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
本章節 2488 字
更新於: 2018-07-26
戴紀恩很有把握──目前為止所發生的一切，和所有人的想像肯定不一樣。
艾德文斯，在新霍普所有學院課程的描述中都是一個還算不錯的地方……作為C型人集中居住的城市，它當然沒法和新霍普的生活條件攀比，但它至少是個「能住人」的地方。
據說它和新霍普距離很近，從地圖上看來，它的地理位置僅在城外不到五十公里的地方，從為數不多的空拍圖上也能看出它擁有井然有序的街道和建築，並和新霍普一樣有一座高聳的城牆保護，在窮凶惡極的城外世界中是為數不多的安全區之一，有些戰爭國的傷兵和流亡者還會透過此地被轉送回自己國家。
戴紀恩出門前幾天特別查詢過和能力規劃局相關的資料，發現整個社會對能力規劃局的評價都是完美的正評，並且官方網站上還記錄了所有C型人工作的追蹤狀況，特別是那些從艾德文斯「畢業」回到新霍普的改造成功人士，他們甚至還有完整的訪談記錄呢！
他們每年的成績確實都比他們去艾德文斯前還要來得好，其中更有不少人宣稱，在艾德文斯的工作雖然辛苦，但能力規劃局真的很棒。
戴紀恩猶記得，有個歷經152天超級改造計畫、結訓後拿到了B+成績的中年女子受訪時還興奮地直發抖呢。
「雖然整體課程有點辛苦，但沒甚麼比找回有意義且充實的人生更好的了！我很滿意現在分配到的圖書館員的工作，這一切都要感謝能力規劃局從頭到腳改變了一無是處的我！」她說，影片中的她看起來有些疲累，但整個人容光煥發，誰都看得出來她過得十分快樂。
「規劃局的課程很豐富，但主要的目的全都是在訓練我們學習承擔責任、以及培養我們珍惜資源的正確觀念。在規劃局的時光裡，我最深的感觸就是──我居然曾經讓自己成為一個這樣的廢物！以後不論我遭遇甚麼，我相信我都有自信能夠堅強地去面對了，這就是規劃局送給我最好的禮物。」
照他們所能得到的資訊看來，艾德文斯該是個能夠帶來改變、充滿希望的一個好地方。
但事實似乎並非如此……戴紀恩鬆了鬆僵硬的肩膀，放在座位前方地板的背包讓他無處伸展，雙腿有些發麻，他勉強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半睡半醒間又不知經過了多久，天色已經徹底轉亮，他們的巴士卻還沒有停下的跡象。
「這怎麼看都不像是能住人的地方。」他身旁那個少年很焦慮，矮小的身子企圖掠過戴紀恩往骯髒的窗外張望，現在道路已經顛簸得讓他們隨時都可能撞在一起。
戴紀恩被他搞得有些煩躁，但稍早有一名乘客因為質問司機「我們到底甚麼時候才會到艾德文斯」而遭到拳打腳踢，從那之後他就打消了說任何一句話、問任何一個問題的念頭。那位倒楣的乘客還倒在走道上蜷縮著呻吟，幸運的是他沒有被扔出車子自生自滅，但不幸的是，每當車子輾過一個坑洞，他就免不了在車廂裡撞來撞去。
戴紀恩想過他是不是要把那人給拉起來，但座位上的空間小得讓他動彈不得，最後，他索性將目光移往窗外。
外邊依舊是一望無際的荒原，沉重的霧霾瀰漫，好像將要有沙塵暴一樣，地面上有著大大小小的焦土窟窿，有些還冒著煙，看起來就像是剛被大規模轟炸過，配合著遠方傳來的空襲警報聲，戴紀恩感覺他們彷彿下一秒就會被攻擊，他知道，車上沒有人有辦法真的放鬆。
車子繼續在荒野上奔馳。
從凌晨、正午、薄暮、而後又到了夜晚，幾乎沒有停歇。
後面有些乘客正在低聲抱怨，但沒有人膽敢向司機提到自己需要地方解決生理需要；有些人在討論是否要集結起來抵抗暴力的司機，這份討論低調且熱烈，有人挺身而出說要奪取他的槍和武器、有人說自己能夠壓制他，不過，同時也沒人有把握在把司機扔出車外後，還能記得怎麼把車開回新霍普……即使他們能夠奪取司機的手錶，生物綁定的機制讓他們註定沒法靠外力打開並使用定位功能。
又餓又渴的戴紀恩放棄加入這種討論，他偷偷摸摸地拉開了背包檢查，發現鼓鼓一大包的袋子裡面居然沒有乾糧與水，有的只是一些黑乎乎的塑膠袋，全用膠帶捆緊了沒法徒手打開。
「……塑膠袋和膠帶不是能源禁品嗎？」他聽見身旁的少年輕聲驚呼：「政府怎麼會發給我們這樣的東西，而且還這麼多？」
「噓。」如果說，前面發生的一切還只是讓戴紀恩對遷移到艾德文斯這件事感到有些疑惑，這下他是真的大大地驚覺到不對勁了，他趕緊拉上背包拉鍊，裝作頹廢的樣子躺回座位：「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們知道裡面有甚麼。」
「你說，他們會不會是透過我們……偷渡這些東西？」
「我不知道，我出門之前還以為我只是要去受訓一陣子。」戴紀恩沒好氣的說。
「我也是。對了，我叫伊利亞。」少年說：「其實我原本不至於只拿到C+的，但我的老師和我的同學都討厭我，他們給我很低的分數，讓我從新霍普市立中學滾蛋。」
戴紀恩冷冷地瞅了他一眼，伊利亞有著一頭亂糟糟的亞麻色頭髮、滿臉的雀斑，不僅把公發制服穿得亂七八糟，而且又聒噪又煩人。他覺得如果自己是伊利亞的朋友，肯定也會給很低的分數。
但他甚麼都還來不及說，車上頓時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終於有人藉著微弱的月光看見了艾德文斯的城牆，夜幕之中，艾德文斯看起來像是一個剪影，比起天空還要更黑、更濃重，彷彿世界上所有的邪惡都凝聚到了地平線的那一端。
車子加速了。
伊利亞緊張地抓緊了戴紀恩的手，前方有一個哨站，許多荷槍實彈的軍人衝了出來，包圍了他們的巴士，他們大聲吼著要巴士停車，並要所有人手舉包裹，男左女右排好隊型走到前面來。
大塊頭司機見狀，十分不屑地嘖了一聲，也不顧乘客安全直接踩了剎車，接著冷不防地大開車門，差點把那跌撞了一路的可憐人給甩出去。
「還在等甚麼？艾德文斯到了，全都快點滾下去吧！垃圾。」
乘客還在面面相覷，這時不耐煩的軍官朝巴士開了一槍，子彈迅速地灌破擋風玻璃，頓時引發眾人一陣驚聲尖叫。
「照他們說的做吧。」戴紀恩單手撐著嚇得不斷發抖的伊利亞，一手將他腳邊的背包甩到少年身上：「舉好，出去點，我和你一起下去。」
把人推出走道後，他隨手抓起伊利亞的背包扛到肩上，轉過身來看了眼達斯，對方一臉驚懼，彷彿從沒想過他的人生中會發生這樣的事。
戴紀恩又何嘗想過。
有時候人生的懸疑總發生得措手不及。
「都跟著我吧。」戴紀恩說，所有人好像都從他異常沉靜的語氣中聽出了放棄掙扎的味道。
「反正也沒別的選擇了。」
艾德文斯，在新霍普所有學院課程的描述中都是一個還算不錯的地方……作為C型人集中居住的城市，它當然沒法和新霍普的生活條件攀比，但它至少是個「能住人」的地方。
據說它和新霍普距離很近，從地圖上看來，它的地理位置僅在城外不到五十公里的地方，從為數不多的空拍圖上也能看出它擁有井然有序的街道和建築，並和新霍普一樣有一座高聳的城牆保護，在窮凶惡極的城外世界中是為數不多的安全區之一，有些戰爭國的傷兵和流亡者還會透過此地被轉送回自己國家。
戴紀恩出門前幾天特別查詢過和能力規劃局相關的資料，發現整個社會對能力規劃局的評價都是完美的正評，並且官方網站上還記錄了所有C型人工作的追蹤狀況，特別是那些從艾德文斯「畢業」回到新霍普的改造成功人士，他們甚至還有完整的訪談記錄呢！
他們每年的成績確實都比他們去艾德文斯前還要來得好，其中更有不少人宣稱，在艾德文斯的工作雖然辛苦，但能力規劃局真的很棒。
戴紀恩猶記得，有個歷經152天超級改造計畫、結訓後拿到了B+成績的中年女子受訪時還興奮地直發抖呢。
「雖然整體課程有點辛苦，但沒甚麼比找回有意義且充實的人生更好的了！我很滿意現在分配到的圖書館員的工作，這一切都要感謝能力規劃局從頭到腳改變了一無是處的我！」她說，影片中的她看起來有些疲累，但整個人容光煥發，誰都看得出來她過得十分快樂。
「規劃局的課程很豐富，但主要的目的全都是在訓練我們學習承擔責任、以及培養我們珍惜資源的正確觀念。在規劃局的時光裡，我最深的感觸就是──我居然曾經讓自己成為一個這樣的廢物！以後不論我遭遇甚麼，我相信我都有自信能夠堅強地去面對了，這就是規劃局送給我最好的禮物。」
照他們所能得到的資訊看來，艾德文斯該是個能夠帶來改變、充滿希望的一個好地方。
但事實似乎並非如此……戴紀恩鬆了鬆僵硬的肩膀，放在座位前方地板的背包讓他無處伸展，雙腿有些發麻，他勉強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半睡半醒間又不知經過了多久，天色已經徹底轉亮，他們的巴士卻還沒有停下的跡象。
「這怎麼看都不像是能住人的地方。」他身旁那個少年很焦慮，矮小的身子企圖掠過戴紀恩往骯髒的窗外張望，現在道路已經顛簸得讓他們隨時都可能撞在一起。
戴紀恩被他搞得有些煩躁，但稍早有一名乘客因為質問司機「我們到底甚麼時候才會到艾德文斯」而遭到拳打腳踢，從那之後他就打消了說任何一句話、問任何一個問題的念頭。那位倒楣的乘客還倒在走道上蜷縮著呻吟，幸運的是他沒有被扔出車子自生自滅，但不幸的是，每當車子輾過一個坑洞，他就免不了在車廂裡撞來撞去。
戴紀恩想過他是不是要把那人給拉起來，但座位上的空間小得讓他動彈不得，最後，他索性將目光移往窗外。
外邊依舊是一望無際的荒原，沉重的霧霾瀰漫，好像將要有沙塵暴一樣，地面上有著大大小小的焦土窟窿，有些還冒著煙，看起來就像是剛被大規模轟炸過，配合著遠方傳來的空襲警報聲，戴紀恩感覺他們彷彿下一秒就會被攻擊，他知道，車上沒有人有辦法真的放鬆。
車子繼續在荒野上奔馳。
從凌晨、正午、薄暮、而後又到了夜晚，幾乎沒有停歇。
後面有些乘客正在低聲抱怨，但沒有人膽敢向司機提到自己需要地方解決生理需要；有些人在討論是否要集結起來抵抗暴力的司機，這份討論低調且熱烈，有人挺身而出說要奪取他的槍和武器、有人說自己能夠壓制他，不過，同時也沒人有把握在把司機扔出車外後，還能記得怎麼把車開回新霍普……即使他們能夠奪取司機的手錶，生物綁定的機制讓他們註定沒法靠外力打開並使用定位功能。
又餓又渴的戴紀恩放棄加入這種討論，他偷偷摸摸地拉開了背包檢查，發現鼓鼓一大包的袋子裡面居然沒有乾糧與水，有的只是一些黑乎乎的塑膠袋，全用膠帶捆緊了沒法徒手打開。
「……塑膠袋和膠帶不是能源禁品嗎？」他聽見身旁的少年輕聲驚呼：「政府怎麼會發給我們這樣的東西，而且還這麼多？」
「噓。」如果說，前面發生的一切還只是讓戴紀恩對遷移到艾德文斯這件事感到有些疑惑，這下他是真的大大地驚覺到不對勁了，他趕緊拉上背包拉鍊，裝作頹廢的樣子躺回座位：「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們知道裡面有甚麼。」
「你說，他們會不會是透過我們……偷渡這些東西？」
「我不知道，我出門之前還以為我只是要去受訓一陣子。」戴紀恩沒好氣的說。
「我也是。對了，我叫伊利亞。」少年說：「其實我原本不至於只拿到C+的，但我的老師和我的同學都討厭我，他們給我很低的分數，讓我從新霍普市立中學滾蛋。」
戴紀恩冷冷地瞅了他一眼，伊利亞有著一頭亂糟糟的亞麻色頭髮、滿臉的雀斑，不僅把公發制服穿得亂七八糟，而且又聒噪又煩人。他覺得如果自己是伊利亞的朋友，肯定也會給很低的分數。
但他甚麼都還來不及說，車上頓時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終於有人藉著微弱的月光看見了艾德文斯的城牆，夜幕之中，艾德文斯看起來像是一個剪影，比起天空還要更黑、更濃重，彷彿世界上所有的邪惡都凝聚到了地平線的那一端。
車子加速了。
伊利亞緊張地抓緊了戴紀恩的手，前方有一個哨站，許多荷槍實彈的軍人衝了出來，包圍了他們的巴士，他們大聲吼著要巴士停車，並要所有人手舉包裹，男左女右排好隊型走到前面來。
大塊頭司機見狀，十分不屑地嘖了一聲，也不顧乘客安全直接踩了剎車，接著冷不防地大開車門，差點把那跌撞了一路的可憐人給甩出去。
「還在等甚麼？艾德文斯到了，全都快點滾下去吧！垃圾。」
乘客還在面面相覷，這時不耐煩的軍官朝巴士開了一槍，子彈迅速地灌破擋風玻璃，頓時引發眾人一陣驚聲尖叫。
「照他們說的做吧。」戴紀恩單手撐著嚇得不斷發抖的伊利亞，一手將他腳邊的背包甩到少年身上：「舉好，出去點，我和你一起下去。」
把人推出走道後，他隨手抓起伊利亞的背包扛到肩上，轉過身來看了眼達斯，對方一臉驚懼，彷彿從沒想過他的人生中會發生這樣的事。
戴紀恩又何嘗想過。
有時候人生的懸疑總發生得措手不及。
「都跟著我吧。」戴紀恩說，所有人好像都從他異常沉靜的語氣中聽出了放棄掙扎的味道。
「反正也沒別的選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