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惡面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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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2-14
「前輩!」
雲真大喊。
霸天的胸口被妖獸的攻擊給貫穿一個口子,鮮血自傷口噴濺而出。
晃了晃,霸天倒了下來。
小天奔至霸天身旁,手中亮起淡淡白光。運起真氣試圖讓對方先止血。
雲真則伸指快速在霸天身上數個位置點了穴。
「林道友!」
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給嚇到,眾人紛紛上前來查看霸天的傷勢。
雖說是妖獸的垂死一擊,但這一下剛好扎實地擊中霸天、而且力道絕對不算輕。
雲真可以感覺到眼前的男子正在逐漸衰落。
「他的傷勢很嚴重。」
小天看著雲真,靜靜說道:「怕是凶多吉少。」
雲真聽了,便從自己行囊中掏出一堆師姐準備的丹藥、藥丸等。也不管具體效用為何,一股腦地想往霸天口中塞去。
但一旁的小天阻止了他,說道:「你慢著!他的身體此時已被妖氣侵染、而且還剛好傷到了要害,就算這樣子也......」
「總要試上一試!」
雲真這麼說著,但手上動作反而產生了一絲遲疑。
──陸小天是對的,其實雲真自己也知道。
鋼骨境武夫,在肉身的錘鍊上已然是超越了一般人。若是連這樣的身體都被打出一個這麼大的傷口,的確已經是無力回天的狀態。
「......朱、朱兄弟。」
霸天吃力地開口。
「是,後輩在這。」
雲真說道:「前輩你可要撐住啊!等我們送前輩到客棧,一定能夠把前輩的傷治好的!」
「......不了,不必說這些。我自己的身體,我最清楚不過。」
霸天說道:「大意了......竟然沒注意到那妖孽還留著一口氣。」
說著,霸天的雙眼漸漸的渙散。
「前輩!」雲真大喊。
「......朱、朱兄弟。」霸天看著雲真,說道:「朱兄弟你......恐怕根本不是什麼散修對吧?」
吃力地笑了笑,霸天緩緩說道:
「雖然......不知道雲真兄弟為何要說自己是一介散修,但想必也是有些難言之隱。」
「我林霸天,年少時雖奮發向上,但後來卻是渾渾噩噩地過著日子。林某曾有一個江湖夢,如此看來、甚是可笑。」
「雲真兄弟待人謙虛、意氣煥發。江湖上能有雲真兄弟,是這江湖之幸。」
「林某此生,不過是個鋼骨境武夫,連武夫之巔都未能碰觸。」
「但願......但願朱兄弟,能替我去看看這江湖、能替林某......完成那心中的江湖之夢。」
「......後輩答應前輩。」
雲真輕輕說道:「晚輩願意替前輩完成這江湖之夢。」
「......認識雲真兄弟,實乃林某此生一大幸事。」
輕輕笑了笑,霸天慢慢地沒了氣息。
一雙眼睛,卻沒有閉上、而是直直睜著,好像想要看清楚眼前的少年。
雲真伸出了顫抖的手,輕輕將霸天雙眼覆上。
「......此人真豪傑也。」
小天淡淡地說了一句。
「......是啊。」雲真輕輕回答道。
眾人陷入了沉默。
「......人生無常啊。」
過了一陣,詩涵嘆氣道:「諸位,可以的話便將林道友屍身給帶走、找個地方好生安葬吧。」
「在那之前。」
冷蘭真人突然一劍刺向一旁的小天。
然而陸小天早有防備,當下也出劍格檔此擊、同時借力後退數步、警戒地看著眾人。
「真人這是何意?」
雲真出聲問道:「陸姑娘方才還幫助我等,為何此刻拔劍相向?」
「朱道友明知此人是魔門弟子還要為其出言袒護?」
冷蘭真人說道:「方才貧道發現,此處陣法是修羅宗的手筆。而此女恐怕也是修羅宗門內弟子,此處妖獸想來便是此人或是同門飼育。」
「不是這樣的!」雲真說:「此處妖獸是那『血匕首』曾義所為,與陸姑娘無關!」
「朱公子怎麼如此相信這妖女所言?」
詩涵說道:「就算此事非這妖女所為,若是今日放走此人、日後也必會找我等復仇。」
「這......」雲真看了小天一眼,後者給了他一個「你看吧。」的眼神。
有些時候,不是說此人沒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就可以被他人所接受。
雲真還想要說些什麼,但卻看見小天搖了搖頭,隨後冷笑說道:
「幾位前輩想要將小女子誅殺於此,還得看看諸位的決心如何了。畢竟小女子可不會單純挨打。」
「此處雖說不是我所佈之陣,但說起對此陣的了解程度,還是比諸位要高上不少。」
小天說著,手中暗暗掐訣、催動體內真氣。
「假如各位有辦法來殺我,那便來吧。」
「放肆。」
越澤說道,引劍而前,往小天方向斬去。
陸小天輕喝一聲,手中長劍一轉,巧妙撥開越澤斬來之劍、使那劍勢削弱幾分。而後再輕輕一挑,隨即再度退開。
幾次對劍,都是以退讓做為收尾。
無論是劍或是刀之一道,最忌諱出招之後、反而以退讓之勢讓對方掌控局面。
一旦出劍退讓,便是讓整份劍意都消沉下去,失了鋒利與果決。
然而小天不得不退讓。
方才斬那妖獸一劍,對小天自己有所反噬。
此處數人,都是五境修士。而陸小天本身只有四境修行,此時對敵,本就已經算是越境對戰,自然對陸小天不利。
江湖上有一種說法,是那「破境如搬山、越境如跨山」。
同境對戰,尚且會因為小境界的差異而使戰局有所傾斜;更何況是越過一個大境,兩方在戰力上的差距會更加明顯。
小天雖然面無異色,但實際上也撐不了太久。
該不該暫且撤離?小天心想,如果在此撤退,雖然能避免與這幾人一戰,但這群人能不能弄死曾義還很難說。何況仇人近在眼前,卻不能親手手刃之,也是可惜。
再來,萬一這曾義沒死,豈不是給了他一個機會回復,過了一段時間之後,這曾義滿血歸來,還不是一樣把自己像個螞蟻一樣碾碎?
如果沒撤,看目前這樣子,朱雲真在這群人間的話語權幾乎半點用處也沒有。就算他像個英雄一樣與自己共進退,一個三境雜魚是可以幫到什麼?想到這裡,陸小天嘖了一聲。
這邊還在左右為難,但一道聲音傳來,倒是將這僵持的情況給打破了。
**
『──沒想到,竟然還有這麼多人活著。』
一個男子聲音,自四面八方傳來。
雲真對這個聲音熟悉的很,不是曾義又會是誰?
眾人也聽見了聲響,此時也紛紛提高警覺、環顧四周。
一旁,詩涵也查看了下一旁池雲子的傷勢。
方才妖獸使出了個妖氣砲,衝擊之大使得池雲子被擊飛後撞到一旁大石。此時還昏迷不醒,幸虧看起來性命並無大礙。
不過,目前想指望池雲子成為戰力,也算是沒希望了。
詩涵看向眾人,搖了搖頭。
『小姐竟然也在此處,本座確實驚訝。』
曾義的聲音再度傳來:『還有上回遇見的小毛頭?正好,今日本座便一併除了,以絕後患。』
「曾義,幾天沒見,口氣倒是變得挺大啊。」
陸小天冷笑說道:「不過話說得這麼大,怎麼沒看見人影呢?該不會是怕了吧?」
「如此膽量,你還有臉稱自己為本座?少往臉上貼金了!」
似乎是這幾話戳中了曾義痛處。下一刻,一名男子便出現在眾人眼前。
「小姐如此急著尋死,本座便成全小姐。」
曾義惡狠狠地說道,手中攤開,上頭有一枚暗紅色的晶體。
「妖核?」小天一驚:「難道你想!」
「正是。」
曾義冷笑說道:「我本就打算透過馴養妖獸、而後宰殺取之妖核。未想到有一隻妖獸特別兇殘,連我都沒有絕對把握將其殺死。」
「幸好幾位正道的多事之人,替我幫了這個小忙。本座會記得給諸位在忌日時上個香火、算是感謝諸位了。」
「有了這妖核,雖然對整體沒有多大幫助,不過能暫且穩固修為。對付你們,已經綽綽有餘。」
雲真皺起眉頭,方才一陣混亂也沒能注意,如此一回想,確實方才殺了如此多妖獸,卻沒見到有妖核。原來是被此人全部收走。
「朱雲真,你帶著你的同行人先走。」
小天站在雲真一旁,突然低聲說道:「沒機會的,就算修為沒穩固,也是個乾坤境修士。這裡所有人加起來都不夠他打;還不如先撤退、日後再想辦法。」
「我撤退了,妳怎麼辦?」雲真反問道。
「你再不走,咱們兩個都不用走了。」小天苦笑道:「算了吧,此事本就與你無關。既然沒有勝算,我又為何要求你去送死?」
「看你時常拿出品質良好的符簶、丹藥。想來也是宗門傾力培養的年輕一輩,你回去與宗門長輩訴苦,興許還有機會替我報仇。」
「要報仇,那就親手去報。」
雲真咬牙說道:「妳對他功法熟悉,這次一樣兩人聯手、配上此地幾位前輩,也不是沒有機會。」
「咱倆有沒有幫手,那還難說。」
小天淡淡說道。
「甚麼意思?」
雲真問道,但對方沒有回答。
「這位道友,是東洲修羅宗弟子?」
冷蘭真人問道。
「嗯?」曾義看向冷蘭真人,問道:「妳又是哪個宗門出身?」
「東洲天海宮。」冷蘭真人說:「道友與此女子是何關係?」
「此人是修羅宗少主,陸言之女陸小天。」
曾義說:「幾位不過是為了除妖而來,至於魔門內部相鬥,應該與諸位沒有關係吧?」
「幾位若是現在離開,本座便不向幾位出手。而且保證事情處理完之後就立即離開此處。」
正道究竟會不會將魔門趕盡殺絕?
這個問題,按著理論上來說,那是當然。天下正道看見魔門,無不摩拳擦掌、不將其全部剿滅便不甘心。
但實際上呢?如果天下正道都這麼對魔門感到憤怒,魔門哪有可能苟延殘喘到現今時日、還能搞出大大小小的旁支、甚至內部爭鬥?
理論上是一套、實際上做的卻是另一套。
要是將魔門給逼得走投無路、讓這群傢伙不得不全部聚集起來抱團取暖時,那才是真的麻煩。
同理,正道宗門實際上根本也沒道德到哪去。在修道之前,怎麼賺飽吃飽重要多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組織;有組織的地方,便有權力之分。
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小算盤。算的不是天下之義、而是己身之利。
於是,雲真發現周圍幾位前輩,竟然慢慢收起了敵意。
冷蘭真人收起長劍,瞇眼說道:「此次算你走運,下次定要將你誅殺。」
越澤整理了下衣領,頭也不回地走了。
詩涵看了看幾人,再看向雲真。搖了搖頭,扶起池雲子,一步一步離開樹林。
「你們!」雲真大喊道:「幕後黑手在此,你們卻決定離開!」
「朱道友著相了。」
幾人回頭,冷蘭真人說道:「我等下山遊歷、為的是累積功績。如今除魔之事已畢,自然該回宗門交差。至於魔門相鬥,那是他們自己的事情。」
「與魔門合作,笑話。」越澤說道。
「朱公子,你也快走吧。」詩涵說道:「別為了個魔門妖女,白白葬送性命。」
「......我本以為,幾位都是願意幫助天下蒼生的英雄好漢。沒想到一個魔頭的話,就能讓幾位望之卻步!」
「你們幾個,誰都比不上霸天前輩!你們沒這個資格,讓我朱雲真稱一聲前輩!」
雲真淡淡說道:「今日,所謂江湖豪傑、所謂正道修士。在下盡知矣。」
幾人搖搖頭,便要離開。
──然而,不知從何而來。一個聲響打斷了目前的氣氛。
那是一聲佛號。
一聽見那聲音,冷蘭真人便臉色大變。想要加緊離開此地。
然而,所有人突然都動不了了。
所有人,甚至包括了此處陣法的擁有者,曾義自己。
「怎麼回事?」他問道。
沒有人回答,但是有聲響。
有人正在向這裡緩緩走來。
腳踩地上落葉,發出沙沙聲響。
伴隨著腳步聲的,還有金屬的細細碰撞聲、與物體拄地的沉悶聲響。
腳步聲不急不徐,緩緩走來、聲音逐漸變大。
隨著腳步聲接近,眾人又聽見了另一個聲音。
是一個男聲,正在低聲誦唸經文。
經文傳進眾人耳內,便使得眾人寸步難行。
此人境界究竟為何?雲真此時也完全沒有頭緒。
過了不知多久,眾人總算看見了聲音的來源。
──那是一名男子,大約三十多歲,身穿深色僧衣、脖子上掛著一串佛珠、右手持著一柄禪杖。
男子臉上無悲無喜,走到了眾人面前,便停下腳步,佛唱一聲:
「阿彌陀佛。」
而後,此人便環顧幾人,淡淡開口說道:
「幾位施主,急著進山、又急著離山,何苦?」
轉向曾義,又道:
「挑撥離間、險中求生,何苦?」
然後,再轉向雲真,說道:
「身為正道,護魔門周全,又是何苦?」
「......沒想到,你竟然會出現在這裡。」
冷蘭真人咬牙說道:「江湖十二少之一,『惡面佛』方浩。」
江湖十二少?
雲真對這名字有些印象。昨日霸天便是有提到這名字,當時自己並不清楚所謂十二少,究竟是何許人也。
沒想到沒過一天,竟然就見到了十二少之一。
「這位施主,識得貧僧?」
被稱作方浩的僧人看向冷蘭真人,說道:「貧僧榮幸之至,不過貧僧修的不是道門,就不與施主拱手作揖了。」
「此人就是惡面佛?」
小天的反應最為不同,此時開心向雲真說道:「朱公子,咱們有救了!」
「女施主這是何意?」
方浩看向小天,問道:「貧僧與女施主素昧平生,今日到此也是剛好雲遊,何來有救一說?」
「方前輩,小女子修羅宗陸小天。」
小天說道:「家父陸言,過往曾與妖夢宗交好,小女子有幸曾遠遠看見妖夢宗現任宗主。」
「此人曾義,殺我父親,如今又要殺我。還望前輩替小女子作主。」
「妖夢宗......原來如此。」方浩點點頭:「人之相處,各有因緣。貧僧今日便幫了這忙。算是給司徒施主還一個小人情了。」
隨後,方浩禪杖拄地,眾人隨即恢復了身體自由。
「幾位施主要走,那便走吧。」
方浩說道:「奪人性命,不過分毫。心有善念、心有惡念,不過一望即知。今日之因,往後必將成之為果。還望各位施主,慎之、慎之。阿彌陀佛。」
幾人互望一眼,不敢再繼續逗留,立刻離開此地。
此處,僅留下四人。
曾義臉上故作鎮定,實則背後冷汗直流。
十二少,聽過。身在江湖的誰沒聽過十二少?
聽過,但沒見過。曾義此時,竟然看不出眼前僧人境界深淺。
雲真同樣也看不出來。
「施主,出招吧。」
方浩向曾義說道:「可以的話,貧僧也不想徒增因果。但既然是施主負義在先,就莫怪貧僧出手狠絕了。」
「我不信!」
曾義大吼道:「不就是個禿驢!本座今日就殺了你,讓江湖看看所謂十二少也不過是場笑話。」
「此話若是被其他幾人聽去,施主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方浩嘆了一口氣,說道:「好在貧僧平日勤於修行,耳根清靜,善哉、善哉。」
說著,方浩腳下動了。
此人踏出一步,便頓時失了蹤影。
「什──」
曾義大驚,剛要抬手防禦。一柄禪杖已經隨風而至,一杖敲在了曾義小腹。
曾義口吐鮮血,竟是被禪杖給打飛數尺,重摔在地。
掙扎著爬起,曾義卻沒想到那禪杖竟然又飛至眼前。
此次,禪杖深深陷入曾義腹中,將其釘死在地。
曾義慘叫一聲,想要使力拔起禪杖。沒想到方浩一步踏至曾義面前,右手一抬,便是一富含真氣的掌法,直接打在了曾義天靈蓋上。
那曾義雙眼暴凸、竟是沒了氣息。一身真氣被這一掌給打個稀爛、消散於空氣之中。
「沒想到貧僧心中依然不夠定,罪過、罪過。」
方浩合掌嘆息道。
這邊,雲真與小天是看傻了眼。
曾幾何時,給兩人帶來大麻煩的曾義,就這麼死了。死的難看無比。
既不壯烈、也沒有大仇得報的瀟灑。更多的是「這就完了?」的不踏實感。
但起碼,雲真確定了一件事。
這方浩,天殺的是乾坤境!而且是師兄說的那種境界打磨相當穩固的六境大修士!
「此事已結,女施主也莫要執著,是該放下。」
方浩說道:「逝者無法復生,我們只能向前看去。」
「這......多謝前輩教誨。」
小天也不曉得該說什麼好,只能應了一句。
「善哉。」方浩點頭說道。
而後,他看向雲真,淡淡開口:
「──接下來,輪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