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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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2-15
第四章
「本來不應該被盯上的人卻因本來應該要不存在的人還在眼前而被改變了嗎……」
坐在大廳裡,他們通常都在這裡開會的,只不過今天人數沒有到齊,姜辰律喃喃自語。
「太複雜,聽不懂。」也沒想要去思考人的話,張舒未果斷放棄。
「白雨扉呢?」他用眼睛將四周搜索了一遍。
「誰知道。」沈濬華百無聊賴般地拖著下巴放空。
「你跟人說了什麼吧。」
看沈濬華那態度就知道不妙,加上今天那個當事人的魂魄都像被抽空,連晚飯都不吃,所以很快就猜到事情可能發生的經過。
「咦?你怎麼知道?」沈濬華故作驚訝地拉著椅子退後。
「連你會吐出什麼話我都能猜到。」雖然不想這麼說,但沈濬華的個性在場沒有人比自己還清楚,他能從這個捉摸不定的傢伙上找到一點定律。
「真不愧是我的知己,全崑崙最了解我的就是你了。」難得有隻肚子裡的蛔蟲,沈濬華感動地用手摸著自己的胸膛宣示,周遭還發出閃亮亮光芒,「我們心有靈犀。」
「我一點都不想了解。」面對那刺眼的閃光,他嫌棄地擺出受不了的表情。
「是孽緣。」不怎麼想稱讚這段感人的友誼,張舒未依然事不關己地看著書。
「總之,你一定是對人說了什麼討厭的話,去解釋清楚。」不想讓沈濬華轉移焦點,他快速導回話題。
沈濬華移轉注意力的功力一直都是一流的,只要一不小心就會被牽著步調跑,因此與其在意人說了什麼,不如去思考沈濬華沒有說什麼,才是正解。
「不──要。」
「喂。」沈濬華那刻意拖長音的賴皮,讓他臉上的青筋冒了出來。
「我才沒義務安慰那種自私的人。」
「對方不過是個孩子,別計較了。」張舒未也加入勸導行列。
「這種話從您嘴裡說出來真是充滿違和感。」就算全部的人都這樣說了,沈濬華還是拖著下巴,臀部緊緊黏在位子上。
「……算了。」不奢望沈濬華會乖乖聽話了,他站起身。
「啊,我最──好的朋友,你在擔心我被誤會嗎?」沈濬華俏皮地眨起眼,不忘用手比個心。
「我在擔心工作。」他沒好氣地瞪了人一眼。
「別這麼說嘛,」沈濬華對著姜辰律露出燦爛一笑,「太仁慈只會吃虧,所以打架總是輸。」
「你在說哪一年的事。」這次他眼底的殺氣是剛才的兩倍。
看來這傢伙真的很想激怒他,故意挑些他會生氣的話題,想讓他放棄。
「沒有。」
沈濬華做出投降的動作,於是再度得到他的無聲白眼。
*
「唉……」
把自己擠到角落,順便擋一下吹過來的風,抬頭看了下天空,因為沒有光害,星星特別清楚,但沒有心情欣賞,她又嘆了口氣。
這裡是最頂頭的陽臺,上面只有簡單的架了幾隻竿子,曬了幾件衣服,似乎沒有什麼人會過來,她可以在這裡盡情地沮喪。
要是何詩婷死了她要怎麼辦?這樣她在學校就沒有任何依靠了……
光想眼淚就快掉下來,這時陽臺的門傳來打開的聲音,有腳步聲過來了,地上的影子從小慢慢變大,最後轉彎過來,看清來的人是姜辰律後,她把頭埋進膝蓋裡繼續裝自閉。
沒有理會她的動作,姜辰律在她旁邊坐下,雖然她沒有抬頭,但是衣物的摩擦聲就在旁邊,確定她的想法。
「濬華說的話,雖然聽起來冷漠了點,不過是事實。」
姜辰律一開口,她的身體立即反射性地微顫了一下。
「其實,選擇不救妳才是最正確的決定,只要把當時的妳放置不管,定律就會繼續照著常軌走,也不會衍生出現在的事件。」
她明明什麼都沒說,但對方卻知道她在想什麼……難道是沈濬華說的嗎?不太可能,沈俊華埠像是那種會把他們的對話大肆宣傳的類型。
把頭抬起,該不該跟人討論這件事,她猶豫了一會才用微弱的聲音吐出話:「但是……」
「除了該做的工作,其餘我們是不會多管的。就算有什麼意外,但只要一段時間就會自動導正,根本不須要在意。崑崙的神,對人類是沒有感情的。」
「……」
「並不是討厭,但也不算喜歡。我們會來這裡只是不想讓異祇吃了人類並得到力量,造成我們的困擾;而且開了這麼多洞,要是人類再像以前一樣闖入崑崙祈求長生不死,會很麻煩,說到底我們也是為了自己。」
「……」姜辰律說得很老實,但口氣比沈濬華好多了,再度體驗到這樣的事實,她垂下眼。
「不過放心,濬華他會幫妳的。」
出乎意料的答案,她頓了頓:「……為什麼?」
「因為他喜歡人類,這一點舒未也是,所以他們才會救妳。」
「……」
「『和靜止的崑崙不一樣,正因為人類的生命是流動的,所以才能在有限的時間發揮最大的資質,縱使沒有強大的力量也能改變世界,我喜歡這股拚了命的韌性』,這是濬華曾經說過的話。」
「是嗎……」
「不過這種類型、或和人類有關連的神在崑崙只是少數,別太期待。」
「……那你呢?」
「總之放心去睡吧,不然明天會沒精神的。」迴避她的問題,姜辰律站起身,「好好珍惜妳周邊的人吧,就算是壞的,也都是幫助妳成長的契機。只要妳想改變,濬華那傢伙就一定會幫妳。」
離開的姜辰律乖乖替她將門關上,留她一個人在原地。
*
今天她還是一個人上學。
不過這次是她故意的,特地早起出門,就是不想遇到沈濬華。
就算姜辰律昨天這樣跟她說了,她還是沒辦法安心,何詩婷可是她唯一的朋友,唯一一個會聽她訴苦、安慰她的好朋友。
正在心裡盤算一下課就要去找何詩婷大吐苦水時,突然一道黑影擋在路前。
「哇!」嚇得往後退一步,她定睛看了看。
完了,是學校附近的流浪犬。
他們學校附近不乏有流浪動物徘迴,貓咪或者是小狗,各種花色和品種幾乎應有盡有,而這其中最有名的就莫屬於出沒在這條道路上的大黑。
狗如其名,是一隻體型龐大、全身淒黑的米克斯,最大的興趣是追人,而且會挑對象,專門選定他們學校制服。
慘案已經不只一件,就算報上單位請人追捕,都已被逃脫宣告失敗;如果不幸被追上,大黑心情好時還會來咬上一口,鑑定一下他們的美味程度。
沒想到才開學第二天就被選中,真是太榮幸了!
「呃……」面對大黑那見獵心喜的興奮,她退了一步,「我不好吃啊……」
話是這麼說,但狗哪懂人話,只見大黑對她吠了一聲,她立刻雙腿一軟,反射性就是轉身要跑,只是才跨出兩步,她就被自己的腳絆倒。
「哇!」
算不清這是她最近幾日來第幾次跌倒,現在後面還有一隻狗追來,正在心裡大喊著「真倒楣」的同時,她閉上眼逃避那黑壓壓撲來的影子──
……?
只不過他想像中的疼痛一直沒有發生,於是她將眼偷開一條縫,發現她的前方,不知何時多了一對男女。
是她昨天看見的那對學弟妹,因為兩人的長相都很醒目,她很快就記住了。
前方有新敵人,大黑聰明地停下,並且把目標改放在這兩人身上。
這下有戲可看,只見他們學校的人紛紛圍觀,想看看這人狗之間的對決究竟誰勝誰負,視對決的精彩度,決定哪方可以在他們學校寫下歷史的一頁。
不過學妹看起來沒有要參加的意思,人稍稍退了一步,只留下學弟在前線;衛冕方大黑蓄勢待發,幹勁滿滿,前腳撲撲地蹬了兩下,張大了嘴飛奔而來。
要被咬了!
周遭的人發出驚呼,但學弟卻動也不動,接下來到底是怎麼回事沒有人知道,學弟只是瞥了大黑一眼,只見大黑本來呲牙裂嘴的模樣瞬間像是被電流電到一般,倒退好幾步,整身的毛豎了起來,明顯打了個寒顫後,乖乖收回尖牙,一改反常地吐著舌頭,對學弟猛搖尾巴。
「……」
「……」
「……咦?」
剛剛有發生什麼事嗎?
沒想像中的腥風血雨慘案,也沒有人要流血送保健室,天下依然太平,太過平和的發展讓她以為自己漏看了什麼。
不敢相信這轉變,四周一片嘩然,甚至有人發出看不成好戲的咋舌聲。
只見學弟不知道又做了什麼,只是微微一個眼神示意,大黑心領神會地接受指令立刻轉身,接著朝對街方向跑,不一會就消失無蹤。
實在太過神奇,大家不斷議論紛紛,一邊跟朋友討論剛才發生的事一邊解散;她則是還沒反應過來,直到學弟轉過身。
「沒事吧?」略略彎下腰,學弟皺起眉,將她全身到下觀察了一遍。
「呃……嗯……」在逃避人的視線時,她不忘趕緊梳理一下自己的頭髮和擦掉臉上剛才碰地的污漬,讓自己看起來至少不會太狼狽,給人不好的印象。
「站得起來嗎?」
學弟問著的同時還伸出手扶她,她不好意思地也伸出手,在手被握住的同時,與其說她很輕易地就被拉起,不如說瞬間她幾乎忘了有引力這種東西。
沒想到對方這麼有力氣,而且還沒使出全力的模樣……外貌不能決定一切。
趕緊站穩,她拍了拍髒掉的書包,本來以為事情就到這裡,只是學弟又看了她一眼,手沒有預警地伸了過來。
「?!」
被人的動作嚇得一僵,她感覺到人手上的溫度先是隱約滑過她的側臉,接著停在她的髮絲間,一氣呵成的動作其實非常短暫,但對她來說卻像好幾分鐘那樣漫長。
「沾到紙屑了。」
說明自己動作的目的,學弟收回的手上果然多了張像是紙巾角撕落的小屑,人自然彎起的嘴角上沒有一絲做作,內斂的笑容讓她臉霎時紅了。
突然覺得有些尷尬,就在她不知所措時,何詩婷的身影就從路旁走過,這下子找到可以逃脫的理由了。
「抱歉,我還有事……」
話都沒說完,她就趕緊丟下這對學弟妹,何詩婷走得很快,她還得小跑步才能追上,好不容易總算可以跟人並行,她喘了口氣出聲。
「詩……」
只是話還沒說完,何詩婷轉過來的眼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表情充滿不悅,她反射性縮起肩膀。
「啊,」像中邪一般,何詩婷在瞪完她後立刻又恢復正常,彎起平日的笑容,「抱歉,我沒注意到妳,怎麼了?」
「沒、沒有……」被剛剛的景象嚇到,她支支吾吾。
不過也不敢再跟人說話,她像個小跟班一樣,跟在人的後頭,而何詩婷也一反常態,沒有來牽她的手問她的狀況,這樣的僵持一直到進了教室的前一刻都沒有改善。
已經換好位置,坐在她隔壁靠窗的沈濬華正百無聊賴地盯著窗外,完全沒有要理她的打算,而她也沒有那個心情,因為她的新座位桌上,多了很多用粉筆畫過的記號。
詛咒她的、罵她的,所有不中聽的話通通都集合在這裡,看到這個場景,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情緒從她的心底竄出;但沒有表現出來,她只是默默拿出面紙,試著把這些痕跡擦乾淨。
竊笑的聲音從前方傳了過來,低聲的談話中有幾分的不屑。
「看吧,我就說是這女人在自作多情。」
「就是說,人家根本不想理她。」
知道這些人在說她和沈濬華的事,她瞥了沈濬華一眼,人裝做媒聽見一樣,依然對著窗外樹上跳躍的麻雀看得出神,她掐緊手中的面紙。
姜辰律的話果然不能信,沈濬華根本不會幫她。
今天一整天她都畏畏縮縮,連上個廁所都鬼鬼祟祟,就怕有人在廁所堵她;下課的時候她也不敢去找何詩婷,畢竟人今天的狀態有點奇怪。
但是憋了一天的委屈不說實在有些不痛快,因此在最後放學的時候,她還是鼓起勇氣來到操場。
校隊的練習都是放學後,在大家都回家的時候,何詩婷還要留下來辛苦的練習,讓她對人感到佩服;不過今天田徑隊的練習場地裡,她怎樣都找不到何詩婷,她皺起眉頭。
又搜尋了好幾遍,確認不是自己漏掉後,她終於按耐不住好奇,隨機找了一個看起來人還不錯的男生詢問:「呃,不好意思,我想找詩婷……」
「何詩婷?」稍微頓了會男子才想起了人,「她今天回家了喔。」
「回家?」那個每天幾乎都留下來努力練習的何詩婷會休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她繼續問:「為什麼?」
「教練說她最近狀況不好,要人先停止練習,比賽資格也取消了。」
「咦?」又是一個今天才知道的消息,她驚訝地瞪大眼,「可是……這不是很久以前就決定好的事情嗎?」
「就算決定好了,但只要情況不好,臨時被換掉也是常有的事。今年剛進來的學妹運氣還真好啊。」
男子無奈地聳聳肩後,趕緊跑去練習了,留她一個人錯愕地呆站在原地。
*
第二天,何詩婷完全沒有來學校。
別說是田徑隊了,連教室也沒去,到何詩婷的班上問大家都說何詩婷感冒請假。
對這個理由感到了一絲的懷疑,而在同一個時間,沈濬華也蹺課了。
本來就不像是會安分來上學的模樣,在稍微熟悉學校的作息後,終於光明正大地不來了。
今天是開學後遇到的第一個假日,她有點忍不住了。
該不會發生了什麼事?
前幾天的對話還在她的腦袋裡迴繞……不過要是真發生了什麼大事,應該會馬上傳開。
所以目前應該還沒有發生沈濬華他們預估的情況,也或者根本就什麼都不會發生,都是沈濬華嚇唬她的。
沈濬華最喜歡的就是隨便說說,她也還真的都信了,說部定根本就不會有人受她的……她還是去何詩婷的家,提醒人這幾天不要出門好了。
想安慰自己,卻越想越不放心,畢竟那像妖怪一樣的東西她也是親眼見過的。
打定主意,她決定出門一趟。
本來想找其他人陪她,但仔細想想,這裡她熟悉的只有沈濬華,但她又跟人鬧翻了。
出門前經過了二樓,一片寂靜,似乎都不在的樣子,一樓更是空空蕩蕩,這下她徹底放棄想找人陪的念頭。
有點下雨,她臨時又多帶把傘,搭上公車,她在指定的站牌下車後,又走了大約三分鐘的路程抵達目的地。
叮咚。
按下門鈴,裡頭一片沉默,等了半晌,就在她準備再按一次時,門打開了,穿著家居服的中年婦女探出頭。
「啊,何媽媽,」一眼就認出是何詩婷的媽媽,她快速表明目的:「我要找詩婷。」
也認得她,所以不用詢問她的身分,也沒有感到驚訝,何媽媽平靜地回答,「詩婷?她不在家喔。」
「咦?」
「她到附近去爬山了,每次比賽前,她都會去那裡訓練體能。」何媽媽指著就在不遠處的小山。
原來如此。
這件事她也有聽何詩婷本人提過,沒想到人這幾天請假是為了加強訓練,看來何詩婷對於被教練換下來一事很不認分,這種天氣還去練習,努力的精神讓她有點感動。
「那我去找她!」
既然這樣,她這個好朋友當然要給人好好地鼓勵一下,於是何媽媽笑著揮揮手目送。
真是個好媽媽。
有點羨慕,何媽媽這麼開明又溫柔,難怪會有這麼好的女兒。
在心裡這麼想著,沒有回過頭的她自然也沒發現,何媽媽肩上凸出的黏稠液體裡滾出雙眼。
*
何詩婷爬的山是在休息日時、大家都會去的休閒聖地,所以路線也很親民,被整理好的步道平順,除了有幾條路旁是小斷崖外其他都不用擔心,不過今天因為天氣關係,一路上她只遇到兩個人。
這裡的路只有一條,她可以不用考慮往哪裡選,體力不好的她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半山腰,差不多覺得累時,她也找到人。
就坐在中途讓登山客休息用的涼亭裡,她開心地呼喚:「啊,詩婷!」
她的聲音讓本來坐在椅子上好好休息的何詩婷跳了起來,回過頭找到了她,何詩婷有些錯愕地睜大眼。
「妳怎麼在這裡?」
對於她出現一事感到不解,於是她趕緊跑到人的面前解釋:「其實……我聽說妳被換掉了。」
一說到這件事,何詩婷的臉色頓時驟變,但她沒去理會,一股腦把她想說的話通通吐出來。
「沒關係的,只要再努力一下,就可以──」
「別把事情說得那麼簡單!」
「!」何詩婷突然的大吼嚇到了她,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她無辜地閉上了嘴。
「『只用一張嘴巴說說誰不會呢』?這句話不是妳最常說的。我才不要妳安慰我。」冷酷的眼神裡充滿不屑,連吐出的話也和平常差了十萬八千里,「妳這個只會想到自己的人,不要在這種時候才裝得一副很體貼的樣子。」
這不是她認識的何詩婷。
被人的口氣和態度嚇到,她的身體瑟縮在了一起,但何詩婷沒有打算放過她,反而逼近過來,只能倒退,一個不小心,她的腳絆到碎石,於是她滑了一跤。
傘從她手中掉落彈到遠處,瞬間雨水打在臉上她起了疙瘩,必須趕快爬起來,但身體傳來的衝擊讓她短時間不能這樣做,等她稍微恢復知覺後,何詩婷也已經來到她面前。
瘦長的身影擋住光,黑影落下形成壓迫感,忽然間害怕起來,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發抖。
「都是妳害的,都是妳害的……」不斷地重複同樣的話語,何詩婷高舉起自己的手用力朝她落下。
唰!
閉上眼,本來她以為一定會很痛的,但等了好久他想像中得痛覺遲遲沒有落下,睜開眼,她的眼前不知何時多了個背影──
「沈濬華!」
慢了一拍才認出了人,原來是沈濬華幫她檔住攻擊,不過卻也受了傷,只見人手臂上的袖子染上了一大片的血紅,從肩膀流下的血沿著指尖滴落在地。
「真是,」不過沒有在意手臂上的傷,沈濬華只是抹出笑容,對著前方的何詩婷一笑,「突然動手可是不好的行為喔。」
和平常無異,沈濬華照樣談笑風生、不看氣氛、擺錯重點,只不過沈濬華明明沒看她,但最後一句卻像是衝著她說的。
「是你啊,你今天一直跟著我,有什麼指教?」
沈濬華的出現完全沒有讓何詩婷感覺到驚訝,何詩婷一邊將武器收回之際還不忘甩掉殘留在上面的血……這時她也才看清楚,原來剛才要攻擊她的是很像用半透明液體做的劍。
「竟然被發現……不過別把我說的跟變態一樣。」說到鬥嘴,沒有人可以比沈濬華拿手,還是那副「天塌下來也是最後一個壓死我」的模樣,沈濬華滿臉燦爛,「把那孩子的身體還來吧。」
伸手要東西,一副像在買東西那樣簡單,還可以討價還價,沈濬華的發言讓她一愣。
「……還?」是要還什麼東西?
「妳沒發現嗎?」沒想到她竟然這麼遲鈍,沈濬華偷偷嘆了口氣,「她被附身了。」
「啊……」
「之前不就告訴過妳,會有這種類型的。」對她的反應不滿意,沈濬華只好又重新教導一遍,「這種異祇還沒有人類的外表,為了方便行動,他們會先附在人身上然後尋找獵物,被附身的大部分都撐不過一個月,最後也是淪為被吃掉的下場。」
「也就是說……剛剛的詩婷說的那些話……是異祇故意挑撥才說出來的?」
原來那不是何詩婷的本意,所以她還沒有被討厭,她放心地鬆了口氣。
「別高興得太早,異祇有感受人心的力量,剛才那些都是照本人最深層的本性表現出來的。」
「咦?」
「是真的,這個人可是打從心底討厭妳喔,每當妳在抱怨自己的遭遇時,其實她都在心裡暗自竊喜。」也讚成沈濬華的分析,何詩婷用那像講別人事情的態度指了指自己的左胸膛。
「『我明明已經很努力了,為什麼還是被淘汰!』」模仿起何詩婷的聲音和口氣,妖怪控制著何詩婷的身體做出討人厭的動作,「『妳不過是個窮酸鬼,憑什麼剪了個頭髮就變可愛,突然還有男生跟妳說話,我卻要被取消資格、還被隊友嘲笑說我的好運就到此為止;妳不過就是被人踩在腳底不能翻身的角色,只要比我悲慘就行了』。這是這女孩真正的心聲喔!」
「騙人……」
這種話無疑對她而言是一種打擊,好不容易才站起來,她立刻又像洩了氣的皮球般跌坐在地。
「比我還要惡趣味。」看她打擊不小,沈濬華佩服似地挑了挑眉。
「那麼不好意思,黃帝的走狗,這孩子是我的獵物,不要來跟我搶喔。」何詩婷挑釁地指著沈濬華。
「怎麼又是這個詞?」一直被這樣喊,沈濬華輕皺了下眉後聳肩,「算了,也對啦。」
嫌要爭論這件事太麻煩,沈濬華乾脆爽快地承認。
「呵呵呵,我可不會因為只有你一個人就放水的!」
彈了下手指,黏黏稠稠的暗青色半透明液狀物體從地底緩緩冒出,蠕動著的液體開始成形,還不斷發出低吟及詭異嘶吼。
一灘又一灘的混濁液體變成人型,這樣的景象她想這輩子再也不會見過第二次、也不想再見到第二次。
生理上的不適應讓她突然渾身不舒服,心中本來的沮喪轉眼間被恐懼取代;而沈濬華則是架起手準備應戰。
還沒全部成型完畢,其中一個就已經等不及了,朝沈濬華衝過去。
沈濬華還沒有任何動作,後方竄出來的火舌立刻將第一個撲上來的急性子給蒸發掉,接著架起的屏障將所有的妖怪全都包圍住。
「抱歉,來晚了……」邊走邊拍掉身上的塵屑,姜辰律第一眼就看見沈濬華手上受的傷,「你受傷了?」
「你們真慢啊。」沒在管手上的傷,沈濬華反倒插起腰來抱怨。
「就說用手機我不會在第一時間看到,用以前的方法聯絡不就好了。」
「我不要。」
竟然為這件事吵起來了。
兩人各持一方辯論起來,壓根忘了前面的敵人,因此陸續有想偷跑的異祇朝他們攻來,其中一隻還鎖定她,她嚇得趕忙退後,還好站在她附近的沈濬華總算想到現在的正事是什麼,人的手一揮,把對象砍成兩半。
「好噁心的觸感。」雖然沒直接碰到,但手感依然會殘留在掌上,沈濬華厭惡地甩了甩手。
「看來很棘手。」
「哇!」背後發出了聲音,以為是敵人的她嚇得大叫,往後一看……原來是張舒未。
最後一個趕到,人姍姍來遲卻又一派輕鬆的模樣,好像那個棘手其實也不怎樣。
「有什麼好策略嗎?」
沒理會她那失禮的尖叫,沈濬華再又解決了一個衝過來的怪物後轉頭問張舒未。
「鬼點子最多的不就是你嗎?」張舒未又把問題丟了回去。
「我偶爾也想尊重一下長輩的意見。」
「你有把我當長輩?」
犀利的發問讓聞言的沈濬華頓了一下,接著擺出什麼都沒聽見的表情,「總之在等人來的期間,麻煩您召喚一下,殿下。」
又轉移話題了。
張舒未挑了下眉,沒有繼續跟人鬥下去。
「知道了。」張舒未說完往後退了一步。
「?」這些人到底在講什麼?
沒聽懂這些人的對話,只見退到後面的張舒未雙手往地面一拍,地上出現了八卦的陣圖。
地面冒出的樹枝枝幹纏繞在一起,周邊沙塵揚起,往枝幹集中,不一會塑造出一高大人型。
雖然都只是土的顏色,但可以看出土人穿得西裝筆挺、五官俊挺,連閉著的眼睛上睫毛都勾勒得一清二楚。
「約定之魂,遵吾之聲、從吾之命──」開始詠唱,在唸咒的同時,張舒未的四周開始有光點聚集。
「……那是什麼?」不懂人在做什麼,她鈍鈍地問。
「是殿下的特殊能力。」掩護張舒未免得人唸咒途中被攻擊,沈濬華順便好心地替她說明,「先利用法術創造一個可以容納靈魂的軀殼,然後再用特殊能力召喚和自己簽約的靈魂附著在上替自己戰鬥,是一種綜合法術和特殊能力的戰鬥方式。」
還是聽不懂,滿天的問號在她的頭上盤旋。
「附著於軀體之上,靈魂其名為──」差不多要完成,張舒未也睜開眼,手指向自己創造出來的人型,「蒙恬。」
指定完名字的瞬間,本來還在周邊飛舞的光點忽然定格,只有一道光點有動作,快速飛入人型體內,人型瞬間抖動了下,眼睛張開的瞬間,身體上的土快速剝落。
變成人類的樣子了!
像是脫胎換骨一樣,人的身上有了色彩,黑色的短髮、褐色的眼眸、皮膚上的細孔、衣服的材質,全都維妙維肖,根本想像不出來是用土和樹枝做出來的。
稍微扭動脖子適應後,人型第一個動作就是有禮貌地回過頭向張舒未鞠躬作揖,「殿下,有何吩咐?」
「把敵人解決掉。」
指著前方那群異祇下命,於是人型很配合地點頭,說了聲「明白了」以後,攤開雙手。
細土飛揚,空氣中的土塵往人型的手上集中,慢慢地組合成一把劍。
本來她還以為用塵土造出來的武器應該挺粗糙的,不過當人型將劍拔出鞘時,那劍鞘和劍聲摩擦發出來的鳴叫貨真價實,一塵不染的劍身在太陽的照耀下,閃著銀亮的白光。
異祇攻來,人型只是站在原地,抬起的手輕輕一揮,雖然動作看來緩慢又優雅,但前方本來還張牙舞爪的異祇卻立刻分裂成兩半。
「好厲害……」
看著人型從容不迫地將眼前的敵人一一清除,就算被異祇的攻擊劃出傷口,四周的沙塵能很快補足,根本就是死不了的無敵狀態,看呆了的她不忍住讚嘆。
「對吧。」明明就不是自己的能力,但不知道為什麼,沈濬華也跟著自豪。
「不過……蒙恬……嗚……秦國的名將?」她抓抓頭努力去回想,怎樣都覺得那個人型的名字很耳熟,她雖然沒讀太多書,但一點點小知識她還是知道的。
「沒錯。」
「咦?」
「只要是能溝通的,殿下就能定契約,當然在歷史上曾經存在過的人也行。有的是死後到了幽都才簽定,有的則是在生前就已經先約定好。」解答人的疑問後,沈濬華又補充,「不過這種戰鬥方法沒辦法用太久,畢竟人型所有的攻擊都是在耗費殿下的術力。精神力加上術力一起耗損是很累的。」
「這樣啊……」
雖然聽得還是一知半解,不過這些人果然不是人類來著的。
戰鬥持續下去,雖然他們這邊多了位攻擊手,但數量真的太多,幾次下來大家都有點累了,但那個最真正的首腦何詩婷卻還在笑著。
「真想讓她哭一次啊──」對何詩婷的態度看不順眼,沈濬華哼著笑意,咬牙切齒地說。
「你的發言很危險。」就算在戰鬥中,姜辰律也不忘給沈濬華的頭一記巴掌。
摸摸被打痛的頭,沈濬華轉頭向張舒未提議,「殿下,能不能找個攻擊範圍廣的,力量大一點的……啊,那傢伙好了。」
沒有直說是誰,但是聽見關鍵字,張舒未的臉垮了下來,「你確定?」
「殿下露出不甘願的表情了。」沈濬華發出偷笑。
張舒未的表情像是被什麼惡蟲咬到,垮下的死魚臉和平常表情完全不一樣。
「那傢伙比異祇麻煩……」張舒未還想掙扎。
「但很好用。」
「……」
「舒未,再不快一點,先撐不住的會是我們。」對於目前的戰況不是很樂觀,姜辰律難得催促。
不是很甘願,但也不想這樣耗下去,張舒未彈了個指,「蒙恬,回來吧。」
受到召喚,光點立刻從身體竄出,本來還活蹦亂跳的人型退去了靈魂,又回歸到一開始的狀態。
指著人型,張舒未歪了歪頭,「洪霖。」
「……」
「……」
沒反應。
一片寧靜,連風沙吹起的聲音都沒有,在氣氛變得有些尷尬中,沈濬華決定打破沉默。
「殿下,不能喊本名。」
被沈濬華這樣一說才像是想起來一樣,張舒未撫著開始有點痛的太陽穴,「小愛。」
又有光點竄進人型中,但這次一張開眼後,人型先是一愣,接著發出女人的尖叫──
「呀──!」
刺耳又響亮,快要穿破所有人的耳膜,就連敵方的何詩婷都忍不住摀起耳朵。
怎、怎麼回事?難道這就是人型的攻擊方式?!
搞不清楚狀況,離現場最近的她就算摀住耳也擋不了那來勢洶洶的聲波攻擊,只見那個人型在捧著自己扭曲的臉仰天哀號後,改去抱住張舒未。
「小羲!」大喊著主人的小名,被稱作小愛的人型眼中還帶著淚,「為什麼是男生的身體?!」
「……我沒時間。」不知道是放棄了還是習以為常,張舒未用比平時還要冷靜的聲音解釋。
「我不要啦!男生的身體什麼的!根本就是畜生!」
……這叫在場所有性別為公者情何以堪。
對性別有莫大的偏見,她看見張舒未的表情已經進入另外一種無我境界,但小愛的攻勢沒打算停下。
「不管不管不管!人家要最流行的那種!我要綁馬尾!裙子!短短的!輕飄飄的那種!很可愛的那種啦!」
「好有精神……」實在很吵,連姜辰律都不得不回頭看了一眼。
「呃……」之前說的「有個很麻煩的傢伙」就是指這一個嗎……
「太有個性也讓人很困擾呢!」沈濬華用一臉看好戲的表情說。
「……」這句話你也適用啊,沈濬華同學……
在心裡默默吐槽……她明白張舒未不太想叫人出來的原因了。
「我不要這樣啦──」
面對人的吵鬧,張舒未依然堅定著自己的立場,不換就是不換,就算一個大男人哭著求一個小孩子的場面實在……很滑稽,但也沒人勸阻。
「……殿下為什麼這麼抗拒?」不明白這種情況為什麼張舒未還要這麼固執,只要暫時妥協,符合人的期待不就好了嗎?
「妳還記得人的要求嗎?」沈濬華反問她。
「馬尾、要很可愛,然後穿短──」等等。
低頭看看自己的制服,所謂的短裙,是指膝蓋以上的長度吧!那麼激烈的戰鬥,只要一個用力,裙子就會──
「啊……這樣不就連內──」
突然懂張舒未在堅持什麼了,就算是女生她也突然感覺到了羞恥,一股熱氣從頭上炸了開來。
「就是這樣。」見她懂了,沈濬華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欣慰模樣。
「小羲!人家想要可愛的花裙──」
「……喔,下次再說。」
「不要下次!我要現在!」
「……殿下,堅持得住嗎?」
此時此刻,她竟然想替張舒未加油。
「不應該先擔心我們堅持得住嗎?」
沈濬華指了只前面那多得像在排特賣會的人群鑽洞實況。
「呃……」
確實不能再拖,而張舒未也終於被吵到受不了,在被小愛拉著肩膀左搖又晃到都快暈了時,終於妥協地又彈了下手指,人型軀體立即化為殘葉細塵隨風飛散,而失去依附的光點開始在空中流浪。
陣法再現,這次製造出了一個女孩,穿著輕盈的短裙,綁著可愛的馬尾,完全符合規定,張舒未指著人型。
「小愛。」
人型重新張開眼,頓時沙土逝去,飄逸的長髮也展露在陽光下,揚著漂亮的光澤;這次滿意了,小愛又激動地撲上張舒未
「哇!好棒喔!小羲謝謝你!」
「還真的辦到了……」本來他還以為張舒未這樣的人不會創造出什麼可愛的外型,沒想到……
現在場面又變成一個可愛的女生抱著一個小孩的場面……啊,心情真像洗三溫暖一樣大起大落。
「殿下的創造力可是非常強的。」
「很拿手嗎……」
她摸摸自己被人剪過的頭髮,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不對,現在的要關心的是,這樣真的能打嗎?
「那個……妳的裙子……」
看人光是這樣又叫又跳就已經快要走光,她好心想要提醒人,卻換來一個狠瞪。
「妳誰啊?閉嘴。」
好凶。
跟剛才那個哭的撲簌簌模樣完全相反,她只好又把自己縮起來。
看小愛只是像個吵著糖吃小孩子,她開始懷疑這種人會有戰力可言?
「那就──」
鬧劇結束,小愛停止撒嬌動作轉過頭,臉上的表情全變了,嘴上彎起的笑帶著點猙獰和邪魅,晃了晃手,兩把巨斧在空中現形,將武器抓下,小愛就這樣順勢衝進異祇中,不一會就被異祇包圍住。
不過那個包圍網維持不到一秒後就全部散……不對,是爆了開來,只要是接近自己的異祇通通被掃飛出去,不一會前方的場地就空了一半,強悍到沈濬華和姜辰律都想坐下來泡茶了。
對不起!這根本就是超厲害!
看到目瞪口呆,她剛剛那些都只是因為還不懂事才說的,她願意道歉。
在心裡升起了佩服,只不過那狂傲的表情還真是往費了張舒未把人的臉做得那麼可愛,就不能控制一下……啊,還有裙子。
不小心看到了,果然如她所料,人只要稍微動作大一點,掀起的裙擺就會露出裡面可愛花紋、粉色的圖樣……咳咳,真的連這個都可以創造出來耶……
佩服人的想像力,只不過……這是研究過的吧?
沒有見過的事物是不可能憑空捏造出來的,所以……辛苦了。
為了部下憔悴了心力,她體會到了張舒未的偉大。
現在勝負一面倒,不過張舒未卻沒那個心情,從頭到尾都摀著臉,似乎想要逃避什麼。
「殿下,沒事的,一回生、二回熟,再來您就可以把羞恥心通通拋棄──」
想要讓人心靈上好過一點,可惜沈濬華這提油救火的安慰方式只得到了張舒未滿額的青筋。
「不、須、要──」
最後那討人厭的異祇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幾隻,戰力低迷,勝負已分,小愛最後一擊攻破何詩婷前方的異祇,直指首腦。
「喂,頭領就是妳嗎?」完全不客氣,小愛那不屑的口吻就像是在哪裡混過的小流氓。
「沒想到有伏羲殿下在,真是失算。」被用那個大的武器指著也不慌不忙,何詩婷揚起燦爛一笑。
「廢話太多!」
不想聽何詩婷多說,小愛舉起斧頭就要劈下。
哇!這砍下去會死的!
何詩婷不過是人類,沒辦法承受那樣的攻勢,她正想開口要張舒未阻止自己的部下時,何詩婷的手化成了長鞭,一甩就成功纏住小愛的腳,接著何詩婷跨出步伐,助跑了半步就把人扔了出去。
「!」
見小愛飛了出去,張舒未一個伸手甩出了弦,硬是把人拉了回來。
「這麼說來,附身以後不只是心靈和記憶能共通,」好像想到什麼,沈濬華微微瞇上眼,「連技能也能繼承。」
難怪她覺得和詩婷剛剛的動作就像平時她看人練習擲標槍的動作。
「妳這──」
被拉回落地的小愛頭上冒出滿滿的青筋,殺氣騰騰地正準備走上前跟何詩婷算帳,地面突然蠕動,那半透明的濃稠液體從地面冒了出來。
「嗚哇!」差一點就踩到,小愛急忙跳回自方陣地,「呿,可以再生嗎?」
「看來這天氣對她有利。」
張舒未察覺到端倪,濕濕的地上累積出來的水給了人很好的素材。
「所以是誰說結束了呢?」得意地反問,何詩婷現在臉上掛著的笑容已經宣示自己的勝利。
「還是只能用燒的吧。」要阻止再生就是將這些討厭的液體蒸發,姜辰律手中竄出火花。
第二回合開始了,戰力上還是沈濬華這邊比較強,但是那邊的異祇若不是被蒸發到一乾二淨的話,就會再站起來,看來看去,會使用炎屬性的就只有姜辰律一個人,這樣沒問題吧……
幫不上忙,她只能看著,一團混亂中,她看見何詩婷慢慢地退到最後方,接著身體融為一攤液體,潛入地底。
逃走了。
想提醒沈濬華他們,但大家都忙到不可開交,也沒心力去管那些,考慮一會後,她決定自己追出去。
走到屏障的盡頭,她伸手摸了摸,指尖穿了過去……嗯,果然有這手鍊就能自由進出,於是她眼一閉,大步跨出。
幾乎沒有任何感覺,走出屏障後,外頭的雨又大了一點,看何詩婷逃走的方向應該是要下山,她決定跟著往下,不一會就看見何詩婷的背影,只見人正一邊輕快地跳著一邊哼歌。
「呵呵呵,食物,我想要食物,先拔掉手指、再挑出神經──」
唱出來的歌五音不全,歌詞更是讓人毛骨悚然,但還是得阻止,她試著出聲。
「等一下!」叫住人,於是何詩婷的腳步停了,回過頭盯著她的雙眼冷淡,但還是抱著最後一絲可以溝通的希望,她抖著聲音問:「為什麼……是詩婷?」
「為什麼?呵呵呵……」何詩婷先是頓了頓,接著發出像是問了個蠢問題的嘲笑,「因為我最喜歡這種利用別人的不幸來增加自己優越感的人了。」
「……」
「這種人永遠不會把失敗歸咎在自己身上。」
「不是這樣,詩婷只是──」
「妳還想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打斷她的話,何詩婷揚起了如長輩教導晚輩般的和煦笑容,「還是妳覺得可以感化她?」
「我……」
「別把自己想得這麼偉大,這女生永遠不會改變。妳不是也覺得自己永遠都不可能改變嗎?」
「……」
「這麼說來妳身上也散發著跟這女孩一樣的味道,」何詩婷發出佞笑,「妳會對這女孩這麼執著,其實也只為了自己,沒人聽妳抱怨應該很無聊吧。」
「……」又被說中了,她對人的依賴確實有一半是建立在對自己有好處身上。
「妳不知道嗎?她最喜歡把妳逼到窘境,在其他同學面前袒護妳只是想讓妳難堪,妳沒發現每次她替妳解圍之後,只會換到更猛烈的欺負,妳卻還對她充滿感激。人類真奇妙啊,明明互相在利用,卻還裝做感情很好的樣子。」
「不,那是因為……」握緊拳,無法反駁,她知道人的袒護並沒有什麼作用,但她不曉得原來人是抱著這樣的心態幫她的。
深吸一口氣,她暫時把這些想法剔除,「總、總之!請把詩婷還給我!」
「喔?」
「她是我唯一的朋友,拜託妳!」不會打架、也不會談判,只能低聲請求。
「都已經這樣了妳還覺得她是妳朋友?」
「……」
「那……好吧。」何詩婷歪過頭,想了幾秒後改口。
「咦?」還以為自己聽錯,她錯愕地愣了愣。
「我把她還給你。」抹起邪一笑,何詩婷張開雙臂,身體直直地往後傾倒。
「!」後面是斷壁啊!
雖然還稱不到懸崖的程度,但那種落差摔下去也是要說再見的,她急忙衝上前。
可惜稍微晚了一點,何詩婷的身體已經全部掉了下去,情急之下,她整個人撲了過去;好不容易抓住人的手,但自己的身體也懸空一半在外頭。
「哇!」
跟著一起掉了下去,胡亂中她的手抓到了壁上的石頭。
呼……
暫時不須要變成肉餅,她鬆了好大一口氣,但接下來的問題可嚴重,她和何詩婷都搖搖欲墜,只要一鬆手,就要互相陪葬。
「哎呀,動作挺快的,」驚嘆人的速度,何詩婷露出讚賞般的笑容,「不過以妳的力氣恐怕沒辦法喔。」
「嗚!」好重!
何詩婷的身高和體重都比她優秀,加上異祇本身也有重量跟石壁濕滑,還不到一分鐘她就覺得手承受不了要脫臼,而且對方還一臉看戲的表情,讓她沒了鬥志,手又滑了幾分。
「呵呵,再不加把勁我們都會摔下去,然後『砰』地四分五裂喔!還是放手比較好,妳一個人說不定還可以得救喔。」
語帶威脅,何詩婷的表現一點都不像是要摔死的人;她的手漸漸地使不上力了,抓著石頭的隻手快到極限,一個不穩,她的手滑掉了。
死定了!
正想閉上眼跟這個世界道別時,從斷壁上即時伸過來的手拉住了她。
「啊!沈濬華!」看清楚拉住她的人是誰後,她忍不住露出了笑,不過她的開心沒有維持太久,因為從沈濬華手臂上滑落的液體滴到她的臉上,鮮紅的色彩在沈濬華的手臂上蜿蜒,這下她急了,「你的手……」
「可惡,下次我絕對不要再用猜拳來決勝負……」手受傷又得施力,沈濬華的表情難得不怎麼悠閒。
……還是輸了嗎?
這些人不管做什麼事都要用猜拳來決定,她想這個作法從今以後說不定會改了。
雖然撐住兩個人的重量,但因為受傷沒那力氣把人拉上來,沈濬華有些力不從心。
「真是……現在的女生連影子都這麼重嗎……」
沈濬華這樣一抱怨她才發現原來沈濬華另外一隻手正扯著黑影,試圖分擔另外一隻手的負擔,不過要真正把她們拉起來需要更高階的法術。
無法拉她們上去又等不到其他人的救援,這下她要拖著陪葬的又多了一個。
「呵呵呵,真難看,你們的能耐也就只有這樣。」
就這樣全身放鬆地讓人抓著,既不掙扎、也不求救,何詩婷像個局外人坐在最佳觀眾席欣賞自己導的戲。
「別說這麼難笑的笑話,」再怎麼樣嘴巴都不能輸,沈濬華撐起笑容,「我勸妳下次把情報打聽好再來。」
「什麼?」
「底牌就是要最後翻開才能叫底牌。」
咻──
微風四起,伴隨著一股清涼,還沒反應過來,遠方忽然傳來的一聲「轟」,嚇到了她。
哇!
縱使在有些遠的地方,但強大的雷擊聲還是讓她這邊的地面發生動搖,沈濬華的手險些又要撐不住,讓她心臟差點漏跳一拍。
又有新敵人了?
心裡的不安又擴大幾分,都快窮途末路,如果還有對手的話就真的沒了希望……但也聽見那個雷擊聲的沈濬華表情卻和她完全不同。
「終於來了,」像是一股訊號,沈濬華的臉上多了股光彩,收回法術,沈濬華空出了手,「我等你好久了,玄月。」
唰。
回應沈濬華的召喚,從沈濬華身後憑空現身的少年輕盈落地,快速回握住沈濬華的手。
咻。
瞬間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像是被分解般,視野天旋地轉,都還來不及發出尖叫或反應到發生什麼事情時,忽然之間她就「砰」地跌坐在地上,而且位置還是沈濬華後方的那片空地上。
……咦?
與其說被拉上來、不如說被送上來的,前後不到一秒,茫茫然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知道現場多了一位男生;清秀的五官就像女孩子般精細柔和,但似乎很虛弱,搖搖晃晃,少年的身體最後靠住了山壁才沒跌倒。
變魔術?
無法理解,她愣愣地看了看沈濬華,再看看何詩婷。
「可惡!」一同被送上來的何詩婷眼看自殺失敗,本來開心的情緒轉而變成了憤怒,「你壞了我的好事!」
錨頭指向才剛來的少年,何詩婷亮出的利爪二話不說就朝少年揮去。
嚓!
通通都發生在一剎那,何詩婷的爪子距離少年不到幾公分的距離時,從背後突襲的短刃不偏不倚地刺穿何詩婷的左胸膛。
何詩婷的身體用力震了好大一下,所有的動作被迫中斷;看見何詩婷遇刺,她想尖叫卻發現她一眼聲音都發不出來。
突襲何詩婷的人她完全沒見過,手部的動作擋住了臉讓她看不清對方的長相,只見人露出來的一雙眼,有著不一樣的顏色。
右眼的眼色是普通的棕色,跟一般人無異,但左眼卻大相逕庭,帶著點深沉的琥珀金散發一點銳利的色彩,遇到了光,左邊的瞳眸立即收縮成細長的形狀;深邃的瞳眸雖然漂亮,但感覺也很危險,她想這跟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有關。
沒有料到會有這麼一擊的何詩婷,臉上充滿猙獰,回過頭和偷襲自己的異色雙瞳對上眼,何詩婷憤恨地咬牙切齒。
「你……」舉起手想要再反擊,可惜連話都沒說完,人就失去意識倒了下去。
濃稠的液體從何詩婷身上分離灘化在地,不一會就揮發殆盡,她急忙上前去扶起人。
「詩婷、詩婷!」
拚命搖晃,但人卻一動也不動……這也是當然的,直接命中心臟,要說沒事根本就是騙人的,她抬起被淚水沖刷模糊的視線瞪向那個殺人兇手,但那個動手的男子卻像什麼事都沒發生地從她身邊走過,去攙扶那個靠著山壁休息的少年。
嗚嗚……
都努力避免了結果還是一樣,她傷心到都快要哭不出聲音,大家卻愣在原地沒有動靜,只有沈濬華嘆了口氣,蹲下身拍拍她的肩。
「她沒死啦。」
「……咦?」沈濬華的話像是一記重擊當頭棒喝,她猛然停止哭泣。將耳朵湊近何詩婷的心臟,並用手偵測人的呼吸--
真的耶!還有心跳和呼吸!這怎麼回事?她明明就看見人用短劍……
「我們的能力是用來對付異祇,不是作亂,」蹲了下來,沈濬華舉起了右手的食指,「攻擊性的法術對人類是沒有作用的。」
話一說完,一股風刃從沈濬華的四周散開,風波亂掃,張舒未一個偏頭閃過,異色雙瞳的少年則是手一撥,將飛來的風打到了別處,就只有姜辰律慢了一拍。
「哇!」差一點點就被攻擊到,姜辰律趕忙抬起一隻腿,還好只擦到一點邊,褲管上破了一個小洞,姜辰律大聲抗議,「示範前出個聲啊!」
至於她,沒有任何感覺,風就這樣直接穿過她的身體,她卻連動都沒動一下,更別說掀起她一根瀏海或者衣襬。
輕輕眨了下眼,她又用手摸剛才何詩婷剛才被短劍貫穿的地方,真的一滴血也沒流。
確認人沒事,頓時整個心情都鬆懈下來,這時沈濬華也把何詩婷扶起,送到附近的涼亭以後,手伸向何詩婷的眉心。
「好了。」
不一會沈濬華愉快地收回手,並仰天吐了好大一口氣,好像剛完成一件偉大的工程。
「……什麼?」只有她一個人沒搞懂狀況,她看向沈濬華。
「後續作業。」
「?」
「被異祇附身時,當事人的記憶是會存在的,總不能讓她記得這種事情吧。消除的工作也很重要。」
「……辦得到……嗎?」好吧,一出口她都認為自己問了個蠢問題,但她的嘴巴就是不受她控制。
「妳說呢?」
「呃……」
「這傢伙的特殊能力就是讀取和消除記憶。」不想再賣關子,張舒未直接用手指向沈濬華。
「咦?」
「不論是當事人刻意想隱瞞或者已經忘掉的,只要客觀上曾經發生過的都能讀取或消除。」
「……不須要條件?」
「不用,只要碰到人就可以發動,所以只要覺得對象可疑,他就會極盡所能、用盡各種手段和人接觸,是崑崙最狡猾的詐欺師。」張舒未說到最後不忘貶損人當作結尾感想。
「謝謝誇獎。」
「我又不是在稱讚你。」厚臉皮到一種程度也會讓人受不了,張舒未白了沈濬華一眼。
「……那不就表示……」
被張舒未這樣一說,她的回憶開始像跑馬燈般在腦裡奔馳:第一次人握著她的手那次、幫她拿袋子的那一次、還有她自己去抓著人的衣袖那次……甚至是主動和何詩婷握手那次……通通都是?
「啊啊啊啊啊!」現在才知道自己糗了,她崩潰地抱頭大喊。
「看來打擊很大。」
張舒未用帶有同情的眼光盯著她。
「殿下真是惡趣味啊。」這臺詞不管到哪裡都好用,沈濬華攤了攤手。
「是你的問題。」張舒未又瞪向沈濬華。
但沈濬華沒有理會,只是起身然後恢復成一如往常討厭樣,「辰律,幫我療傷──」
傷口還沒好,只是那裝撒嬌的聲音換來了姜辰律不怎麼願意的回答。
「自己舔一舔就好了吧。」
瞪了沈濬華一眼,不過說歸說,最後姜辰律還幫忙把傷給醫好。
接著沈濬華他們換走到那兩位少年旁邊,那個把她送上來的少年臉色看起來沒有剛才那麼糟了,不過還是很不舒服的樣子,所以另外一名少年便把人揹了起來,一路就這樣跟了過來。
「你怎麼這麼慢?」對這狀況挺習慣的樣子,姜辰律也沒打算醫治,只是問人遲到的理由。
「訊息我看不太懂……」說到這個,少年顯得面有難色。
「濬華寫了什麼給你?」
被這樣一說當然會引發好奇,於是少年暫時空出一隻手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給姜辰律。
「嗚哇……」不看還好,這一看姜辰律的臉色大變,「這麼多表情符號是怎麼回事?」
轉頭問那個罪魁禍首,沈濬華摸著自己的胸膛發表起演說。
「當然是為了表達我內心的激動。」
「看起來比較像騷擾簡訊。」也拿來看過的張舒未下了結論。
「那個……」看大家已經不管她,開始討論起自己的事情,她忍了半天終於找到可以插話的時間點,「不用送回去嗎……」
就這樣讓何詩婷留在這裡怎樣想都不對,而且現在沒什麼人經過,要是發生什麼事,沒有人會幫忙。
「等一下就會醒了,」經驗豐富,沈濬華攤了攤手,「而且我只是消除,記憶跟記憶之間的空白片段,人類的大腦會自動去銜接,如果地點不符,記憶產生太多混亂,銜接上容易出問題。」
「那就連爬山的記憶一起消除不就好了。」張舒未聰明地提出好建議。
「我會過勞。」不想要多耗費精力,沈濬華說得理直氣壯。
「可是……」
看來這些神是打算這樣做了,雖然何詩婷醒來就會自己下山,沒什麼須要操心,她想了一想,最後還是決定蹲下身要把人揹起。
只是失去意識的人的重量可觀,況且她又瘦如乾柴,力不從心,她試了幾次還是沒辦法把人好好揹在身上。
有人看不下去了,蹲下來一手就將何詩婷拉起,接著方向一轉,非常輕鬆地就揹在背上。
「動作快點,醒了要解釋起來更麻煩。」催促她快點,然後揹了一個也不嫌累,沈濬華還好心地朝她伸出手,「要扶妳起來嗎?」
「嗯……呃……」不對!
才剛得到教訓哪能這麼快又上鉤,她伸到一半的手急忙又收回。
「都是您跟人說了奇怪的話,害我變成可疑人物了。」被拒絕的沈濬華假裝受傷地回頭向張舒未哭訴。
「是你前科太多。」
「同伴的話我當然會先問過,我什麼時候亂讀取你們的記憶了,我脆弱的心靈都被您給踐踏了。」替自己平反,沈濬華還講得像是自己才是受害者。
「……」言下之意是這傢伙沒把她當同伴是吧……
雖然她確實不太算是同伴,但她的自尊……而另外一邊聽到人這樣說的張舒未,則是額前浮出了青筋。
「我再把小愛叫出來好了,她很樂意踩你。」
要實施真正物理上的踐踏,於是沈濬華說了句「不用了,謝謝」打發掉。
姜辰律把撿到的傘還給她,她這才發現她一直在淋雨,只是情況太緊急她都忘了這回事。
要快點下山,她用小跑步的速度,相較之下,沈濬華顯得悠然自得,隨便跨個腳都比她大步。
還好她們剛才的位置已經很接近出口,可以很快就抵達何詩婷的家,在趕路的期間,她忽然想到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那些黏呼呼的小怪物呢?」
「早就解決了。」明明就不是在那個現場,但沈濬華卻回答得非常順。
「咦?不是還很難纏的嗎……」
「早說過那傢伙很可怕的。」
沈濬華笑了幾聲,她稍微慢了一點才反應過來。
「是指那個眼睛顏色不一樣的男生?」
那個救她上來的少年從頭到尾都在他們這邊,所以怎麼想就只剩下一個可能。
「嗯……啊,他就是穆東皇喔。」
「咦?」
搞什麼,一點都不像鬼啊!
覺得沈濬華根本胡說八道,害她又亂想了一通。
「至於剛剛把妳送上來的是喻玄月,是月神兼幽都引路人,就是死人的導遊,不讓靈魂在中途迷路;不過在基本上沒怎麼在工作,都是發呆的狀態,真羨慕啊。」
如果當事人在的話,沈濬華應該會被人狠狠地瞪好幾眼,不過很可惜,這樣的情況沒有發生,沈濬華也繼續補充。
「在這裡的話,玄月主要負責前線的戰鬥工作,個性非常冷淡,要人一次說超過十句話跟叫異祇不要吃人一樣難。」
這個介紹真奇怪。
讓沈濬華來說別人會夾雜許多個人偏見……不過剩下的那個原來也是男的。
本來還希望至少有一位是女生,這樣她說不定能有聊天的對象,不過看來這理想是幻滅了。
「那穆東皇呢?」
「穆東皇也是幽都的引路人,玄月的職位就是東皇幫忙安排的。不過對東皇來說,這工作只是副業,人手不夠時才會被抓去支援。在這裡的話不管是情報還作戰,幾乎什麼都可以請他幫忙……個性嘛……嗯,無趣。」
……確定本人聽到真的不會生氣?
不過穆東皇看起來脾氣很好的樣子,應該是會一笑置之,話說回來,這些人真的好神奇,不用撐傘衣服也不會濕,連被揹著的何詩婷也跟著一起受惠,她忽然還真有點羨慕起來。
終於來到何詩婷的家門前,人還沒醒,算是趕上了。
「啊,詩婷的媽媽應該在家。」剛才來訪過所以知道,她指了指裡面。
「沒有必要。」
沒按電鈴,沈濬華只是瞄了鎖一眼,接著「啪」地一聲,門自己開了。
「咦?這、這樣對嗎……」
「沒問題。」
沈濬華給了她一記好大的微笑。
「這又是什麼……啊。」
正想問是什麼法術,就看見門上有細小的樹枝正從鑰匙孔退出,然後順著門板慢慢滑了下去。
真是太方便了,連鑰匙都不用。
沈濬華連招呼都不用打就這樣大方進門,比小偷還要囂張,還沒來得及阻止,她就發現何媽媽正倒在沙發上。
「這是怎麼回事?」
「她也被附身了,不過是被副體控制。我事前已經先處理過這邊。」
「……」所以她根本就是被異祇引上山的。
恍然大悟,她跟著沈濬華來到二樓,並將何詩婷放在床上,替人蓋好床被後才離開。
「真的……會全部忘記嗎?」不放心,她關上房門前又問。
「想試試嗎?」
絕對不要!
猛烈地搖著頭並拉開距離,這種事情她不想體驗。
那拚命搖頭的模樣有些滑稽,沈濬華發出輕笑,「我保留了一點點記憶。」
「咦?」
「我保留了一點被附身時,自己傷害人時的心情,」把視線轉向她,沈濬華嘴上的彎度有些曖昧,「如果她能記住被傷害的人表達出來的痛就好了。」
「……」
「雖然我認為機會非常低。」
「……」跟那異祇說的話一樣。
大家都說差不多的話,沈濬華和那異祇,到底在何詩婷的內心裡讀到了什麼?
在門關上以前,她忍不住這樣想。
*
嗚……好睏……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精神的衝擊導致太累,她的假日就這樣被她渾渾噩噩地睡去了。
又到了要上學的時間,她拎著書包揉著惺忪的眼下樓。
隱約在廚房看見兩個身影,是穿著她學校的制服,反射性地認為就是沈濬華,她隨口出聲:「早……」
「早安。」
嗯?聲音不一樣。
對方也向她打了招呼以後才發現不對,她睜大眼看個仔細──
「咦?咦咦?」不看還好,這一看嚇得她嘴巴都忘了闔起來。
怎、怎麼會是……
站在她眼前的人她並不陌生,但就是因為這樣她才驚訝,因為在前方的不是別人,正是開學典禮時看見的、還幫她解救大黑的魔掌、和他說話的學弟……跟學妹。
「你、妳……」因為太過震驚,她完全忘了禮貌地用手指著人。
「東皇,」也在這時候下來,還穿著睡衣,沈濬華用沒什麼力氣的聲音和學弟打起招呼,「你真早起啊……」
「是你太晚了,而且你今天不是有模擬考嗎?」
「是這樣嗎?」抓著還有點凌亂的頭髮,沈濬華打了個呵欠,「我突然肚子痛,中午才能去學校。」
真是完美避開了考試時段。
開學一個禮拜後,二年級以上會有複習模擬考,這可是學校的大事,她不敢缺席,沈濬華的臉皮還真的──
不對啦!現在這個不是重點!
「他、她、他們也是神?」不知道要先比哪一個才正確,她抖著手指算起數學,「不是說只有五位?」
之前才說這裡只住五位神,怎麼又多出兩個……竟然連自己的同伴都算錯……這個沈濬華是從沒睡醒過嗎?
「妳在說什麼?」沈濬華用一副「妳才沒睡醒」的模樣指向那兩位,「你們不是見過很多次了?」
咦?啊,是見過很多次,但前幾天那個她和何詩婷送上來的,明明就是男的。
「你才在說什麼,明明長得完全不……」
不對,一樣。
仔細再努力回想,確實一樣,看來看去,硬要說真有哪裡不同就是頭髮長度……可是……是怎樣在一瞬間讓頭髮變短又變長?真的是同一個人?
不敢相信,他又再看看那個穆東皇,也和昨天一樣,只是眼睛顏色統一了,不過在光影的反射下,還是隱約可以發現左邊的眼睛顏色稍微淺了點。
奇怪?這是怎麼回事,穆東皇就算了,但是學妹……呃……女生?但昨天看到的確實是男生……是她誤認了?男的?女的?不行!她混亂了!
「如何?由一年級有名的親戚搭檔看著妳,絕對風光。」沈濬華豎起大拇指。
「那是什麼?」結果她還沒來得及吐槽,穆東皇先幫她說了。
「最近風評很多喔!聽說有人要教訓玄月,結果那五男三女反被扔進垃圾場。」沈濬華又是一臉得意的像在炫耀自己家小孩。
「咦?」
沒想到那天聽到那些女生的對話還真的在她不知道的學校角落發生了,只是結局和她想得不一樣,她錯愕地驚呼了一聲。
「就說來十個也沒問題的吧!」沈濬華挺起鼻子。
「……你才沒這樣說。」不過還真的是招惹到不該招惹的……
只能說惹錯對象,這下那些喜歡欺負人的應該會乖一陣子吧!
不過那個看起來跟喻玄月最親近的反而沒聽說過這件事,聞言的穆東皇稍微愣了愣,接著轉頭反問喻玄月,「什麼時候?」
「忘了。」
只是喻玄月用兩個字就打發掉,不過會這樣回答就表示這件事確實在某個時間點發生過。
「除此之外,東皇,我還聽說你開學第二天就把學校附近愛追人咬人的流浪犬征服了,聽說那隻狗現在一看見你就立刻搖尾獻殷勤,真不愧是──」
沈濬華的話只說到一半,就被穆東皇眼明手快地先摀住嘴。
這件事她本身就是目擊者,只是她到現在還不懂人的到底是怎樣讓大黑聽話的,聽起來沈濬華知道真相,但穆東皇顯然不想被透漏。
「要遲到了喔。」不讓沈濬華繼續,穆東皇高明地阻止話題。
「啊--」對!今天不能遲到!
一聽到遲到兩個字,她有些慌了,趕忙拿起放在旁邊的書包;而沈濬華也正如一開始所宣言,回二樓去。
只是穆東皇一手就逮到準備跑路的沈濬華。
「說好是你的工作喔。」不讓人這麼簡單就逃跑,穆東皇微微挑了下眉,「我和月有其他正事要辦。」
聽起來穆東皇和喻玄月不是因為她的關係才進學校的,不然就不會再找沈濬華進來,而是把這兩人安排跟她同班,才是節省人力的作法。
「不是也說有困難會互相幫忙?」沈濬華衝著人裝了個可愛。
「月,麻煩妳先送人去教室,」不知道是假裝聽不見還是麻痺,對於沈濬華的話完全沒有反應,穆東皇只是指了指自己抓到的獵物,「我稍微處理一下這邊。」
一說完穆東皇就回頭轉身,拖著沈濬華上樓梯。
「東皇,對病人要溫柔──」
「你很健康。」
「我肚子痛──」
「我會請辰律幫你看看。」
不管說什麼都被堵回去,本來她還想沈濬華一到學校就會呈現沒大人看管的極度鬆散狀態,現在看來又有一個剋星。
這下早餐又得去學校吃,她拿出冰箱的麵包匆匆奔出門,而喻玄月則是在後方。
知道人是在跟著她讓她有點不自在,不過人好像也沒有想跟她說話的打算。
突然,後面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
嚇了一跳,她本來還以為是喻玄月有事叫住她,不過在回過頭後,卻看見何詩婷一如往常的笑臉就在她眼前。
「早安啊,雨扉。」
「呃……早、早安……」糟糕,完全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人。
知道人的真正內心想法以後,意外地她沒有很生氣,但也不曉得該怎麼繼續相處下去,她有些困窘地扯起笑容。
「今天要模擬考耶!不過最近不知怎麼的不太舒服,連自己做了什麼都想不太起來,沒有唸書,也沒複習,我好緊張。」
何詩婷拉著她的手說著日常事,她垂下眼。
真的忘記了。
人對於自己被附身的事情一點印象也沒有,她卻通通記得,這種複雜的心情,果然還是要親自遇到才會懂。
「對了,」雙手一拍,何詩婷想到了好主意,「考完以後我們去看電影唱歌吧!」
這個提議不算新穎,她們以前偶爾會這樣做。但仔細想想,其實她的經濟能力並不允許,她曾經拒絕過一次,結果因何詩婷失望的模樣放棄堅持,每回為了讓自己可以配合上人,她甚至得犧牲好幾天的餐費才能達成。現在想想,何詩婷應該知道她的經濟情況才對。
「那個,我……沒錢。」這次她決定拒絕,畢竟她真的沒有辦法負荷,也沒有那個心情。
「咦?」聽見她拒絕,瞬間何詩婷換了張表情,但隨即被掩蓋,「可是我們好久沒去了,一起去嘛!」
改用撒嬌的方式,之前她就是這樣妥協的。
「抱歉,真的沒辦法……」
決定跟人保持一點距離,她不知道何詩婷是不是真心想邀請她,她並不想一直這樣下去。
她想改變。
她想變成一個可以替人著想、能夠記住別人的痛的人。
她想跟那些欺負她的人不一樣,也不想再繼續成為被欺負的對象。
又被拒絕一次,何詩婷有點生氣了。
「我好心約妳耶!」
聲音有點大,一些人回頭看她們了;而她也被何詩婷的聲音嚇到,略略縮了下肩膀。
何詩婷用不滿的眼神瞪她,正在她不知所錯時,喻玄月大概是等她等到沒有耐心了,往前一步站在了她和何詩婷之間。
不想說話的喻玄月只用嫌吵的眼光看了何詩婷一眼,光僅僅這樣,何詩婷就感覺到喻玄月散發出的不耐煩,於是放棄她的對話。
「有新朋友了不起啊!」
何詩婷說完這句話就氣呼呼地走了,沒有追上去,她只是站在原處看人離開。
喻玄月真的送她到了教室門口,本來她還以為穆東皇隨便說說,喻玄月也隨便聽聽,沒想到人在她跨進教室門檻的那一刻才轉身離開。
可惜她的危機通常都是從跨進教室才開始,她的座位在裡面,路還沒走到一半,就有人擋住。
是他們班上的一對情侶,也是喜歡欺負她的成員之一,至於理由……當然是沒有理由。
「哎呀,這麼準時上學啊。」
由女生率先發話,當然她是不會回的,不過今天她洗腦自己別低頭,而是努力讓自己的視線對著人。
「我們最近很無聊,陪我們玩玩吧!」
沒有發現她這細微的改變,女生只管伸手要抓她,情急之下她稍微往旁一側,竟然閃過了。
以前她不管怎麼躲都會被抓到,現在她發現人的動作跟那些怪物和神比起來慢上許多,讓她可以預測下一步,她都不知道,原來看久了動態視力也會進步。
可惜她這只是臨陣磨槍,撐不了太久,接下來的男同學可就沒有那麼好對付,被這閃躲的局勢弄得不耐煩,男同學一個扭身,來勢洶洶的拳頭就朝她的臉撲來。
這一個就無法躲過了,她只能拿起書包擋在面前並閉上眼,盡可能減少一點痛。
只是男同學的拳頭都還沒打到她,人就突然重心不穩,往前撲了個滑壘姿勢,嚇到的她怕被波及,還倒退好幾步。
不是她害的,但在女朋友面前出糗這件事可不能就這樣算了,男同學把怨氣怪到她身上,狠狠瞪了她好幾眼,只是還來不及站起來,男同學的頭就被人一把壓在地上。
「哎呀──」帶點慵懶又有磁性的嗓音出現,坐在男同學的背上,人空著的另外一隻手正拖著下巴,「我最喜歡熱鬧的事情了。」
頓時教室陷入一片寂靜,只剩下錯愕的視線,但那個被全班欣賞的人卻一點害羞的情緒都沒有。
「這麼有趣的事情怎麼不找我呢?」還是那平順卻又帶點脅迫的語調,沈濬華玩味地挑著眉,「不過比起弱小,我更喜歡加害者喔。」
那個被壓在地上的男同學,一直在掙扎著想要起身,卻連那麼一公釐都抬不起來,沈濬華卻還是很輕鬆的樣子,光是比個力氣就差這麼多,更別說其他的了。
教室的場面變得有些不知所措,沒有人敢出面阻止時,緩慢的身影從教室外頭走了進來。
「你玩過頭了。」又是一個拎起,穆東皇讓沈濬華站好後,把東西放進人的懷裡,「書包。」
特地送東西過來,看來人被逼著過來上學的途中,把該帶的東西都忘了。
「哇!我還想說我少了什麼,兩手空空呢!」裝模作樣,沈濬華那驚喜的表情看起來很不真誠,「真是太體貼了!」
對於沈濬華那不怎麼有誠意的誇讚,穆東皇只是收回手。
「好好上課。」
對沈濬華剛才的行為不聞不問,穆東皇只是要人乖乖工作以後就離開,對於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反應,沈濬華當然更加肆無忌憚。
轉過身略蹲下身,一隻手就將男同學拉起,因為沈濬華的動作實在太過從容,感受到差距的男同學一時之間竟然無法說話。
「抱歉啊,我剛才走路沒看路……哎呀,都是灰塵。」
沈濬華邊說還邊幫人拍拍身上的髒塵,但這看似好意的舉動帶來了反效果,男同學露出了見鬼的表情,五官驚恐的模樣堪比電影特效還精彩,沈濬華才幫人整理到一半,男同學忽然倒退好幾步,接著發出了聲怪叫後跑了。
「……」
「……」
本來還安靜看戲的同學,在男同學奔出教室的那一刻,全都把頭埋進了課本中,認真複習起來了!
沒想到沈濬華還有這等作用,老師進來看見這一幕不知道會有多欣慰。
至於女生那邊,從自己的男朋友被壓制在地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花容失色,待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現在男朋友拋棄自己了,場面變得孤立無援。
沈濬華轉過頭,對著起了個大大寒顫的女生露出史無前例的燦爛一笑,餘生也發出了尖叫,追隨男朋友去了。
當事人跑了,樂趣當然也沒了,沈濬華一臉無聊地也拍了拍身上沾到的塵屑後,稀鬆平常地在自己的位置坐下。
看看現在教室裡站著的就剩她一個,為了不讓自己變成焦點,她也趕緊回到位置上。
比她先坐下的沈濬華已經開始發呆;她先是拿出課本,又在內心掙扎了好一會,才小心翼翼地出聲。
「那個……謝謝……」
她是第一次跟沈濬華道謝。
明明這裡幫她最多的就是沈濬華,她卻連一句感謝的話都沒跟人說過,這樣想的話,她確實不是一個優秀的人。
「不客氣喔。」
對於她的道謝,沈濬華還是用那天下無難事的痞樣回應,今天的她竟然覺得這樣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