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去見客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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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1-05
人總還是要做點事的,否則會閑出毛病來。
星期四的早上,李克梅早早出了門,今天他要趕到鳳凰城去見鳳凰城光學所的陳浩南所長,接著他就要馬不停蹄的去西京市見美國烏斯曼公司的楊總經理,等到耶誕節的時候,有筆帳他還要和天王巨星唐庸清算一下,等這一番忙活之後,就該過新年了。
每個人做生意都有他獨特的一面,像白湯姆做生意就自有一套,而李克梅做生意的方式也是相當的別具一格。
等到中午十一點的時候,李克梅乘飛機抵達了鳳凰城,在機場外面招停了一輛的士,他讓司機開往鳳凰城光學所。
在光學所的門衛處電話通報之後,陳浩南所長的秘書把李克梅帶到了所長辦公室,她說陳浩南正在開會,很快就會回來,在添置了茶水後,她退了出去。
李克梅環顧陳浩南的這間辦公室,辦公室實在是太大了,大的都有些誇張,從李克梅所在的沙發到陳浩南的那張大辦公桌之間有著一片巨大的空地,可想而知,任何一個膽敢對陳所長有所不敬和質疑的人,當他們經過漫長的跋涉,終於從沙發抵達辦公桌的時候,所有的不敬和質疑都會自慚形穢,繼而消失的無影無蹤。
在辦公室的一側立著一個諾大的書架,上面擺滿了科學經典專著,甚至於《史記》、《資治通鑒》、《憲法》和《四庫全書》這樣的大部頭也位列其中。大致流覽了一下,李克梅從中拿出一本《量子理論簡史》,這本書是陳浩南最近才出版的專著,在書的推薦序言中,眾多科學界的大人物都毫不吝惜自己的溢美之詞,其中一位甚至稱陳浩南為百年難遇的科學奇才。
可是誰又能想的到,就在五年之前,當時尚在美國波士頓的陳浩南還在為了生存問題而一籌莫展,在那段時間裡,他整日窩在他那間陰暗窄小的公寓裏,不斷的修改潤色簡歷,以期能找到滿意的工作,但讓他感到絕望的是,投出去的簡歷如同石沉大海,他癡癡的等,但就是等不到哪怕一個響。
就在陳浩南鬱鬱不得志的時候,世界光學研究領域突然興起了一股鐳射熱,國內一時間特別急需這方面的相關人才,看到陳浩南的窘迫,陳浩南原來在國內的導師向他發出了召喚,這裡需要說明的是,陳浩南的這位導師是一位在國內非常有影響力的院士,也是國內光學某領域的所謂奠基人。
在權衡一番後,陳浩南決定回國發展,不過他可並沒有冒失到直接就購買回國的機票,作為一個有心人,他找人拼湊創建了一家科技創業公司,此外他還突擊申請了幾條毫無實際價值的專利。大家可不要小看這倆個動作,就是經過這麼一番包裝,烏雞立刻變成了鳳凰,而在後來的宣傳採訪中,陳浩南回國這一段就變成了「當他得悉祖國正急需像他這樣的鐳射人才時,沒有一刻猶豫,他主動放棄了國外優越的生活條件,也放棄了自己親手創辦的傾注了許多心血的擁有遠大前程的科技公司,毅然決然的回國,積極投身於祖國的現代化科技事業。」
在回國之後,依靠著那幾條專利以及導師的運作,再加上自身的機敏靈活,陳浩南很快就贏得了光學所所長的寶座,如今,作為國內光學領域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他聲名鵲起,事業一片坦途,往日之窘迫早已不復存在,算起來,他已經連續倆年進入院士評選的候選人大名單,從各方回饋來看,他今年當選的希望非常的大。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陳浩南從外面快步走了進來。
趕緊放下手中的書,李克梅迎上前去握手致意,「陳所長你好,我是王石,前些天我們在郵件上有過交流。」
「幸會幸會,怎麼,你也對量子理論有興趣,喜歡的話就拿去吧。」陳浩南注意到李克梅剛剛放下的那本書。
「那再好不過了,但是這些理論太過高深,很多地方都看不明白。」李克梅坦誠道。
「謙虛了,不過如果你真能深入其中,你就會發現量子理論是迄今為止解釋我們這個世界最好的理論,它美不勝收,妙不可言。」看上去,陳浩南意氣風發,顯然現在正是他人生志得意滿之時。
「那你能不能給我簽個名?要知道我最崇拜像你這樣的大科學家了。」李克梅把那本《量子理論簡史》放到辦公桌上。
「愧不敢當。」拿起筆,陳浩南一絲不苟的在書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還請多多指教。」
恭恭敬敬的接過書,李克梅坐回沙發上,「陳所長,今年的院士評選你希望很大,我在這裡提前祝賀你當選。」
「謝謝,不過最後能不能當選真的還很難說,再說我對這些榮譽一向都不是很在意,對了王先生,請問您這次回到國內都有些什麼打算?」
「這個,嗯,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李克梅突然躊躇了起來。
「儘管說吧,有什麼開不了口的。」陳浩南也是個直來直去的性格。
「怎麼說呢,真的有些難以啟齒,我怕我說了以後會冒犯到你。」李克梅顯得很是難為情。
稍微遲疑了一下,陳浩南收斂起笑容,「說吧,沒關係。」
「那你要保證不生氣哦。」李克梅懇求道。
「我不生氣。」陳浩南皺起了眉頭。
在扭捏了一會後,李克梅像是終於下了決心,「陳所長,之前我給你發的郵件自我介紹是哥倫比亞大學物理系光學博士,想到你這裡來謀一份工作,其實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嗯,我不是什麼博士,也不是來找工作的。」說到這裡,李克梅竟然忍不住笑了起來,似乎他自己都覺得很不好意思,「其實我到你這裡來是想向你借點錢,借四十萬美金。」
「為什麼要問我借錢?我們可是素昧平生第一次見面啊。」陳浩南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繼而他就變得有些生氣,「你什麼意思?你究竟是幹什麼的?」
李克梅趕忙安撫道,「陳所長,放輕鬆,你就把我當做你的老朋友,既然老朋友現在急需用錢,那你是不是應該稍微表示一下。」
陳浩南愣住了,他緊緊的盯著李克梅,臉上滿是那種誇張的驚詫表情,他似乎努力想從最遙遠的記憶中找出李克梅這個老朋友的一點點線索,但每次都徒勞無功,最後,他霍的站了起來,「我看你是來消遣我的吧,非常抱歉,等一下我還有其他的安排,今天我們就到此為止。」
李克梅並沒有識趣的站起身來告辭,他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先是自嘲的笑了笑,然後就以很是遺憾的口吻說道,「怎麼搞的嗎,剛才一開始我們不談的很好嗎,陳所長,今天我一看到你就對你有莫名的好感,這樣吧,作為對你友誼的表示,你只要借我三十萬美金就可以了,不過我要給你說清楚,這個數字是我所能給出的最大折扣,再沒有討價還價的空間了。」
「你要是還不走,我現在就叫保安了。」陰沉著臉,陳浩南下了最後通牒。
顯然李克梅被陳浩南的無禮舉動傷害到了,他冷冷的說道,「陳所長,我這個人一向與人為善,不過既然你這麼不耐煩,對遠路風塵而來的朋友毫無尊重,那我就不妨直說吧,前段時間,你們光學所花三十五萬美金從美國烏斯曼公司購買了一臺遠距光學成像儀,那臺儀器的真實價值最多也就八九萬美金左右,就在上周一,通過深南市的一家貿易公司,烏斯曼西京公司的楊總給你侄兒的幾個帳戶轉了有十五萬美金,陳浩南,我覺得我說的言簡意賅,你現在應該能聽明白我說的是什麼意思了吧。」
「你這是徹徹底底的誣衊,我根本就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你這個不知從哪裡來的瘋子。」坐回椅子,陳浩南的臉因為憤怒而漲的通紅。
「呵呵誣衊,瞧,每次都是這樣,每個人都說自己是大好人,每個人都說我冤枉他們。」李克梅無奈的把倆手一攤,「陳浩南,難道你以為我千里迢迢到這裡來拜訪你,僅僅是為了信口雌黃的污衊一個好人?好吧,那你再聽聽我接下來陳述的這些又是不是事實。」
掰著指頭,李克梅開始一條一條的羅列陳浩南的罪狀。
「第一,你在歸國應聘光學所所長職位時提供了虛假履歷,確實,你曾經在ABB公司做過一年時間的見習研發工程師,但你在簡歷中不但擅自把你在ABB的工作時長延長到了六年,還無中生有的自封了個首席科學家的頭銜,你甚至把ABB許多重大創新產品的開發功勞全都攬到自己身上,我問你,這裡我有沒有污衊到你。
讓我們再說說錢的事,通過你侄兒設立的倆家皮包公司,你們合謀把國家劃撥的實驗經費洗了至少有五百萬,既然做實驗的錢最後都落到了你的兜裏,那我猜那些實驗數據應該也真不了,不知道你同不同意我的這個觀點。還有,為了能讓你承擔的國家課題通過驗收,為了能當選院士,你給那些專案驗收專家和評選委員林林總總送了有上百萬的禮物,而那些送禮的費用最後也都是在實驗經費中報銷的,我說的沒錯吧
好了,最後讓我們談談你那位漂亮的女碩士,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麼,你說你婚姻不幸福,要人家女孩子做你的情人,又是寫詩,又是送情趣內衣,還動不動就摸人家的胸和褲襠,人家不願屈從於你,你就處處刁難人家,陳浩南,我都臊的要說不下去了,難道你就是這樣為人師表的嗎?師道尊嚴又被你置於何地?」
一動不動的坐在椅子上,陳浩南面色蒼白,眼神渙散,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喂,你不舒服嗎?」看到陳浩南呆呆的半天沒反應,李克梅很是關切的問道。
「沒事,大概是昨晚上沒休息好吧。」陳浩南努力想要擠出一絲笑容,但他臉上的肌肉明顯不聽使喚。
長長的歎了口氣,李克梅勸慰道,「陳所長你別害怕,你還有遠大前程,我向你保證,無論如何我都不想傷害到你,我剛才不說了嗎,我一看到你就對你有莫名的好感,請相信我,如果我們能達成一致,我是絕對不會把那些亂七八糟的證據提交給司法部門的,對此,我可以用我的人格作出擔保。」
儘管李克梅掏心掏肺的想要贏得陳浩南的心,但陳浩南依然癡癡的坐在椅子上,不置可否。
看到陳浩南還是不太開竅,李克梅的情緒變的有些激動起來,他似乎頗有些恨鐵不成鋼,「我的陳所長啊,你好好想想,你們所馬上要蓋新的實驗大樓,你的國家重點實驗室還有幾千萬的資金可供調遣,老天爺哪,從那些地方你能搞到數不清的錢,那區區三十萬美金又算的了什麼,你說大家和氣生財多好,對不對?」
苦笑著,陳浩南的臉色是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既然該說的都說了,李克梅覺得自己的心意也盡到了,於是他站起身來走到陳浩南的辦公桌前,「陳所長,今天我就不打擾了,不過我還是要再次衷心的祝願你早日成功當選院士,真的,這是我的心裡話,我將以你為榮。」
「這麼著急要走?我還沒盡地主之誼呢,你看這好不容易來一趟。」陳浩南慌忙站起來和李克梅握手,此刻,他說話的語氣變得非常謙和,有一股諂媚的味道在裡面。
李克梅拒絕了陳浩南的挽留,他說他已經提前訂好了航班,還要趕著去見下一個客戶。
從所長辦公室出來,陳浩南一直把李克梅送到光學所的大門口,在那裏,他又開始挽留李克梅,急的幾乎都要哭了,他說他有許多的苦衷想向李克梅傾訴,此外,他還想給李克梅分享他對於量子理論的一些最新體會。
看著陳浩南可憐兮兮的樣子,李克梅有些於心不忍,不過他最終還是狠了狠心,坐上了的士,然後和陳浩南揮手道別。
看著李克梅乘著的士揚長而去,陳浩南這位科學界的新星呆立在原地,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繼而就開始變得惶惶不可終日。
在機場等候了幾個小時,李克梅坐上了從鳳凰城飛往西京的飛機。
把腦袋倚靠在舷窗上,望著窗外茫茫的夜色,想到先前和陳浩南的會面,李克梅心裡不禁又多了一些感慨。
李克梅清楚的很,他的每次不請自來都不是很受歡迎,那些客戶在見了他之後一個個撅著嘴,就像小孩子被拿掉手裏的糖果一樣,一臉的不開心,為此,李克梅也一直覺得遺憾,不過老實說,他也顧不得那些傢伙高興不高興,生意就是生意,它不是追憶友情和敘說往事,而他做生意的方式總是先用一記悶棍打的對方暈頭轉向,然後就轉身逃之夭夭,就這麼簡單。
為了更有說服力,為了增加生意成交的可能性,李克梅經常出其不意的親自上門拜訪,給客戶一個大大的驚奇,當然了,把客戶嚇得魂飛魄散實在算不上是「大大的驚喜」。
用如此費力和戲劇化的方式和客戶見面,李克梅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本來,這樣的事情一個電話或者一封信就能說明白,無非就是「我們掌握了你違法犯罪的證據,如果想要平安無事,那就借我們點錢花花。」不過,如果有誰想只靠三言倆語就能大賺一筆,那簡直就是白日做夢,告訴你吧,這世界上從來就沒有這麼美氣的事。
要知道,光和客戶打個電話說倆句話都很不容易,很多時候,李克梅才在電話上開了個頭,對方就會因為受到驚嚇或者以為是惡作劇而輕率的掛掉電話,可等你再次打通的時候,對方可能會對電話錄音的擔心就會變得越來越強烈,有時候甚至強烈到讓李克梅都要發瘋。
事實上,除了擔心電話被錄音外,還有很多事常常讓李克梅要發瘋。
說真的,有些客戶就像小孩子一樣任性,他們對自己的命運放任自流,完全不負責任。
為了證明自己並非虛張聲勢,每一次,李克梅都在電話裏事無巨細的,一條一條的,把他們的罪行說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此外,他還苦口婆心的規勸他們,講的是口乾舌燥、喉嚨冒煙。你或許會以為,這樣揪著耳朵講,他們就一定會把李克梅的警告當回事。錯,錯的離譜,誰能想像的到,好多傢伙在掛了電話之後立刻就把李克梅的叮囑丟到了九霄雲外,就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也不知道這些傢伙究竟是怎麼想的,難道他們以為通過自我安慰、心理暗示或者潛意識,李克梅就會好心的放過他們?實在是匪夷所思。
可是,面對面發出威脅和恐嚇的效果就大不一樣了,很多時候,李克梅才表達來意,許多猝不及防的客戶就像見到魔鬼一樣被嚇到靈魂出竅,看到他們受驚的表情,李克梅就知道,接下來這些傢伙一定會認真對待他所發出的威脅和恐嚇,而不會僥倖的以為那只是兒戲罷了。
想起先前陳浩南那呆若木雞的醜態,李克梅的臉上浮現出了得意的笑。
在黑夜中飛行了一個多小時後,飛機開始降落,李克梅從舷窗往下看,只見下方一片燈火輝煌,西京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