈濬華和駱尋音竟然停了下來。

  一腳將地上的小刀踢進櫃子下的角落,兩人回歸到剛才的位置和姿勢、喝著姜辰律倒好的茶;就在她滿頭問號,都還沒搞不清發生什麼事,門被推了開來。

  「蛋糕買來了喔。」

  駱尋音的媽媽手上端著盤子,上頭擺放著精美的蛋糕,每一款都讓人垂涎三尺。

  「哇!我最喜歡這一家的蛋糕了!」一掃剛才的殺氣騰騰,駱尋音展現出了這年紀的女孩特有的可愛模樣。

  「嘿──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也加入裝可愛行列,沈濬華那拉高的假音帶著幾分諷刺。

  當然看得懂沈濬華在暗諷自己,駱尋音不動聲色地對著沈濬華揚起高雅的微笑。

  「這可是法國名廚做的,我最推薦草莓蛋糕喔!」

  「哇!真令人期待--」

  沈濬華滿是開心,這你一搭、我一唱,感情好得不得了。

  ……這些神,改行演電視劇算了。

  每個都演技一流,彷彿剛才的打鬥都沒發生過,不去做演員真是太浪費才能了。

  「不能吃太多喔!等等午餐會吃不下。」面對這和煦的場面,駱尋音媽媽笑呵呵地用輕柔的聲音囑咐。

  「好──」

  依然是駱尋音和沈濬華完美的二重演出。

  只是等門一關,那波濤洶湧的殺氣立刻又浮現出檯面。

  再一直這樣下去這裡就會充滿尷尬的氣息,駱尋音大概是覺得無趣了,不想再跟人鬥,準備伸手要拿起叉子時,沈濬華故意選在這時候開口。

  「妳為什麼要裝作駱尋音。」

  沈濬華的話讓駱尋音的臉色一沉。

  「我是駱尋音。」

  「妳不是。」非常肯定,沈濬華對自己的推論完全沒有懷疑,「妳只是吃了本體,偽裝成駱尋音。」

  「咦?!」

  有些不敢相信,在之前她想了一些可能性,就是沒有想過這一個;沈濬華雖然平日不太正經,但她知道,客觀上的記憶不可能出錯,沈濬華讀到的訊息失誤率幾乎是零。

  見駱尋音不想承認,沈濬華身體往後一靠,拿出手機,接著秀出新聞的頁面。

  「半年前,學校舉辦戶外教育日,在行經山路時,因為前方貨車突然打滑,造成連環追撞,共有兩輛遊覽車和一輛貨車翻覆谷底。裡面的老師、學生和司機全都離奇失蹤,只找到一位生還者。」

  沈濬華口中的那一位是誰實在太過一目瞭然,瞬間在場所有的人都把眼光轉向駱尋音。

  「妳把所有的屍體都吃了,只是最後一個被吃的是駱尋音本人,所以妳的外貌會最接近她的模樣。」

  「……」

  沈俊華說過,異祇可以靠吃人來獲取人類的五官、習性,吃得越多,會越像人,但她不知道甚至可以完全取代一個人的經驗、生活;說不定她周邊也有人其實被異祇取代,但他們卻渾然不知,還深信對方就是當初認識的那一個。

  她現在才覺得原來這些事離她的生活這麼近,越想越覺得可怕,她起了個冷顫。

  氣氛變得緊繃,已經瞞不下去的駱尋音垂下了臉,她看不見人的表情,可是她隱約感覺得到人在忍耐什麼,但沈濬華絕對不會去因對方的臉色有所收斂。

  「真是辛苦了,在心理醫生面前假裝恐懼的樣子很辛苦吧。」

  最後一擊,駱尋音終於被沈濬華的揶揄挑起情緒,用力拍桌站起了身。

  「我是人──」

  話還沒說完,一道刺耳聲響迅速貫穿耳膜,像是有什麼利物正刮著玻璃,引起人強大的生理上不適,她不得不摀住耳朵抵擋。

  除了聲音外,眼前景象也出現變化,整個畫面像是布幕一般出現微微扭曲,連人也跟著一同變形,接著坐在對面的姜辰律和駱尋音不見了。

  「?!」

  明明什麼都沒做,甚至連發生什麼事都還不知道,眼前的兩人就憑空消失……是她眼睛出問題了?

  趕緊看向一旁,沈濬華還在位置上,也看見前方兩人消失的過程,沈濬華微微皺了下眉。

  「是異祇的空間。」

  沈濬華很快就得出結論,她先是愣了下,慢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

  「哈?」

  「被偷襲了。」沈濬華輕咋了聲舌。

  她看看四周,除了景物變得有些模糊,她看不出端倪,不過這寂靜的感覺跟待在屏障裡的時候倒是有幾分相似。

  「對了,你不是也會嗎?」想起之前姜辰律說的,她提出自己的想法,「不能蓋過去?」

  瞥了她一眼,沈濬華輕輕吁了口氣。

  「不好意思,基本上我們是先搶先贏,一次只能容許一個異空間存在,」一直坐著也沒有進展,沈濬華有些不甘不願地站起身,「雖然強行取代也不是不行,只是在不了解對方的空間結構前就貿然打開,可能會發生更危險的事。」

  「那要怎麼辦……」

  沈濬華一面轉動肩膀熱身一面抱怨,「真麻煩啊,玄月不在,只能想辦法找到施術者了。」

  直接找到主人確實是最粗暴直接的方法,但到剛才為止在場的異祇也只有一位,她不安地問,「是駱尋音嗎?」

  「她應該沒辦法做到這種程度,而且要算計我們的話一開始就能做了。」

  想想沈濬華說得有道理,只是這樣接下來要怎麼找兇手,她沒了概念。

  沈濬華打開門,往外頭瞧了瞧,她也跟著探出頭……嗯,果然外面看起來也是朦朦朧朧……不過,是不是有哪裡不太對。

  「剛才走廊是長這樣嗎?」

  雖然都是一條走道、同樣漆色的牆,但又好像有哪裡跟她的記憶中的走道有出入,但要問哪裡不對她又說不出來,只好問沈濬華的意見。

  「嗯,確實有些不一樣。」

  沈濬華的回答很隨意,因為人的注意力已經在觀察上。

  她承認她的腦袋沒有那麼聰明,怎麼看也看不出所以然,所以她只能跟在人的後頭走。

  不過就這樣悶著也讓她不好受,她還是決定稍稍打擾一下人,「駱尋音,她真的取代本人了嗎?」

  「是啊。」沈濬華回答得很冷靜,「原來可以這麼做,我也是第一次碰到。」

  「但我覺得她不像壞人,」雖然她覺得駱尋音做的事情很恐怖,可是仔細想想,駱尋音好像也沒真正傷害過誰,「而且她說她已經不吃人了……」

  「確實在車禍之後就沒找到她吃人的記憶。」

  被沈濬華這樣一說,她有些鬆了口氣。

  還好駱尋音沒騙她。

  慶幸一下自己沒有信錯人,這時沈濬華突然停下腳步。

  「?」

  還不懂怎麼了,沈濬華伸過來的先是擋住她,要她別再前進,接著另外一隻手的食指覆上了唇示意她別講話。

  整個安靜下來以後,她也開始聽見走廊的那一端傳來非常細微的腳步聲,那緩慢穩重的照自己節奏來的步調讓她直覺對方恐怕沒那麼簡單;隨著腳步聲越近,身影跟著越來越清晰,她也越來越緊張。

  「哎呀。」

  在離他們約十幾步的距離下,腳步聲停了,對方看見他們並不是非常驚訝,只是挑著眉發出了無意義的壯聲詞。

  「……」

  趁人停下來她好好將人觀察一遍:本來她覺得姜辰律已經夠高了,但眼前這人恐怕還比姜辰律高上好幾公分,細長的身軀看起來偏瘦,微微瞇起的丹鳳眼和略為上勾的嘴角,讓她聯想到動畫中狡詐的狐狸形象。

  又是一個不說她絕對不會認出來對方是異祇的傢伙。

  太過人模人樣,反而讓人不知從何防備起。

  也將他們看了一回,男子最後把眼光定在沈濬華身上,「我們好像是第一次正式見面。」

  笑容可掬,說話冷靜,跟之前那些粗聲粗氣的異祇差了十萬八千里。

  「來了個麻煩的……」沈濬華微微退了半步,明顯升起警戒,不過臉上那掛著的笑容依然從容,「你也到人界了啊,孟槐先生。」

  「這麼有趣的地方,怎麼可以錯過呢。」馬上就聊起來,被稱作孟槐的男子眼睛笑成一條線,「不過竟然可以被全崑崙傳說中的第一位神祇記住名字,真是榮幸。」

  「是嗎?那我們來愉悅地聊聊吧。」

  她看見沈濬華一邊說一邊將右手藏在了背後。

  「雖然我也想這麼做,可惜今天我不是來找你們的。」

  「嘿──」

  「稍微有些事要處理,在那之前我不想和你們起衝突。」用手扶著下巴,孟槐煞有其事地陷入思考,「畢竟你們那邊的猛獸太多,被咬到還挺痛的。」

  把沈濬華他們比喻得兇狠殘暴,果然以異祇的角度來看,這些神全成了反派。

  不過這裡有一個神顯然不想把自己劃分進去。

  「就說我是最和藹可親的。」

  信心滿滿、這充斥著自戀的發言讓她撇了下嘴,就連孟槐都足足怔了好幾秒,才「噗呲」地笑出聲。

  「沒有自知之明這一點我倒是挺喜歡的。」

  看來眼前這個敵人是個腦袋很清晰的人,可以快速又冷靜地找尋最佳暗諷字眼,不過這一點沈濬華更高明。

  「不好意思,我比較喜歡被稱為厚顏無恥。」

   ……啊,真的夠厚顏無恥的。

  被這樣一回就連孟槐都答不出來,又是一個發愣,孟槐才又「呲呲」地笑了。

  「總之,今天我們就和平相處,不妨礙彼此辦事,我會讓你們平安走出這裡。」

  提出休戰宣言,對方看起來真的沒有任何攻擊性,也沒有任何挑釁意謂,於是沈濬華挑了挑眉,放下本來藏在後方的右手。

  「唉唉,沒辦法,那我只好等下次見面的時候再好好──你以為我會這樣說嗎?」

  口氣突變,沈濬華一個扭身,劃出去的右手產生出強風,風的利刃毫不猶豫地就朝孟槐的方向去。

只是面對這攻擊,孟槐一點都沒閃躲的意思,更別說有移動任何腳步;風刃就這樣「咻」地穿過孟槐的身體,直擊牆壁,瓦礫乒乒乓乓掉了幾塊下來。

  沒打中。

  剛才氣勢這麼猛、還搞了個偷襲,這麼浩浩蕩蕩發出的攻擊卻連一根頭髮都沒有削下來,人還直挺挺地站著。

  「好遜……」她忍不住吐槽。

  於是本來正在研究自己的手哪裡出問題的沈濬華,看也沒看地直接改在她的臉上捏起一大塊頰肉。

  「好痛!」被捏了當然不會開心,她拍開人的手,眼含淚光地低吼,「你幹嘛啊!」

  「摸得到啊……」

  「這不是當然的嘛!」

  不知道人在說什麼奇怪的話,難不成這是在暗諷她什麼嗎?

  覺得莫名其妙,她摸著發痛的臉鼓著嘴後退,想離人遠一點。

  「等等,」沈濬華阻止她的動作,「妳別再動了。」

  「?」

  「從剛才我就覺得奇怪,這邊應該有門才對。」

  論記憶,沈濬華肯定比她好,所以也可以更快察覺到不對,被這麼一說她才想起,自己在被駱尋音帶進飯廳前,還特別欣賞了一下這長長的走廊上到底有幾間房間。

  「……消失了?」不懂怎麼會突然就不見,她的腦袋想了半天,只能想出這個答案。

  「沒有消失,只是這條走廊不是我們知道的那條走廊,恐怕是這棟房子其他地方拿來拼湊的。」

  「啊?」

  她聽得有點懂又不是很懂,於是沈濬華指了指窗外。

  不敢亂動,所以她只得掂起腳尖……嗯?他們什麼時候在樓上了?

  沒有任何上過樓梯的紀錄,但他們現在卻疑似在二樓的高處……這是二樓的走廊?

  「雖然外表看起來沒什麼不對,事實上這裡已經被分割成很多的空間,因此某些部分會不協調,也會出現像跟才那樣,明明在我們眼前的卻看不見,或者人明明在前面但實際空間卻不是這裡的情況。」沈濬華挑了挑眉,「所以妳再多走一步,可能就會進到另外一個空間,我可找不到妳。」

  「咦?!」真的假的?!

  所以姜辰律跟駱尋音其實還待在位置上,之所以會瞬間在他們眼前消失只是因為被分割到不同空間的關係。

  被這樣一說她當然是趕緊往沈濬華的方向多跨一步,但這樣還是讓她覺得不保險,索性扯住人的衣擺,萬無一失。

  「才一招就能解讀到這種程度,果然很棘手。」孟槐輕輕冷笑了兩聲,接著手往空中一劃後轉身,「等我準備好籠子和馴服猛獸的工具,就會去找你們了,在那之前請好好保重。」

  又是那刺耳的嘰嘎聲,她不得不又摀住耳,等到那聲音終於從她嗡嗡的腦海中剃除,孟槐也消失了。

  走廊依舊是走廊,只是牆上掛著的畫跟剛才不太一樣,又被換了位置。

  「現在怎麼辦?」

  對方說不會傷害他們,但也總不能叫他們坐在這裡發呆恍神吧。

  「四處晃一晃吧。」

  反正閒著也閒著,不如去找人,沈濬華又開始前進,她當然是快步跟上。

  「他來這邊到底要做什麼?」

  「既然他說不是針對我們,對付人類也不用這麼大費周章,所以只有一個可能──」

  「……啊!」慢了一拍才思路暢通,她用力拍了下手,「駱尋音!」

  恍然大悟,不過手拍完以後她才馬上發現自己的手離開人了,於是又急忙回歸到前一個動作。

  又看察一陣,沈濬華突然停了,這讓一直老老實實跟在後面的她,險些來不及煞車。

  「怎麼了?」

  「我覺得我們最好還是快點,事情有點不太妙。」沈濬華指了指地上。

  她將視線往下,馬上就看見地板有好幾道長長遭拖行的血跡,大片的鮮紅還灑上牆壁,一路延展到了盡頭處,前方視野所及之處無一倖免。

  宛如案發現場的震撼及血腥味讓她起了疙瘩,沈濬華蹲了下來,用手沾了沾。

  「血跡還很新。」沈濬華略略皺起眉,將沾上血的指腹湊近鼻子嗅了嗅。

  在這棟屋子裡的人仔細算一算只有七個,而在這裡會攻擊人的大概就只有孟槐,而孟槐最有可能攻擊的對象,恐怕也只有……

  「這……該不會是駱尋音或者辰律殿下……」

  「駱尋音我不知道,但那傢伙再怎麼樣都不會傷害辰律,這一點倒是可以肯定。」

  「為什麼?」

  「他是辰律的部下,曾經。」

  「……異祇是部下?」

  她沒聽說可以和諧相處的。

  沈濬華明明說過異祇沒有什麼團隊意識跟紀律,怎麼可能臣服在某人的腳下,更別說幫忙做事。

  「有空再說吧。」沒時間去閒聊,沈濬華站起了身,「這是人類的血。」

  「咦?」

  「那麼為了提高效率──」沈濬華用力伸了個懶腰,「妳的運動神經……啊,還是別說了。」

  沈濬華給了一記同情的眼光。

  「知道就別問啊!」

  對啦!她就是那個100公尺要跑20秒以上、跳繩還會被自己的腳絆倒的運動白痴,明明把她的過去都挖個徹底了,幹嘛要多此一舉問她。

  沈濬華的手繞了過來放在她的腰上,在她連個困惑都還沒來得及發出,人就單手抱起了她,把她挾在腋下。

  「……沈濬華同學,」她撇了撇嘴,「好像哪裡怪怪的……」

  覺得自己在這一瞬間變成晾架上的魚乾或者棉被,這雙腳被迫騰空,體驗無重力的經驗真是太稀……不,她可以不要嗎?

  「我覺得挺正常的。」

  「很丟臉……」

  「不會,不會,比妳今天早上起床,不小心被床腳絆跌倒的姿勢還好一點。」

  什麼啊,她又不是每天都在跌……等等,這件事她又沒跟任何人說,而且連她自己都有些忘記這件事,怎麼──啊!

  「沈濬華!你又偷讀我的記憶啊啊啊啊啊──」

  於是她的慘叫就在沈濬華拉開窗戶、挾著她從二樓跳下的過程中,消散在空氣裡。



  「……」這是怎麼回事?

  在一片沈寂的空間中,姜辰律略略皺起眉。

  上一秒他們還坐在這裡喝茶的……雖然他一口都沒動,然後他斜對面的沈濬華還在跟駱尋音爭論。

  只不過下一個眨眼的瞬間,他眼前的白雨霏和沈濬華就像溶解一般消失在他的視線中,但他隱約又感覺得到人的氣息。

  站起身,他伸手朝著什麼都沒有的空氣觸摸,雖然很薄弱,但他摸到了像是鏡子碎片的物體,但當他想握在手上時,卻什麼都抓不到。

  異祇的空間。

  很快得出這樣的結論,現在沈濬華他們的氣息不見了,大概是離開了原地,他是不是也該到處去看一看?

  不過她隔壁的駱尋音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很安靜,只是坐在位置上、抱著自己的腳縮著身體,沒有任何打算的移動,他出聲關心。

  「妳還好嗎?」

  看人狀況不太好,但這種精神上的問題他實在沒辦法醫療。

  駱尋音朝他瞥了一眼,把臉埋進膝蓋裡,「……是我哥哥……」

  「哥哥?」

  「這是我哥哥的空間……他是來找我的……」

  「咦?」

  沒想到是這種發展,他有些反應不及。

  見他很驚訝,駱尋音抬起了頭,「我們有兄弟姊妹很奇怪嗎?」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確實,基本上我們也是各過各的生活,沒有你們那種親情,只是剛好同一個母親生的而已。」駱尋音說到最後,不忘自己給自己一個嘲諷式的冷哼。

  聽起來真的感情不太好的樣子。

  異祇很少提及家庭,因為對異祇而言這種東西一點意義都沒有,沒有必要互相扶持、也不會互相勉勵,有的異祇甚至一輩子都不會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兄弟姊妹。

  「那他為什麼突然來找妳?」

  不明白既然感情那麼差,就沒必要特別聯絡,現在說來就來,還把他們關在空間裡,是有多麼不想讓駱尋音逃跑?

  「我哥哥,最近好像在籌劃什麼……」又把臉塞進膝蓋裡,這次駱尋音露出了半張臉,「我也不知道,但他正在四處徵召異祇,只是能把我們團結起來並不容易……」

  聽起來人也不知道自己哥哥想做什麼,駱尋音看起來已經放棄要跑,他又不能放駱尋音一個人在這裡,於是他又回到位置上坐了下來。

  「這麼說來,妳認得我?」既然沒有要去哪裡,呆坐著也是浪費,他試著跟人說話,「不是那種單純的見過面,妳好像……跟我說過話?」

  不知道要怎麼具體去形容那種感覺,不是那種一面之緣、而是有相處過,但又不像張舒未他們那樣親近,硬要說的話,比較像長輩和晚輩的關係。

  「真的不記得了啊,因為死過一次又轉生的關係嗎?」

  「……嗯。」

  「我以前是您的部下,涿鹿之戰時。」

  在人這樣宣布時,他在心裡偷偷倒抽了口氣,果然被沈濬華猜中了。

  雖然沈濬華沒有明說,但他知道沈濬華要表達的意思,會對他用敬語、還有這樣稱呼他的異祇分明就只有一種可能性。

  「不過我只是個小兵,真正活躍的是我哥哥。」駱尋音望向窗外,揚起了像是很懷念的笑,「我哥哥當時是您的愛將,只要蚩尤、刑天大人和我哥哥出征的話,那些神根本不算什麼。」

  「……」

  「不過後來您禁止刑天大人上戰場,我們的優勢就只維持到黃帝的女兒跟騰蛇出現前。」垂下了眼,駱尋音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連『最強防線』都參戰,我們也只有失敗一條路。」

  說了那麼多,他還是無法想像自己的模樣,他遲疑了一會還是決定問,「我以前……是怎樣的人?」

  「殿下嗎?很帥氣喔!殿下只要一個眼神,全部的人都不敢不從!」說到這個,駱尋音的眼睛整個發亮起來,聲音又變回之前的活絡,「戰場上的殿下更是帥氣到不行!那統整施令、下達戰術的英姿,還有超厲害的法術,只要殿下使出那一招,場上的敵人就只能變成焦屍。」

  「……」意思是現在的他一點都不帥氣?

  莫名受到打擊,不過他更對以前的自己感到害怕。

  彷彿有武器碰撞的砰磅聲在耳邊響著,戰場上的吶喊、血流成河的景象,開什麼玩笑,他不是醫藥之神嗎?他到底為什麼開戰?

  臉色變得難看,見他不說話,駱尋音大概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又垂下了臉。

  「殿下對我很好,就算我一點都不厲害還是很照顧我,我第一次覺得被關心的感覺真好;因此來到人界以後我就想,如果我變成了人類,進入某個家庭的話,是不是也可以被關愛──」

  「……所以妳假扮成了駱尋音。」

  如果回答「是」就等於承認自己不其實屬於這裡,駱尋音猶豫了好一會,才艱澀地點了個頭。

  「真是天真啊。」

  「!」

  像是從空中傳來的回聲讓他警覺性地站起,駱尋音的反應更激烈,整個人都彈跳了起來。

  不知道是怎麼出現的,但只是一個眨眼,一名男子就憑空出現在面前。

  「……孟槐哥哥……」

  駱尋音小小聲地叫出人的名字,這就是駱尋音的哥哥……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危險。

  不是指外表,而是人整體散發出來的氣場,他的直覺和身上的每個細胞都在告訴自己不要靠近這個人,於是他悄悄退了一步,做好應變。

  孟槐略過了他,逕自將駱尋音看了一回,瞧瞧駱尋音那驚恐的模樣後,孟槐先是嘆了口氣,接著挑了挑眉。

  「妳還要在這裡待多久?」 

  「……就算我去你那邊,也只是被當棄子。」

  非常清楚自己的下場,駱尋音的拒絕讓孟槐又是一聲嘆息。

  「妳啊,連人類都不敢殺,只靠屍體是沒辦法獲得什麼力量的,到我這裡來的話,我可以讓妳變得更強。」

  在崑崙那種地方,異祇大多處於被壓制的狀態,每個異祇都想讓自己更加強大,以示反抗,這個提議無疑很吸引人,但駱尋音卻沒有任何動搖。

  「我要在這裡。」

  「妳還在做夢啊,這種假象妳認為還可以撐多久?」

  「……」

  見駱尋音回答不出來、但也不肯妥協,孟槐用手抓了抓頭,忽然「啊」了一聲。

  「對了,這個。」

  想到了什麼,孟槐手往後一拉,將什麼東西拖了出來。

  本來他還看不清楚的,不過在孟槐將東西甩到他們的面前後,頓時他受到的震撼就像是大腦被鈍物狠狠敲了一擊般,視野和意識都變得暈眩。

  「?!」駱尋音更是渾身一縮,牙齒嗑在一起發出打顫聲。

  因為眼前那被孟槐像是用丟東西一樣對待的,正是駱尋音的父母。

  不知道為什麼會造成這樣的結果,駱尋音的父母四肢基本上都已經不在位置上,而是用各種歪七扭八、不自然的姿勢扭曲著;駱尋音的爸爸甚至有一條腿只剩下大腿部,那遺落的腿還被孟槐拿在手中;人還活著,只剩最後一口氣苟延殘喘,這種生不如死的狀態,比直接被殺還痛苦。

  見他們兩人的臉色慘白、表情難看,孟槐將手裡的東西隨處一扔,雙手一攤聳肩。

  「話說在前頭,不是我先動手的,我只是說要帶妳走他們就突然攻擊我,區區人類也太自不量力。」

  非但沒有悔意,還替自己辯解,孟槐的舉動徹底惹怒駱尋音,駱尋音發出崩潰一般的叫聲衝了出去,他完全來不及抓住人。

  從袖子抽出小刀,駱尋音不顧一切地往前刺,整個人卻從孟槐的身體穿了過去。

  「?!」

  怎麼回事?幻覺?不對,是空間問題。

  孟槐是站在這裡沒有錯,但空間不一樣,這裡的空間被切割成非常複雜狀態,他現在的理解可能只是這空間特性的十分之一,一時半刻還沒辦法抓摸到規則。

  不過揮空的駱尋音一點都不驚訝,彷彿早就知道會這樣,人還是瘋狂似地拿著小刀亂揮亂砍發洩;一開始孟槐還配合地稍微左閃右躲一下,漸漸地孟槐開始膩了,乾脆站在那裡任憑駱尋音不斷揮空。

  最後孟槐似乎厭倦了,人一臉無趣地打了個呵欠。

  「算了,這種妹妹。」

  不想再浪費時間,孟槐一個舉手,朝正面衝來的駱尋音突刺,手掌連同半隻手臂穿過駱尋音的身體。

  「!」

  突然被攻擊中的駱尋音錯愕地瞪大眼,口中吐出大量鮮血,身體立即沒立地垂下,孟槐輕輕一甩,就把駱尋音甩到牆面,人的身體用力撞上了牆後落下,留下一大片的血跡在上面。

  趕忙上前看看駱尋音的情況,已經痛到連聲音都發不出,駱尋音隨時都會進入休克狀態,他急忙伸出手想幫人醫治,卻撲了空。

  「你──」

  他抬起眼瞪向人,但孟槐只是甩甩手掌,把血跡弄掉。

  「啊,炎帝殿下,」現在才正眼看他,孟槐立刻畢恭畢敬地對他行禮,「見到您真開心,只是剛才稍微有點忙,沒時間和您招呼。」

  依舊處變不驚地跟他打著招呼,恍如地上那些都是假象,這讓他更加生氣;而看他的眼神都在傷患上,孟槐好聲地解釋。

  「對了,這些我都不要了,殿下想救的話請便,不過我記得您的能力限制是一次只能治療一位……啊,死了的話也沒辦法呢。」

  好意地替他擔心起來,人說得越真心誠意,他就越感受到自己的無能。

  他無法同時用能力醫治三個人,所以必須先止住其中一個人的血,然後再接下一位,這是跟時間的賽跑,如果救助的對象停止了呼吸,他就完全回天乏術。

  可是他……一個人都碰不到。

  全被轉移了位置,他若真的想要救人的話,必須先解決掉孟槐。

  但光靠他一個人,恐怕要花很長的時間對付,偏偏他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對了,孟槐曾經是他的部下,如果用命令……不行,異祇很反覆無常的,不聽他的話就算了,激怒到人反而更糟糕,而且他並不想用過去的自己來成就現在的自己。

  還正逼自己想出個方法時,門忽然「砰」地被踹了開來。他看見沈濬華挾著白雨霏,用反派的方式登場了!

 快速將現場瞥了一回,接著沈濬華把白雨霏扔到一邊,殺氣指向了孟槐。

  「喂!等──」

  還沒來得及提醒沈濬華一般的攻擊打不到孟槐,沈濬華的手已經朝牆壁一拍,數千的藤蔓從人的掌中迅速蜿蜒開來,鑽進了牆中。

  「!」

  沒有防備,孟槐甚至連攻擊從哪裡過來的都沒反應過來,就直接被地板冒出的藤枝刺穿右腹。

  打中了!

  本來很難纏的敵人一下追成了平局,他看望四周,牆上到處都是枝葉;抬起頭,就連天花板也都是密密麻麻的藤枝,現在這棟房子已經全被樹藤佔領。

  既然不知道位置,那就全部攻擊──這是沈濬華現在的思考模式。

  這種亂槍打鳥、總會中一的攻擊方式雖然有用,但會消耗掉掉非常多術力,依沈濬華的術力大概只能攻擊這一次,他看見沈濬華一瞬間腳步踉蹌……不過,一次就夠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沒有想到自己會被擊中,摀著傷口,孟槐露出猙獰的笑,「果然很痛啊──」

  這種時候還笑得出來,那尖銳帶著詭譎的笑聲毛骨悚然,孟槐仰天發出了聲狂嘯,整個地面發出震盪,像是玻璃破碎的聲音落了下來,接著那股詭異的空間感不見了。

  又恢復成原來的樣子,孟槐也不見了,又回歸到只有他們六人的狀態,他趕緊蹲下身。

  終於碰到人也可以診斷,他決定從離最近的駱尋音出手;只是還沒開始,駱尋音就拉住他的手,用氣音吐出聲音:

  「先救……他們……」要他先救人類父母,人用盡力氣懇求,「拜託您……」

  「不要說話,」阻止駱尋音激動的情緒,他的手中幻化出了長針,「我全部都會救。」



  她今天一次體驗到了被綁架、被迷路、及被丟包的心情。

  那時沈濬華挾著她往窗外跳,明明在室外,但在沈濬華落地的那一刻,他們卻在一間像是臥室的房間。

  太過離奇,這裡的分佈真的詭異到不行,在他們猜錯了好幾個房間、走錯好幾段路後,終於找到位置。

  門打不開,沈濬華沒猶豫地選擇用腳當工具,然後再將她隨手亂扔。

  她可以理解是因為情況緊急,所以沈濬華用力了點……不過……屁股好痛……

  但還是慶幸一下好在是用肉最多的地方當緩衝,只疼個臀部算便宜;四腳朝天的她好不容易爬起來,卻看見恐怖的一幕。

眼前倒在地上的人都是認識的,大量的血腥和詭異的姿勢讓她發出乾嘔,這種情況下任誰都會覺得這些人沒有救,但姜辰律辦到了。

  真的可說是奇蹟之手,姜辰律先用針灸的方式延緩駱尋音的失血,然後又幫駱尋音媽媽先固定搖搖欲墜的手腳,接著花不到幾分鐘的時間就先駱尋音爸爸的斷肢接上;不論是中、西醫的急救方式姜辰律都很上手,現在三個人都沒有大礙,在沈濬華把三人抬進有床的房間躺下後,姜辰律在裡面做最後收尾,醫療一些較不嚴重的小傷。

  「辰律殿下……真的是醫生……」

  要不要請人等等也醫一下她啊?

  她摸了摸摔痛的屁股。

  「不是早就說過了。」

  終於可以休息的沈濬華用非常粗魯的姿勢坐下,人靠著牆一臉想睡的樣子。

  竟然這麼累。

  似乎消耗掉太多術力,沈濬華變得很慵懶……啊,不對,平常就這樣了。

  「剛剛那個是駱尋音的哥哥……」

  完全想像不出來這兩個是兄妹,首先光外表就有落差,不過異祇是靠吞食人類來獲得外貌,不一樣也是應該的;但個性還真是天差地遠。

  見識到了異祇的殘暴性,這恐怕還只是冰山一角;現在想想,前面遇到的都還算客氣,真是小巫見大巫。

  「辰律殿下怎麼會有這樣的部下?」

  怎麼樣的上司會就會喜歡什麼樣的部下,部下會被重用都是因為在某個地方和上司的想法合拍,但孟槐怎麼看都跟姜辰律的風格不太符合。

  說到這個,沈俊華先是長嘆了口氣,把體內的疲累通通吐出了後,才開始解說:

  「辰律有個弟弟。」

  「啊,他有跟我提過……」

  「黃帝。」

  「咦?」一瞬間還以為聽錯,她發出好大的困惑,「……那個統治你們的?」

  「嗯,同父異母的兄弟。」

  「等等,不是說崑崙只能一夫一妻……」

  「那是崑崙的規矩,他們兄弟在出生時都還是人類,為了區別還不同姓。」

  「……殿下以前是人類?」

  「是啊。」

  「呃……這麼一說,還真有點……」是隱約感覺得到姜辰律有比較像人類的部分……不過更讓她驚訝的是姜辰律的弟弟就是鼎鼎大名的崑崙領導者,她錯愕地頓了頓,「他們……怎麼了嗎?」

  「吵架了。天翻地覆喔,甚至鬧到連統治的範圍都搬了出來,引發崑崙有史以來最大的戰爭,辰律以前其實也是崑崙中央的領導人物之一。」沈濬華喘了口氣才繼續,「阪泉之戰和涿鹿之戰聽過嗎?」

  「呃……阪泉我不知道,涿鹿就是那個蚩尤和黃帝打起來……我記得本來好像是蚩尤比較厲害,但黃帝陛下後來居上,最後蚩尤被黃帝斬首?」

  聽過這類的神話,不過她也只有模糊的概念,詳情她不是很清楚。

  「大致上就是這樣,」沈俊華搔了搔頭,「蚩尤是辰律的部下。」

  「咦?」

  「阪泉之戰是辰律和黃帝各自領軍打了一架,辰律輸了以後,黃帝就把人貶到南方當天帝;蚩尤為此非常不甘心,但辰律因為已經累了,不是很想再戰,於是蚩尤就用辰律的名義號召了異祇。」

  「異祇?」

  「是啊,很神奇吧!區區一個神竟然可以聯合異祇,當然也有少數的神祇是辰律派的;總體而言,蚩尤那邊就是一隻看似混雜,意外卻很難纏的兵團,這場戰足足打了兩百多年才落幕。」

  「兩百?!」天啊!她用手數了一數,這數字都夠她投胎三輩子了,「那黃帝陛下那邊呢?」

  「黃帝那裡則是純正的神祇兵團,不過別看黃帝那樣,下起手來也是心狠手辣。派出的神一個比一個狠,所以才能扭轉戰局,雖然戰爭表面上看起來像是神異交戰,事實上不過就是無聊的兄弟鬩牆。」

  盯著天花板,沈濬華說到最後變成了像在自言自語,「因為自己的幼稚導致這麼大的戰爭,最後還讓自己的部下揹上反叛惡名,死狀悽慘。辰律甚至覺得,是自己的內心太過軟弱才招來那些異祇。」

  「……那他們和好了嗎?」

  以前聽故事時,她都只是朦朧地聽過,沒有任何想法,但這次她希望故事裡的主角有好結局……不過沈濬華只是皺眉。

  「都鬧到這種地步,想和好也很困難吧。而且之後辰律也因為太過勞累死了。」

  「嗯?殿下不是在……」她指了指裡面的姜辰律,人明明還活得好好的……難道是幽靈?!

  「不是,神也是會因為意外或事故死亡的,只是死了之後我們的魂魄會沉入地底,重新塑造新的軀體轉生,轉生後的神不會有任何前一個自己的記憶,就算怎麼努力想從腦袋裡挖,都不可能挖出任何一點情報。」沈濬華放下指著腦袋的手,「現在辰律跟黃帝就是很單純的上司和部下,不過對現在的辰律而言,這份冷漠完全就是莫名其妙。」

  就像是失去記憶那樣的感覺,什麼都不記得、什麼都不知道,周遭的人卻如舊,這種複雜的心情,大概只有當事人會懂。

  「對了,那時候你在哪?你不是黃帝勢力的嗎?沒被派去前線?」

  聽沈濬華的口氣,人好像沒有參與過的樣子,不然肯定會加註許多其他個人風評或者無意義的插曲。

  「我啊,那個時候還在地底睡覺。」

  「?」

  「其實我也死過一次了。」

  「……啊。」

  「不過我是死在人間……啊,真的很危險啊,人間沒有崑崙安定,要是魂魄被挖出來或被吃掉的話,可就沒辦法轉生,我真是太厲害了。」

  說道最後還不忘誇獎一下自己,不過聽起來還真的是充滿許多未知,轉個生也要這麼驚心動魄。

  「不過這樣來算的話,」想到一件事,她指著沈濬華,「你應該才是年紀最大的吧!」

  「……對耶!」被這樣一說恍然大悟,沈俊華用力站起來,「我應該也要把之前的年紀算進去,那我就是最年長的,由我發號施令!」

  毫不避諱地暴露了自己想篡位的野心。

  幸好現在是張舒未,如果由沈濬華來帶隊的話……啊,沈濬華一定是躺在沙發上命令成員……嗚嗚,好可憐,大家都拚命工作,只有老闆在喝茶……什麼?因為把紅茶買成綠茶,所以要減薪,這是什麼慣老闆──

  「……你好過份……」她咬著手指淚眼汪汪地控訴。

  「……妳在妄想什麼。」

  見她臉上的表情像投影片一樣每秒替換、張張精彩,明顯已經進入自我世界,沈濬華伸手要搖她,她見狀趕忙躲開。

  「放心,想像的東西我又讀不到。」見她這麼提防,沈濬華挑了挑眉,一臉她緊張過頭的模樣。

  原來如此。

  畢竟腦袋的想像不是真的發生過的事情,不算是記憶,沈濬華不會知道她在想什麼,她可以放心地把這老闆從沙發上踢下來──啊,真抒壓。

  嘰──

  房門被打開了,拖著腳步出來的姜辰律看起來要虛脫了,垂下的肩膀無精打采,靈魂從闔不起來的嘴巴裡吐了出來。

  「辛苦了。」沈濬華起身拍拍姜辰律的肩。

  「再來換你處理一下……」

  「知道了。」

  沈濬華進去以後,姜辰律立刻蹲下身抱著頭用力喘了口氣,如果現在給人一套溫暖舒適的床被的話,姜辰律說不定真的會顧不了地點直接蓋了棉被就睡。

  不過這也是當然的,一次要治療三個人,而且傷口又那麼深,肯定花了很多精神。

  讓人休息,她等到姜辰律那埋在手臂裡隱約露出的臉色似乎好些了以後,她才敢跟人說話。

  「剛才沈濬華跟我說了你的事……」其實也沒必要跟人報告,但不說的話好像自己偷聽了人家的祕密,她覺得還是坦承比較好。

  「是嗎?」沒有什麼特別反應,姜辰律只是微微抬起頭,「很糟糕對吧?我真的是個很差勁的領導人。」

  「怎麼會!我覺得一定是有原因的!」她急忙搖手。

  「我為什麼會有那種部下……」

  也對此感到不解,姜辰律的神情露出自責。

  「已經都過去了,殿下別太在意。」她試圖安慰人。

  「但對某些人而言,這些卻都還是傷疤。」

  「……」

  「舒未當時是後勤,所以對前線的事不是很清楚,玄月則是因為身分特殊,無法參戰。」欲言又止,姜辰律頓了頓,「但是東皇……」

  「?」

  「最強的防線啊……」姜辰律露出苦笑,「東皇非常討厭戰爭,卻因為我的關係被逼得做不喜歡的事情,說不定他很討厭我,但我卻忘得一乾二淨。」

  不是同一個人,事實上又是同一個人,明明沒有過去的記憶,卻又被過去束縛,為自己過去做過的事感到後悔和自責。

  把所有責任都攬在身上,她相信姜辰律的本性一定非常善良,只要稍微認識姜辰律的人都可以感受到,「我覺得沒那麼糟糕,穆東皇他……啊!他一定也把你當做是家人。」

  「……是嗎?」

  「嗯。」

  其實她沒有把握,她看過穆東皇跟姜辰律的互動也只有一次,只是她認為穆東皇對姜辰律的反應中並沒有厭惡的感覺……這麼憑直覺說話是不是很不負責任?

  「這麼說來,濬華那傢伙說要當我的家人。」說起過去的事,姜辰律的臉上出現複雜的笑容,「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我才醒來第一天就指著我的鼻子說:『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家人,所以就不對你用敬語了』,然後又說為了要慶祝我重生──」

  「──就把你踢到河裡?」

  她把故事前後連貫起來了。

  姜辰律無奈地點了個頭,「現在回想起來,總覺得真的被詐欺了。」

  「呵、呵呵……」乾笑幾聲,總覺得她已經想像到沈濬華一手插著腰、另一手頤指氣使指著人的模樣,還有那用腳踹人的畫面……嗯,沈濬華風格。

  「真沒禮貌,我明明就誠心誠意。」已經結束,沈濬華靠在門板上加入話題。

  「好快!」跟姜辰律比起來這效率也太好,害她不小心擺出奇怪的吃驚動作。

  「因為基本上可以消除的不多。」

  「?」
  「那個房間,」沈濬華指了指裡面,「我看了一下駱尋音本人的照片。」

  順著沈濬華的指示往裡頭望,她看見房間的床頭櫃上,擺了幾張全家福的合照,應該是駱尋音本人和家人去哪裡遊玩時拍的。

  因為遠遠看,所以她只能描個大概,但現在的駱尋音跟本人還真的是一模一樣。

  「有什麼不對嗎?」既然沈濬華會特別提出來,就是哪裡有問題,姜辰律微微瞇上眼。

  「駱尋音本人這邊,」沈濬華指了指脖子的左側上方,「有顆很明顯的痣,只要稍微將頭髮往後撥就能看到。我確認過了,現在在這裡躺著的駱尋音並沒有這顆痣。」

  沈濬華直指的部位非常明顯,不過駱尋音是長髮,她也不會想去仔細觀察,但駱尋音的父母就不一樣了。

  「也就是說──」

  「她的父母早就知道了,只是無法承受獨生女就這樣走了,因此就算是假的,也要裝作不知情。」沈濬華將門掩上,「就讓他們繼續自欺欺人吧。」

  沈濬華似乎本來想徹底消除駱尋音父母的記憶,讓駱尋音離開,不過現在人在讀了記憶之後改變了主意。

  讓駱尋音繼續演下去,大家就能靠彼此找到慰藉,只是這平衡不知何時會迎來崩壞,在那天來臨前,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工作到這裡全部都處理完畢了,正當他們三人正同時想好好喘一口氣時,大門那頭傳來開門的聲音。

  ……啊,是傭人!

  之前駱尋音媽媽就說了家裡有傭人,現在過來上班了;看看這情況,主人全都睡著了,然後他們三個還在人的房門口前徘徊,這似乎……

  「我們會不會被當成可疑人物?」提出這個困惑,這根本像極了進來搶劫前把主人通通打昏,準備大肆搜刮的節奏。

  「現在跑會更奇怪吧,門口有攝影機,我們進來這個家的事早就被紀錄,而且別忘了他們身上還有血跡要清理。」

  被這樣一說才想起來,雖然異祇的空間和神一樣,只要收回以後所造成的破壞都會回復,不過駱尋音他們本身身上就有大量血痕,衣服都還沒換;攝影機又已經拍到他們進來這個家的畫面,要是被拿去報警,連兇手都能稱上了。

  「那我去把尋音叫起來!請她解釋!」

  這個方法最快了,不過沈濬華阻止了她。

  「駱尋音短時間之內不會醒的。」

  「……那還是只有逃了嗎?」

  仔細想想就只剩這種可能,只是一切都還不及了,進門的傭人在找尋駱尋音的期間先看見了他們。

  「啊!」傭人是一位看起來還很年輕的女子,見房子裡面有陌生的人,率先發出了尖叫,接著用顫抖的手指著沈濬華和姜辰律,「你、你們……」

  忘了沈濬華和姜辰律因為搬運駱尋音他們,衣服上也有血,在傭人看見這兩人的模樣後,誤會得更深了,現在已從竊盜升格為命案現場,傭人慌張地拿起手機要報警。

  「等……妳別激動,我們是──」

  她想好好解釋,但人已經慌到什麼都聽不進去,還以為她要攻擊,於是傭人慌張地放下手機拿起旁邊裝飾的花瓶防衛。

  「不要過來!」

  傭人驚恐地尖叫,還作勢要把花瓶砸向她,於是她只能舉雙手投降。

  「辰律,阻止她。」

  不管怎麼樣就只能先阻止人的動作,沈濬華一說完,立刻將姜辰律往前一推──

  「咦?哇!」

  被推得措手不及,姜辰律就這樣沒有防備地就這樣往前撲,而沒有料到這招的傭人自然也有些措手不及,這兩人就這樣絆成一團跌了個大跤,花瓶摔在地上發出破碎聲;沈濬華也趁這跌倒之際快速衝到人的後方,對準傭人的後頸伸起手刀一敲,傭人立即昏了過去。

  「呼──」成功阻止危機,沈濬華一臉辛勞地擦擦臉上的汗。

  但被當成攻擊物品的姜辰律可就沒這等閒情逸致。

  「沈──濬──華!」

  姜辰律的怒吼聲傳遍整個走廊。

  又來了啊……



  真的是……充滿折騰的一天。

  只不過是出個門卻遇到這麼多事,等到他們好不容易走出駱尋音的家,已經都晚上了。

沈濬華又消除傭人的部分記憶、她也去買了衣服讓這兩人可以重新換上,還好駱尋音比預定中早醒來,幫他們處理了後續;後來也醒來的駱尋音父母,雖然因為身體太虛弱無法下床,但還是堅持招待了他們一頓美味的午餐和下午茶,只是對她來說,已經沒有精力去在乎桌上的佳餚。

  好不容易走回到住處,她步履蹣跚地跨入家門,還沒來得及抬頭,她就先聽見迎接的聲音。

  「你、們、回、來、啦──」

  ……啊,有火光在燒,沒想到張舒未殿下已經出神入化到連火光都能創造出來了。

  感覺已恭候多時,張舒未就站在大廳的正中央、不偏不倚的地方等他們開門,見人的臉上除了青筋以外,還有滿滿的冷笑……這下不妙了。

  「哎呀,您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工作辛苦啦。」

  這時候沈濬華的厚臉皮就派上用場,人一臉無所畏懼地跟張舒未打起招呼。

  不過張舒未顯然不領情,睨了沈濬華一眼。

  「雖然想問你們去了哪裡,」張舒未指了指上方,「但在那之前,先跟我解釋二樓是怎麼回事。」

  「……啊。」被這麼一說才憶起二樓慘況,她原本還納悶張舒未到底在生什麼氣,這下真的理虧了。

  也被這樣一提醒才想起來,兩位始作俑者互相看彼此一眼後,有默契地同時舉起手指向對方。

  「是濬華先開始的。」「是辰律先動手的。」

  ……在推卸責任了。

  兩邊都不承認自己的錯,於是張舒未看兩人各一回後,下出結論。

  「沈濬華,去修好門板,還有油漆。」

  「為什麼──」對這個宣判大感不服,沈濬華雙手摀著臉啜泣,「殿下您偏心──」

  這就是所謂的人格破產啊……

  見沈濬華哭得生動……雖然沒有眼淚掉下來,對已經摸透人門路的這些神來說,當然是不理會。

  於是沈濬華留在一樓和張舒未講起今天的事故、跟爭取自己的權利,而累了的她和姜辰律則是先上樓。

  來到二樓時,正好遇見穆東皇和喻玄月,兩人正蹲在地上清理二樓的事發現場,看見他們後,穆東皇很自然和他們說話。

  「啊,你們回……怎麼很累的樣子。」

  看出他們滿臉的疲態,像是被野狗追了好幾公里、然後不幸掉入河中,好不容易爬上岸又遇見搶劫那般狼狽,穆東皇用有些不解的眼光盯著他們。

  「一言難盡……」想解釋嘴巴卻沒有那個力氣,她想還是放到改天吧。

  「那早點去休息吧,這邊我們來整理就行了。」

  「謝謝……」

  也不勉強再問,穆東皇繼續努力當個清潔工,這時姜辰律叫住了人。

  「東皇。」

  「嗯?」略略停下動作,穆東皇半轉過了身。

  深吸了口氣,做好了準備後姜辰律才開口。

  「我以前……是怎樣的人?」稍微頓了頓,姜辰律又停了會後才繼續,「在涿鹿之戰的時候。」

  雖然她不太懂這兩人之間有過什麼,不過她現在知道姜辰律把這些話問出口是很困難的事,人一定做了許多掙扎。

  聽見問題的穆東皇有些微愣,反倒是旁邊的喻玄月輕蹙了下眉頭,過了半晌,穆東皇才笑出聲音。

  「為什麼限定那個時候啊。」

  「……因為……」

  「不管是神或異祇,那個時候的自己都不過是幾千年來生命中的一小部分,我無法就這樣評斷一個人喔。」

  「……」

  「所以……」東皇略低下頭,認真地陷入思索,「嗯……整體來說稍微有些溫吞,也容易猶豫不決,對部下太心軟,有時會因為要填補部下的失誤花費許多不必要的時間。」

  感覺穆東皇並不是刻意想要損人,僅僅陳述感想,但越聽姜辰律的表情越沮喪,頭都快垂到下巴。

  並沒有看姜辰律,穆東皇只是繼續手邊的工作,接著輕輕笑了笑,「但是一個很好的領導者。」

  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結論,姜辰律頓時有些錯愕。

  明明就被稱讚了卻是這種反應,她用手肘輕輕撞了下人。

  看吧,就說沒那麼糟了。

  她用表情對姜辰律傳達了感想。

  「啊,我先把這些處理掉,妳把走廊這部分清理好就行了。」

  把掉在地上的牆壁碎片和瓦礫集合起來,穆東皇跟喻玄月交待了一下工作內容後,拿著裝滿廢棄物的袋子起身下樓。

  對話的人離開了,姜辰律也準備離開,不過接下來的聲音拉住了姜辰律的腳步。

  「皇說過,每個人都會對自己的某種行為或決定產生質疑,如果有人對過去的自己從來沒感受過任何的後悔,」是喻玄月的聲音,「那樣才是不正常的。」

  沒想到喻玄月會跟自己說話,姜辰律顯得驚訝,不過不能怪姜辰律,連她也震驚,她還沒聽過喻玄月講這麼多字的。

  不管他們那失禮的表現,喻玄月微微抬起的眼看向了姜辰律,「他從來沒有責怪過戰爭是誰發起的。」

如果這句話是讓其他人來說,姜辰律一定不會相信,但喻玄月和穆東皇的關係很好,對彼此的了解程度很高,有絕對的說服力。

  瞬間,她看見姜辰律全身緊繃的身體都放鬆了下來,像是終於解了心裡那一點點的疙瘩,她不自覺地一笑。



  那些神不須要吃飯,可以早早休息,但她可就沒那麼輕鬆,還是得吃晚飯,今天一樓就只有她一個人,她隨便吃了碗麵,上樓時真的看見沈濬華蹲在地上哀怨地刷油漆。

  「沒想到真的要修啊……」

  本來她還以為張舒未只是隨便說說,或者有什麼神奇的法術可以揮揮手就全部恢復原狀,沒想到還真得一個一個照步驟慢慢來,她也跟著蹲下來,關心一下進度。

  「我又沒有修復的能力……」沈濬華嘆了口氣,又隨便塗了幾下。

  「那這些怎麼辦?」

  門板已經裝好,被燒到微焦的表面沈濬華也在補了,她指了指剩下那些被打掉的殘壁。

  她發現這些神的能力限制其實挺多的,也沒想像中萬能。

  「殿下會請人來修,不過要從我的零用錢裡扣。」

  「可以讓外人進來嗎?」

  「只要調整成一般對外模式就可以了。」習以為常,沈濬華嘟起了腮幫子抱怨,「我這個月都快沒錢了啊,只好靠辰律養了……」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吃軟飯的。

  「你以前賺的錢呢?」

  不懂人為什麼還要靠別人救濟,明明出過社會,也當了好幾回的社會人士,在花費上又比他們人類少,應該存了不少錢才對。

  「充公了。」

  「咦?」

  「殿下說我揮霍無度。」

  「……你做了什麼?」

  「去排隊買了遊戲。」說得冠冕堂皇,沈濬華還扳起手指數數,「限量版、白金版、典藏版,三種版本。」

  「……一個遊戲要那麼多版本做什麼?」

  「妳這外行人,不知道特典不一樣嗎?」沈濬華一臉嫌棄,「當然要全部收藏。」

  「……」為什麼她有點羨慕了。

  可以把錢揮灑到這種地步,肯定財力雄厚,真好啊……

  「明明辰律也很浪費,為什麼只沒收我的……」

  還在繼續碎念,看來沈濬華對這件事很不滿。

  「辰律殿下一定比你節制。」

  「妳今天手上那些東西還不夠嗎?」沈濬華反問。

  「呃……」

  被這樣一說她想記起她包包裡那塞滿的布偶,還有事後沈濬華把她掉在地上的娃娃跟手鍊全還給她,現在她的床頭櫃上都被一群玩偶大軍侵佔了。

  「辰律對電玩和遊戲類的東西特別有興趣,只要興頭一來就常常忘了節制,我的房間都被他塞滿了。」

  「可以給玄月啊……」

  「玄月說必須靠自己的能力得到想要的才有意義。」

  ……糟糕,她是不是也開始要考慮一下清空哪個櫃子準備存放了。

  「畢竟人家跟舒未殿下的地位相當啊。」因為是同輩,張舒未也不好意思管理姜辰律,說到這個她又想起了問題,「對了,你為什麼要跟辰律殿下說你們是家人?」

  對這點有些好奇,就姜辰律的說法,沈濬華是沒頭沒腦地一開場就這樣宣示,一般人不會做這種事吧。

  「因為我跟別人約好了。」

  「……誰?」

  「祕密。」

  果然不會跟她說。

  已經預料到會是這種答案,她不怎麼意外地只是拖著下巴,百無聊賴般地繼續看著人刷油漆。



  「哈──」好睏。

  還是有點想睡,她打了好大一個呵欠,但學校一定要去,已經下定決心不蹺課的她不能再隨性。

  去廚房倒牛奶,在打開冰箱的同時,她也看見庭院有人,難得在這個時間會有人,好奇之下她轉向去開窗戶。

  「啊。」是姜辰律。

  看清楚在庭院中的人影,手中的袖子和褲管都已經捲起,正蹲在地上努力整理。

  咦?這麼早就又開始耕種了?

  昨天她才和姜辰律把土鬆開,弄了一點菜苗進去,今天她本來想等放學後再來,沒想到對方這麼勤勞;她放下早餐往庭院的方向走,一到現場才剛站定,她就忍不住發出驚嘆。

  「哇!」

  又有一塊土地被挖鬆,軟綿綿的土上一部分正埋著幼小的菜苗,至於昨天他們耕種的那一區……由姜辰律負責栽種的菜苗則是長大了。

  「啊,早安。」聽見她的聲音,姜辰律暫時停下手邊動作回過頭向她打招呼。

  「嗚哇……一早就在弄這個?」

  也來到現場,不過和她的表情不一樣,沈濬華拚命皺眉。

  「超級厲害的!殿下碰過的一天就長大了!這是玩遊戲訓練出來的高階栽種技巧嗎?」她激動地握著自己的手讚嘆。

  「不,因為是農業之神。」沈濬華冷冷地吐槽。

  「真的好厲害!不過……」興奮過後也該冷靜,她本來活潑的音調弱了下來,「好像太多了……」

  仔細想想,這裡只有她一個人要吃飯,看看這戰果,光今天長出來的就足夠撐三天了,若一直種下去……就算她吃素也不可能把這些都消化完。

  「對吧!」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意這個,沈濬華用力嘆了口氣,「過猶不及啊。」

  「不能請他停下來嗎?」

  再這樣下去,這片原本美麗的庭院就要變成菜園了,雖然都是種東西,定義完全不同,但姜辰律完全沒有要停下來的打算。

  「他正樂在頭上,晚點吧。」

  沈濬華打了個呵欠,然後轉身回到屋子裡去了。

  她看著人辛勞的側影,忽然想起之前的對話。

  姜辰律對人類抱持什麼樣的感情,雖然那個時候人沒回答她,但仔細想想,農業和醫學都是延續人類生命的東西,那一定是非常體貼善良的神明,才會擁有的能力。

  「能認識殿下真好啊。」

  她有感而發。

  「啊?」

  而姜辰律理當對於她這沒有前因後果的話感到不明所以,停下手邊的動作望了她一眼。

  被姜辰律那茫然的眼光逗笑,她先是「噗呲」了一聲,然後趕緊用手摀住嘴。



  「唉……」邊走邊欣賞在放學前拿到的小考成績,她嘆了一口氣。

  慘不忍睹。

  今天國文小考,雖然她考前認真複習了一下,只是這滿滿的紅字還是出賣了她的努力。

  看來就算她想振作,成績卻沒辦法這麼快有起色,她望著考再嘆一口氣。

  「怎麼了?」

  「哇!」被後面出現的聲音嚇到,迫使她回頭,「啊,穆東皇還有喻……」

  「叫名字就可以了。」

  「咦……嗯。」

  本來還有些不好意思,不過想想其他人她幾乎也都只叫名字,沒什麼好害羞的……沈濬華除外。

  看她只有一個人,穆東皇連用眼神搜索四周這件事都不用做地直接問,「濬華呢?」

  「呃……從中午開始就不知道跑哪裡去……」

  本來早上還乖乖待在教室裡……神遊,到了吃飯時間,人固定從座位上演消失戲碼後,就再也沒回來,肯定又在學校某個角落睡著了;不如就這樣乾脆讓人在學校睡到死,明天醒來就可以直接上學……這真是一個越想越棒的好主意!

  「嗯……」聽完沈濬華的行為模式,穆東皇沒有什麼情緒起伏,只是略皺起眉,「他待在人界的時間比崑崙久,已經自由慣了,要他這樣工作可能太為難他……」

  竟然還幫人說起話來了。

  「不不不,你太縱容他了,你應該要像舒未殿下那樣,對人嚴苛一點。」用力搖手,她駁回穆東皇的說詞。

  昨天她本來想找沈濬華他們陪她去看看駱尋音的情況,沒想到也見識到張舒未打開姜辰律的房門、二話不說拔插頭的那一瞬間;沈濬華當時的表情可謂經典,張舒未真不愧是隊長,魄力就是不一樣。

  「……是嗎?」

  「就是這樣。」

  雖然她這樣強烈建議,不過她想穆東皇最多也只對沈濬華嘮叨個幾句而已。

  穆東皇無奈地笑了笑,接著眼光瞥中她手上的考卷。

  本來她想藏起來,但她的手沒有人的眼睛快,既然都已經被看光了,那就只好坦白從寬。

  「這個……功課上有點障礙……」

  說完還自嘲般地哈哈笑了幾聲,想化解自己內心的尷尬。

  但穆東皇並沒有露出她想像中的嘲笑、或者無奈的反應,人反而很認真地聽進她的煩惱,然後提出解決方法。

  「不嫌棄的話,我們可以教妳。」

  「咦?真的嗎?」

  沒想到她的坦承竟然換到這麼好的福利,一時之間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有人……不對,有神願意教她功課!

  「我看看,」接過她的考卷,穆東皇快速審核過題目,「嗯……應該沒問題。」

  「真的?那就麻煩你了!」

  不知道穆東皇當過幾次的高中生,反正絕對比她好上太多,她誠心誠意地鞠躬向人道謝。

  「皇。」

  就在她還正想舉手歡呼,好好跟人討論一下關於補習的事情,喻玄月的聲音讓穆東皇跟她的對話停了下來;穆東皇回過了頭並瞇上眼,接著手微微舉了起來。

  有人朝他們走來,她又慢了幾秒才看清是駱尋音;對方是異祇,不過因為長期和人類相處幾乎沒了異祇的味道,只是喻玄月他們的感官似乎比沈濬華敏銳許多,察覺到穆東皇下一步就會出手,她趕緊出聲。

  「等等,」試圖緩和這有點緊繃的氣氛,她用力搖手,「她不是敵人。」

  聽到她這樣說的穆東皇皺起眉,她只好繼續努力。

  「之前就是,呃……我和她因為一點事情認識,就是前天我跟辰律殿下一起出門的那天……啊,還有沈濬華……呃……有點複雜,總之,她是我朋友。」

  雖然努力想要解釋,但話一到嘴邊卻怎樣都說不清楚。

  穆東皇對她這沒救的破說明一頭霧水,不過看她那拚命的模樣,人最終還是收回了手。

  見人不攻擊了,她稍稍放了心,只是放鬆的氣還沒吐完,撲過來的重量差點先讓她岔了氣。

  「雨霏!」

  用最熱情的方式迎向她,駱尋音的熱烈擁抱讓她頓時之間有肋骨快骨折的錯覺。

  這、這力道真是非同小可──

  「妳、妳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連呼吸都變得有困難,她下次絕對要好好提醒駱尋音,她是人類,請用人類的標準來使力。

  自從前天的事件、和昨天她主動去探望人之後,駱尋音現在完全把她當成知己般的存在,昨天一整天下來幾乎粘著她不放,這個異祇說不定比她還單純。

  「當然是聞到妳的味──」

  駱尋音興奮地想解釋,卻在眼神對到一旁穆東皇的剎時,突然噤了聲。

  面對沈濬華時,駱尋音還能反擊、鬧鬧脾氣;但現在別說是鬥嘴,就連聲音都發不出來,駱尋音露出的表情明顯不是警戒,而是恐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驚恐感。

  見人這麼害怕,穆東皇沒說什麼,只是輕輕吁了口氣,「我們先回去了。」

  離開前,喻玄月瞥了駱尋音一眼,但沒有說話,只是跟穆東皇轉了同一個方向。

  等穆東皇的身影消失在她們的視線中,駱尋音那害怕的情緒才稍微緩和一點,放開她重新站好,駱尋音對著人離去的方向看得出神。

  「……他也是你們的同伴?」

  「嗯。」

  「……這樣。」

  駱尋音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感覺到人的心情變得沮喪,她只好想辦法轉移注意力。

  想找個話題,於是她左看右探尋找來源,忽然眼前熟悉的身影進入她的眼簾。

  救星出現了!

  「啊,辰律殿下。」

  指著前方那徘徊在娃娃機臺前一個一個物色、預計橫掃全機,然後被店家列入拒絕往來戶的身影,絕對是姜辰律無誤。

  拉著駱尋音過去,而感覺到她們腳步聲的姜辰律暫停下投幣的步驟。

  「妳們放學啦。」

  轉過了身,他看見姜辰律的另外一隻手上已經提滿布偶。

  「……好多。」顯然已挑戰到一個段落,她對著那袋要溢出來的布偶撇撇嘴。

  「嗯,今天狀況不錯。」姜辰律邊說邊把手中的袋子塞給她。

  真不知該不該說謝謝……

  正在為手中那一堆玩偶煩惱、不知如何是好時,眼角餘光瞥中了旁邊的駱尋音,明顯又不對勁了。

  「我也想要……」

  這次駱尋音的眼底出現了銀河,羨慕的表情裡多了股對姜辰律的崇敬,背影又換了,這次是一片光芒中夾著的純白的花海……呃,眼睛要瞎了。

  「妳喜歡這個?」沒想到一個異祇也會對人間的東西這麼興致盎然……還是只要是女生,多少都會有點興趣?

  「炎帝殿下給的東西,真好……」

  抱歉,看來是對象的問題。

  「請問我要如何努力,才能得到殿下的賞賜?」

  呃……這是什麼時代劇……看來駱尋音的腦袋已經塞滿花田,用詞都不正常了。

  也被駱尋音那脫軌的臺詞嚇到,姜辰律面有難色。

  「不,我已經不是妳的上司,妳不用──」

  眼看就要被拒絕,駱尋音在一秒之中忽地回復正常。

  「那我跟您交換!」

  交換?

  一聽到交換,她跟姜辰律都頓了下,駱尋音則是快速把手探進書包尋找東西。

  「我想殿下對這個一定會有興趣,所以帶了出來,」沒過一會,駱尋音掏出了一片光碟,「這是前幾年發售的田園擬真遊戲的改版試玩,追加了竊盜和寵物系統。」

  「!」聽見是最新版,姜辰律眼睛忽然一亮。

  無巧不成書,駱尋音拿出的遊戲正好就是姜辰律電腦上的那個程式,但姜辰律的喜好這麼明顯,要猜到也不困難,只是這遊戲……還真是越來越有人性……她忽然想知道開發者是誰了。

  「不過……妳怎麼會有?」

  找到疑點,她忍不住發問,雖然駱尋音是有錢人,但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拿到這種未上市的東西吧!難不成……真的靠錢買的?

  「其實我爸是這個公司的股東。」

  「咦?」

  「最近我爸跨足遊戲產業,除此之外我還知道下一波的改版是關於界面還有工具系統的追加。聽說可以完全創造自己喜歡的農業工具。」

  「……」

  被說得好像很有趣,連她都想試試看;姜辰律就更不用說,表情看起來超級心動,眼睛不斷隨著駱尋音說明的動作追逐那片光碟。

  連神都弄不到的東西,很明顯的,這一塊駱尋音贏了。

  「成交!」

  當然是不會放過,姜辰律想都沒想就把剛才她手中那袋拿了回來改放到駱尋音的手中。

  「哇!」

  得到了想要的,駱尋音發出幸福的歡呼,而拿到最喜歡的遊戲的姜辰律也是滿臉激動,恨不得現在就飛奔回家,而她……不知道自己要慶祝什麼。

  算了,跟著喊就對了。

  他們三人就這樣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高舉雙手呼喊,搞得好像中了什麼頭獎,奇妙的友誼也就此誕生。



稍微補充一下他們的順序:
沈濬華誕生→沈濬華死亡→張舒未誕生→穆東皇誕生→姜辰律誕生→喻玄月誕生→姜辰律死亡→沈濬華重生→姜辰律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