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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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1-30
第一章
她──白雨扉,生活在一個家庭並不美滿的環境裡。
在小學時,她每次最怕的,就是以「我的家庭」為主題的作文。
從有記憶以來,她就不知道生自己的人長得是方是圓,甚至連照片都沒見過;跟外婆一起住的又昏暗又狹窄的房子裡,永遠都有一股食物發酸的腐臭味。
身體自然也沾染上那種味道,班上的同學都嘲笑她,她曾經為此不甘和人打了起來,結果只有她被老師丟到教室外罰站。
三餐當然是有一餐沒一餐的,他們的食物都是餐廳廚餘桶撿來的,印象中她永遠沒吃飽過,也沒有嚐過市面上那些包裝精美的餅乾……她第一次吃到的零食,是用偷的。
懵懵懂懂,食髓知味,不知道自己做的是錯的,只是成功了一次以後就想再來第二次;最後想當然是被店家抓到,反抗間她還打傷店家的人,鬧出了在當地還算大的事件;因此就算外婆哭著向店家求情,她還是被丟進被稱為少年院的地方。
從那裡出來後沒多久,外婆過世了;少了唯一家人後,她變得更消沉,對自己的人生沒太大期待,就算她的國中老師輔導她上了個不怎麼入流的高中,她還是一天上學三天蹺課。
反正她待在學校也只是被當沙包,就算她想反抗,換來的也只是更猛烈的欺凌;今天她會被打,也只是她剛好路過,那些人看她不順眼而已,她根本沒做任何事。
可以消失就好了……
膽子不大,自殺這種事她還沒勇氣,她只能幻想自己某天能夠突然消失不見;而今天老天爺似乎想實現她的心願,讓她遭受奇怪人士的攻擊。
不知該說對方是長得很像妖怪的人類還是長得很像人類的妖怪,總之那個怪人一劈頭就往她腹部砍,那種劃破皮肉、直攻五臟六腑的痛是難以形容的,當下她的腦袋一片空白,過了許久炸裂般的衝擊才傳達到全身──
「哇!」從夢中驚醒,她快速坐起身。
好……咦?不會痛?
本來還以為醒來後就會有跟夢中一樣的痛楚傳到腦袋裡,沒想到她卻連一點點的不舒服都沒感覺到;好奇之下她摸摸肚子,還不怕死地壓了壓,發現真的沒有任何痛感後,她索性掀開衣服──
「咳咳。」
「!」
旁邊傳來提示的咳嗽聲,這時才發現原來這裡還有其他人在,她急忙放下衣擺。
就坐在她的床邊,是位看起來年約十八、九歲的青年,突出的五官配上那稍微削過、隨意批散在肩上的黑髮,再往下將人瞄了一回,雖然是坐著,還是看得出人的腿很長,上半身也是剛好,模特兒般的身長比例就像是從雜誌裡走出來般的夢幻……忍不住盯著人直瞧,畢竟在她的世界裡,她跟這種人物是扯不上邊的。
「傷口確定都癒合了吧?」見她沒有反應,對方指了指她的腹部。
「咦?嗯……」邊應聲邊趕緊用手把腹部遮起來,就怕人有透視能力;接著她的眼光順勢往一旁瞥去,發現周遭的景色全是她陌生的,慢了一拍才意識到自己躺的地方不是自己的家,她抓著頭問:「這裡……是哪裡?」
「這裡是我們的住處。」
「啊,是這樣嗎……」
「詳細情形會有人跟妳說明,老實說這種事我不太拿手。」
「嗯、喔……」
「那麼在其他人來之前,妳先休息一下。」
「呃……謝、謝謝?」雖然她不太清楚發生什麼事,不過她想至少這個人在她睡著的期間照顧著她,她唯唯諾諾地小聲道謝。
「我叫姜辰律。」對於人的道謝沒有任何回應,男子只是做了自我介紹,並在起身後追加,「說話不用這麼客氣,反正我們還要相處一段日子。」
「?」一段日子?什麼意思?
對方的話讓她一頭霧水,但對方卻沒有打算解釋地關上房門;變成只有她一個人。
沒事可做,她只好摸摸枕頭的材質──天啊,她從沒摸過這麼軟的枕頭。接著她又玩玩床頭上的擺飾,可愛的貓咪擺設讓她愛不釋手。
就在她把周邊的物品都摸過一遍,接著想起身研究遠一點的櫃子裡放的是什麼東西時,房門再度被打開,於是她趕緊坐好。
這次走進來的是她不久前才見過,被稱作沈濬華的男人,但現在才有餘力去觀察人,沈濬華看來比剛才的青年在年幼一些,前額瀏海其中一邊稍微蓋住了眼,端正的五官帶著陰柔感,嘴上掛著的笑容多添了一股自信的狡詰感。
「傷口都好了嗎?」一進來坐下後,沈濬華立刻翹起優雅的二郎腿,在雙手抱胸之際時不忘問候。
點點頭,這件事她剛才就確認過不須再檢查,她不想像剛才一樣再丟臉一次。
「辰律的治癒能力在我們這邊是首屈一指的,馬上就可以活動,不過身體虛弱的話還是多躺一下比較好。」
「……」原來剛剛那個是醫生。
沒想到醫生有這麼年輕的,真是長了見識……不過這醫生的醫術也未免太高明,除了找不到傷口外,連疤痕都沒有……還是說其實她已經睡了半年,等她出去後早就人事全非,變成浦島太郎現代版?
「放心,妳只睡了半天。」
好像看穿她的心裡在想什麼,沈濬華那低沉的笑聲讓她的臉紅了。
「那麼說明這件事就由我負責,我們直接切入正題好了,」清了清喉嚨當開場後,沈濬華沒禮貌地直接指著她,「也就是說,妳應該已經死了。」
「咦?」被對方的話弄得一愣一愣,她怔了半天才稍微反應過來地望望周遭那潔白一片無暇的牆自語:「所以……這裡是天堂?」
難怪她覺得這裡的環境幽靜到像是仙境,而且傷口復原力驚人,就連之前被那群女高中生打的傷都不見,原來她早就死了,果然像她這種人,還是不被允許生存在這世界……
「我是說預定上,」見她開始沉浸在妄想中並且失落,沈濬華出聲喊了個暫停,「但因為出了點錯,所以變成這樣。」
又是一個無法反應的停頓,這次她花了一分鐘才理解沈濬華的話,怔怔地呢喃:「……我還活著嗎……」
意識到這一點後,她忍不住握緊自己的雙手鬆了口氣,雖然她的人生並不怎麼精彩,而且也一心想要消失,但在真正面臨生死關頭時,她才發現原來自己想活著。
「別高興太早,妳的存活是有代價的。」
「?」
「我用簡單的說法解釋好了,」沈濬華稍微換了下姿勢後才又開口:「基本上,每個人的命運都有多重選擇性;同一條路對不同的人來說也會有不同的結果,或許有人會在那裡摔一跤、也有人會在那裡撿到錢,這樣的道理妳應該明白吧?」
她點了點頭,於是沈濬華露出一笑,繼續往下說明:
「而這些岔路上,當然也會有危險的選擇,讓自己的命運變得搖擺,這時候就看個人的運氣和判斷能力;不過一旦踩中死亡線,那麼不管當事人再怎麼掙扎都註定會滅亡。死亡線這種事屬於天機,除了死神外,其他的神也都只能在事後知情。」
「而妳,昨天就選到自己的死亡線。」像在說別人的故事,沈濬華冷靜地說著其他假設:「如果妳昨天選擇別條路的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但很遺憾,妳的選運似乎不怎麼好。」
「……」也就是說,昨天她不選擇繞路,而是乖乖回家,她現在肯定還倒在那張破床上呼呼大睡,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早知如此她當初就直接回家,不過現在說這些都是事後諸葛,沒辦法後悔。
「但是本來選定要滅亡的妳卻活了下來,妳混亂因果的代價就是這個,」用手比出數量,沈濬華嘴角那略為上揚的笑容帶著點冷酷,「十個人,妳的存活必須拿十個人的生命來分攤妳的死亡。」
「咦?」話題忽然跑到像是很黑暗兼超現實的地方,她歪著頭發出困惑。
「妳的繼續存在會造成後續的變動,本來不會死亡的人因為妳的關係必須犧牲。加上這個因果是以妳為中心擴散,所以受到影響的會是妳認識的人機率最高。」
「……」認識的……人嗎?
雖然沈濬華這麼說了,但在她的心裡卻沒踏實感,因為她已經無依無靠,說到認識的人也不就是班上同學或老師,那些人死了對她又沒影響,她一點都不難過;何況那些人也不會對她的死亡感到憂傷……
「不過也有一定的機率是和妳擦肩而過的人,本來不會遇見卻遇見而造成變動。而這些人的死亡又會造成其他人命運的變動,這樣持續牽動下去,就會將本來已經寫好的定律產生混亂……要將這亂掉的定律完全接軌回來至少要花三百年,這樣妳可以想像嗎?」
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沈濬華只是繼續說著。
基於好奇,她試著追問:「那要怎麼辦?」
「目前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出那十個人,將他們的命運再度導回原本的途上,簡單地說,就是不能讓他們死。」
「……這樣就好了嗎?」本以為對方會冒出什麼驚人或曲折離奇的答案,結果聽起來好像不怎麼樣。
「這件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困難,就像要把已經成型的失敗作品硬再弄回原狀,老實說根本不可能完全導回原樣;但如果成功避免死亡,就可以減少一點混亂,大約三年就可以矯正回來。如何?差很多吧。」
「那……知道對象是誰嗎?」
「不知道,負責書寫生死簿的殿下因為其他事忙得不可開交,丟給我們的那本書也只是拿來確認死亡人數是否有誤,只有等碰到才知道了。」
「殿下?」
好吧,她知道重點錯誤,不過這是綽號嗎?而且對方的話一直都處於很超現實的狀態,老實說她到現在還滿是茫然,有點懂又不太懂……
啊!難不成……是在拍戲?就像電視上的整人節目一樣,剛才的妖怪和血都是特效化妝,所以她才沒受傷。
「用妳能理解的說法就是我們的上司。」
什麼嘛,是上司的話就不要用這麼奇怪的稱呼來替代,她抓了抓頭,繼續問:「失敗的話會怎樣呢?」
「失敗的話,到時須要補的洞就會更多,十個只是最基本數字,弄個不好牽扯到幾百人也是有可能……其實最快的方法就是把妳埋了,這樣一切就又會回歸正常,妳願意犧牲小我、完成大我嗎?」
沈濬華臉上露出的、是可愛又陽光到不行的笑容,但嘴裡卻嚼著可怕的話,那史上最不真實的燦爛讓她起了疙瘩,她像是要把腦袋甩出去般死命搖頭。
「我想也是呢。」
被她的反應逗笑,沈濬華嘴裡哼出的聲音帶著玩弄意味。
「……」這人的個性好差……
雖然和那些平常愛欺負她的男生不一樣,但被人抓弄還是讓她感覺很不好。
「那麼在事情結束前,我們會輪流跟著妳,妳得住在這,我們不會收取任何費用,可以接受嗎?蝴蝶小姐。」
「啊?」
「那是我們對你們這種逃過死亡線的人的俗稱,就像從死亡的蜘蛛網上掙脫的蝴蝶一樣,加上你們不是也有這樣的說法?『蝴蝶效應』?」
「咦?嗯……」
有聽過名字,但不太懂這是什麼理論,反正都交給人安排就對了,況且這裡比她家舒服又乾淨,棉被也香香的,雖然不是很清楚狀況……不過她已經沒什麼好失去的,根本沒差。
「那我帶妳參觀一下這裡的環境好了,順便認識其他人。」
「好……」
也沒事做,她就跟著人在屋內走走,說不定等一下打開哪個房門或是經過走廊時,就會有攝影機和人員跳出來喊「妳被整了!」然後把她吃驚的反應錄下來播放給全世界的人看。
一邊想著一邊跟了出去,到了房間外她第一眼望見的就是彷彿深不見底的廊道。
房子比她想像中大上許多,寬敞的走廊空間就算她張大手臂也依然離兩邊牆壁有一大段距離;以淡黃色為基底的牆色讓折射進來的陽光看起來更加光亮純潔,一塵不染的環境散發著安祥寧靜的氛圍,光是這樣走著,她就覺得身心平靜了下來。
來到窗邊,她瞧瞧窗外,發現自己是在三樓的位置;外面的庭院種滿花樹,繽紛的顏色穿插不齊,有獨特的藝術感。除此之外還有綠意盎然的大樹整齊地排列在四周,每一種花樹她幾乎連見都沒見過,當然名字也喊不出來。
這裡的人該不會都是有錢人吧……
開了眼界,每樣東西她都湊上前看一回,不然就是每扇窗戶都要摸個幾遍,來滿足心中的好奇。
「這個三樓目前只有妳在使用,妳可以挑一間喜歡的。」見人像小朋友一樣,沈濬華只是抹起一笑,繼續介紹,「至於衛浴設備和房間是分開的。」
指了指旁邊的房間,她點點頭表示理解,接著她們往二樓移動。
「二樓是我們的房間,還有一些簡單的娛樂和工作上的處理也都在二樓。這裡的房客除了妳以外共有五個,其中三個外出了;剛才妳見過的姜辰律,主要負責醫療。」爬樓梯的同時,沈濬華的嘴巴也沒閒著,「這裡有些成員不喜歡被打擾,沒要緊事盡量不要吵他們,我的話倒無所謂。」
她和沈濬華在二樓晃了一圈,基本上二樓的格局和三樓看起來差不多,只是多了像辦公室的地方;沈濬華還讓她參觀了書房,至於房間基於個人隱私沈濬華沒有打開給她看。
下到一樓,和樓上的情形不一樣,幾乎全是開放性的空間,整片的落地窗加上挑高的天花板和格局讓視野都寬闊起來;廚房的料理臺是用大理石做的,乾淨到發亮的表面映出她的身影;而姜辰律正在廚房燒水,看見他們也只是打了個簡單的招呼,不打算打擾他們參觀。
擺在偏角落的沙發看起來寬大又舒服;小茶几上的茶具,半透明的琉璃點著典雅的色彩,透過窗戶射進的光線讓那些茶具熠熠生輝,就像是在曬太陽。
「一樓只有大廳和廚房,閒著的時候我們會聚在這裡。」
沈濬華停在大廳正中央,方便讓她能三百六十度觀看,她在原地轉了一圈還欲罷不能,明窗淨幾這個形容詞大概就是為了這樣的景象而誕生,一想到自己以後要住在這裡,她忍不住有點興奮了。
叮鈴。
就在這時,那扇看起來高雅又沉重的玻璃門被打開了,灌進來的微風正好吹動掛在窗邊的風鈴發出脆響,進門來的是昨天和妖怪打起來的小男孩。
「啊,您回來啦,」聽到聲音轉過身,沈濬華露出笑容迎接,「情況如何?」
其實在昨天,她就有發現雖然沈濬華對小男孩說話的口氣和態度都很隨性,卻不忘用敬語,對方只不過是個孩子,有必要這麼做嗎?
「事情已經呈報上去了,但陛下不打算加派人手,他們說有穆東皇就夠了。」
不過不知道是沒發現還是假裝不知道,沒有人去糾正沈濬華的文法,小男孩一臉理所當然地和人對話起來。
話說回來,這些人怎麼那麼喜歡用「陛下」或「殿下」等之類的詞來形容自己的上司?
本來她還以為只有沈濬華會這樣說,沒想到其他人也一樣,該不會住久了她也會被傳染這種習性?
「這根本是在記我們的仇吧,就算東皇戰力再強,也是會過勞的。」聽完小男孩的說法,沈濬華只是聳肩。
「那你就多工作一點,替人分擔吧。」小男孩抹出一個不太明顯的笑,接著把重擔都丟到沈濬華身上。
而那個被點名的當事人卻像沒聽見這個建議,只是「啊」了一聲,接著把眼神對向她。
「跟妳介紹,這是張舒未,我們的隊長,主要負責情報。」
很高明地轉移注意力了。
把話題接回導覽上,沈濬華將人的名字介紹給她,但不知道該怎麼和小孩子招呼,所以她只是點頭。
這麼小就當隊長?
將人再仔細看一回,有了自己當對比,她發現人比她的印象中又更矮小一點。
「妳要小心一點,舒未殿下的個性非常偏執,而且看起來年輕,年紀卻是我們這裡最大的,最忌諱人談論他的身高,這方面的話題在他面前是禁語。」
沈濬華在她耳邊小聲警告。
「咦?是這樣嗎……」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對方看起來明明就像小學生,卻是這裡年紀最大的……難不成……這孩子有什麼先天罕見疾病,導致長不高?但那張臉也太稚嫩了……
「在我們的世界裡,外表不能代表年齡。」
好像看穿她的想法,沈濬華替她解惑。
「不過如果真的不小心說了會怎樣?」
有點好奇,她也學沈濬華小聲耳語,雖然她沒有去踩老虎尾巴的興趣,不過她還是想知道,要是真的說出「好矮」這兩個字的時候,會發生什麼事。
「也沒什麼,只是會被我記住很久而已。」沒想到替她回答的竟然是張舒未本人,只見人先是衝著她一笑,接著把眼光轉向另外一邊,「對吧,沈濬華?」
「哎呀,都被聽見了。」
明明就已經將聲音壓到不能再低,卻還是被聽見,而被拆穿的沈濬華也一點愧疚感也沒有,那一臉大無畏的態度像是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
不過,這位沈濬華先生,就是以身試法的當事人嗎?
仔細想想,從最開始沈濬華就一直被張舒未針對,所以張舒未的報復不是即時性,而是長遠型的。
這樣想想這種長時間的精神凌虐可是比皮肉痛還可怕,看來她要小心一點。
正在提醒自己要管好嘴巴時,忽然地板傳來一陣晃動。
磅!磅!
巨大的聲響每傳來一次,地板就會跟著震動一次,好幾回她都差點跌倒。
落地窗玻璃承受不了那樣的聲音發出裂痕,桌上漂亮的茶具也都摔破;眼見那聲響越來越近,她卻還無法理解自己應該做什麼。
和她相較之下,剩下的三個人都顯得很冷靜,等到聲音差不多接近他們時,張舒未輕彈了聲舌。
「姜辰律!」
幾乎是同步,在張舒未回頭喊叫人名字的同時,姜辰律的腳也往地上一踏,於是上次她見過的那層半透明薄膜又張了開來,將他們全部壟罩住。
砰隆!
一聲巨響,頓時所有玻璃都發出碎裂聲響,飛散的玻璃片朝他們而來,她反射性地用手抱頭,但等了半天卻連個削削都沒飛來,她張開一隻眼觀看,聳立在她眼前的,是一片高及天花板的土牆。
成功防禦,張舒未的手一劃,只花幾秒就建立起來的牆也在幾秒間消散;在土牆瓦解時對手也像是抓準空隙,空中出現大小不等的利劍齊飛而來。
初次看到這種景象,她嚇到都還來不及發出尖叫,沈濬華就跑到前頭,利用轉身的弧度增加自己的攻擊範圍,手大幅度一揮,瞬間強烈的風波攻勢飛掃出去,將劍的飛行軌道全部打亂;趁勝追擊,沈濬華又大手一揮,風刃竄出,打中前方。
砰!砰!
沈濬華的攻擊有沒有打中她其實也看不出來,不過那激起的塵囂蓋住所有視線,煙霧散去後,來者總算現形。
不過讓她訝異的是,她本以為的那震耳欲聾的腳步聲配上大規模的攻擊,人肯定又高又壯,但來者卻只比她高了一點;青黑的皮膚上某部分就有著像嬰兒般細緻滑嫩的白皙皮膚,一塊又一塊,大小不一,就像貼著膚色般的膏藥,臉蛋雖然小巧但是那只有鼻子像人反而突兀,整體而言這個妖怪比她上次看到的更像人類,卻更讓人頭皮發毛。
「竟然可以找到這裡。」司空見慣,不管對方是美是醜都不影響心情,沈濬華吹了聲口哨,表示讚嘆。
「不是你故意的嗎?」張舒未沒好氣地瞄了沈濬華一眼,「不要以為我沒看見,你故意留下線索讓對方找來的吧。」
「哎呀,怎麼又被發現了。」被揭穿也無所謂,沈濬華依然一臉痞樣地聳肩,「這不是很好嗎?解決他的同伴後再留點線索這個提案當初可是您說的喔!沒阻止我就當作您默認了。反正再換個座標就好了。」
「就算如此,把自己的基地線索透漏給敵人這種事你還真做得出來。」張舒未邊說邊吁了口氣,平淡的口吻聽起來不像在抱怨,只是無奈。
「謝謝誇獎。」瞇上眼,沈濬華把指責當稱讚。
「唉……」
張舒未這次是真的嘆氣了,連同姜辰律一起,可見沈濬華這種不看別人臉色的行事作風不是第一天了。
「我要替我的兄弟報仇!」直接表明目的,妖怪擺擺手,劍又在空中現出。
「嘿──沒想到你們也會有這種手足情感。」沈濬華擺出激賞的表情。
「少囉嗦!」
不過沈濬華的話惹惱了對手,一樣的攻擊又飛過來,這次三個人都有動作,在沈濬華架出姿勢打掉飛來的劍時,也到達前陣的姜辰律手中爆出了火光,竄出的火舌纏繞住妖怪。
「!」
發現自己被抓到了,妖怪朝天一吼震開火光,一個踏步,漂亮的地面立即塌陷,速度又快又狠,直撲姜辰律而去。
不過早就在旁邊等待的張舒未此時抽出弦纏住妖怪,而沈濬華一個晃身也來到妖怪面前,抬起的腳朝妖怪的臉部踢去。
妖怪的身體整個飛了出去,但這樣順勢飛出去的話或許會給妖怪重整攻擊的機會;而既然連她這個外行人都感覺得出來,其他人不可能沒想到,篤定不讓妖怪有這種時間,張舒未扯動著弦,將妖怪硬是拉回放倒在地。
「可惡!」
這一摔可不輕,妖怪被惹火了,快速起身用力吸了口氣撐開身體將弦給扯斷。
妖怪的攻勢又過來了,不過那三人的默契配合還算不錯,雙方的攻防不斷交替,漸漸地,妖怪開始累了。
「可惡!」居於劣勢,妖怪有點急了,又重複呢喃了好幾次的「可惡」後,妖怪的腰一挺,身形開始變化,「你們這群黃帝走狗!」
身體開始壯大,妖怪現出真面目,不斷抽高的身體撐破天花板。
「咦?」並不是被妖怪的變化嚇到,而是妖怪的話不科學,她用呆愣的眼神望了前方的三人一回,提出了不合時宜的發問:「皇……皇帝……呃……是指……什麼?」
有聽沒有懂,還以為自己的耳朵有點問題,她還用手掏了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被妖怪罵得無所謂,沈濬華一臉沒事的對她發出燦笑。
「你們是哪一朝人啊?」
「不對,不對,是黃帝,黃色的黃喔!住在崑崙的那一個。」沈濬華比了比上方。
「這傢伙竟然直稱上司的名字……」
沈濬華那輕挑的語氣讓張舒未再度露出無奈,好像覺得再怎麼說也都沒救了,只能欽賞一記白眼。
「咦?那……你們是……神?」
說到崑崙的故事,可是曾經成為她的床邊故事好一陣子,她的外婆很喜歡跟她說有關於神話的故事,所以關於這方面的知識,她算熟悉。
崑崙。
又喚崑崙之丘,眾神異棲息之所。
負責掌管崑崙主山部分的為黃帝軒轅氏,山共有九重,從山腳到山頂共是一萬一千一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
山腳下周邊圍繞著弱水的深淵,任何物品只要碰到它都會沉入水底;而深淵外又環繞著炎火大山,火山裡生長著永遠燃燒不完的樹。森嚴的保護讓一般人類和妖怪都難以接近。
崑崙山宮殿大門正好對著東方,日復一日地迎接旭日光輝。
在這居住的神祇生活愜意、無憂無慮……聽說裡頭藏著能讓人類長生不老的仙藥,因此古老的人們都夢想成為神仙,進而踏上尋找崑崙之路。
而這些人……就是傳說中居住在崑崙的神?
「我剛才沒說嗎?」
驚訝的程度不亞於她,沈濬華在閃躲掉下來的屑片之際不忘回答問題,高揚的困惑聲不像是裝出來的。
「一個字都沒說……」從頭到尾都沒講,雖然有提到一下,但一般人也不會聯想到自己正在跟神說話啊……
「奇怪,我以為我一開始就說了。」沈濬華側過身躲避妖怪巨大的武器攻擊後不忘困惑地抓頭。
「……」算了,現在也不是爭論這種事情的時候……
事實上,在他們討論的期間,妖怪已經變化完畢,並且化出和自己身形等同的大小的刀子揮舞,為了不讓她被波及,沈濬華他們特別退到了別處。
不過異祇卻看出了意圖,對戰幾回後,一個轉眼把目標對向了她。
「哇!」
異祇的大刀朝她揮舞,攻擊要過來了,她的腳卻完全不聽使喚地定在原地,異祇的刀砍中旁邊柱子,瓦礫碎落掉下,眼看就要砸中她,她抱著頭蹲身。
此時一旁的姜辰律衝了過來,來不及作防禦,姜辰律只能用身體保護,將她抱住,第一個掉下來的碎片率先打中的是人的肩膀。
砰!
接下來無數的瓦礫崩落,不斷擊中姜辰律的臉和身體,刮出一道又一道的血跡,但姜辰律卻完全不為所動,只是輕皺了下眉,連痛都沒喊。
「啊……」但她可是看得怕了,聯想到之前自己被砍的場景,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沒事吧……」
「沒事。」
很平靜地回答,姜辰律伸出的手上出現淡淡的白光,輕輕從傷口上方撫過,短短的幾秒間,在姜辰律放下手的同時傷口也已經癒合,看不出任何痕跡,讓本來以為自己的計畫得逞的異祇張大了嘴。
「恢復了?」
不只是異祇驚訝,連她都想這麼喊,掉下來的下巴闔不隴,這真的太方便了,難怪她身上的傷口好得這麼快,原來是這樣醫治的。
異祇短暫的驚愣讓張舒未抓到空隙,快速繞到異祇的後方,逮到空隙的張舒未重新拉出弦,纏住妖怪的腳。
妖怪開始掙扎,力氣很大,張舒未看起來有些吃力,不過還是穩住重心用力一拉,妖怪的身體重心失衡,乒乒乓乓地坐倒。
最後一擊,沈濬華的手大幅度一揮,夾帶出去的風速發出如同刀劍般的凌厲聲響,唰唰兩聲,異祇的身體濺出大量的黑血,散發出來的鐵鏽味因為太過刺鼻,她急忙轉頭用雙手摀住自口鼻掩住想吐的心情。
異祇消散,場面回歸平靜,她花了點力氣才站起來,看見身上沾上異祇血跡的沈濬華只是用袖子隨意擦拭掉;而總是無表情的張舒未也平靜地收回武器,全部的人一派從容,對於這樣的景況司空見慣,只有她在大驚小怪,她現在才稍微意識到,自己好像被捲進了一個不得了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