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瓷器碎裂的聲音使紫紜的注意力又回到飯廳之中，原來是收拾著餐具的侍婢不小心摔破了碗。

　　那女孩一下子慌得哭了出來，一邊哭，一邊收拾著破碎的瓷碗，嘴裡還一邊說著：「奴婢該死，摔了主子的東西，奴婢……」

　　「沒關係，妳們繼續收吧。」紫紜卻沒放在心上，只淡淡說著：「妳小心手裡的動作，不要受傷了。」說完便離開飯廳。

　　回房間的路上經過了司徒玴的書房，裡面燈火亮著，還隱隱傳來交談聲。紫紜沒有停下腳步，也沒去仔細聽房裡說著什麼。

　　想起過往那些事讓紫紜想起了，自己當初決定來到灝景苑，便是要追隨她的爺，不管她的爺想什麼或做什麼都是不容置疑的。

　　當初能輕易的收回紫繡坊，並不是因為她手段好，也不是因為她有什麼魄力或能力，完全只是因為她的背後有司徒玴在。有他給她引導，有他給她出主意，乍看之下好像是她自己收復的繡坊，但只有她自己明白，這些功勞全是司徒玴的。

　　也因為如此，紫紜非常欽佩司徒玴。

　　其實，欽佩、仰慕、愛，時至今日，紫紜已經分不清楚自己對司徒玴的情感到底是怎麼回事，只覺得自己不想離開他。

　　一開始的自己，只是想留在他的身邊而已。

　　可因為爺總是回應她，總是回絕著那些仰慕自己的千金小姐們，久了，她便覺得自己是特別的，而她的爺也是這麼告訴她的。

　　可是，一開始的自己，只是想留在他的身邊而已。

　　如今的戀塵小姐，是他在與她相遇之前遇見的人，他說他那時不知怎麼，見了戀塵就像失了神、著了魔一樣，傻乎乎的留下信物，還笑說也許戀塵會什麼法術勾了他的魂魄。

　　紫紜聽時雖被她的爺逗笑，可現在想來，也或許爺與戀塵小姐之間，是真有那些情意和緣分的。

　　可他的爺卻為了她而壓抑著自己心裡那些情緒……

　　一開始的自己，就只是想留在他的身邊而已啊……

　　紫紜雖然這麼想，可心裡終究還是暗暗希望自己是那個唯一能和司徒玴一生白首的人。

　　所以紫紜保持沉默。

　　她不會吵也不會鬧，但她希望她的爺惦記著，她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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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洲城　青府

　　青廣的屋子在青府深處的園裡，不是熱鬧的角落。

　　說起青廣的身世便可知道為何如此，原來青廣雖出生在渝洲城首富的青家，可卻是青家老爺的私生子。

　　那時青家老爺迷戀城裡妓樓裡的一位歌妓，叫月歌，不僅花重金包下月歌，還買下一個樓讓月歌住在裡面，甚至還與她生了個孩子，青府裡的女人們都對這個叫月歌的妓女恨得牙癢癢的，巴不得能剝她的皮、吸她的血、吃她的肉。

　　可恨毒了月歌也不能挽回老爺的心，所以她們反其道而行，她們勸老爺贖回那歌妓，還風風光光的把那歌妓迎進門做老爺的小妾，把那孩子帶進青府認祖歸宗，取名青廣。青府的老爺子見家裡一團和氣，心裡很是高興，便在青府裡大大方方的寵起了月歌。

　　一回青家老爺上京城去處理商號的事，一趟去了半個月。

　　回到渝洲城時，一個約莫十歲的孩子奔出來擋在他的馬車前。

　　馬受了驚嚇，抬起前腳用後腳站立，使得馬車一下子劇烈晃動。車伕一時氣憤，正要拿鞭子抽那孩子，定睛一看才發現那孩子是府上老爺最寵愛的月歌夫人的少爺。

　　車伕機靈的馬上掀起馬車的簾子，裡面的老爺子問車伕出了什麼事，車伕才抱起馬車前的小少爺送來給老爺。

　　青家老爺見眼前的是自己最疼愛的兒子豫書，接過孩子便抱在懷裡，溫柔問道：「豫書來城門口接爹爹嗎？」

　　可才問完，那孩子竟開始哇哇大哭了起來。

　　老爺子見情況不對，忙追問青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青廣也沒顧著哭，邊流著眼淚邊說：「她們殺了娘……」

　　青家老爺一時之間無法思考，只指示了車伕快快回府，可回到府裡時卻沒有一絲異樣。青家老爺心想，定是有什麼誤會，孩子還小，大概是亂說話。

　　走進大廳，幾個夫人都出來和老爺請安，老爺子眼尖的看到他們眼神飄著飄著，還時不時的看向他懷裡的豫書。

　　「怎麼沒見月歌？我疼著就能不請安嗎？」老爺故意問起，還轉向大夫人說道：「妳怎麼教她的？就這種規矩？」

　　大夫人臉一陣白一陣紅的，可就是遲遲沒有說話。

　　青家老爺這時心裡真的不安了。

　　看向另一邊的二夫人和三夫人，怒嚇：「我在問話呢！怎麼就沒人說話？」

　　這時二夫人才支支吾吾的開口：「月歌妹妹不知怎麼掉入後院的井裡了……」

　　「是妳們推的！」這時老爺懷中的青廣突然出聲，指著二夫人說。

　　「人救起來了沒？」青家老爺問。

　　這時三夫人才開口：「拉上來時已經沒有氣息了……」

　　「是妳們把娘叫過去，還推她入井的！」老爺懷中的青廣忽然躁動起來，而老爺則還不能接受這突如其來的事實。

　　「我要見她……」青家老爺說著，話裡滿是讓人不敢忤逆的威嚴。

　　這時大夫人才回過神來。「妹妹的屍首還在後院……」

　　老爺便不再理會這三個女人，抱著青廣離開大廳，走向後院。

　　跪坐在母親屍體旁邊的小人兒哭得肝腸寸斷，一張小臉全都皺在一起，眼淚像是流不盡似的不斷流出來。

　　而青家老爺站在那小人兒身後，看著深愛的女人的淒慘死狀，心中有說不盡的痛。他看著兒子哭得如此淒厲，心也跟著被擰碎。

　　他彎下腰，抱起悽慘哭著的青廣，心中暗暗對著月歌起誓，定會好好保護他們的兒子。

　　此後，對於青廣的教養，老爺子不假手他人，親自選了府裡最深處最幽靜的地方，又挑了幾個能信任的人，讓青廣這屋子能自己開伙，不用與整個青府一起生活。

　　幾年下來，青府裡的人也就明白老爺的意思了，老爺這是有意在護著青廣，久了青府便對青廣漠視，不排擠也不討好。

　　青府裡的人終究還是不喜愛青廣的，畢竟青廣母子那些不光彩的事，全都是青府的汙點。青廣之於這個青府來說，想掩蓋都來不及了，自然不會張揚。所以他們不會招惹青廣，但也不喜歡他，他們從來不會給青廣好臉色看。

　　青家老爺雖然知道兒子與整個府裡的互動，可卻無法化解，也只能得過且過，勉強護他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