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夢寐以求
本章節 17722 字
更新於: 2021-02-01
「今天的早餐又是吐司夾荷包蛋肉鬆阿，一點創意都沒有。」
「老婆，妳最近越來越偷懶了。」
「少囉嗦!嫌菜色不好就不要吃。」
清爽的早晨直到被父女倆揶揄早餐單調，舒爽的心情化為烏有。
怡箏將早餐盤子一一放好到餐桌上，三人一同享用早餐。
「最近一直在吃肉鬆，再吃下去我的肉都要變得鬆鬆的!」
「不會啦!夢婷，妳還年輕，等到妳媽那個年紀再擔心也不遲。」
「說得也是!」
馮夢婷的身高為平均小學生身高，體型稍瘦一點，平時外出綁著馬尾，走起路來搖曳生姿。
「是是是~趕快吃，不然上學要遲到了。」
時刻為早上7點出頭，距離小學到校時間約為半個鐘頭。
「爸爸~你好了沒?」
「等我一下，我快好了。」
達銘還在洗手台刮著鬍子，整理儀容。
「再不快點，我就要遲到了。爸爸~~」
「好~好~」
大約過了一分鐘，達銘從廁所出來。
「爸爸總是拖拖拉拉，我都快遲到了啦。」
「抱歉抱歉，我們出門囉。」
「路上小心。」
怡箏一臉愜意的表情目送他們。
達銘在一間精神科診所上班，是一位諮商心理師，工作時間為一、三、五的早上九點至下午兩點。
怡箏就職於室內裝修設計公司工作，工作時間較不固定，大多為每日八小時。因此平日接送夢婷上下課由達銘負責，餐飲由怡箏處理，家務方面共同分擔。
怡箏收拾碗盤後，於八點過後離開家裡，搭乘半個鐘頭的公車，徒步走路五分鐘，抵達公司。
「早~」
怡箏對自己的設計助理淑惠請安。
「早安。」
「今天來得真早。」
「我也不想阿，沒辦法，要忙的事情一大堆。」
設計助理主要負責協助設計師設計、編排行程、處理設計師交辦事項等。簡單來說就是打雜，並且是正在學習中的學徒。
「當助理很辛苦齁!畢竟我是個過來人，懂妳的感受。」
怡箏進入業界並非直接當上設計師，與一般人一樣先從助理累積經驗，從底層慢慢爬起。現在已是一位頗負盛名的室內設計師。
「一到春天這個季節，一堆業主找上門來，光是溝通這塊就很忙了。」
北部的春季氣溫逐漸回溫，比起冬季濕冷下雨，裝修、裝潢施工方面較為適當。
「沒辦法嘛!大家總是會有種『新的一年要有新氣象』的感覺，所以每年春季接到的案子總是特別多。」
「人家才不管這些，好想當學生喔!」
李淑惠去年還是個青春洋溢的女大學生，現齡24歲，和怡箏就讀相同大學，是她相隔好幾年的同校學妹。
「怡箏，妳不會想再體驗當學生嗎?」
「恩......還好，已經沒什麼好留戀的。況且我在學生時期，每天幾乎都被課業、打工埋沒，沒時間玩樂。」
「咦~~~真是辛苦。」
「今天主要做些什麼?」
「主要跟屋主進行裝修配置的溝通，早上下午各有一個會過來。」
室內設計流程大體六個步驟，溝通 → 丈量現場 → 方案設計 → 細部討論 → 施作 → 完工交屋。
「昨天我有給妳一張屋主改設的需求，大體上會針對那些討論。」
兩人簡單的討論後，過了一個鐘頭，一個客戶來到該公司，進行商談。
會議中不單單只有怡箏與淑惠二人，本公司其他幾名設計師也會參與，不過怡箏是做領頭人，淑惠在旁紀錄談話細節並學習。
「哦~~總算熬過今天了。」
時間迎來傍晚五點過後，淑惠身著懶腰靠著椅背喊著。
「如果今天就覺得累的話，之後的日子可是會吃不消的。」
「咦!別、別嚇唬我這個菜鳥嘛!」
「我是說認真的~」
怡箏淘氣地做出笑臉道別。
「剩下的瑣事，交給妳處理了。」
「是......」
怡箏回到家中已過晚間六點，她一進玄關——
「晚餐晚餐晚餐~~~吃什麼?」
「今天吃雞腿便當!話說，媽媽一回來，怎麼是先期待今天的晚餐呢?都不關心媽媽?」
「沒辦法，人家肚子餓了~」
夢婷搶走怡箏拎著的塑膠袋，喜忡忡的放到餐桌。
「好香阿~」
怡箏望著自己女兒開心打開便當的表情，心中湧起一股溫馨的感覺。
「工作辛苦了。」
達銘做在沙發側臉微笑的相視，怡箏同樣笑容以對。
而後她換完居家服，與家人共進晚餐，不過對話內容的第一句話是——
「果然還是外面的便當好吃。」
「額!這是在嫌棄我煮的菜難吃嗎。」
「因為媽媽炒菜味道都很淡。」
「我煮的菜可是很健康的，外面的食物加太多調味料，吃太多對身體不好。」
假日多由怡箏親自下廚，平日通常會以外帶食物當作晚餐。
「可是好吃的東西就是好吃，難吃的東西就是難吃。」
「我的廚藝真的有這麼糟糕嗎?」
怡箏一臉無助轉而看著與自己相處最久的達銘，但是他無語的撇過頭。
「什麼反應啊!」
「我盡量不想傷害妳的說。」
「你逃避的態度已經夠讓我傷心了!」
「來~夢婷，妳很喜歡吃豆乾對不對?爸爸來餵妳吃。」
「阿~」
「竟然給我轉移焦點!」
達銘的筷子夾著豆乾餵食坐在旁邊的夢婷。
「夢婷，妳已經九歲了。被別人餵食這種行為……」
「不要緊!我是爸爸的女兒，向爸爸撒嬌可是女兒特有的權力。」
「說得好!」
「哪裡好啊!」
「夢婷，妳還想吃什麼，爸爸餵妳吃。」
「爸爸已經餵過我了，該交換成員。來，阿~」
「阿~」
夢婷夾了一塊滷竹筍放到達銘的嘴裡，怡箏眼神冰冷的望著眼前的特異景象。
「好吃嗎?」
「嗯!很好粗，沾了夢婷的口水讓竹筍更加鮮甜了。」
「嘻嘻，既然爸爸這麼說，剩下的竹筍我都餵給你吃。」
「樂意之至。」
「別被她騙了!她只是單純的挑食。」
「被女兒欺騙算是另一種快樂的形式吧!」
「阿呀~我才沒騙爸爸呢!來，再吃一塊，阿~」
「阿~」
「什麼再吃一塊??妳把全部的份都夾走了!」
怡箏坐在父女倆對面不停地吐槽著。
「媽媽今天怎麼了?一直生氣。」
「可能工作不太順利吧，又或者是忌妒妳了。」
「忌妒?」
「對，她看我們關係好，認為妳比媽媽更受我的寵愛。」
「咦~~」
「妳說，我們該怎麼辦?」
達銘在夢婷耳朵細語談話，夢婷還以顏色的說。
「可是爸爸，你不是說在這世上，最~~喜歡媽媽了?」
「直到妳出生之前是這樣沒錯，但是我好像移情別戀了。怎麼辦?」
「爸爸，妳現在最喜歡的人是?」
「當然是妳阿，我最可愛的女兒。」
夢婷雙手遮掩嘴角，掩飾自己的驚喜。而坐在對面的怡箏些許聽到對話內容，清嗓咳嗽。
「咳!咳!請問坐在我前方的鬼父，想對我女兒做什麼?」
「當然是娶她為妻子囉。沒有聽說過十六年育成女兒這般偉大計畫嗎?」
「亂倫!」
「可是、人家還沒有心理準備。」
「沒關係，爸爸會永遠等妳的。」
達銘將目光轉向夢婷，露出溫和的笑顏。
「可是、如果，爸爸和我結婚，媽媽呢?」
「到時我一腳把她踢出這個家。」
「哈!」
「咦!這樣太殘忍了。我不忍心。」
「夢婷......不愧是我的女兒，不像身旁那位獸父，思想猥瑣。」
「至少名義上我是爸爸的妻子，媽媽變成我的小孩，如何?」
「嗯!聽起來不錯。」
「不錯個頭!夠了!這什麼對話內容，這裡在上演亂倫肥皂劇嗎???」
怡箏似乎還是忍不住的全力吐槽。
「阿呦~我們只是開個玩笑嘛!」
「是阿，媽媽。爸爸還是最喜歡妳了。」
「不、夢婷，如果要比的話，女兒勝過所有萬物一切。」
「阿呀~人家會羞羞~~」
「(有哪個家庭會有這種互動模式......)」
平時怡箏工作勞累，家人是透過此種明顯的玩笑和怡箏歡樂互動，不過玩笑的內容讓外人聽到不免勁爆。
*
「喂，雖然我不會太過在意剛才的對話，但是會不會對夢婷產生不好的影響?」
怡箏坐在床邊梳理頭髮，達銘倚靠床頭坐著看文學小說。
「什麼不好的影響?」
「像是喜歡爸爸阿，以後要當爸爸的新娘子之類的。」
「噗~不會啦!」
達銘停止閱讀的動作，放聲大笑。
「小孩子是相當耿直單純的，不小心的話，價值觀會有所偏離。」
「夢婷的話，不用擔心。她自己也知道剛才那些話是玩笑，沒有當真的意思，只是假裝信以為真。」
「真的嗎?」
「畢竟內容都是早上走路上學與夢婷一起想的。」
「原來是預謀!?」
「哈哈!算是。」
「以後減少這種行為吧。」
「嗯?為什麼?如果妳很厭惡這種玩笑，我們會停止。」
達銘的音質轉為低調、沉穩，怡箏將她自己的不安告訴。
「我覺得這種玩笑日積月累，會影響人類的思考方式。夢婷只是九歲的孩子，心智沒有發展成熟，應該謹慎對待。」
「是嗎?可是阿，這種奇特玩笑的起頭，是夢婷提出來的喔。」
「!罪魁禍首不是你嗎?」
「哈哈~不是喔，起因是夢婷想這麼做。」
「為什麼?」
「平常都是我照顧她，晚上才看得到妳。學校課業方面的事都是由我處理，周末假日的時候，妳經常還要處理工作的事，與她相處時間自然減少。」
「對不起。」
「嗯?怎麼突然道歉?看到鏡中的自己感到抱歉嗎?」
「你給我去死!」
「哈哈~」
達銘淺笑輕鬆以對，另一位伴侶面有難色的訴苦。
「對不起，照顧小孩的工作幾乎丟給你了。」
除了前三年嬰兒的階段，怡箏有放下工作照顧夢婷之外，其他的日子從托兒所、幼稚園，直至現在的小學是由達銘照勘。
「還好啦。雖然過程很辛苦，不過與之對應的成就感，看著孩子慢慢長大的那份心情相當愉悅。」
「恩......」
「怎麼一臉悶悶不樂?有什麼心事說出來，我好歹也是位心理醫師。」
怡箏停止動作，呆然地看著鏡中的自己問道。
「你覺得，我是個稱職的母親嗎?」
「這還用得著問?」
怡箏不安的抖著身子，達銘放下書本從背後緊抱。
「妳認為，不是的原因是什麼?」
「我覺得自己沒有好好看著孩子的成長，一直埋頭工作。會不會讓夢婷認為，我不愛著她?」
「妳這樣想，夢婷聽了可是會難過喔。」
「!」
「剛剛我有提到，玩笑的梗是夢婷想的，妳知道是為什麼嗎?」
「......為什麼?」
「有一段日子，妳不是陷入創作低潮，出國去其他國家找尋創新靈感嗎?」
「恩。」
「夢婷她那時候好寂寞，每天晚上都在哭著說『我要見媽媽』」
「!」
「當時為了要安撫她好好睡覺可費了我好大工夫。」
「......」
「當我告訴她妳回國的日子，她開心得快要把房子給拆了。」
達銘細聲地講述，更加用力地抱著，讓怡箏感受到溫情的熱度，並且持續升溫。
「妳回國的隔天，她想盡辦法捉弄妳，說是『誰叫媽媽一個人出去玩這麼久，我要好好懲罰她』」
「雖說我出國並不是在玩就是......」
當人的創作思維陷入窘境，不妨外出走走有助於思考活化。
當時的怡箏搭乘飛機到附近的國家走走看看，感受異國的氣氛，加速靈活思想上的成長。
「自從那時候起，她時常對妳開玩笑。雖然那些對話並沒有什麼意思，不過她是因為喜歡妳。」
「!」
「她自己也知道媽媽工作很忙，盡可能不打擾妳。不過我想她，心裡很難受吧。」
「很難受?」
「因為她喜歡妳，想跟妳一起玩樂，但是又顧慮到妳的工作進度，所以最近她對我的撒嬌行為越趨明顯。」
「!!」
「如果有時間的話，多陪陪她吧。我能說的就這些。不過，我還要補充一句，妳是個模範母親。」
達銘微微側頭並將怡箏的臉轉向自己，兩人彷彿無距離的雙眼相望。
「為了生活，為了家庭，拚命努力地工作著。如果這樣的人不是個好母親的話......喂喂，別哭阿。」
怡箏眼眶逐漸潤濕，如果達銘再說些體貼的話，恐怕就要潰堤了。
「我以為夢婷會覺得，我不愛這個家，但是我比誰都還要珍惜。因為珍惜，所以我才會努力、努力......」
怡箏不受控制的哽咽出聲，達銘默默地拍她後背。
怡箏的成長經歷相較其他人顯得險惡，十五歲的她父母喪命，沒有親戚願意收留，只得邊打工邊顧學業，放棄朋友交際、玩耍的時間，努力的撐到現在。
她想讓家庭生活過得更好，經濟條件優越，希望夢婷能在衣食無憂的環境下長大。於是怡箏不顧一切的工作，因為如此，造成家庭與工作上的兩難。
「別把擔子全都攬在自己身上，長久下來可是會生心病的。」
「嗯、嗯!」
「所以阿......!」
達明睜大碩眼，撇頭轉向，怡箏順著達銘的視線看過去。
「嗯~我好像打擾二位了。」
「「沒有這回事!」」
「媽媽怎麼哭了?是被爸爸欺負?如果是這樣，明天我要一個人上學，不等爸爸。」
「不要阿~與女兒一起上學是我日常生活中快樂泉湧，別剝奪我的樂趣。」
「媽媽只是眼睛有異物，稍微留點眼淚而已。」
「喔~原來如此。」
夢婷很識相的敷衍，沒有深入探究。
「妳怎麼過來啦。」
「我偶爾想跟媽媽一起睡。」
「咦!爸爸我呢?」
「今天爸爸一個人睡吧。」
「不要阿~~~沒和女兒睡在同一張床，我會失眠的。」
這個家總共有三個房間，每人各自有一間，其中有放床的房間只有怡箏與夢婷，床的規格都是雙人床，以往都是達銘與夢婷在她的房間同房就寢。
至於達銘的房間略小，存放些工作雜物、電腦、私人物品等。
「爸爸真像個小孩子。」
「怎麼今天想和媽媽睡?」
「因為今天的我想補充媽媽能量。」
「那什麼啊?可以吃嗎?」
「呵呵~那是彼此有血緣關係才能感受到的羈絆，爸爸是不可能接受到媽媽能量。因為爸爸是外人。」
「豈有此理!」
「達銘，你今天忍耐一下吧。」
「別、別以為這樣就贏了，給我記住。」
達銘說著小屁孩的放話台詞，逕自離去。房間內剩母女二人獨處。
「妳怎麼想來睡這裡?」
「因為今天想對媽媽撒嬌。」
語畢，夢婷正面緊緊抱著。
「妳隨時都可以和我撒嬌喔。」
「嗯!」
「要睡覺了嗎?」
「好!」
夢婷躺好在床上，怡箏關掉電燈，室內一片陰暗。她緩慢的爬到床上，聽到。
「媽媽，以後我要當妳的新郎，從爸爸手中搶走!」
「!?看上我的原因是?」
怡箏滿心期待女兒讚美自己的話語，然而現實卻是——
「因為媽媽賺了很多錢，好像比爸爸有錢的樣子，娶媽媽為妻後，我就可以當個整天不工作的小白臉了!」
「那個笨蛋爸爸都教了妳什麼啊!!!!!!!!!!!!!!!!!!!!!!」
今天的結束由怡箏的火爆吐槽做收尾。
雖然怡箏是被捉弄，受欺負的人，不過她不知道為何，心中很舒適、暢快。
因為她現在有了工作，生育一位孩子，享受美好溫馨的家庭，可以說是夢寐以求的生活也不為過!
*
「唉~」
達銘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長嘆一氣，吸引怡箏的關心。
「嗯?怎麼突然唉聲嘆氣?難道是飯沒吃飽?」
周末休假期間，剛吃完午餐過後一小時，夢婷回房睡午覺，客廳留有夫妻二人。
「覺得最近有點累。」
「工作上的?」
「是阿。」
「病者是什麼狀況?」
「具體情況我不能透露，我只能說，病患很棘手，只要走錯一步，一條生命會走向盡頭。」
達銘是位心理諮商師，主要負責領域是愛情、家庭上的感情諮詢，以及人際溝通問題、孤獨感、身心減壓等醫療，年齡層大多是以十二至二十二歲青少年為主。
「別太勉強自己了，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儘管說。」
「感謝妳的心意，多謝了。」
達銘有氣無力地道謝，不免讓怡箏有著幾分不安。
「有時候我會覺得，我是不是沒有受到你的信賴。」
「?我心裡可是很信任妳的。」
「可能是我太過敏感，感覺你是把問題積在心裡，自己慢慢地排解。我看了有些......」
「我並不是因為不信任妳，才不告訴妳問題核心。我是基於職業道德，我不能將病患的個人隱私告知他人。」
「恩......」
「而且就算我說了，只是讓妳徒增感傷，並無任何幫助。我會自己處理好，我不要緊的。」
「我問一個詭異的問題，如果你不幸得了心理疾病，你會如何處理?」
「如果我自己無法調適，會去找其他同行的醫生進行治療。」
「假設我罹患心病，你會怎麼做?」
「根據具體情況的判斷，我會幫妳尋找適合治療此病症的醫生。」
「如果是你負責的領域，像是生活上有著太大壓力，晚上失眠，你會......」
「抱歉，即使是我能處理的範圍，我還是會找其他心理師協助妳脫離苦海。」
達銘仍然閉眼休息，語氣十分堅定。
「為什麼?」
「我們心理醫師要盡可能規避『雙重關係』」
「雙重關係?」
「心理師盡量不與病患有著親人、同事、朋友之間的關係。」
「為何?」
「假設妳找我做心理治療好了，我們倆是夫妻，我們是有感情，我不保證我能以理性客觀的角度分析，並為妳治療。病者之所以會得心理疾病，一大部分原因是沒有地方進行適當的感情宣洩，才衍生出來的病症。既然妳是得了心理疾病才求於我治療，那麼本質上的意義來說，妳是不會想告訴我問題的核心，病者會下意識的自我防衛，造成醫師對病者治療上的偏差。」
「原來如此。」
「所以妳以後有什麼煩心的事，儘管說出來，發牢騷、吐苦水都行，不用顧慮我的感受，我會好好傾聽。」
「恩，謝謝。」
到頭來達銘還是把問題放在心裡。
「我可以稍微問一下妳的想法嗎?」
「?」
「妳覺得人體精神上的疾病，究竟是對人類有好的影響?還是壞?」
「嗯???」
這個答案不是很明顯嗎?
「當然是不好的影響阿，在字面意義上都寫著疾病，對人體是有害的。」
「所以妳完全否定世界上所有的心理病症?認為它們不該出現在這世上?」
「如果我有特殊能力，能夠剷除人類精神上的痛苦，我會果斷實行，解脫全人類的痛苦。」
「............」
達銘長時間沉默，沒有任何回應。
「怎麼了?我有說錯什麼話嗎?」
「不、並沒有。畢竟每個人的觀點不同，我不能說妳的思想絕對是錯誤或是正確。」
「聽你這麼講，好像是我的想法跟你有些出入。」
「是阿，因為我認為它們是必要的，有一定的價值必須存在這個世界。」
「啊???」
怡箏放下手中的雜誌，萬分疑惑地望著達銘。
「必要?價值??你應該是最能感受到人類被心理疾病折磨，最終走向自殺的人不計其數。如果世界上沒有精神疾病，或許不會有人懷有自殺的傾向了。」
「的確，妳說的沒錯。或許它們不存在，人類不會產生自殺的動機。自殺死亡人數會大幅減少，甚至沒有。」
「為什麼還會說它們有價值?可別說因為自己會丟了工作，說這種玩笑的理由喔。」
「呵呵~不是。因為我覺得人阿，得了精神疾病後，如果能將這些病症帶來的影響，經過一些轉換，這個人會有飛躍性的成長。」
「飛躍性的成長?」
「妳有聽說過一般人類大腦大概只使用5%~10%吧?」
「是有在某篇雜誌看過。」
「妳有沒有想過，剩下的90%在做些什麼?」
「據說是在睡眠狀態，普通人並未開發。」
「妳覺得，要如何開發未知的90%大腦活用領域?」
「有一部電影是說依靠吃藥，達到啟發人體大腦的潛能，不過會有嚴重副作用的樣子。」
「如果不是仰賴其他器具、藥品，妳想想看，要如何開發?」
「恩......?我不知道，達銘。」
畢竟怡箏的專業領域是設計，對於這方面的知識有待加強。
「我不能說保證、一定是，但是我覺得人類要有進一步的成長，必須依靠妳全盤否定出現世上的精神疾病。」
「!???」
達銘語末這句話，引發怡箏的好奇心。
「詳細說來聽聽。」
「唯有惡魔、病態般的思想，人類才得以啟蒙。不過人類一旦接觸那種思維，是否保有原本的自己，這點並不明朗。」
「你的意思是，人要透過患病，才能獲得思想上的進化?」
「沒錯，但很可惜的是，風險過高，失敗機率遠高於成功數百倍。得失相差過大。而且每個人的體質不同，一不小心導致自取滅亡。」
「此話何意?」
「妳覺得歷史上的天才，與精神病患的比率相比，哪個為高?」
「我只是憑感覺猜測，應該是精神病患。」
「答案確實是精神病患，因為唯有精神病態的思想，才有辦法孕育出無與倫比的天下奇才。」
「???你是說天才都有可能精神異常?」
「這個論點，妳自行發想囉~」
隨後達銘發出微小的呼吸聲，看來已經進入甜蜜夢鄉。
「(達銘有時候的想法真的挺特殊，老實說有點怪異，但又說不出奇怪的地方。)」
雖然他們共同生活十年之久，但是怡箏心中有些疙瘩，她感覺自己不瞭解達銘，不清楚他腦中想些什麼，思維上有時無法搭上線，不能理解他話中之意。
即使如此，他們的家庭生活依舊安穩，過些平凡家庭該過的日子。
*
季節迎來孟夏，全國地區氣候回溫，各地適合出遊的好天氣，怡箏卻是窩在家裡室內工作著。
『喀~』
「!」
怡箏的房門突然被打開，一位活潑亂跳的小孩子闖進。
「媽媽~爸爸欺負我。」
「抱歉，媽媽在忙，妳可以先出去嗎?」
對於創作者來說，突如其來的打擾十分厭惡。
「媽媽在忙什麼?這是什麼?一大堆圓圈圈，而且大小不一。」
夢婷看往書桌上擺放的紙張提問著。
「這是泡泡圖，是用來設計草稿。」
泡泡圖以圓圈大小來區分各個空間，以及活動路線的規劃，以不同顏色和圓圈內的文字做標示說明。部分設計者在擬寫草稿前會畫的設計圖稿。
「看起來好有趣喔。」
「原來妳跑到這裡了!來，別打擾媽媽。跟我走。」
「夢婷乖，去爸爸那裡。」
「不要!我不想去看牙醫。我想看媽媽畫圖。」
夢婷調皮地鼓起臉頰，賴在這裡不走。
「夢婷，聽媽媽的話，去看牙醫好嗎?」
「看牙齒很恐怖，我不想看。」
一般小孩通常對牙醫莫名畏懼。
「媽媽總是在畫這些東西嗎?」
「恩......只是一開始，之後還要畫很多其他類別設計圖。例如平面圖、立面圖、剖視圖、透視圖等等。」
「是喔，感覺這張圖我也畫得出來。」
「額!」
雖然泡泡圖看似簡單，毫無入學門檻，實際上意義深遠。每個地點間的位置、空間大小、疏通路線等都要去計算彼此相對距離，並不是單純的畫圓圈上去。
此刻間，達銘提議道。
「不然這樣好了，夢婷與媽媽比賽。如果夢婷贏了，今天不用看牙醫，如何?」
「咦!」
「哇!是要比什麼?比誰體重輕嗎?」
「如果是比那個項目，某人壓倒性的佔劣勢。」
「喂!話放尊重點。」
「那要比什麼?」
「來比畫這個家，誰把這個家畫得最像，誰就是贏家!」
「好好~」
「請問是要畫這個家哪個區塊、圖稿形式、使用的文具種類?」
怡箏淡定的詢問比賽規則，達銘無趣的撓著臉頰。
「隨意，自由發揮，想畫哪就畫哪，文具統一用鉛筆。」
「好。」
「媽媽，我可不會因為妳是設計師，就手下留情的。」
「這句話應該是我說才對。」
「請二位參賽人員移駕到客廳，兩位分別在餐桌與客廳前面的桌子上繪畫。」
「好~」
夢婷猶如勝券在握，喜孜孜地跑到客廳。
「達銘，這樣牙醫預約的時間還來得及嗎?」
「不要緊，大約還有一個小時。」
「你應該知道夢婷很討厭看牙醫，畢竟她上次在診所門前大吵大鬧，你怎麼事先告訴她要去看呢?」
「就是因為她很討厭，我才提早時間告訴她，埋伏陷阱等她上門。」
「你是指這場比賽?」
「沒錯。雖然打擾妳工作，不過為了女兒的健康著想，這點犧牲不算什麼吧?」
「當然。」
於是怡箏答應這場唐突的對決，雖然不用比已然知曉結果的她，還是要臨時畫張圖稿應戰。
*
「時間為二十分鐘，比賽——開始!」
達銘在客廳如此主持，過了十分鐘達銘走到怡箏身邊低頭觀察。
「喂喂喂~妳這個人也太噁心了吧。雖然我知道妳很噁心，但是這......好噁心!」
「搞什麼啊!一整句話下來罵了我三次噁心!」
「有必要這麼認真嗎?妳隨便畫畫都可以贏吧!」
怡箏桌上的稿紙畫著夢婷所處的客廳透視圖，不管是傢具擺放的位置、彼此間隔距離都畫得十分正確，彷彿縮小版的客廳從圖稿紙浮現出。
「怎麼可以隨便，既然是比賽，可要全力以赴!哪怕勝率是99.9%，我會不保留實力的擊敗對手。況且這個客廳還是我的作品。」
這個公寓空間格式雖然已經定型，不過傢具擺放是由怡箏指導。
「真是個死腦筋的人，到底有哪個男人會看上妳啊?」
「不就是你嗎?」
「沒辦法，我就是連妳死腦筋的個性也喜歡。」
怡箏頓然掉筆抬頭望著，達銘溫和的淺淺一笑，令怡箏羞澀幾分。
「這種行為可是干擾喔。」
「是嗎?我可是實話實說呢。」
達銘莫名的耿直回應，怡箏如投降般的沉默。
之後達銘轉而走向夢婷身邊，兩人同樣輕聲細語交談。
很快的二十分鐘過去，兩人手握圖稿，在客廳公開成果。
「基於敬老尊賢為原則，由老太婆先行發表。」
「這是哪門子的敬老!」
怡箏不滿的吐槽，最後還是將手中的稿紙攤放在桌上。
「額......」
「雖然我已經說過了，妳這個人很噁心。」
「吵死了!」
怡箏畫的透視圖大體上將客廳的內容物畫齊，連同櫃子上的器物一併畫入，精細度尤為可觀。
「妳是不是以前有畫過，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拿來交換作品啊?」
「怎麼可能!你剛才不是也有看到?」
「好噁心、這種人太噁心了，我從未見過如此噁心之人!」
「你除了噁心沒有別的形容詞嘛!」
「是阿，媽媽好噁心。」
「夢婷!」
夢婷看到眼前的圖稿精美，沒有生氣，失落的低頭。
「爸爸，我們出門吧。」
「嗯?夢婷，我還沒看妳的最終稿喔。」
「不用看了，我投降。」
即使是小孩子短淺的眼光，自知自己的作品與怡箏的成品相距過大，反而還自卑起來。
「(糟糕!認真過頭了。好像不小心傷到夢婷的自尊心，該怎麼辦......)」
正當怡箏心中有些慌張，達銘以柔和的語氣出聲。
「夢婷，來，給爸爸看看。」
「不要，你們會笑話我。」
「為什麼會覺得我們會笑妳呢?」
「因為、媽媽畫的圖很好看，而我的......」
夢婷原本手握在前方的稿紙，藏到背後防止他人觀看。
「那是妳的想法，並不代表妳的畫沒有比媽媽出色。或許妳畫的圖更好看。」
達銘語末加重口氣，表示自己認為有這般可能性。
「如果你們保證不會笑我的畫?」
「爸爸我保證不會笑妳，媽媽也是，對吧?」
「嗯!」
怡箏重重的點頭回應，夢婷畏手畏腳的將手中的稿紙放在桌面上。
「「......」」
夢婷從一進門的玄關、廚房、客廳、房間、廁所等一併畫入，由於畫的範圍過大，使得空間感極差，距離、位置完全不符合現實，傢具的樣貌跟一般小學生畫的差不多，粗略不堪。
兩張畫擺在同個桌上一比較起來，層級對比十分明顯。
「那個、夢婷，這個是什麼?」
達銘手指著一個歪七扭八的長方形詢問。
「那是門。」
「所以那扇門的上面是......夢婷的房間?」
「對。」
夢婷畫的稿紙還有最大的缺陷是，一部分是3D立體空間，另一部分畫成2D平面圖畫，演變成詭異的圖像。
「(明明畫的不好看，怎麼有種可愛的感覺。糟糕!感覺快笑出來了。)」
怡箏覺得女兒的畫法特殊，雖說這張圖是完全的失敗作，不過顯現出小孩子最為純粹的想法。
「那這裡是?」
「客廳。」
「這裡是廚房?」
「對!」
「這裡是廁所?」
「嗯!」
「那、這裡是陽台?」
「嗯嗯!」
「最後這裡是媽媽的房間?」
「沒錯!爸爸好厲害，竟然看得懂我的藝術觀。」
「過獎過獎~話說阿，我的房間跑去哪了?」
達銘有自己的房間，不過坪數很小，裡面擺放些雜物以及工作用的資料。
「啊!我忘了。」
「那可是人家藏著無數祕密的神祕小空間阿~~~」
「對不起，下次我會記得。」
夢婷低頭致歉，達銘溫柔摸著她的頭頂。
「妳畫的很棒阿，幾乎家裡所有東西都會在裡面。」
除了達銘的房間，全部房間都在這張奇特空間感的稿紙。
「媽媽覺得呢?」
「嗯!比媽媽有創意，更優秀!」
「結果很明顯了，對吧?」
達銘斜眼瞄著怡箏，怡箏微微點頭，夢婷相當有自信的挺起胸膛接受結果。
「獲勝的是——馮夢婷選手!」
「!」
「耶!我贏過媽媽了。」
夢婷大聲歡呼，怡箏跟不上狀況的詢問。
「喂!為什麼是這種結果!」
「妳自己不是說『比媽媽有創意，更優秀』嗎?」
「是沒錯啦，可是......」
怡箏那句僅止於客套話。
「那就對了。」
「我的重點不是這個，而是……」
辦這場比賽的初始原因是夢婷不想看牙醫，如果獲勝便能逃過一劫。
「我知道妳擔心什麼，且看我如何解決!」
達銘將交談對象轉為夢婷。
「夢婷，贏得比賽的心情開不開心?」
「開心!」
「那麼，妳還想再體會勝利的心情嗎?」
「想!」
夢婷大咧咧的露出微笑，直白說出自己的想法。
「可是夢婷，妳可能以後再也無法體驗這種感受了。」
「為什麼?」
「因為夢婷都不看牙齒，如果牙齒都蛀牙，沒辦法吃飯，沒有健康的身體，生活就過不去了。」
「咦~~~」
「如果想要過好生活，現在是不是該......?」
「看牙齒!」
「很好!」
「我去換個衣服。」
夢婷跑到自己的房間更衣，達銘細聲對怡箏說。
「看吧，問題解決了。」
「真不愧是現任心理醫師。」
「這是我們經常會使用的方法，『引導』」
就是所謂的套話技巧。
「不過妳阿，畫得太認真，害我有些慌了。」
「是因為傷到夢婷的自尊心?」
「是阿，這種年紀的小孩子會有強烈的競爭心，一旦實力差距懸殊，是會感到自卑的。雖然妳是基於自己的專業心態，不想放水，但是面對小孩子的時候，要是時候的軟化，這點請妳多注意。」
「是......」
「讓我還要想些其他對話手腕，可費了我一些精神呢。」
心理醫師面對病患不同層面的心情，必須心中備好多個方案應對病者。
過了不久，夢婷開心踏步的來到客廳。
「爸爸，走吧!」
「喔!好~沒想到妳會有看牙醫開心的一天。」
夢婷的心情相當明朗，表示達銘的計畫效果顯著，不過他這句話是在自掘墳墓。
「畢竟爸爸處心積慮地勸我看牙齒，不給爸爸面子怎麼行呢?」
「額!」
「阿唷~我聽到玻璃碎掉的聲音囉!」
怡箏一旁竊笑，對著達銘落井下石。
「真是人小鬼大，不愧是爸爸的孩子。」
「嘻嘻!」
達銘自己沒料想到計畫從一開始就被看穿吧。
「之後妳走戲劇方面可能很有天分，會想當個演員嗎?」
「不想~人家以後想當爸爸的新娘子!」
「嘴巴可真甜，我們走囉!」
達銘早已換好服裝，牽著女兒的小手出門。
「路上小心。」
門一關上，怡箏回頭看著桌上擺放的稿紙。
「(夢婷也很喜歡這個家吧，才會把家裡的所有東西全部畫過。)」
「(來到這個家已經十年多了，時間過得好快阿。)」
怡箏獨自的感嘆，畢竟自己是個三十五歲的大媽，年輕歲月早已過去。
不過她有幸遇到貴人，在大學相遇達銘。起初以為是個稀奇古怪的變態跟蹤狂，從沒想過未來十年會與他共組家庭，一同生活。
人生還沒過半，怡箏開始回憶以前的生活，或許她萬分珍惜這個家，這裡所擁有的一切。
*
4月11日，是平常的周末假期星期六。對於某人來說，今天是相當不凡的一天。
「嗯!今年會是誰先向我祝賀呢!」
怡箏起身坐在床上伸著懶腰自言自語著。
「早安。」
「早~」
踏入客廳的怡箏，一大早看到達銘在餐桌上享用香氣迷人的黑咖啡，夢婷在客廳看著晨間卡通。
「難得你早起。」
怡箏邊說邊走到冰箱，被達銘止住。
「水果我已經切好，饅頭正在蒸。」
「呵呵~今天你很體貼喔~」
怡箏意味深長的說著，達銘微皺眉間的表明。
「我為人體貼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是是是~」
過了數分鐘，他們享用中式的早餐以及當季的水果小拼盤。
「今天天氣真好呢!」
「恩。」
「要出去走走嗎?」
「妳不用在家工作?」
「目前進度還可以，今天想稍微喘口氣。」
「抱歉，我等等有事要出去，工作方面。」
達銘義正嚴詞的拒絕。
「喔......夢婷呢?想去哪裡玩?媽媽帶妳去。」
「今天不行耶!我已經跟朋友約好，中午要去他們家玩，順便吃午飯。」
「!喔............」
怡箏莫名沮喪的嘆息。
「達銘，中午我們—」
「我可能會到傍晚才回家，中午妳自己一個人吃吧。」
「!喔、好。」
不同於平常，今天的怡箏特別黏人。
「我們出門囉~」
「恩，路上小心。」
由於達銘要開車上路，順便載夢婷一程，兩人於11點離開。
「真是的，難道他們忘記了嗎?」
就在此時，手機鈴聲「叮鈴鈴」的響起，怡箏轉換心情立刻接通。
『怡箏~生~日~快~樂~』
今天是嚴怡箏一年一度的生日。打電話過來的人是怡箏的設計助理淑惠。
「謝謝。」
『嗯?聽起來怎麼有氣無力?』
「畢竟妳是第一位祝賀我的人。」
『咦!妳的家人還沒說嗎?』
「是阿，或許忘記了吧。畢竟我去年這時候剛好人在國外，所以那年沒有特別為我慶生。」
『應該不至於忘記，他們一定是想給妳驚喜!』
「真的?」
『嗯!依循我的愛情雷達偵測，他們在秘密計畫活動。』
「根據妳過往的戀愛經驗，我還是死心吧。」
『什麼話啊!吼!好歹我談過很多場戀愛。』
「還是謝謝妳啦。」
『他們人在家裡?』
「沒有，都出去了。」
『意思是說，妳很有空囉?」
?感覺有種不好的預感。
『妳聽我說嘛!我男朋友他阿，竟然這樣子對我!』
「……」
果然又要抱怨她的男友了。
淑惠不時會向怡箏吐苦水，怡箏每次只是尷尬的苦笑點頭回應。
大約聊了半個鐘頭，淑惠獲得些許安慰後，滿足的結束通話。
怡箏走往外頭用餐，並在街上四處遊走。
走著走著，她走到一間市立國民小學。
「(這裡是夢婷上的學校，自從一年級的開學日後，我沒再來過這裡了。)」
一踏入校園，聽到孩童歡笑的聲響。即使是假日，學校依舊是許多小孩結伴遊玩的天地。
怡箏漫無目的的走到教學樓，原本想看看夢婷所在班級，卻遇到一道難題。
「(夢婷是9歲，所以是小學三年級，不過她是在哪一班啊?)」
走廊起始到盡頭一共有五個班級。怡箏一個一個對照班級牆壁外的座位表。
「(終於找到了，是三年四班。)」
對照多數學生的姓名，總算如願找到自己的女兒所在班級。
「(她是坐在第二排的倒數第二個，額!怎麼抽屜有點亂，好想幫她整理。)」
「(坐這麼後面，黑板看得到嗎?)」
「那個?」
有人從後方叫住將臉貼在窗戶的怡箏。有著金色亮麗的頭髮，帶有藍色的深邃美眸，身高約1米75，是典型的外國人。
「那個!」
「!」
外國人從後方點著怡箏的肩膀，怡箏轉過頭顯先嚇到。
「抱歉!我不是什麼可疑人物。咦!是外國人嗎?Sorry!I……」
「請問您是?」
!看來對方也會國語。
外國人口齒清晰地發問，雖然帶有奇怪的腔調，不過不影響原意。
「我是這個班級學生的家長，馮夢婷的媽媽。」
「哦!原來是夢婷的媽媽，很高興見到妳。」
說完，她將一隻手伸向前方與怡箏握手。
「(我還以為她會直接親我臉頰呢!)」
東西方在禮節上有著相當大的差異，對於西方人來說，親臉頰是一種打招呼方式。
「請問您是......」
「我是夢婷的班級導師，名字是許家寧。」
真是本土化的姓名阿。
「我對妳很有興趣，如果時間上方便的話，我們能稍微聊聊嗎?」
「Of course!」
家寧在假日來到學校是因為要處理些公事，辦完正事的她，不巧看到怡箏臉頰緊貼窗戶的詭異畫面。
原本老師邀請怡箏到教師辦公室坐著閒聊，怡箏不甚喜歡辦公室的氣氛，於是兩人在走廊上相互對站聊天。
「夢婷媽媽，妳的孩子時常提起妳呢!」
「我?夢婷都跟老師說些什麼?」
「妳是從事設計相關領域沒錯吧?」
「是的。」
「她覺得媽媽能迅速地畫出設計圖稿，很厲害，又快又漂亮。」
「還好啦!」
怡箏嘴上這麼說，心情已經高興到要飛上天了!
「還給我看妳曾經獲得國內年度室內設計大獎，刊在雜誌上的活躍事蹟給我看呢!」
「......」
這也太害羞了吧!
「夢婷真的很喜歡妳呢!之前的作文的主題是目標，她寫著『總有一天我會成為比媽媽更厲害的人』」
「!」
「在夢婷的心目中，妳可是她的模範，是個遠大的目標!」
「......哈哈，是嗎。」
別、別再說啦!
怡箏的面容開始因欣喜之情紅通起來。
「因為夢婷的關係，所以我對妳感興趣，不過每次家長座談會都是爸爸來，今年也是嗎?」
「應該是吧，因為我工作比較繁忙，爸爸時間上有彈性選擇，所以都是由他代理。」
「夢婷爸爸也很有趣呢!總是讓座談會歡樂地度過。」
「他難道沒有添老師麻煩嗎?」
怡箏傻笑的提問，家寧卻對他讚許有加。
「當然沒有，夢婷爸爸人很好，也很有禮貌，而且談吐滿有氣質。」
怎麼跟家裡印象中的達銘不太像?
「夢婷在學校是怎樣的孩子?」
「怎樣嗎?很活潑，在班上的人氣滿好的，班級上的開心果。」
「學業方面呢?」
「恩......沒什麼太大的問題，上課乖乖的，作業有按時交。」
「是喔。」
「夢婷是不錯的孩子，無論是品行、性格方面，我都很喜歡。」
「謝謝老師的讚許。」
「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啦!」
家寧帶著溫和的笑顏注視眼前的怡箏，怡箏同樣笑容以對。
「夢婷媽媽，我可以詢問關於妳的工作嗎?」
「嗯!」
「妳喜歡目前的工作嗎?」
喜不喜歡嗎?
「有時候挺辛苦的，假日還要忙著公事，不過與團隊一起創作，最後所帶來的成就感十分震撼。我很喜歡我的工作!」
「妳是從事設計、創作領域，如果遇到創作瓶頸，該如何解決?」
「我是多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長時間的休息，停止工作。」
「有經歷過長時間的工作倦怠期嗎?」
「恩......去年有，突然畫不出東西，所以出國兩個月，不過後來有萌發新靈感，到現在依然持續奮鬥下去。」
「會害怕自己有一天失去對工作上的熱忱嗎?」
「要說不害怕那應該是騙人的。某些時候有這種想法，萬一我以後再也無法設計，未來的日子該如何度過?我該何去何從?這類的擔憂對於創作者，不論是各種類型的畫家、文學書寫的作家，還是舞蹈的表演藝術家，或是視覺藝術家，只要有從事有關創作藝術領域，或多或少都會懼怕某一天自己失去創作上的熱度。」
「我覺得與其擔憂，不如把握現在，享受創作的樂趣。我是抱著這般想法去工作的。」
「Oh!Amazing!」
「怎麼突然會問這種問題?難不成工作遇到難題?」
怡箏不解地反問道。
「沒有，只是我比較少遇到創作家，有幸問問而已。抱歉，問題內容有些沉重。」
「不會。」
「我覺得一個人可以無中生有的創作相當厲害，令人敬佩!」
「要說創作者都是無中生有?恩......應該說是把心中積累的感情，生活上的體驗感受，透過作品傳遞出來，這是創作的一大核心思想。」
「不過要把自己的心情、生活上的經歷，藉由他們創作的事物，經過轉換傳達出去。單從這一點來看，創作家是令人尊敬的職業。」
「是嗎?」
因為我自己從事設計領域，接觸的人也都和設計相關，不覺得自己與他人相比有多特殊。
「Yes!」
家寧雙眼發亮的看著前方的怡箏，令她不免害臊轉移話題。
「妳認為妳的工作哪點最有魅力?」
「魅力嗎?」
家寧食指抵著下巴思索著，一會兒說出答案。
「應該是教育上的快樂吧!」
「是指上課教學生的時候?」
「Yes!」
「原因是?」
「因為那時候可以正大光明與學生互動，教學過程中，那種心情、恩......很舒暢，很快樂。」
家寧喜笑顏開的分享自己的教學生涯，怡箏一旁靜靜旁聽，不時點頭出聲附和。對談中，談及有關家寧的家庭背景。
家寧的母親是美國人，父親卻是台灣人，是個土生土長的混血兒。
雖然家寧亮麗的外貌與怡箏本地樣貌，留著烏黑長髮，兩人相比格格不入，不過思想上卻情投意合，心意相通。
她們在告別之前，將彼此的聯絡方式記錄下來。最終兩人踏上不同的歸途。
「(時間不早了，他們應該回來了吧。)」
現在時刻為下午4點餘分，沒有任何目標的出遊，不過一會就花掉半天的時間。
一踏進家門，黃昏的太陽光線部分映照在客廳中，透過微弱的光線察覺到異樣。
「(嗯?跟我出門前的景象有些......)」
由於屋內沒有電燈照明，怡箏打開電燈開關的一瞬間——
『砰!』
『砰!』
「!」
「「生日快樂!」」
電燈一亮，夢婷、達銘分別從兩邊跳出來，以手拉著慶祝用的響炮祝賀。
「嘿嘿!嚇到了吧?」
夢婷淘氣地笑著。
「有一點，不過地板上的垃圾記得處理掉。」
「咦!竟然第一個反應是這個!!!」
響砲的碎屑殘留在地上，隨風飄盪。
「真是的，我還以為你們忘記我的生日。」
怡箏脫下鞋子，面有不滿的抱怨。
「怎麼敢忘記老婆大人的生日呢?」
「是阿是阿，如果忘記了，媽媽說不定會趁機報復，把我的生日遺忘!」
「怎麼可能，妳的生日我永生難忘。下個月的9號。」
「媽媽好厲害!竟然記得。」
「妳當我老年癡呆嗎!」
「我的生日呢?幾月幾號?」
「咦!額、阿......恩......那個......」
達銘的發問突然讓空氣瞬間安靜。
「我忘記了，嘿嘿~」
「記得女兒的生日，卻忘掉我的!??阿~阿~我感覺我的心破了一個洞。」
「太誇張了吧!我就只是不小心忘記而已。」
「夢婷，能不能安慰一下爸爸?」
「當然可以。」
夢婷啪達啪達的跑到達銘身邊，緊緊抱住。
「別難過囉，達銘是乖孩子。」
「恩~恩~」
達銘一邊假哭一邊假吸著鼻水。
「這個演技也太差勁了吧!」
「夢婷，妳看看~她罵我、她罵我!!」
「沒事沒事~」
怡箏向上翻著白眼忽悠，轉移話題說著。
「這個客廳是......」
天花板上有黏彩帶做裝飾，還有窗戶的布簾上用彩紙貼著慶祝標語，營造出慶生的活動場合。
「是我和夢婷準備的。」
「嗯?你們不是都有事出去外面了?」
「我們怎麼可能會在這一天特別和其他人約好呢?當然是為了打發妳說的藉口。」
「萬一我一整天都沒有出門呢?」
「據我多年相處的經驗，妳應該會出門逛逛，說不定今天還走到夢婷的小學，結果因為找不到所在班級，一一看著座位表對照。」
「奇怪!你怎麼會知道!」
「因為我是個異能者~」
太恐怖了吧!這是所謂的讀心術嗎?
「媽媽，妳竟然不知道我在哪一班，好傷心。」
「知道喔、知道喔!妳現在就讀......三班對吧?」
「是四班啦!四班!!!」
「對對對!是四班，抱歉，媽媽口誤了。」
「媽媽根本不關心我~~~」
「對吧?對吧!連老公的生日都忘掉，也不記得女兒的學校班級。我們還要替獨善其身、冷酷無情這種人慶生嗎?」
「不~要~」
「說得真好啊!夢婷!」
「哪裡好啊!」
*
今天的晚餐怡箏沒有親自下廚，他們坐在餐桌上享用大賣場販賣的熟食。
三人享用完不同於平常的晚餐，夢婷、達銘將自己的背包取出某物，放在餐桌上。
「這是?」
「我和夢婷要送妳的禮物。」
一個是用綠色包裝紙包覆住，外觀呈現長筒型，另一個是方形的小盒子。
「我先打開綠色不明物好了。」
「這麼不看好我送妳的禮物啊?」
「反正一定是些不正經的東西。」
「夢婷!妳幫我說說話，她欺負人家~」
「乖乖乖，姊姊給你摸摸頭。」
「好~」
又再演哪齣戲啊?
怡箏將用剪刀把包裝紙拆開，發現裡面是——
「這是......」
「妳看，我送得禮物不錯吧!當妳料理失敗的時候，加下這個，保證好吃!」
「喝!」
「!別拿食物打人啊!」
「這根本不是食物!」
怡箏拿手裡收到的禮物，揮舞打著達銘。
達銘送的禮物是獨家秘方特製的美乃滋。
「據經過使用者傳言說，不管是什麼料理，加了這個，食物都會提升一個檔次。」
「喔!是喔!嫌我的菜難吃就說，別拐彎抹角諷刺人!」
「妳怎麼可以罵夢婷呢!」
「不要把鍋耍在夢婷身上!」
「因為我在決定這個禮物的時候，夢婷也十分同意。」
「咦?」
怡箏的視線轉向夢婷，她帶著純真的笑容這麼說。
「因為有了這個，不管是什麼人，做出來的料理都會很好吃。」
「呃!」
可惡!如果是達銘，我就一拳揍過去了。
但是，對象是女兒的話，我......
「喂!妳在想些什麼失禮的事情啊?如果換成是我說，八成被妳打飛出去吧!」
「既然夢婷也覺得這份禮物好，那就好吧。」
「態度轉換得太快了吧?」
怡箏將美乃滋放下，打開桌上的方型盒子，裡面的內容物是一件白底粉色邊框的女用手帕。
「這份禮物有氣質多了。」
「嘿嘿~我就說我送的禮物會比較好。」
「哼!我送的美乃滋實用多了，而且能造福三個人享用美味餐點。」
「雖然達銘送的東西很奇特，不過這兩件禮物我都很喜歡。謝謝你們。」
怡箏語末飽含感謝之意，向自己親愛的家人道謝。
「阿呀~有什麼好謝的。妳這麼一說，氣氛弄得多尷尬。」
「是嗎?還好吧?」
「媽媽!」
夢婷緊緊的抱住怡箏，窩著她的胸膛上，厚臉皮的說出自己的目的。
「下個月的生日禮物，我很期待喔!」
「那份禮物絕對會讓妳滿意!」
怡箏溫柔的撫摸夢婷的頭頂，她像是感覺舒服，瞇起眼睛開心笑著。
「對了!我還有一個東西要給妳們。」
「「?」」
達銘從包包中取出某樣東西，自信的宣言。
「透過我的人脈，拿到今年夏季即將開幕的遊樂園門票。」
「哇!還是爸爸最喜歡了!」
夢婷迅速從怡箏懷中竄出，咚咚咚的跑到達銘身邊。
『寶貝女兒是我的。不好意思阿。』
『竟然用物質收買，你這個鬼父!』
兩人透過眼神交流，無形中迸發出激烈的戰爭。
「哪時可以去啊?」
「好像7月1號正式開始營運，不過等妳放暑假再去吧。」
「咦~~~好久喔!」
今日的日期為4月11日，離小學放暑假還有兩個半月。
「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啦!我們日期定在7月1日，開幕日當天如何?」
「我應該沒問題。」
「好!今年夏天我們不能留下遺憾，要盡情地揮灑自己的青春唷!」
「唷!」
夢婷、達銘兩人高舉雙手，表明自己的心情亢奮。怡箏帶著柔和的笑意凝視著他們的背影。
怡箏很享受這般溫暖的家庭生活。
因為這是她從學生時代，一直渴望的家庭溫情日子。
「老婆，妳最近越來越偷懶了。」
「少囉嗦!嫌菜色不好就不要吃。」
清爽的早晨直到被父女倆揶揄早餐單調，舒爽的心情化為烏有。
怡箏將早餐盤子一一放好到餐桌上，三人一同享用早餐。
「最近一直在吃肉鬆，再吃下去我的肉都要變得鬆鬆的!」
「不會啦!夢婷，妳還年輕，等到妳媽那個年紀再擔心也不遲。」
「說得也是!」
馮夢婷的身高為平均小學生身高，體型稍瘦一點，平時外出綁著馬尾，走起路來搖曳生姿。
「是是是~趕快吃，不然上學要遲到了。」
時刻為早上7點出頭，距離小學到校時間約為半個鐘頭。
「爸爸~你好了沒?」
「等我一下，我快好了。」
達銘還在洗手台刮著鬍子，整理儀容。
「再不快點，我就要遲到了。爸爸~~」
「好~好~」
大約過了一分鐘，達銘從廁所出來。
「爸爸總是拖拖拉拉，我都快遲到了啦。」
「抱歉抱歉，我們出門囉。」
「路上小心。」
怡箏一臉愜意的表情目送他們。
達銘在一間精神科診所上班，是一位諮商心理師，工作時間為一、三、五的早上九點至下午兩點。
怡箏就職於室內裝修設計公司工作，工作時間較不固定，大多為每日八小時。因此平日接送夢婷上下課由達銘負責，餐飲由怡箏處理，家務方面共同分擔。
怡箏收拾碗盤後，於八點過後離開家裡，搭乘半個鐘頭的公車，徒步走路五分鐘，抵達公司。
「早~」
怡箏對自己的設計助理淑惠請安。
「早安。」
「今天來得真早。」
「我也不想阿，沒辦法，要忙的事情一大堆。」
設計助理主要負責協助設計師設計、編排行程、處理設計師交辦事項等。簡單來說就是打雜，並且是正在學習中的學徒。
「當助理很辛苦齁!畢竟我是個過來人，懂妳的感受。」
怡箏進入業界並非直接當上設計師，與一般人一樣先從助理累積經驗，從底層慢慢爬起。現在已是一位頗負盛名的室內設計師。
「一到春天這個季節，一堆業主找上門來，光是溝通這塊就很忙了。」
北部的春季氣溫逐漸回溫，比起冬季濕冷下雨，裝修、裝潢施工方面較為適當。
「沒辦法嘛!大家總是會有種『新的一年要有新氣象』的感覺，所以每年春季接到的案子總是特別多。」
「人家才不管這些，好想當學生喔!」
李淑惠去年還是個青春洋溢的女大學生，現齡24歲，和怡箏就讀相同大學，是她相隔好幾年的同校學妹。
「怡箏，妳不會想再體驗當學生嗎?」
「恩......還好，已經沒什麼好留戀的。況且我在學生時期，每天幾乎都被課業、打工埋沒，沒時間玩樂。」
「咦~~~真是辛苦。」
「今天主要做些什麼?」
「主要跟屋主進行裝修配置的溝通，早上下午各有一個會過來。」
室內設計流程大體六個步驟，溝通 → 丈量現場 → 方案設計 → 細部討論 → 施作 → 完工交屋。
「昨天我有給妳一張屋主改設的需求，大體上會針對那些討論。」
兩人簡單的討論後，過了一個鐘頭，一個客戶來到該公司，進行商談。
會議中不單單只有怡箏與淑惠二人，本公司其他幾名設計師也會參與，不過怡箏是做領頭人，淑惠在旁紀錄談話細節並學習。
「哦~~總算熬過今天了。」
時間迎來傍晚五點過後，淑惠身著懶腰靠著椅背喊著。
「如果今天就覺得累的話，之後的日子可是會吃不消的。」
「咦!別、別嚇唬我這個菜鳥嘛!」
「我是說認真的~」
怡箏淘氣地做出笑臉道別。
「剩下的瑣事，交給妳處理了。」
「是......」
怡箏回到家中已過晚間六點，她一進玄關——
「晚餐晚餐晚餐~~~吃什麼?」
「今天吃雞腿便當!話說，媽媽一回來，怎麼是先期待今天的晚餐呢?都不關心媽媽?」
「沒辦法，人家肚子餓了~」
夢婷搶走怡箏拎著的塑膠袋，喜忡忡的放到餐桌。
「好香阿~」
怡箏望著自己女兒開心打開便當的表情，心中湧起一股溫馨的感覺。
「工作辛苦了。」
達銘做在沙發側臉微笑的相視，怡箏同樣笑容以對。
而後她換完居家服，與家人共進晚餐，不過對話內容的第一句話是——
「果然還是外面的便當好吃。」
「額!這是在嫌棄我煮的菜難吃嗎。」
「因為媽媽炒菜味道都很淡。」
「我煮的菜可是很健康的，外面的食物加太多調味料，吃太多對身體不好。」
假日多由怡箏親自下廚，平日通常會以外帶食物當作晚餐。
「可是好吃的東西就是好吃，難吃的東西就是難吃。」
「我的廚藝真的有這麼糟糕嗎?」
怡箏一臉無助轉而看著與自己相處最久的達銘，但是他無語的撇過頭。
「什麼反應啊!」
「我盡量不想傷害妳的說。」
「你逃避的態度已經夠讓我傷心了!」
「來~夢婷，妳很喜歡吃豆乾對不對?爸爸來餵妳吃。」
「阿~」
「竟然給我轉移焦點!」
達銘的筷子夾著豆乾餵食坐在旁邊的夢婷。
「夢婷，妳已經九歲了。被別人餵食這種行為……」
「不要緊!我是爸爸的女兒，向爸爸撒嬌可是女兒特有的權力。」
「說得好!」
「哪裡好啊!」
「夢婷，妳還想吃什麼，爸爸餵妳吃。」
「爸爸已經餵過我了，該交換成員。來，阿~」
「阿~」
夢婷夾了一塊滷竹筍放到達銘的嘴裡，怡箏眼神冰冷的望著眼前的特異景象。
「好吃嗎?」
「嗯!很好粗，沾了夢婷的口水讓竹筍更加鮮甜了。」
「嘻嘻，既然爸爸這麼說，剩下的竹筍我都餵給你吃。」
「樂意之至。」
「別被她騙了!她只是單純的挑食。」
「被女兒欺騙算是另一種快樂的形式吧!」
「阿呀~我才沒騙爸爸呢!來，再吃一塊，阿~」
「阿~」
「什麼再吃一塊??妳把全部的份都夾走了!」
怡箏坐在父女倆對面不停地吐槽著。
「媽媽今天怎麼了?一直生氣。」
「可能工作不太順利吧，又或者是忌妒妳了。」
「忌妒?」
「對，她看我們關係好，認為妳比媽媽更受我的寵愛。」
「咦~~」
「妳說，我們該怎麼辦?」
達銘在夢婷耳朵細語談話，夢婷還以顏色的說。
「可是爸爸，你不是說在這世上，最~~喜歡媽媽了?」
「直到妳出生之前是這樣沒錯，但是我好像移情別戀了。怎麼辦?」
「爸爸，妳現在最喜歡的人是?」
「當然是妳阿，我最可愛的女兒。」
夢婷雙手遮掩嘴角，掩飾自己的驚喜。而坐在對面的怡箏些許聽到對話內容，清嗓咳嗽。
「咳!咳!請問坐在我前方的鬼父，想對我女兒做什麼?」
「當然是娶她為妻子囉。沒有聽說過十六年育成女兒這般偉大計畫嗎?」
「亂倫!」
「可是、人家還沒有心理準備。」
「沒關係，爸爸會永遠等妳的。」
達銘將目光轉向夢婷，露出溫和的笑顏。
「可是、如果，爸爸和我結婚，媽媽呢?」
「到時我一腳把她踢出這個家。」
「哈!」
「咦!這樣太殘忍了。我不忍心。」
「夢婷......不愧是我的女兒，不像身旁那位獸父，思想猥瑣。」
「至少名義上我是爸爸的妻子，媽媽變成我的小孩，如何?」
「嗯!聽起來不錯。」
「不錯個頭!夠了!這什麼對話內容，這裡在上演亂倫肥皂劇嗎???」
怡箏似乎還是忍不住的全力吐槽。
「阿呦~我們只是開個玩笑嘛!」
「是阿，媽媽。爸爸還是最喜歡妳了。」
「不、夢婷，如果要比的話，女兒勝過所有萬物一切。」
「阿呀~人家會羞羞~~」
「(有哪個家庭會有這種互動模式......)」
平時怡箏工作勞累，家人是透過此種明顯的玩笑和怡箏歡樂互動，不過玩笑的內容讓外人聽到不免勁爆。
*
「喂，雖然我不會太過在意剛才的對話，但是會不會對夢婷產生不好的影響?」
怡箏坐在床邊梳理頭髮，達銘倚靠床頭坐著看文學小說。
「什麼不好的影響?」
「像是喜歡爸爸阿，以後要當爸爸的新娘子之類的。」
「噗~不會啦!」
達銘停止閱讀的動作，放聲大笑。
「小孩子是相當耿直單純的，不小心的話，價值觀會有所偏離。」
「夢婷的話，不用擔心。她自己也知道剛才那些話是玩笑，沒有當真的意思，只是假裝信以為真。」
「真的嗎?」
「畢竟內容都是早上走路上學與夢婷一起想的。」
「原來是預謀!?」
「哈哈!算是。」
「以後減少這種行為吧。」
「嗯?為什麼?如果妳很厭惡這種玩笑，我們會停止。」
達銘的音質轉為低調、沉穩，怡箏將她自己的不安告訴。
「我覺得這種玩笑日積月累，會影響人類的思考方式。夢婷只是九歲的孩子，心智沒有發展成熟，應該謹慎對待。」
「是嗎?可是阿，這種奇特玩笑的起頭，是夢婷提出來的喔。」
「!罪魁禍首不是你嗎?」
「哈哈~不是喔，起因是夢婷想這麼做。」
「為什麼?」
「平常都是我照顧她，晚上才看得到妳。學校課業方面的事都是由我處理，周末假日的時候，妳經常還要處理工作的事，與她相處時間自然減少。」
「對不起。」
「嗯?怎麼突然道歉?看到鏡中的自己感到抱歉嗎?」
「你給我去死!」
「哈哈~」
達銘淺笑輕鬆以對，另一位伴侶面有難色的訴苦。
「對不起，照顧小孩的工作幾乎丟給你了。」
除了前三年嬰兒的階段，怡箏有放下工作照顧夢婷之外，其他的日子從托兒所、幼稚園，直至現在的小學是由達銘照勘。
「還好啦。雖然過程很辛苦，不過與之對應的成就感，看著孩子慢慢長大的那份心情相當愉悅。」
「恩......」
「怎麼一臉悶悶不樂?有什麼心事說出來，我好歹也是位心理醫師。」
怡箏停止動作，呆然地看著鏡中的自己問道。
「你覺得，我是個稱職的母親嗎?」
「這還用得著問?」
怡箏不安的抖著身子，達銘放下書本從背後緊抱。
「妳認為，不是的原因是什麼?」
「我覺得自己沒有好好看著孩子的成長，一直埋頭工作。會不會讓夢婷認為，我不愛著她?」
「妳這樣想，夢婷聽了可是會難過喔。」
「!」
「剛剛我有提到，玩笑的梗是夢婷想的，妳知道是為什麼嗎?」
「......為什麼?」
「有一段日子，妳不是陷入創作低潮，出國去其他國家找尋創新靈感嗎?」
「恩。」
「夢婷她那時候好寂寞，每天晚上都在哭著說『我要見媽媽』」
「!」
「當時為了要安撫她好好睡覺可費了我好大工夫。」
「......」
「當我告訴她妳回國的日子，她開心得快要把房子給拆了。」
達銘細聲地講述，更加用力地抱著，讓怡箏感受到溫情的熱度，並且持續升溫。
「妳回國的隔天，她想盡辦法捉弄妳，說是『誰叫媽媽一個人出去玩這麼久，我要好好懲罰她』」
「雖說我出國並不是在玩就是......」
當人的創作思維陷入窘境，不妨外出走走有助於思考活化。
當時的怡箏搭乘飛機到附近的國家走走看看，感受異國的氣氛，加速靈活思想上的成長。
「自從那時候起，她時常對妳開玩笑。雖然那些對話並沒有什麼意思，不過她是因為喜歡妳。」
「!」
「她自己也知道媽媽工作很忙，盡可能不打擾妳。不過我想她，心裡很難受吧。」
「很難受?」
「因為她喜歡妳，想跟妳一起玩樂，但是又顧慮到妳的工作進度，所以最近她對我的撒嬌行為越趨明顯。」
「!!」
「如果有時間的話，多陪陪她吧。我能說的就這些。不過，我還要補充一句，妳是個模範母親。」
達銘微微側頭並將怡箏的臉轉向自己，兩人彷彿無距離的雙眼相望。
「為了生活，為了家庭，拚命努力地工作著。如果這樣的人不是個好母親的話......喂喂，別哭阿。」
怡箏眼眶逐漸潤濕，如果達銘再說些體貼的話，恐怕就要潰堤了。
「我以為夢婷會覺得，我不愛這個家，但是我比誰都還要珍惜。因為珍惜，所以我才會努力、努力......」
怡箏不受控制的哽咽出聲，達銘默默地拍她後背。
怡箏的成長經歷相較其他人顯得險惡，十五歲的她父母喪命，沒有親戚願意收留，只得邊打工邊顧學業，放棄朋友交際、玩耍的時間，努力的撐到現在。
她想讓家庭生活過得更好，經濟條件優越，希望夢婷能在衣食無憂的環境下長大。於是怡箏不顧一切的工作，因為如此，造成家庭與工作上的兩難。
「別把擔子全都攬在自己身上，長久下來可是會生心病的。」
「嗯、嗯!」
「所以阿......!」
達明睜大碩眼，撇頭轉向，怡箏順著達銘的視線看過去。
「嗯~我好像打擾二位了。」
「「沒有這回事!」」
「媽媽怎麼哭了?是被爸爸欺負?如果是這樣，明天我要一個人上學，不等爸爸。」
「不要阿~與女兒一起上學是我日常生活中快樂泉湧，別剝奪我的樂趣。」
「媽媽只是眼睛有異物，稍微留點眼淚而已。」
「喔~原來如此。」
夢婷很識相的敷衍，沒有深入探究。
「妳怎麼過來啦。」
「我偶爾想跟媽媽一起睡。」
「咦!爸爸我呢?」
「今天爸爸一個人睡吧。」
「不要阿~~~沒和女兒睡在同一張床，我會失眠的。」
這個家總共有三個房間，每人各自有一間，其中有放床的房間只有怡箏與夢婷，床的規格都是雙人床，以往都是達銘與夢婷在她的房間同房就寢。
至於達銘的房間略小，存放些工作雜物、電腦、私人物品等。
「爸爸真像個小孩子。」
「怎麼今天想和媽媽睡?」
「因為今天的我想補充媽媽能量。」
「那什麼啊?可以吃嗎?」
「呵呵~那是彼此有血緣關係才能感受到的羈絆，爸爸是不可能接受到媽媽能量。因為爸爸是外人。」
「豈有此理!」
「達銘，你今天忍耐一下吧。」
「別、別以為這樣就贏了，給我記住。」
達銘說著小屁孩的放話台詞，逕自離去。房間內剩母女二人獨處。
「妳怎麼想來睡這裡?」
「因為今天想對媽媽撒嬌。」
語畢，夢婷正面緊緊抱著。
「妳隨時都可以和我撒嬌喔。」
「嗯!」
「要睡覺了嗎?」
「好!」
夢婷躺好在床上，怡箏關掉電燈，室內一片陰暗。她緩慢的爬到床上，聽到。
「媽媽，以後我要當妳的新郎，從爸爸手中搶走!」
「!?看上我的原因是?」
怡箏滿心期待女兒讚美自己的話語，然而現實卻是——
「因為媽媽賺了很多錢，好像比爸爸有錢的樣子，娶媽媽為妻後，我就可以當個整天不工作的小白臉了!」
「那個笨蛋爸爸都教了妳什麼啊!!!!!!!!!!!!!!!!!!!!!!」
今天的結束由怡箏的火爆吐槽做收尾。
雖然怡箏是被捉弄，受欺負的人，不過她不知道為何，心中很舒適、暢快。
因為她現在有了工作，生育一位孩子，享受美好溫馨的家庭，可以說是夢寐以求的生活也不為過!
*
「唉~」
達銘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長嘆一氣，吸引怡箏的關心。
「嗯?怎麼突然唉聲嘆氣?難道是飯沒吃飽?」
周末休假期間，剛吃完午餐過後一小時，夢婷回房睡午覺，客廳留有夫妻二人。
「覺得最近有點累。」
「工作上的?」
「是阿。」
「病者是什麼狀況?」
「具體情況我不能透露，我只能說，病患很棘手，只要走錯一步，一條生命會走向盡頭。」
達銘是位心理諮商師，主要負責領域是愛情、家庭上的感情諮詢，以及人際溝通問題、孤獨感、身心減壓等醫療，年齡層大多是以十二至二十二歲青少年為主。
「別太勉強自己了，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儘管說。」
「感謝妳的心意，多謝了。」
達銘有氣無力地道謝，不免讓怡箏有著幾分不安。
「有時候我會覺得，我是不是沒有受到你的信賴。」
「?我心裡可是很信任妳的。」
「可能是我太過敏感，感覺你是把問題積在心裡，自己慢慢地排解。我看了有些......」
「我並不是因為不信任妳，才不告訴妳問題核心。我是基於職業道德，我不能將病患的個人隱私告知他人。」
「恩......」
「而且就算我說了，只是讓妳徒增感傷，並無任何幫助。我會自己處理好，我不要緊的。」
「我問一個詭異的問題，如果你不幸得了心理疾病，你會如何處理?」
「如果我自己無法調適，會去找其他同行的醫生進行治療。」
「假設我罹患心病，你會怎麼做?」
「根據具體情況的判斷，我會幫妳尋找適合治療此病症的醫生。」
「如果是你負責的領域，像是生活上有著太大壓力，晚上失眠，你會......」
「抱歉，即使是我能處理的範圍，我還是會找其他心理師協助妳脫離苦海。」
達銘仍然閉眼休息，語氣十分堅定。
「為什麼?」
「我們心理醫師要盡可能規避『雙重關係』」
「雙重關係?」
「心理師盡量不與病患有著親人、同事、朋友之間的關係。」
「為何?」
「假設妳找我做心理治療好了，我們倆是夫妻，我們是有感情，我不保證我能以理性客觀的角度分析，並為妳治療。病者之所以會得心理疾病，一大部分原因是沒有地方進行適當的感情宣洩，才衍生出來的病症。既然妳是得了心理疾病才求於我治療，那麼本質上的意義來說，妳是不會想告訴我問題的核心，病者會下意識的自我防衛，造成醫師對病者治療上的偏差。」
「原來如此。」
「所以妳以後有什麼煩心的事，儘管說出來，發牢騷、吐苦水都行，不用顧慮我的感受，我會好好傾聽。」
「恩，謝謝。」
到頭來達銘還是把問題放在心裡。
「我可以稍微問一下妳的想法嗎?」
「?」
「妳覺得人體精神上的疾病，究竟是對人類有好的影響?還是壞?」
「嗯???」
這個答案不是很明顯嗎?
「當然是不好的影響阿，在字面意義上都寫著疾病，對人體是有害的。」
「所以妳完全否定世界上所有的心理病症?認為它們不該出現在這世上?」
「如果我有特殊能力，能夠剷除人類精神上的痛苦，我會果斷實行，解脫全人類的痛苦。」
「............」
達銘長時間沉默，沒有任何回應。
「怎麼了?我有說錯什麼話嗎?」
「不、並沒有。畢竟每個人的觀點不同，我不能說妳的思想絕對是錯誤或是正確。」
「聽你這麼講，好像是我的想法跟你有些出入。」
「是阿，因為我認為它們是必要的，有一定的價值必須存在這個世界。」
「啊???」
怡箏放下手中的雜誌，萬分疑惑地望著達銘。
「必要?價值??你應該是最能感受到人類被心理疾病折磨，最終走向自殺的人不計其數。如果世界上沒有精神疾病，或許不會有人懷有自殺的傾向了。」
「的確，妳說的沒錯。或許它們不存在，人類不會產生自殺的動機。自殺死亡人數會大幅減少，甚至沒有。」
「為什麼還會說它們有價值?可別說因為自己會丟了工作，說這種玩笑的理由喔。」
「呵呵~不是。因為我覺得人阿，得了精神疾病後，如果能將這些病症帶來的影響，經過一些轉換，這個人會有飛躍性的成長。」
「飛躍性的成長?」
「妳有聽說過一般人類大腦大概只使用5%~10%吧?」
「是有在某篇雜誌看過。」
「妳有沒有想過，剩下的90%在做些什麼?」
「據說是在睡眠狀態，普通人並未開發。」
「妳覺得，要如何開發未知的90%大腦活用領域?」
「有一部電影是說依靠吃藥，達到啟發人體大腦的潛能，不過會有嚴重副作用的樣子。」
「如果不是仰賴其他器具、藥品，妳想想看，要如何開發?」
「恩......?我不知道，達銘。」
畢竟怡箏的專業領域是設計，對於這方面的知識有待加強。
「我不能說保證、一定是，但是我覺得人類要有進一步的成長，必須依靠妳全盤否定出現世上的精神疾病。」
「!???」
達銘語末這句話，引發怡箏的好奇心。
「詳細說來聽聽。」
「唯有惡魔、病態般的思想，人類才得以啟蒙。不過人類一旦接觸那種思維，是否保有原本的自己，這點並不明朗。」
「你的意思是，人要透過患病，才能獲得思想上的進化?」
「沒錯，但很可惜的是，風險過高，失敗機率遠高於成功數百倍。得失相差過大。而且每個人的體質不同，一不小心導致自取滅亡。」
「此話何意?」
「妳覺得歷史上的天才，與精神病患的比率相比，哪個為高?」
「我只是憑感覺猜測，應該是精神病患。」
「答案確實是精神病患，因為唯有精神病態的思想，才有辦法孕育出無與倫比的天下奇才。」
「???你是說天才都有可能精神異常?」
「這個論點，妳自行發想囉~」
隨後達銘發出微小的呼吸聲，看來已經進入甜蜜夢鄉。
「(達銘有時候的想法真的挺特殊，老實說有點怪異，但又說不出奇怪的地方。)」
雖然他們共同生活十年之久，但是怡箏心中有些疙瘩，她感覺自己不瞭解達銘，不清楚他腦中想些什麼，思維上有時無法搭上線，不能理解他話中之意。
即使如此，他們的家庭生活依舊安穩，過些平凡家庭該過的日子。
*
季節迎來孟夏，全國地區氣候回溫，各地適合出遊的好天氣，怡箏卻是窩在家裡室內工作著。
『喀~』
「!」
怡箏的房門突然被打開，一位活潑亂跳的小孩子闖進。
「媽媽~爸爸欺負我。」
「抱歉，媽媽在忙，妳可以先出去嗎?」
對於創作者來說，突如其來的打擾十分厭惡。
「媽媽在忙什麼?這是什麼?一大堆圓圈圈，而且大小不一。」
夢婷看往書桌上擺放的紙張提問著。
「這是泡泡圖，是用來設計草稿。」
泡泡圖以圓圈大小來區分各個空間，以及活動路線的規劃，以不同顏色和圓圈內的文字做標示說明。部分設計者在擬寫草稿前會畫的設計圖稿。
「看起來好有趣喔。」
「原來妳跑到這裡了!來，別打擾媽媽。跟我走。」
「夢婷乖，去爸爸那裡。」
「不要!我不想去看牙醫。我想看媽媽畫圖。」
夢婷調皮地鼓起臉頰，賴在這裡不走。
「夢婷，聽媽媽的話，去看牙醫好嗎?」
「看牙齒很恐怖，我不想看。」
一般小孩通常對牙醫莫名畏懼。
「媽媽總是在畫這些東西嗎?」
「恩......只是一開始，之後還要畫很多其他類別設計圖。例如平面圖、立面圖、剖視圖、透視圖等等。」
「是喔，感覺這張圖我也畫得出來。」
「額!」
雖然泡泡圖看似簡單，毫無入學門檻，實際上意義深遠。每個地點間的位置、空間大小、疏通路線等都要去計算彼此相對距離，並不是單純的畫圓圈上去。
此刻間，達銘提議道。
「不然這樣好了，夢婷與媽媽比賽。如果夢婷贏了，今天不用看牙醫，如何?」
「咦!」
「哇!是要比什麼?比誰體重輕嗎?」
「如果是比那個項目，某人壓倒性的佔劣勢。」
「喂!話放尊重點。」
「那要比什麼?」
「來比畫這個家，誰把這個家畫得最像，誰就是贏家!」
「好好~」
「請問是要畫這個家哪個區塊、圖稿形式、使用的文具種類?」
怡箏淡定的詢問比賽規則，達銘無趣的撓著臉頰。
「隨意，自由發揮，想畫哪就畫哪，文具統一用鉛筆。」
「好。」
「媽媽，我可不會因為妳是設計師，就手下留情的。」
「這句話應該是我說才對。」
「請二位參賽人員移駕到客廳，兩位分別在餐桌與客廳前面的桌子上繪畫。」
「好~」
夢婷猶如勝券在握，喜孜孜地跑到客廳。
「達銘，這樣牙醫預約的時間還來得及嗎?」
「不要緊，大約還有一個小時。」
「你應該知道夢婷很討厭看牙醫，畢竟她上次在診所門前大吵大鬧，你怎麼事先告訴她要去看呢?」
「就是因為她很討厭，我才提早時間告訴她，埋伏陷阱等她上門。」
「你是指這場比賽?」
「沒錯。雖然打擾妳工作，不過為了女兒的健康著想，這點犧牲不算什麼吧?」
「當然。」
於是怡箏答應這場唐突的對決，雖然不用比已然知曉結果的她，還是要臨時畫張圖稿應戰。
*
「時間為二十分鐘，比賽——開始!」
達銘在客廳如此主持，過了十分鐘達銘走到怡箏身邊低頭觀察。
「喂喂喂~妳這個人也太噁心了吧。雖然我知道妳很噁心，但是這......好噁心!」
「搞什麼啊!一整句話下來罵了我三次噁心!」
「有必要這麼認真嗎?妳隨便畫畫都可以贏吧!」
怡箏桌上的稿紙畫著夢婷所處的客廳透視圖，不管是傢具擺放的位置、彼此間隔距離都畫得十分正確，彷彿縮小版的客廳從圖稿紙浮現出。
「怎麼可以隨便，既然是比賽，可要全力以赴!哪怕勝率是99.9%，我會不保留實力的擊敗對手。況且這個客廳還是我的作品。」
這個公寓空間格式雖然已經定型，不過傢具擺放是由怡箏指導。
「真是個死腦筋的人，到底有哪個男人會看上妳啊?」
「不就是你嗎?」
「沒辦法，我就是連妳死腦筋的個性也喜歡。」
怡箏頓然掉筆抬頭望著，達銘溫和的淺淺一笑，令怡箏羞澀幾分。
「這種行為可是干擾喔。」
「是嗎?我可是實話實說呢。」
達銘莫名的耿直回應，怡箏如投降般的沉默。
之後達銘轉而走向夢婷身邊，兩人同樣輕聲細語交談。
很快的二十分鐘過去，兩人手握圖稿，在客廳公開成果。
「基於敬老尊賢為原則，由老太婆先行發表。」
「這是哪門子的敬老!」
怡箏不滿的吐槽，最後還是將手中的稿紙攤放在桌上。
「額......」
「雖然我已經說過了，妳這個人很噁心。」
「吵死了!」
怡箏畫的透視圖大體上將客廳的內容物畫齊，連同櫃子上的器物一併畫入，精細度尤為可觀。
「妳是不是以前有畫過，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拿來交換作品啊?」
「怎麼可能!你剛才不是也有看到?」
「好噁心、這種人太噁心了，我從未見過如此噁心之人!」
「你除了噁心沒有別的形容詞嘛!」
「是阿，媽媽好噁心。」
「夢婷!」
夢婷看到眼前的圖稿精美，沒有生氣，失落的低頭。
「爸爸，我們出門吧。」
「嗯?夢婷，我還沒看妳的最終稿喔。」
「不用看了，我投降。」
即使是小孩子短淺的眼光，自知自己的作品與怡箏的成品相距過大，反而還自卑起來。
「(糟糕!認真過頭了。好像不小心傷到夢婷的自尊心，該怎麼辦......)」
正當怡箏心中有些慌張，達銘以柔和的語氣出聲。
「夢婷，來，給爸爸看看。」
「不要，你們會笑話我。」
「為什麼會覺得我們會笑妳呢?」
「因為、媽媽畫的圖很好看，而我的......」
夢婷原本手握在前方的稿紙，藏到背後防止他人觀看。
「那是妳的想法，並不代表妳的畫沒有比媽媽出色。或許妳畫的圖更好看。」
達銘語末加重口氣，表示自己認為有這般可能性。
「如果你們保證不會笑我的畫?」
「爸爸我保證不會笑妳，媽媽也是，對吧?」
「嗯!」
怡箏重重的點頭回應，夢婷畏手畏腳的將手中的稿紙放在桌面上。
「「......」」
夢婷從一進門的玄關、廚房、客廳、房間、廁所等一併畫入，由於畫的範圍過大，使得空間感極差，距離、位置完全不符合現實，傢具的樣貌跟一般小學生畫的差不多，粗略不堪。
兩張畫擺在同個桌上一比較起來，層級對比十分明顯。
「那個、夢婷，這個是什麼?」
達銘手指著一個歪七扭八的長方形詢問。
「那是門。」
「所以那扇門的上面是......夢婷的房間?」
「對。」
夢婷畫的稿紙還有最大的缺陷是，一部分是3D立體空間，另一部分畫成2D平面圖畫，演變成詭異的圖像。
「(明明畫的不好看，怎麼有種可愛的感覺。糟糕!感覺快笑出來了。)」
怡箏覺得女兒的畫法特殊，雖說這張圖是完全的失敗作，不過顯現出小孩子最為純粹的想法。
「那這裡是?」
「客廳。」
「這裡是廚房?」
「對!」
「這裡是廁所?」
「嗯!」
「那、這裡是陽台?」
「嗯嗯!」
「最後這裡是媽媽的房間?」
「沒錯!爸爸好厲害，竟然看得懂我的藝術觀。」
「過獎過獎~話說阿，我的房間跑去哪了?」
達銘有自己的房間，不過坪數很小，裡面擺放些雜物以及工作用的資料。
「啊!我忘了。」
「那可是人家藏著無數祕密的神祕小空間阿~~~」
「對不起，下次我會記得。」
夢婷低頭致歉，達銘溫柔摸著她的頭頂。
「妳畫的很棒阿，幾乎家裡所有東西都會在裡面。」
除了達銘的房間，全部房間都在這張奇特空間感的稿紙。
「媽媽覺得呢?」
「嗯!比媽媽有創意，更優秀!」
「結果很明顯了，對吧?」
達銘斜眼瞄著怡箏，怡箏微微點頭，夢婷相當有自信的挺起胸膛接受結果。
「獲勝的是——馮夢婷選手!」
「!」
「耶!我贏過媽媽了。」
夢婷大聲歡呼，怡箏跟不上狀況的詢問。
「喂!為什麼是這種結果!」
「妳自己不是說『比媽媽有創意，更優秀』嗎?」
「是沒錯啦，可是......」
怡箏那句僅止於客套話。
「那就對了。」
「我的重點不是這個，而是……」
辦這場比賽的初始原因是夢婷不想看牙醫，如果獲勝便能逃過一劫。
「我知道妳擔心什麼，且看我如何解決!」
達銘將交談對象轉為夢婷。
「夢婷，贏得比賽的心情開不開心?」
「開心!」
「那麼，妳還想再體會勝利的心情嗎?」
「想!」
夢婷大咧咧的露出微笑，直白說出自己的想法。
「可是夢婷，妳可能以後再也無法體驗這種感受了。」
「為什麼?」
「因為夢婷都不看牙齒，如果牙齒都蛀牙，沒辦法吃飯，沒有健康的身體，生活就過不去了。」
「咦~~~」
「如果想要過好生活，現在是不是該......?」
「看牙齒!」
「很好!」
「我去換個衣服。」
夢婷跑到自己的房間更衣，達銘細聲對怡箏說。
「看吧，問題解決了。」
「真不愧是現任心理醫師。」
「這是我們經常會使用的方法，『引導』」
就是所謂的套話技巧。
「不過妳阿，畫得太認真，害我有些慌了。」
「是因為傷到夢婷的自尊心?」
「是阿，這種年紀的小孩子會有強烈的競爭心，一旦實力差距懸殊，是會感到自卑的。雖然妳是基於自己的專業心態，不想放水，但是面對小孩子的時候，要是時候的軟化，這點請妳多注意。」
「是......」
「讓我還要想些其他對話手腕，可費了我一些精神呢。」
心理醫師面對病患不同層面的心情，必須心中備好多個方案應對病者。
過了不久，夢婷開心踏步的來到客廳。
「爸爸，走吧!」
「喔!好~沒想到妳會有看牙醫開心的一天。」
夢婷的心情相當明朗，表示達銘的計畫效果顯著，不過他這句話是在自掘墳墓。
「畢竟爸爸處心積慮地勸我看牙齒，不給爸爸面子怎麼行呢?」
「額!」
「阿唷~我聽到玻璃碎掉的聲音囉!」
怡箏一旁竊笑，對著達銘落井下石。
「真是人小鬼大，不愧是爸爸的孩子。」
「嘻嘻!」
達銘自己沒料想到計畫從一開始就被看穿吧。
「之後妳走戲劇方面可能很有天分，會想當個演員嗎?」
「不想~人家以後想當爸爸的新娘子!」
「嘴巴可真甜，我們走囉!」
達銘早已換好服裝，牽著女兒的小手出門。
「路上小心。」
門一關上，怡箏回頭看著桌上擺放的稿紙。
「(夢婷也很喜歡這個家吧，才會把家裡的所有東西全部畫過。)」
「(來到這個家已經十年多了，時間過得好快阿。)」
怡箏獨自的感嘆，畢竟自己是個三十五歲的大媽，年輕歲月早已過去。
不過她有幸遇到貴人，在大學相遇達銘。起初以為是個稀奇古怪的變態跟蹤狂，從沒想過未來十年會與他共組家庭，一同生活。
人生還沒過半，怡箏開始回憶以前的生活，或許她萬分珍惜這個家，這裡所擁有的一切。
*
4月11日，是平常的周末假期星期六。對於某人來說，今天是相當不凡的一天。
「嗯!今年會是誰先向我祝賀呢!」
怡箏起身坐在床上伸著懶腰自言自語著。
「早安。」
「早~」
踏入客廳的怡箏，一大早看到達銘在餐桌上享用香氣迷人的黑咖啡，夢婷在客廳看著晨間卡通。
「難得你早起。」
怡箏邊說邊走到冰箱，被達銘止住。
「水果我已經切好，饅頭正在蒸。」
「呵呵~今天你很體貼喔~」
怡箏意味深長的說著，達銘微皺眉間的表明。
「我為人體貼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是是是~」
過了數分鐘，他們享用中式的早餐以及當季的水果小拼盤。
「今天天氣真好呢!」
「恩。」
「要出去走走嗎?」
「妳不用在家工作?」
「目前進度還可以，今天想稍微喘口氣。」
「抱歉，我等等有事要出去，工作方面。」
達銘義正嚴詞的拒絕。
「喔......夢婷呢?想去哪裡玩?媽媽帶妳去。」
「今天不行耶!我已經跟朋友約好，中午要去他們家玩，順便吃午飯。」
「!喔............」
怡箏莫名沮喪的嘆息。
「達銘，中午我們—」
「我可能會到傍晚才回家，中午妳自己一個人吃吧。」
「!喔、好。」
不同於平常，今天的怡箏特別黏人。
「我們出門囉~」
「恩，路上小心。」
由於達銘要開車上路，順便載夢婷一程，兩人於11點離開。
「真是的，難道他們忘記了嗎?」
就在此時，手機鈴聲「叮鈴鈴」的響起，怡箏轉換心情立刻接通。
『怡箏~生~日~快~樂~』
今天是嚴怡箏一年一度的生日。打電話過來的人是怡箏的設計助理淑惠。
「謝謝。」
『嗯?聽起來怎麼有氣無力?』
「畢竟妳是第一位祝賀我的人。」
『咦!妳的家人還沒說嗎?』
「是阿，或許忘記了吧。畢竟我去年這時候剛好人在國外，所以那年沒有特別為我慶生。」
『應該不至於忘記，他們一定是想給妳驚喜!』
「真的?」
『嗯!依循我的愛情雷達偵測，他們在秘密計畫活動。』
「根據妳過往的戀愛經驗，我還是死心吧。」
『什麼話啊!吼!好歹我談過很多場戀愛。』
「還是謝謝妳啦。」
『他們人在家裡?』
「沒有，都出去了。」
『意思是說，妳很有空囉?」
?感覺有種不好的預感。
『妳聽我說嘛!我男朋友他阿，竟然這樣子對我!』
「……」
果然又要抱怨她的男友了。
淑惠不時會向怡箏吐苦水，怡箏每次只是尷尬的苦笑點頭回應。
大約聊了半個鐘頭，淑惠獲得些許安慰後，滿足的結束通話。
怡箏走往外頭用餐，並在街上四處遊走。
走著走著，她走到一間市立國民小學。
「(這裡是夢婷上的學校，自從一年級的開學日後，我沒再來過這裡了。)」
一踏入校園，聽到孩童歡笑的聲響。即使是假日，學校依舊是許多小孩結伴遊玩的天地。
怡箏漫無目的的走到教學樓，原本想看看夢婷所在班級，卻遇到一道難題。
「(夢婷是9歲，所以是小學三年級，不過她是在哪一班啊?)」
走廊起始到盡頭一共有五個班級。怡箏一個一個對照班級牆壁外的座位表。
「(終於找到了，是三年四班。)」
對照多數學生的姓名，總算如願找到自己的女兒所在班級。
「(她是坐在第二排的倒數第二個，額!怎麼抽屜有點亂，好想幫她整理。)」
「(坐這麼後面，黑板看得到嗎?)」
「那個?」
有人從後方叫住將臉貼在窗戶的怡箏。有著金色亮麗的頭髮，帶有藍色的深邃美眸，身高約1米75，是典型的外國人。
「那個!」
「!」
外國人從後方點著怡箏的肩膀，怡箏轉過頭顯先嚇到。
「抱歉!我不是什麼可疑人物。咦!是外國人嗎?Sorry!I……」
「請問您是?」
!看來對方也會國語。
外國人口齒清晰地發問，雖然帶有奇怪的腔調，不過不影響原意。
「我是這個班級學生的家長，馮夢婷的媽媽。」
「哦!原來是夢婷的媽媽，很高興見到妳。」
說完，她將一隻手伸向前方與怡箏握手。
「(我還以為她會直接親我臉頰呢!)」
東西方在禮節上有著相當大的差異，對於西方人來說，親臉頰是一種打招呼方式。
「請問您是......」
「我是夢婷的班級導師，名字是許家寧。」
真是本土化的姓名阿。
「我對妳很有興趣，如果時間上方便的話，我們能稍微聊聊嗎?」
「Of course!」
家寧在假日來到學校是因為要處理些公事，辦完正事的她，不巧看到怡箏臉頰緊貼窗戶的詭異畫面。
原本老師邀請怡箏到教師辦公室坐著閒聊，怡箏不甚喜歡辦公室的氣氛，於是兩人在走廊上相互對站聊天。
「夢婷媽媽，妳的孩子時常提起妳呢!」
「我?夢婷都跟老師說些什麼?」
「妳是從事設計相關領域沒錯吧?」
「是的。」
「她覺得媽媽能迅速地畫出設計圖稿，很厲害，又快又漂亮。」
「還好啦!」
怡箏嘴上這麼說，心情已經高興到要飛上天了!
「還給我看妳曾經獲得國內年度室內設計大獎，刊在雜誌上的活躍事蹟給我看呢!」
「......」
這也太害羞了吧!
「夢婷真的很喜歡妳呢!之前的作文的主題是目標，她寫著『總有一天我會成為比媽媽更厲害的人』」
「!」
「在夢婷的心目中，妳可是她的模範，是個遠大的目標!」
「......哈哈，是嗎。」
別、別再說啦!
怡箏的面容開始因欣喜之情紅通起來。
「因為夢婷的關係，所以我對妳感興趣，不過每次家長座談會都是爸爸來，今年也是嗎?」
「應該是吧，因為我工作比較繁忙，爸爸時間上有彈性選擇，所以都是由他代理。」
「夢婷爸爸也很有趣呢!總是讓座談會歡樂地度過。」
「他難道沒有添老師麻煩嗎?」
怡箏傻笑的提問，家寧卻對他讚許有加。
「當然沒有，夢婷爸爸人很好，也很有禮貌，而且談吐滿有氣質。」
怎麼跟家裡印象中的達銘不太像?
「夢婷在學校是怎樣的孩子?」
「怎樣嗎?很活潑，在班上的人氣滿好的，班級上的開心果。」
「學業方面呢?」
「恩......沒什麼太大的問題，上課乖乖的，作業有按時交。」
「是喔。」
「夢婷是不錯的孩子，無論是品行、性格方面，我都很喜歡。」
「謝謝老師的讚許。」
「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啦!」
家寧帶著溫和的笑顏注視眼前的怡箏，怡箏同樣笑容以對。
「夢婷媽媽，我可以詢問關於妳的工作嗎?」
「嗯!」
「妳喜歡目前的工作嗎?」
喜不喜歡嗎?
「有時候挺辛苦的，假日還要忙著公事，不過與團隊一起創作，最後所帶來的成就感十分震撼。我很喜歡我的工作!」
「妳是從事設計、創作領域，如果遇到創作瓶頸，該如何解決?」
「我是多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長時間的休息，停止工作。」
「有經歷過長時間的工作倦怠期嗎?」
「恩......去年有，突然畫不出東西，所以出國兩個月，不過後來有萌發新靈感，到現在依然持續奮鬥下去。」
「會害怕自己有一天失去對工作上的熱忱嗎?」
「要說不害怕那應該是騙人的。某些時候有這種想法，萬一我以後再也無法設計，未來的日子該如何度過?我該何去何從?這類的擔憂對於創作者，不論是各種類型的畫家、文學書寫的作家，還是舞蹈的表演藝術家，或是視覺藝術家，只要有從事有關創作藝術領域，或多或少都會懼怕某一天自己失去創作上的熱度。」
「我覺得與其擔憂，不如把握現在，享受創作的樂趣。我是抱著這般想法去工作的。」
「Oh!Amazing!」
「怎麼突然會問這種問題?難不成工作遇到難題?」
怡箏不解地反問道。
「沒有，只是我比較少遇到創作家，有幸問問而已。抱歉，問題內容有些沉重。」
「不會。」
「我覺得一個人可以無中生有的創作相當厲害，令人敬佩!」
「要說創作者都是無中生有?恩......應該說是把心中積累的感情，生活上的體驗感受，透過作品傳遞出來，這是創作的一大核心思想。」
「不過要把自己的心情、生活上的經歷，藉由他們創作的事物，經過轉換傳達出去。單從這一點來看，創作家是令人尊敬的職業。」
「是嗎?」
因為我自己從事設計領域，接觸的人也都和設計相關，不覺得自己與他人相比有多特殊。
「Yes!」
家寧雙眼發亮的看著前方的怡箏，令她不免害臊轉移話題。
「妳認為妳的工作哪點最有魅力?」
「魅力嗎?」
家寧食指抵著下巴思索著，一會兒說出答案。
「應該是教育上的快樂吧!」
「是指上課教學生的時候?」
「Yes!」
「原因是?」
「因為那時候可以正大光明與學生互動，教學過程中，那種心情、恩......很舒暢，很快樂。」
家寧喜笑顏開的分享自己的教學生涯，怡箏一旁靜靜旁聽，不時點頭出聲附和。對談中，談及有關家寧的家庭背景。
家寧的母親是美國人，父親卻是台灣人，是個土生土長的混血兒。
雖然家寧亮麗的外貌與怡箏本地樣貌，留著烏黑長髮，兩人相比格格不入，不過思想上卻情投意合，心意相通。
她們在告別之前，將彼此的聯絡方式記錄下來。最終兩人踏上不同的歸途。
「(時間不早了，他們應該回來了吧。)」
現在時刻為下午4點餘分，沒有任何目標的出遊，不過一會就花掉半天的時間。
一踏進家門，黃昏的太陽光線部分映照在客廳中，透過微弱的光線察覺到異樣。
「(嗯?跟我出門前的景象有些......)」
由於屋內沒有電燈照明，怡箏打開電燈開關的一瞬間——
『砰!』
『砰!』
「!」
「「生日快樂!」」
電燈一亮，夢婷、達銘分別從兩邊跳出來，以手拉著慶祝用的響炮祝賀。
「嘿嘿!嚇到了吧?」
夢婷淘氣地笑著。
「有一點，不過地板上的垃圾記得處理掉。」
「咦!竟然第一個反應是這個!!!」
響砲的碎屑殘留在地上，隨風飄盪。
「真是的，我還以為你們忘記我的生日。」
怡箏脫下鞋子，面有不滿的抱怨。
「怎麼敢忘記老婆大人的生日呢?」
「是阿是阿，如果忘記了，媽媽說不定會趁機報復，把我的生日遺忘!」
「怎麼可能，妳的生日我永生難忘。下個月的9號。」
「媽媽好厲害!竟然記得。」
「妳當我老年癡呆嗎!」
「我的生日呢?幾月幾號?」
「咦!額、阿......恩......那個......」
達銘的發問突然讓空氣瞬間安靜。
「我忘記了，嘿嘿~」
「記得女兒的生日，卻忘掉我的!??阿~阿~我感覺我的心破了一個洞。」
「太誇張了吧!我就只是不小心忘記而已。」
「夢婷，能不能安慰一下爸爸?」
「當然可以。」
夢婷啪達啪達的跑到達銘身邊，緊緊抱住。
「別難過囉，達銘是乖孩子。」
「恩~恩~」
達銘一邊假哭一邊假吸著鼻水。
「這個演技也太差勁了吧!」
「夢婷，妳看看~她罵我、她罵我!!」
「沒事沒事~」
怡箏向上翻著白眼忽悠，轉移話題說著。
「這個客廳是......」
天花板上有黏彩帶做裝飾，還有窗戶的布簾上用彩紙貼著慶祝標語，營造出慶生的活動場合。
「是我和夢婷準備的。」
「嗯?你們不是都有事出去外面了?」
「我們怎麼可能會在這一天特別和其他人約好呢?當然是為了打發妳說的藉口。」
「萬一我一整天都沒有出門呢?」
「據我多年相處的經驗，妳應該會出門逛逛，說不定今天還走到夢婷的小學，結果因為找不到所在班級，一一看著座位表對照。」
「奇怪!你怎麼會知道!」
「因為我是個異能者~」
太恐怖了吧!這是所謂的讀心術嗎?
「媽媽，妳竟然不知道我在哪一班，好傷心。」
「知道喔、知道喔!妳現在就讀......三班對吧?」
「是四班啦!四班!!!」
「對對對!是四班，抱歉，媽媽口誤了。」
「媽媽根本不關心我~~~」
「對吧?對吧!連老公的生日都忘掉，也不記得女兒的學校班級。我們還要替獨善其身、冷酷無情這種人慶生嗎?」
「不~要~」
「說得真好啊!夢婷!」
「哪裡好啊!」
*
今天的晚餐怡箏沒有親自下廚，他們坐在餐桌上享用大賣場販賣的熟食。
三人享用完不同於平常的晚餐，夢婷、達銘將自己的背包取出某物，放在餐桌上。
「這是?」
「我和夢婷要送妳的禮物。」
一個是用綠色包裝紙包覆住，外觀呈現長筒型，另一個是方形的小盒子。
「我先打開綠色不明物好了。」
「這麼不看好我送妳的禮物啊?」
「反正一定是些不正經的東西。」
「夢婷!妳幫我說說話，她欺負人家~」
「乖乖乖，姊姊給你摸摸頭。」
「好~」
又再演哪齣戲啊?
怡箏將用剪刀把包裝紙拆開，發現裡面是——
「這是......」
「妳看，我送得禮物不錯吧!當妳料理失敗的時候，加下這個，保證好吃!」
「喝!」
「!別拿食物打人啊!」
「這根本不是食物!」
怡箏拿手裡收到的禮物，揮舞打著達銘。
達銘送的禮物是獨家秘方特製的美乃滋。
「據經過使用者傳言說，不管是什麼料理，加了這個，食物都會提升一個檔次。」
「喔!是喔!嫌我的菜難吃就說，別拐彎抹角諷刺人!」
「妳怎麼可以罵夢婷呢!」
「不要把鍋耍在夢婷身上!」
「因為我在決定這個禮物的時候，夢婷也十分同意。」
「咦?」
怡箏的視線轉向夢婷，她帶著純真的笑容這麼說。
「因為有了這個，不管是什麼人，做出來的料理都會很好吃。」
「呃!」
可惡!如果是達銘，我就一拳揍過去了。
但是，對象是女兒的話，我......
「喂!妳在想些什麼失禮的事情啊?如果換成是我說，八成被妳打飛出去吧!」
「既然夢婷也覺得這份禮物好，那就好吧。」
「態度轉換得太快了吧?」
怡箏將美乃滋放下，打開桌上的方型盒子，裡面的內容物是一件白底粉色邊框的女用手帕。
「這份禮物有氣質多了。」
「嘿嘿~我就說我送的禮物會比較好。」
「哼!我送的美乃滋實用多了，而且能造福三個人享用美味餐點。」
「雖然達銘送的東西很奇特，不過這兩件禮物我都很喜歡。謝謝你們。」
怡箏語末飽含感謝之意，向自己親愛的家人道謝。
「阿呀~有什麼好謝的。妳這麼一說，氣氛弄得多尷尬。」
「是嗎?還好吧?」
「媽媽!」
夢婷緊緊的抱住怡箏，窩著她的胸膛上，厚臉皮的說出自己的目的。
「下個月的生日禮物，我很期待喔!」
「那份禮物絕對會讓妳滿意!」
怡箏溫柔的撫摸夢婷的頭頂，她像是感覺舒服，瞇起眼睛開心笑著。
「對了!我還有一個東西要給妳們。」
「「?」」
達銘從包包中取出某樣東西，自信的宣言。
「透過我的人脈，拿到今年夏季即將開幕的遊樂園門票。」
「哇!還是爸爸最喜歡了!」
夢婷迅速從怡箏懷中竄出，咚咚咚的跑到達銘身邊。
『寶貝女兒是我的。不好意思阿。』
『竟然用物質收買，你這個鬼父!』
兩人透過眼神交流，無形中迸發出激烈的戰爭。
「哪時可以去啊?」
「好像7月1號正式開始營運，不過等妳放暑假再去吧。」
「咦~~~好久喔!」
今日的日期為4月11日，離小學放暑假還有兩個半月。
「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啦!我們日期定在7月1日，開幕日當天如何?」
「我應該沒問題。」
「好!今年夏天我們不能留下遺憾，要盡情地揮灑自己的青春唷!」
「唷!」
夢婷、達銘兩人高舉雙手，表明自己的心情亢奮。怡箏帶著柔和的笑意凝視著他們的背影。
怡箏很享受這般溫暖的家庭生活。
因為這是她從學生時代，一直渴望的家庭溫情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