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壓境與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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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3-01
北洲人並不是真的完全不管所謂禮節,這一點從方才那人的舉止便可知曉。
雲真坐下,若有所思。
「想甚麼呢?」
一旁司徒靜問道:「打贏兩場了,不是挺好?」
「......司徒宗主。」雲真說道:「方才那人,似乎話中有話?」
「廢話。」
司徒靜白了對方一眼,還以為你要說甚麼大事了呢?想了半天也就這麼一句?
搖了搖頭,女子說道:
「──那人是在提醒你,最後一局的對手可能會藏境來著。」
「藏境?」
雲真問道。
以前師兄文修曾經提醒過自己,要注意對手壓境或是藏境的可能性。
無論是何種,都屬於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的想法。而兩者之中,壓境帶來的影響又大於藏境的影響。
藏境通常使用法寶或是陣法,而壓境則完全是靠修士本身來控制。
所以若是修士自身控制得宜,壓境比起藏境更難以被發覺。
而且壓境除了能在戰鬥中帶來不確定因素外、更是砥礪自身道行的一種方法。
不過眼下,看來接下來的對手只會使用法寶藏境,還沒有到壓境對敵的地步。
「司徒宗主。」雲真開口道:「此地往靈劍宗,大概還有多遠?」
「大概三到四天路程。」司徒靜說道:「不過其實咱們不急。」
「我很急。」朱雲真面無表情地說道,天知道要是繼續跟著司徒靜遊歷北洲,還會再攤上甚麼莫名其妙的事情。
「哼,不解風情的傢伙。」
司徒靜冷哼說道:「不過你放心吧,在我們到靈劍宗之前,第三個挑戰者一定會來找你的。」
兩人吃完早飯,收拾行囊之後,便又繼續前進。
一路上,雲真見到了許多事物。
──官道一旁,有前些日子被馬賊盜匪洗劫的村落。幾名小孩呆立在曾經是他們親人的屍體身旁,不哭不鬧、好像忘記了該如何求救。
「瘋了。」
司徒靜看了一眼,簡單說道:「不算常見,但不是少數案例。」
雲真沒有回答,只是怔怔望著那些孩子們。
曾幾何時,自己應該也是如此。要不是因為給師兄師姐撿了回去,恐怕自己也會像這些孩子一樣。
想了想,雲真往那幾名孩子的方向走去。
司徒靜沒有出聲阻攔,站在原地等著少年。
雲真走到一名小男童面前,從行囊中拿出了一塊乾糧,塞到對方手裡。
而後,手掌輕輕撫過男童頭頂,同時將一股真氣自男童天靈蓋之處灌注而入。
男童原本毫無生機的雙眼似乎變得有活力一點。
「活下來。」雲真喃喃:「然後努力活下去。」
雲真用了一段時間,把這附近的孩童們全部灌注了真氣。
也許有用、也許沒用,但雲真還是堅持。
如此作為,讓雲真在走回司徒靜身邊時,步伐蹣跚、好似全身無力。
「傻子。」
司徒靜如此說道,便繼續往前走。
然而嘴上這麼說著,女子的步伐卻也跟著少年慢了下來,兩人便這麼在路上緩緩行走。
一路上,彼此無言。
當天夜晚,兩人也來不及到達另外一座小鎮,也只能在野外露宿。
雲真吃過了晚飯不久後,便沉沉睡去。
夜色昏暗、星夜無光,司徒靜看著眼前少年,不發一語。
──給他人灌注真氣的行為,實際上相當累人、也相當危險。
若是像雲真這般,單方面給一名不懂得運轉體內真氣的人灌注真氣那便罷了;要是修士給另一名修士灌注真氣,只要對方稍微有心,便能使灌注真氣的那方遭受反噬、走火入魔。跌境不過小事,更糟糕的可能經脈全廢、修行路也就斷了。
而這般給不相熟的人灌注真氣可拿不到什麼好處。除了把自己累得一蹋糊塗之外,幾乎沒有任何獲益之事。司徒靜不會這麼做、江湖上肯這麼做的人也寥寥無幾。
但朱雲真這麼做了,而且毫無怨言。司徒靜相信要是自己一走了之,朱雲真也不會對自己有任何微詞。
這麼做的理由?我樂意。
僅此而已。
司徒靜看著朱雲真的臉龐,陡然笑了。女子笑的那一瞬間,周遭萬物運轉好像停止了那麼一瞬。
笑容極美。
纖手一揚,司徒靜在雲真四周佈下了幾個陣法。有隔音的、有防禦的。
然後女子站起,看向空無一人的不遠處,淡淡開口:
「......出來,本座趕時間。」
不遠處的空間似乎出現一絲扭曲。而後幾道身影便緩緩出現。渾身散發著不祥氣息、與絲絲血氣。
「......血魔宗,呵。」
司徒靜冷笑說道:「月黑風高,幾位有何貴幹?」
──血魔宗,實際上並不是北洲宗門,而是盤踞在中洲、與江湖第一大宗應神闕成天掰手腕的大魔門。
規模位居魔門之冠、據點遍佈五大洲。如今算是公認的江湖第一魔宗。
掌門冷歸海,則是一名七境大修士。
六境乾坤境,與七境天外境,兩者之間有著難以跨越的鴻溝。
修練到了七境,某種程度上已經跳脫天地之間。卜算難測、命宮遮蔽;而七境開始,術法變化也會更加多元,對戰局的影響更加深遠、更有決定性。
而眼下,四名血魔宗修士,清一色的五境修為。
「司徒宗主,呵呵......」
一名身穿斗篷的人影開口,聲音嘶啞、是個男子,說道:
「把那名少年交出來。」
「喔?為何?」
司徒靜冷冷說道:「血魔宗什麼時候淪落到對一個三境小修士打起主意的地步了?」
「司徒宗主明知故問。」
「說本座明知故問?本座倒想知道你們到底打算抓走這少年想做甚麼。」
「那小子是仙宮弟子。」那人影說道:「如此便已經足夠。只要抓住此人,我等便能以此──」
「想要從本座這裡帶走此人,是不可能的。」
司徒靜冷冷打斷那人影話語,說道:「幾位還是放棄這打算,趕早滾回中洲去吧。」
「呵呵呵......司徒宗主可真回絕果斷。」
人影低沉笑道:「怎麼?難道司徒宗主看上了這年輕人不成?這難道是護著小情人、不讓他受傷害?」
「這話挺有趣的。」司徒靜說道:「本座聽了差點都要笑死,看來這比幾位的攻擊還要更有用。」
「妳!」人影慍怒說道。
「本座尊敬仙宮人。」司徒靜緩緩拔出長劍,說道:「而此人之道,與本座不謀而合。雖然年紀差了些,但是作為本座之友,又何須談這年紀之差?」
說著,女子一轉語調,厲聲說道:
「──而諸位既然想要危害本座之友,那便是與本座為敵,決不留情!」
**
「司徒宗主可要想好了。」
幾名人影也紛紛拔出武器。為首男子沉聲說道:「妖夢宗雖然在北洲一帶算是魔門一脈的持牛耳者。但是如此輕率與我血魔宗開戰,如此可謂相當不智。」
「一群男人,做事一點也不乾脆,囉哩八唆的。」
司徒靜冷笑:「廢話少說,要打便打。」她說。
幾人見司徒靜態度已決,便齊齊往女子方向殺去。
司徒靜見狀,不急不徐地提劍。
四劍之一的司徒靜,手中佩劍有個名字,名曰「雲雨」。
一人率先殺來,司徒靜則一劍將其擊退。
手中長劍軌跡飄渺、捉摸不定。四人一時間竟然都看不出這劍光軌跡,更不知道司徒靜打算先從何人開始攻起。
為首男子舉起了手,四人頓時分散、各站一方,齊齊開始運行術法。
四周開始泛起陣陣紅色霧氣,看著霧氣則讓人有種昏眩之感。
司徒靜倒沒有被這紅霧給影響,淡淡點破說道:
「原來是兇血陣,有趣。這點小陣法就打算困住本座?」
「是不是小陣法,司徒宗主先試著破陣再......咦?」
那男子原本打算撂狠話,結果下一秒發現女子緩緩消失在原地。
「糟了!」
男子大驚,隔壁一名修士的脖頸之處直接綻放一朵血之花,頹然倒地。
妖蝶之幻、虛實難辨。便是幾人,也沒注意到一開始司徒靜根本就沒中這陣法。反而藉著自身功法虛晃而至一人背後,銀光斬出。
司徒靜一劍抹過對方脖頸,長劍一甩,數滴血珠飛濺。
男子表情深沉,狠狠瞪著眼前女子。
即使已經做好了最壞打算、盡力設想可能會出現的意外狀況,男子幾人還是過於小看了眼前這名女子宗主。
要戰、或是要退?男子此時舉棋不定。
但司徒靜根本沒打算給對方多加思考的時間。身形再動,這一次往另一個方向衝去。
被當成目標的修士慌忙提起武器防禦。但才剛凝起真氣,司徒靜手中劍光已至。
那修士頭顱就這麼被一劍削落,鮮血如注。
四名敵方修士,短短幾息便已少去一半。
都說越境對敵如隔高山,但如此這般一面倒的情勢,還是讓男子相當愕然。
情勢無奈之下,男子只得指示另一名同伴,兩人重新遁入黑夜之中、消失不見。
司徒靜倒沒有繼續追去,而是收劍入鞘。
手中翻出符紙,將兩名敵人屍體給一把火燒盡。
當然,在那之前,司徒靜把兩人身上的物品全部搜刮一空。
隨後,司徒靜就這麼坐在雲真附近,雙眼望向一無所有的夜空。
──雲真醒來之時,只覺得全身相當痠痛。
想來也是因為昨日過度透支真氣,畢竟那處有好多名孩童。雖然不是每個人都是所謂精神失常的狀態,但雲真依然全部渡與真氣。
不過睡了一夜、稍微休息之後,雲真此時狀況比起昨天已經好了一些。
「醒了?」
司徒靜的聲音傳來,雲真循聲看去。發現對方此時看著自己,精神奕奕。
同時,雲真敏銳察覺身邊周遭的陣法也一併解除了。
看來昨日司徒靜負起了布置陣法的活。雲真說道:「多謝司徒宗主。」
「不必客氣。」司徒靜輕輕笑著說道:「稍微收拾,我們繼續上路。」
兩人稍微整理行囊之後,便又繼續上路。
走在路上,司徒靜率先開口:
「說起來,雲真小弟啊。」
「司徒宗主有何疑惑?」雲真問道。
「你把信送到之後,還打算去哪些地方嗎?」
司徒靜問道:「就這樣回去仙宮不是挺可惜的?不打算去哪邊晃晃?」
「在下也有此想法。」雲真說道:「不過倒還不確定是要多待在北洲一段時間、還是前往中洲開開眼界。」
「那便前往中洲吧。」
司徒靜說道:「雖然中洲的危險可能會比較多,不過應該也還好。」
說著,女子便看向少年:「不過你要注意中洲血魔宗的動靜。那群傢伙對仙宮觀感不佳,要是讓對方知道你跑到中洲了,恐怕會對你不利。」
「在下知曉了。」雲真點頭說道:「多謝司徒宗主告知。」
「都跟你說了多少遍,喊我靜姐姐就行......」司徒靜無奈撥了撥頭髮,微微抱怨道。
兩人又走了一段時間。
司徒靜率先停步。
雲真見狀,也停下了腳步。
──路間,一名打扮整潔的男子正站在那裡。腰間繫劍、閉著雙眼。
「......朱少俠,在下已經等候多時。」
那男子開口說道,雙眼慢慢睜開。
「有請道友出招。」
雲真上前一步,開口說道。
「朱少俠前兩次都是接招,不免有些不公平。」
男子說道:「朱少俠想用拳、還是用劍?」
雲真思考一陣,說道:「先用拳、再用劍如何?」
「甚好。」男子笑道:
「那便出拳。」
男子話音剛落,雲真便身影一瞬,一拳遞出。
男子好像有所提防,同樣提起左手,架開少年一拳。而後右手成掌,同樣遞出一擊。
雲真出拳被擋,也同樣架開對方打來一擊。左腳猛然踢起,襲向對方太陽穴。
男子見狀,便後退一步、閃開踢擊。但雲真沒給對方拉開距離的機會,身形再往前、同時右肘靠出。
男子又是左手撥開雲真一肘,右手劍指戳出,帶著真氣猛然殺去。
雲真勉強避開這一擊。雙手一推,將男子打退。
男子借著雲真一掌之威,後退數步之後站定。
這一個回合,兩人都沒討到什麼便宜。
雲真拔劍,而男子也同樣長劍出鞘。
雲真身形一晃,全力衝出。
男子微微張大雙眼。速度有些意料之外。
但即使如此,男子還是提劍擋下對方一擊,而後一劍架開對方、將其打退。
身上真氣流轉更為強烈。男子四周真氣流動正在緩緩提高。
雲真瞇起眼,警戒地看著。
......四境修士。最後男子的境界終於明朗,不是初見的三境、而是四境修士。
這對於雲真而言,已經算是相當吃力了。
但雲真可不會因此而打退堂鼓、或是感到驚慌。畢竟連六境修士都打過,四境修士的境界如此一看,彷彿就是友善的朋友。
於是雲真左手翻出一張符簶,腳尖點地、陡然而出。
──疾行符,而且還是師姐繪製的高級品。此符一出,雲真速度提升了不只一個境界!
那男子似乎沒想到雲真竟然會在已經擁有如此快速的情況下還拿一張疾行符加速、而且那疾行符看起來品質相當之好。幾乎是扔出的一瞬間,雲真便如電光一般、直直殺向男子方向。
男子手中長劍一轉,竟是當下使出一招劍訣。四周揚起了劍風、將男子給護住。
既然雙眼看不清對方動作,那便讓對方無法近身便是。
男子劍訣一動,數道劍風便聽從男子心念所想,往雲真方向斬去。
雲真乾脆不去擋住那些劍風,這只會拖慢自己速度。
雲真打算一擊決出勝負,就用這引以為傲的速度、跟那一往無前之劍意。
衣服被劍風給劃開了幾個口子,但雲真終究是穿過那重重劍光。直接往男子方向刺去。
男子見狀,只能再退。同時劍尖攢氣,打算一劍轟出。
但雲真手中又是符簶甩出。下一刻,雲真竟然突地消失在男子面前!
「移形符!」男子大驚。
這移形符,會使用的人極少。理由很簡單,因為雖然此符不難,但功用實在乏善可陳。
使用移形符,能夠移到一定距離之內的某個位置;但位置不可指定,移動之處全看老天給不給面子。拿來戰鬥或是逃跑完全就是給自己添麻煩。
當然,隨著符簶品質越好,這移形的效果也會更好一點。
而朱雲真,相信自己的師姐一定會給自己最好的東西。
於是雲真這麼做了,而且成功了。
只見少年身形戛然出現在男子背後的半空之中,手中長劍斬出。
男子扎扎實實地挨了這一擊,不過也只是將對方給打飛。
那男子摔落在地。一臉可惜地站了起來,拍拍身上沾染的灰塵。
「在下勝之不武,還望道友包涵。」
雲真趕緊上前,抱拳致歉道。
「沒那回事。」男子擺了擺手,說道:「無論是運氣、錢財還是宗門,全部都是實力的一部分。在下輸得心甘情願。」
「多謝這位兄弟體諒。」雲真說道。
「朱少俠的確有幾分本事。」男子大笑說道:「竟然可以連贏三場,了不起!」
雲真聽了,也只能笑了笑。其實他也看出來了,北洲各位也沒打算危難自己,是真的在「切磋」一番。
「如此一來,北洲的修士們也會認可朱少俠的。」男子說道,又向倚利於不遠處的女子抱拳致意、說道:
「司徒宗主的這位朋友,確實不錯。」
「過獎了。」
司徒靜微微笑著說道:「如此一來,三場挑戰便全部結束。」
「正是。」男子說道,懷中掏出一把小巧飛劍。
只見那男子將飛劍往天空一扔,那飛劍便竄出、消失在天空高處。
「這樣子,應該就不會有人來挑戰朱少俠了。」
男子拱手說道:「今日一戰,在下頗有所得。今日便就此別過;來日若有機會,便再來一戰。」
「樂意之至。」雲真同樣拱手還禮。
待那男子離開之後,司徒靜便開口:
「這樣子,雲真小弟的名聲在北洲這邊可就響亮了幾分。」
「靜姐姐還真是替在下著想。」
「那是當然。」司徒靜驕傲說道:「我可是被叫姐姐的人嘛。走,去靈劍宗。」
兩人繼續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