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 星星心事 (9)

12

星期天一大早，方慧就到謝家報到了，幫她開門的天宇雖然料到她會來，卻沒想到居然比以往更早。
「這麽早？」
走進客廳的方慧將背包放在沙發旁，輕輕拉了拉天宇的手。
「我想早點兒過來幫伯母準備。」
聽到開門聲，謝太太從廚房走出來。
「方慧，你來了。」
看到方慧來了，謝太太顯得很開心，立刻笑逐顔開，方慧及時鬆開天宇的手，迎向謝太太。
「伯母，我來幫你。」
天宇默默地看著兩人有說有笑地進了廚房，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一邊準備食物，她們一邊聊著天，氣氛十分融洽。正在處理食物的謝太太想起剛才兒子和方慧望著彼此的眼神和當時圍繞在兩人四周的氣氛，忍不住拉著方慧。
「方慧，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你，不知道你會不會介意？」
正站在櫃子前拿盤子的方慧停下手中的工作，帶著詢問的表情望向她。
「什麼問題啊？伯母你就問吧。」
謝太太直視著方慧，終於問了一個她反覆思考了很久，卻始終沒有開口問過的問題。
「方慧啊，你交往的對象到底是天宇，還是天朗呢？」
這個突如其來的提問讓方慧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謝太太看到她手足無措的樣子，接著説出自己的看法。
「之前看到你在天宇的喪禮上哭得那麽傷心，我認為你是天宇的女朋友。」
完全不可能説明的方慧自然沒有打岔，唯有默默地望著謝太太聽她繼續説下去。
「可是，今天看到天朗和你的樣子，又覺得你們很親密。」
方慧不禁佩服謝太太的觀察入微，然而方慧卻完全不知道要如何讓她知道，自己喜歡的人由始至終都只有天宇一個。以目前的情況看來，旁人確實會認爲她原先喜歡的人是哥哥，現在則轉而和弟弟交往吧。
看出她很爲難，謝太太反而覺得抱歉。
「對不起喔，方慧，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面對這種情況，方慧也無法解釋，於是她選擇坦言自己的感情。
「我喜歡的人是天宇。」
謝太太理解地點點頭，
「這樣啊。」
說著，她將盤中的材料倒進去正在沸騰的湯裡，然後走到方慧身邊，從她手中接過盤子。
「我很喜歡你，還想說如果你能成爲我的媳婦，那該有多好啊。」
被她這麽一說，方慧當場臉紅耳赤。
「伯母！」
謝太太回頭看著她，開懷地笑了。
「如果你不討厭天朗，就考慮考慮吧，這樣我或許還有機會成爲你的婆婆，你說是不是？」
方慧紅著臉，尷尬不已地低下頭，她又何嘗不希望這一切能成真？
但是方慧很清楚，她和天宇能夠在一起的日子只剩五十一天……

一切準備就緒，在法師抵達之後，他們就開始拜祭的儀式，這次輪到方慧坐立不安地看著天宇，又看了看法師。知道她心裡的想法和自己在三七的時候一樣，天宇輕聲對她説。
「我不會有事的，放心。」
說完，他繼續雙手合十，站在他身邊的方慧凝視著天宇，不禁這麽想。明明天宇就在身邊，但是他們今天卻在為他辦七七，這種感覺說有多怪異，就有多怪異。
最光怪陸離的是，應該是看著天宇自己拜祭自己……

法師走了之後，他們就坐在客廳裡聊天，方慧陪著謝太太看著之前沒有看完的照片，天宇則和父親著手整理那些她們看完的照相本。謝先生翻看著開始發黃的相片，隨口對兒子這麼說。
「天朗，這個寒假你有時間的話，把照片都掃描進電腦吧。」
正在看另一本照相本的天宇朝父親看去，謝先生又補上一句。
「照片都舊得發黃了，趁現在狀況還不算太差的時候，把它們轉換成電子檔比較妥當吧。」
天宇撫著有十多年歷史的照片，深有同感地點點頭。
「說的也是，我一有時間就會開始掃描的，希望開學之前能完成。」
是啊，在自己離開之前把照片都轉換成電子檔吧，這麽麻煩又瑣碎的事，天朗是絕對做不來的。見兒子一口答應，說實在的，讓謝先生覺得有些意外。
以天朗的個性，謝先生還以爲他會埋怨一堆有的沒的，然後才勉爲其難地答應。看著小兒子，他欣慰地想著，我的天朗居然真的長大了。
然而他又怎麽會想到，這其中另有隱情……

這天，方慧和上次一樣待到傍晚才離開謝家。在她和謝先生和謝太太告別之後，天宇一如往常地送方慧回家。兩人保持著一段距離地並肩走著，直到走出大廈，來到大街上，方慧確定謝太太和謝先生不可能從樓上看到他們之後，立刻主動上前拉起天宇的手。不知情的天宇看著突然靠過來的方慧，不解地看著她。
「怎麽了，走了這麽久才過來牽我的手？」
方慧將頭靠在他的肩頭，依偎著他慢慢走著，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說出剛才謝太太問她的問題。
「你媽媽問我，交往的對象到底是天宇，還是天朗？」
這還真的在天宇的預料之外，讓他大感意外。
「媽媽真的這麽問！」
方慧微微偏過頭望向他。
「你自己說，我該怎麽回答她？」
對此，天宇顯然茫然沒有答案，見他啞口無言，方慧又補充。
「我總不可能把實情告訴她吧？」
天宇立即拚命搖頭，況且就算說了，媽媽也不一定能夠接受，搞不好還會把她給嚇傻了。靠著他的方慧接著説。
「如果對她說我之前喜歡哥哥，現在決定和弟弟交往，好像顯得我很隨便。而且在天朗回來之後，我要怎麽解釋？難道說我們分手了嗎？」
天宇想了想她的話，也覺得她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
「這樣確實也很怪……」
「就是説啊。」
談到這裡，天宇停下腳步，望著方慧。
「那我們交往的事，就要對大家保密了。」
也跟著停下來的方慧看了看個性老實的天宇。
「要你這樣説謊，對你而言應該是件非常痛苦的事吧。」
兩人無奈地對望著，方慧體諒地輕聲回答。
「還是就順其自然吧。」
說完，她情不自禁地環抱住天宇腰部，將頭靠在他的胸膛。雖然覺得很不好意思，但是天宇還是伸手將她擁入懷中，無限愛憐地輕輕撫摸著她的秀髮……

13

夜晚十一點鐘過後，天宇就向父母道晚安，然後和三七的時候一樣，坐在床上等著天朗的出現。無論是方慧知道秘密的事，或是他和方慧交往的事，都要告訴天朗。他回想著這幾個星期發生的事，並好好地整理紛亂的思緒，各種念頭和想法一一湧上心頭。正當他在思考著要怎麽開口的時候，天朗的聲音卻在他的頭頂上響起。
「老哥，頭髮長了喔，看得見黑髮了耶。」
天宇立刻順著聲音仰起頭，就看見天朗正用倒立的姿勢浮在半空中。
「你來了。」
帶著陽光般笑容的天朗輕輕地落在同一張床上的末端，望向靠著床頭的天宇。
「你乾脆把頭髮染回黑色，要剪短也可以喔。」
天宇瞪了他一眼，立刻反駁。
「這可是你的身體，百日一到就要還給你了，所以當然要維持你的樣子。」
說著他低下頭，輕聲説了一句。
「就算外表變成我，這還是你的身體。」
兄弟倆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幸好這樣的冷場維持不到一分鐘，天宇就有些心虛地瞄了天朗一眼，發現他一直注視著自己，終於鼓起勇氣。
「天朗，方慧她……發現我的身份了。」
目光始終落在哥哥身上的天朗對他的話絲毫不感到意外，將雙手攤開做了個無所謂的動作。
「我就知道，如果有人會發現，那一定是方慧。畢竟她是那麽喜歡你，視線總是跟隨著你，自然看得出我們兩個的不同之處。」
天朗的話顯示他確實早就知道方慧的心意。
「原來你一直都知道方慧對我……」
聽了天宇的話，天朗居然直接趴在床上，爽快地笑著回答。
「她拒絕文仲的時候，我剛巧經過就聽見了啊，之後也觀察了一段時間，發現她真的很喜歡你呢。」
天宇讓自己的身體深深陷入擺在床頭的枕頭。
「我從來沒想過她喜歡的人會是我……」
天朗讓身體以趴著的姿勢飄浮起來，然後俯下身望著還坐在床上的哥哥。從天宇提到方慧時，臉上露出的憐愛神情，天朗立刻看出端倪。
「你們該不會開始交往了吧？」
被看穿心事的天宇馬上漲紅了臉，但是他好不容易才有個可以商量的對象，只好抓緊機會激動地問道。
「天朗，我這麽做是不是很自私？明知道自己能夠留在人世的日子只剩下五十天，卻還是接受方慧……」
天朗不待哥哥說完，就飄到他面前，打斷他的話。
「這五十天對方慧而言，是一份禮物喔。」
天宇凝視著眼前難得認真的弟弟，此刻的天朗臉上的微笑和平常不一樣。
「與其後悔來不及將自己的心意傳達給對方，現在她能和喜愛的人共度五十天，難道不是一種奇迹嗎？」
他的話讓天宇無言以對，天朗以陽光般的笑容鼓勵著哥哥。
「你要好好珍惜喔，這可是我給老哥你的特別待遇呢。」
見天宇沉默不語，天朗趁機轉移了話題。
「左手球練得如何，有進展嗎？」
兄弟倆的神情才稍稍轉變，恢復平時相處時的輕鬆樣子。
「你幾乎都沒練過左手，所以不是很靈活。不過因爲我是左撇子，還是會下意識用左手，說起來也算有些進展，希望在你回來的時候，身體應該已經習慣了。」
然而提到保齡球，天宇就想起歐達源說的話，冷不防問道，
「天朗，為什麼你那時候會突然決定正式參加口琴組？」
天朗一貫的嬉皮笑臉，
「我不是說過嗎？為了和我最愛的老哥在一起啊。」
「可是歐達源說，你是為了方慧。」
天宇的話讓一向如同萬里無雲天氣般的天朗臉上出現了烏雲。
「就算保齡球的練習有多累，你還是堅持參加口琴組。」
天朗搔了搔頭髮，喃喃自語。
「真傷腦筋，他怎麽會這麼說啊？」
天宇當然不會輕易放過他，繼續追問。
「到底是怎樣？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天朗的目光開始四處遊走，有意無意地逃避天宇。不給天宇質問的機會，天朗逃難似的飄了起來。
「當然不是真的啦。對了，我得先走了，老哥，百日再見了。」
說完，他就飄到一直站在角落等著他的黑白使者身邊，揮揮手之後就消失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