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 殞落01

闇紫在紛爭中獻上最後的忠誠
流銀在內憂中拋棄最後的仁慈
燦金在憤慨中迷失最後的堅毅
絳紅在意氣中誤用最後的勇氣
蒼藍在仇恨中喪失最後的理智
翠青在退讓中致上最後的謙卑
是祝福，亦是詛咒的生命之鎖
親自為幻境點上崩壞之火
神賜之地，迎來了黑暗時代

看啊，純白的神殿染上鮮紅
神的祭司放棄了祝禱
幻術師以幻術攻擊同袍
樂師不再演奏神之禮贊
轉向昔日友人奏響牽制之音
龍騎士穿梭在絕望之間
引領無助的靈魂
逃離
殞落的傳說之島

天搖地動是神的憤怒
滔天巨浪是神的哀嘆
目睹一切興衰的龍
幽幽地
為幻境唱起了輓歌

——幻境輓歌，一五三六年，佚名（題目為後人所加）

寒淵大聲指控闇紫蝶翼犯下的罪刑，並宣布經神殿會議決議，將蝶翼處以「行使祝福」之刑。為防止他抵死不從，特別以他的家人作為人質強迫就範。
語出，群起譁然，有人譴責，有人叫好。
拿匕首的遊俠已經將匕首架到人質的脖子上，結界內的幻術師再次加強結界。在陽台上看不到闇紫蝶翼的表情，只見他盯著拱門，一動也不動。
「他會照做嗎？」鶯空問道。
「我不知道。」冽凇坦承，「最近一次接觸是他把我丟進大牢裡的時候，接觸時間太短了，我對這人真的不了解。」他停頓了一下，「如果是我，我會。」
鶯空感覺心被這六個字揪起，「你已經不用承擔這種命運了。」
「我知道，所以我絕不會讓清霜面臨這種抉擇。如果島上因此開戰，我要所有人服從清霜的命令。」
開戰。古神是否已經預見這個情況了，才會為她的祈願感嘆？
「你不想試著勸清霜不要開戰？」
冽凇斂眸，「決定權在他手裡，但我擔心如果我反對，會有一半的人跟著反對，造成內訌，就像今天的闇紫神殿。」
這人居然為了蒼藍內部團結，打算說違心之言嗎？
明明內心深處不願戰，卻要以身作則將武器指向曾經友好的其他神殿祭司？
這時，闇紫蝶翼舉起左手，手背面向拱門，出示在上面的蝶翼印記，全場竟因此靜默下來。
「我，冥夜銀嵐，闇紫蝶翼，為過去所做的不合道德的一切懺悔，同時防止已佔據舊世界的惡人們再次進逼家園，我願意獻出生命承擔罪責，關閉兩界之門，斬除後患。」
語畢，銀嵐竟開始在原地翩翩起舞。沒有任何音樂節奏，他的一擺一動間竟自帶一種奇妙的韻律，如此優雅莊嚴，卻又如此哀傷。
「闇紫蝶翼的死之舞……沒想到真的用上了。」冽凇嘆氣。
隨著蝶翼轉圈，他腳下的地板開始發光，形成一個圓形紫色法陣，法陣圖案正是闇紫蝶翼的圖騰。
接著，銀嵐手背上的印記開始發出紫光，發出的光線不斷地被法陣吸收，拱門本身的色澤逐漸由輝煌的白轉灰敗，失去它原有的光芒。
鶯空看得出神，深深地被這悲壯的舞步吸引，圍觀民眾十分安靜，所有人都專心看著他的表演。
闇紫蝶翼臉上似乎露出了淒然的笑，下一秒卻神情痛苦地以右手掩嘴，刺目的鮮紅自指縫流出，他卻沒有停止跳舞，舞姿更顯蒼涼。
圍觀的人們現在才意識到這不是玩笑，這個儀式真的會要了銀嵐的命。有人開始要求寒淵停止儀式，有人大罵他泯滅人性。
銀嵐已經跳完了「死之舞」，似乎剛才的舞步都是勉強撐著跳完，現在的他已經無力地跪在地上，不斷地咳血，地上血泊仍在擴散中，不忍卒睹。
而寒淵依舊冷酷地看著拱門一點一滴地帶走銀嵐的生命，人們的叫罵似乎無法撼動寒淵要銀嵐犧牲的決心。
一雙溫暖的大手覆上鶯空的雙眼，「如果害怕就別看了。」
她這才發現她正止不住地顫抖，但背後及冽凇的手傳來的體溫讓她平復下來。
視覺被遮蓋，使聽覺更加敏銳。鶯空聽見有人正哭喊著闇紫蝶翼的名字、周圍群眾的鼓噪，似乎還有銀嵐咳血的聲音。
這個島上，不該出現這種聲音的……
她沒有撥開他的手，在維持溫暖的黑暗好幾分鐘後，外頭的喧囂才停止。
「結束了？」
「嗯，結束了，回去吧。」冽凇帶著她轉身，這才放開手。
鶯空花了幾秒重新適應光線，看到冽凇正要跨入室內，連忙叫住他。
「我們去找龍辰海棠。」她直視他的雙眼，「如果要同時做到不抗命，又要將傷亡減到最低，那我們需要龍騎士的幫忙。」

「果真是要開戰了嗎？」海棠憂心道。
「恐怕是的。」冽凇答道。
冥夜銀嵐死亡後，闇紫神殿正式分成新舊兩派。流銀神殿在成功鎮壓原蝶翼的勢力後，宣布支持以銀嵐家人為首的舊世界派；燦金神殿發布聲明譴責舊派叛亂者，宣布將支援以破夜寒淵為首的新世界派。
在兩人來到赫拉納營地前，蒼藍神殿沒有動作。
「我想你們來找我的目的不是要找我支援哪一方對吧？」海棠問道。
「當然不是。」鶯空說道，「我們希望龍騎士能協助島上的百姓撤離，不要讓戰火波及到他們。」
「撤離？營地容納不下這麼多人。」
「我知道，所以我想拜託你們向六國……不，三國，爭取接收他們。」冽凇說道，「那三個帝國先剔除，難保他們知道萊傑恩要打內戰趁機發兵打過來。」
「所以是葳恩、弗嵐和布利茲嗎？那要快點，天知道他們議會要討論多久才能過關。」海棠命令守衛傳喚副團長過來。
「現在支持舊派的有流銀神殿，支持新派的有燦金神殿，絳紅估計是會加入新派。倒是翠青神殿依然兩邊不沾，看樣子是打算一直中立下去了。」鶯空說道。
「葳恩雖然是共和國體制，對翠青蝶翼還是很敬重，說不定會在這個時候邀請整個神殿移駐國內。」冽凇感嘆道：「到頭來，只有他保住了他侍奉的精神。」
「他很幸運，如果今天是他被換掉，能不能保住不好說。」海棠說道。
「他有提過這個問題，如果他被換掉，他會離開萊傑恩島，去葳恩定居。」鶯空說道。
「這樣反而會激化內部矛盾。」冽凇嘆氣，「古神想要考驗我們對外來者的包容度如何，顯然我們不及格。」
辦公室外傳來敲門聲，「團長找我有事？」
「進來吧。」海棠說道。
副團長龍辰洛倫走進辦公室，並關上門，見到兩神殿祭司時愣了一下，「闇紫蝶翼剛過世，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洛倫，我需要你寫公文給葳恩、弗嵐、布利茲，想辦法說服他們收留萊傑恩島人。」海棠說道。
洛倫很快就反應過來，「要開戰了？」
「以防萬一。」海棠答道。
「果然還是……當時我們在會議上的話語權還是太薄弱，絳紅蝶翼看起來非常不信任我們。」洛倫感慨道，「想當年我們還跟神殿一起並肩作戰呢，現在居然只能眼睜睜看你們自相殘殺了。」
「現在沒有時間感慨。」海棠插話，「你們說要讓島上居民撤離，那你們呢？打算留下來戰嗎？如果你們想遠走高飛，我們絕對幫到底。」
遠走高飛……遠離這充滿分化、對立的社會，從此只是會演奏樂器的平凡人。
鶯空不禁想像一番，冽凇似乎也有些動搖。
可是，他是萊傑恩人啊，他比誰都更愛這裡，就算六大精神殞落、戰火隨時會爆發，他依然不會離開。
「我不會離開。」冽凇最後開口，「我是蒼藍神殿的樂師，我不會離開這裡。」
海棠像是早就預期到他的答案，「鶯空，那你呢？」
她得承認，這個選擇讓她有些心動，畢竟她只是個少女，從未經歷戰火洗禮，但這世界她唯一熟悉的只有這裡，孤身一人去別國，留冽凇在這裡與神殿和人民間周旋？
「我要留下。」
兩位龍騎士似乎也沒有太驚訝，「先說好，如果你們兩個遇到什麼危險，人先救再說，管你們還想不想戰鬥。」海棠語氣強硬。
冽凇面露無奈，「我就知道。」
「如果你們出了什麼事，我們很難跟藍納特交代。」洛倫說道，又像是想起什麼似地睜大眼，「突然想到，藍納特現在是水龍迷茲的弟子，不過牠最近向我報告藍納特的學習狀況不好，你等下幫我勸勸牠。」
迷茲是水龍中的菁英，被認為是龍王的繼任者。
「阿藍……我讓牠擔心了，這就去看他。」
「謝謝你們。」副團長說道。
透過洛倫的反應，鶯空猜測他們並不知道冽凇被拘禁在闇紫神殿三天，知情的阿藍並沒有告訴他們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