Ⅵ. 殞落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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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12-26
阿藍的訓練似乎才剛結束,牠和一條成年的龍一同走出某個洞穴,一見到兩人便直奔過來,冽凇連忙叫他慢點,免得把他撞翻。
「牠終於能定下心好好訓練了。」一句略微口齒不清的話從鶯空背後傳來。她回頭一看,成年的寶藍色的龍正慢悠悠地朝這走來,想必是水龍迷茲,外表強壯與優雅並存,翠綠眼睛點出一種威儀。
牠低頭看著鶯空,「你是冽凇的……伴侶?」
「……咦?」她愣住。
「哎,不是嗎?至少藍納特是這樣說的。」水龍歪頭,「人類真是不坦率,副團長現在也還沒跨出去呢。」
阿藍這傢伙……
比起這個,她更關心牠提到的另一個人。「副團長?龍辰洛倫?」
「是啊,喜歡團長這麼多年卻不敢說,只敢靜靜地待在她身旁。我們龍族時不時就幫忙推一把,幾個月前似乎有些進展了,只有一點點,在龍族面前才會表露。」牠眨眨眼,「如果你需要就跟我們說一聲。」
「呃。」她突然覺得整個龍族的畫風都不對了,「謝謝?」
「阿藍,不要用跑的!」冽凇喊著,鶯空轉頭就見阿藍朝她跑過來,腦袋一片空白,不知該不該閃躲。
阿藍即時在鶯空面前煞車,展開雙翼包住鶯空,冰冷的鱗片與溫熱的氣息一擁而上,這感覺真奇妙。
她在錯愕之中猜出牠的意思。「……是要感謝我去找冽凇嗎?」
小水龍放開她,微微點頭,鶯空笑了笑,上前摸了摸牠的頭說:「我實現了我們的約定,把冽凇帶回來了……所以呀,你也要好好訓練,成為龍族菁英,知道嗎?」
阿藍發出一陣龍嘯,她便當作是牠的允諾。

兩人回到神殿後,便收到晚飯後要開會的通知。
果然,該來的總會來。
距離晚飯還有一段時間,鶯空本以為自己正漫無目的地遊蕩,梳理一整天下來的混亂思緒,沒想到雙腳帶著她來到團練室。
一直安靜待在她身旁的冽凇倒是毫無遲疑地推門入室,她也跟上。兩人不約而同地取出樂器,坐下。
冽凇朝她投以詢問的眼神,而她在自己意識到之前,手指已經奏起她在原本的世界很喜歡的一首曲子的前奏。
其實這首曲子的前奏鋼琴沒有參與,但在這裡,這首曲子只有她知道,前奏就由她負責。不一會,大提琴即興加入,補足低音。
曲子進行著,鶯空在腦海裡看見的卻不是傳說中的亞特蘭提斯,而是她與冽凇一起走過的萊傑恩的每一處美景。
在赫拉納樹林與阿藍結識的情景。
夜晚在海邊欣賞漫天星辰。
第一次去島上市集的驚奇時光。
森林祭典的和樂光景……
曲子進入副歌,鋼琴依舊輕柔,大提琴奏出蒼涼雄渾的低音,華麗的仙境,隱含著崩解的危機,人們卻絲毫未覺。
大提琴獨自撐起主旋律,鋼琴負責的樂句如海潮般起起伏伏。
亞特蘭提斯的人們忘了海神的恩賜,忘了海神如大海般陰晴不定。
萊傑恩的人們忘了古神的教誨,忘了古神的六大精神。
旋律回到主歌,輕快的琴音隱含著不安的躁動,有種風雨欲來的緊張感。有人試圖維持現有的榮光,裂痕卻不斷加大。
這不正是萊傑恩面臨的狀況嗎?
新舊之爭加深了族群裂痕,千年來引以為傲的禮樂制度正在崩毀。身為古神的祭司,卻忘了初衷,眼中只剩下權位。
僅僅是一個沉重的低音,卻十分有力地宣告災難的到來。
曲子的背景明明是亞特蘭提斯,鶯空卻覺得這套路也能套用在萊傑恩上。
她真能坦然見證?
曲子進入最後的高潮,鶯空張大手掌,激昂地奏出相差八度的雙音,就連一向沉穩的大提琴也因為音調拔高而顯得有些激動。
無處可逃的戀人,在文明傾覆之前,緊握彼此的手,在危局中發誓永不分離。
海潮後退、浪濤升起、無情落下、吞噬一切。
最後平靜又哀傷的樂句,像是目睹一切的風正訴說著已消逝的故事,如詩、如歌、如夢、似幻。
低迴的和弦在空間漾開來。
晶瑩淚珠自臉頰滑落,她這才意識到臉上滿是淚痕。
一塊素淨的手帕進入她的視線,她低聲道謝後接過去,將眼淚拭去。儘管如此,淚珠仍不受控地滾落,連手都微微顫抖。
冽凇沒有說話,他肯定明白她為何而哭,否則也不會不發一語地遞手帕。他明白這首曲子。
他只是沉默地陪在她身旁。

「對於這份宣戰書,諸位沒有任何意見吧?」清霜問道。
在拿出宣戰書草稿前,他表示首席幻術師冰魄藍晶在銀嵐死後來勸他不要開戰,現在她已被解除職務,離開神殿了。
眾人靜默,蝶翼卻在此時將目光轉向冽凇,「首席樂師沒有話想說嗎?」
冽凇毫不畏懼地迎向他的目光,「沒有,我等樂師隨時聽候您的差遣。」
蝶翼似乎對這回答不太滿意,「副首席樂師有沒有想補充的?」
突然被點名的鶯空倏地一抖,「沒有。」
「沒有?」清霜的語氣多了一絲威脅。他朝鶯空走來,隨手撥了他的單邊耳飾,小提琴和琴弓出現在他手上。
「不要!」
在鶯空反應過來之前,冽凇自他的座位跳起來抱住她,同時尖銳的小提琴和弦響起,一個衝擊波逼她連同冽凇撞上椅背,冽凇悶哼一聲,鶯空看見清霜維持著拉奏小提琴的姿勢,神情冰冷。
蝶翼在議會上……攻擊人?
「蝶翼大人,您怎能在神聖的會議上攻擊首席!」一名資深的樂師憤而起身質問。
「首席也是古神指定,您這樣是對古神不敬!」
蝶翼漠然轉向他們,小提琴依然架在他的肩膀上,琴弓也還沒自琴弦移開,「你們敢再說一句?」
「藍漾清霜,你發什麼神經!有什麼事情不能好好說,一定要用生命威脅?」冽凇怒道。
「你們別以為沒人看到你們去赫拉納營地,除了找阿藍之外,老實招來。是怎樣,以為自己是蝶翼,做事可以依循自己的想法,不用過問我?」蝶翼也語帶慍怒。
「蝶翼大人,我承認,沒有事先通報是我的疏忽,但議會上不能攻擊他人,您得先保證不再攻擊。」鶯空說道。
「你們再廢話,兩位就共赴黃泉吧。」清霜不為所動,聲音之冰冷令鶯空為之一顫。這真是她所認識的蒼藍蝶翼嗎?
昔日那溫和嚴肅、慎重地任命她成為神殿樂師的蒼藍蝶翼去了哪裡?
冽凇放開鶯空,起身直視散發肅殺之氣的蝶翼,背後小提琴造成的長形傷口展示在眾人眼前,鮮血開始在衣料上擴散。「我們去見了龍辰海棠,要求他們在戰爭期間盡力救走每一個無辜的居民,安置在他們的營地或送往其他國家。」
議場再次爆發交頭接耳的聲音,他們也很清楚,這場內戰會波及普通老百姓,雖然程序有問題,但絕對是站在居民的立場著想。
「肅靜。」清霜冷冷地說道。
眾人立刻噤聲。「你們也知道,首席幻術師只是說了一些洩氣話就離開了這裡,你們這樣等同行使蝶翼的行為,我同樣有權把你們趕出去。不過,你們的立意良善,這樣吧,我不拔除你們的職位,但是——」蝶翼的聲音又低沉了幾分,「你們得無時無刻出現在戰場上,沒有我的命令不準撤退。敢違抗我,就讓你們死得更早,明白嗎?」
「明白。」冽凇逕自坐下,痛苦神色一閃而過。
「鶯空。」清霜點名,「你也是。」
她別無選擇,儘管覺得他這是赤裸裸的威脅。「明白。」她擔心地瞥向冽凇,後者努力保持平靜,擰起的眉間還是出賣了他。
「好了,散會吧。」蝶翼揮揮手,轉身大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