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Save the last dance for you (8)

　　時間往回倒轉片刻，跨過午夜的街道巷弄間除了路燈和月亮外，沒有其他光源。走在巷弄間，銀髮少年身著的大衣一角被風颳起，但他並未因寒冷而顫抖，反倒挺為享受刺骨的快感。

　　少年的身旁則是一位比他年紀大上五歲左右，身材高挑，披著暗紅色披風的年輕女子。她抹著鮮豔的口紅，白皙的肌膚，一頭金色捲髮，踏著長靴，披風下的絲織服緊貼她玲瓏有緻的身材，散發著一股令人窒息的成熟美感。

　　「覺得如何？你的第一次。」在一片靜默中，女子突地勾起一絲魅惑的笑。

　　「……普普通通。」少年始終扳著一張撲克臉，卻絲毫不減他散發的妖氣。他瞧也不瞧女子一眼，小聲地咕噥著：「何況也不是第一次。」

　　「真不簡單哪，你這小子。」女子索性快步走到少年前方擋住他：「那至少，是和我的第一次吧？」

　　煩死了。少年不耐煩地哼了聲，繞過女子繼續前進：「對我來說誰都一樣。」

　　「唉呀，怎麼一副不爽的樣子？我們可是剛做了好事呢。」女子回過身，在跟上時雀躍地說道：「替太過擁擠的社會除去不必要的人們，真是博愛天下眾生。」

　　「你這兩句話前後矛盾，沒注意到嗎？」

　　少年冷笑著，瞥了眼漆黑的夜空：「會存在那些不必要的人，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毫無愧疚，橫行於世，大概是上帝造物時的缺失。竟然還要人類去矯正，上帝也不是那般萬能的吧。」

　　「剛才那男的也是如此，靠著詐騙吃香喝辣，聽說平常多囂張咧。」女子輕蔑地啐了聲：「結果一看到槍馬上嚇得鬼扯，連錢是被害者自願奉上的話都敢說出來。」

　　「所以你就馬上就送他上路了。」少年撫著額搖搖頭：「受不了，也不想想我善後有多麻煩。」

　　「我還是有注意『時間』，別把我說得一副什麼都不顧的樣子。」女子一手叉著腰，瞥過頭，怒視著無人的街頭：「只不過，我最痛恨的確實就是胡言亂語的男人，一秒鐘都不能忍受。」

　　那這樣，妳也應該憎恨著我吧？少年暗自在心裡想道。

　　兩人沒再多說什麼，好像沒有目的地似地並肩而行。隨著他們彎入巷弄間，兩側被老舊的公寓包夾，原本就已微弱的月光變得更加慘白。

　　少年突地停下腳步回過頭：「我說妳，打算跟著我到什麼時候？」

　　「到你回家啊。」女子不假思索地回道：「確保你的安全可是Partner的應盡義務。」

　　「我不需要。」少年哼了聲，表情沒有太多變化。

　　「再說，下次能和你共享這樣的夜晚，最快也要半個月。」女子看著狹窄的天際線中，快要隱沒在雲中的月亮：「執行完神聖的裁罰，配合著催情的皎潔月光──」

　　「真把自己當神了。」少年看都沒看女子一眼：「你也挺愛胡言亂語的。」

　　自討沒趣的女子雙手抱胸，嘆了口氣。沉默了數秒後才開口：「你呀，跟上頭也用這種態度說話嗎？」

　　「我不是說過嗎？」少年仰起頭，微微回首，凜冽的眼神襯著巷弄盡頭的夜空：「對我來說誰都一樣。」

　　如一把匕首，少年的目光刺向女子的心臟。那並非一見鍾情的信號，卻更激起她一股陰鬱的興奮。明知致命，卻又想義無反顧地獻身。正因如此，即使少年總是出言不遜，她仍作為搭檔不離不棄。

　　在兩人要走出巷子之際，少年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

　　「發生什麼事？」「噓。」少年一手遮在女子的嘴前。女子噤聲望向前方，在巷弄另一端的河堤旁，路燈照著兩名大學生年紀的男子，一躺一站，但對話的內容因為距離太遠而無法聽清。

　　女子瞥向少年的側顏，原先的銳利突然緩和了不少，但取而代之的是嘴角一股諧謔的微笑。

　　「你認識那些男人？」女子壓低聲量問道，隨即從他認真的神情中自作主張地推理起來：「喔！我懂了！難怪你看起來對我一點興趣都沒有，原來你有興趣的是──」

　　「如果妳能安靜個幾分鐘，我會非常感謝妳。」少年瞟了她一眼後，靠著牆、輕嘆了口氣回道：「是我很想見的人。」

　　「那就趕快出去啊！」

　　「……時機還沒到。」「咦？」

　　少年冷笑一聲，只是那笑聲在狂妄中又隱隱帶著一絲淒涼：「現在還不行。」

　　真搞不懂你這小子。女子沒再追問，只一手放在自己豐滿的雙峰前，回給少年一個魅惑的微笑：「雖然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麼過節，但你如果需要任何心靈慰藉，姊姊我隨時奉陪。」

　　慰藉？自我滿足還差不多。少年冷冷地搖頭：「小心縱慾過度。」

　　「喂，你這小鬼──」「喔咿──」

　　豈料女子話都還沒說完，兩人後頭就響起一陣劃破天際的警笛聲，隨即則是疾駛而過的警車。女子愣了下看向少年，只見他雙手抱胸，釋然一笑。

　　「大概是我們的傑作被發現了，今天弄得很鋪張呢。」少年不疾不徐地往河堤的反方向走去：「走吧，過去沒什麼好留戀的。」

　　女子這才注意到河堤旁的兩位大學生已經踩上腳踏車，一個載著另一個，後頭的看來精神不濟，似乎也準備要回去。

　　「真的不打算打個招呼？」在少年走過自己身旁時，女子緩緩問道。

　　少年一手插在口袋裡，停下腳步，沉默了數秒：「……不了。」

　　我還不能這麼隨便地和你見面，沒有舞台，沒有適合的觀眾。少年忍不住回過頭，踩著腳踏車的大學生目光好像掃向他，卻又馬上轉了回去。

　　有注意到也好，沒注意到也罷。少年望向隱沒至雲中的月，到時我會準備適合我倆的舞台，請來最好的觀眾。然後，細數和清償我們的罪過，為了毀滅一切而重生。而在那之前，請留給我一絲等待的快感。

　　少年的微笑妖媚勾人，彷彿要收割所有在夜晚流連的魂魄。他向夜空喃喃吐頌：在適當的時機再會吧，瑞爾。

　　夜晚的河堤和巷弄，隨著逐漸暗下的月光，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地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