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毫無興致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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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12-12
迎來海風的是倉庫的東南方,夜晚中能夠明顯看見一台巨大的混沌儀。
裝置旁邊安置了五名魔導兵,徘徊在混沌儀周圍。
被傳達的工作除了要保護混沌儀的安全外,還要隨時注意白面惡魔的動向。
不過五名魔導兵卻不完全都這麼盡忠職守。
其中一名魔導兵已經忍受不了孤寂且枯燥的站崗。
明顯是中年男性的厭世面容留有滿滿的鬍渣,男人將懷中細長的元素獵槍平放地面,略顯疲態的隨意選了一盒大貨箱,將其當作椅子的坐了下來。
這附近的貨箱大部分都裝著漁貨,只有極少部分是政府私藏的軍火。
就這麼坐在上面似乎也不會有殺身之禍吧。
無奈的眼神慵懶的眺望著今夜的滿月。
雖然現在的月亮仍然被雲朵遮住大半,不過已經能感受到那皎潔動人的月光。
吹著只有海港才有的冰冷海風,空氣瀰漫著淡淡的海水味,周圍靜謐的只有鐵甲靴行走時發出的清脆腳步聲,現在非常適合規劃人生的漫長路途。
然而這位中年士兵絲毫沒有半點閒情逸致思索著多餘的事情。
反而嘆出充滿倦怠的一聲長氣。
「唉—————今晚難得是個漂亮的滿月夜晚……結果被迫叫來這裡巡邏。」
這番抱怨似乎戳中另外一名魔導兵的痛處。
接著又是一名同為中年的魔導兵不禁無奈的自嘲道:
「來這邊欣賞滿月也算是別具一番風味吧?」
「哈哈哈哈……!你可真會苦中作樂。」
最初抱怨的魔導兵跟著無奈的笑著。
兩位大叔就著麼同病相憐的抱怨著,完全沒有士兵的威嚴與敬業的精神。
也不完全是每位魔導兵都這麼懶散——剩餘三位魔導兵沒有跟著起鬨。
與前兩位魔導兵的年紀不同,三位都是新進不久的菜鳥兵。
各個都懷著保家衛國的偉大情操。
在稚嫩的無畏面前,這份無奈只被膚淺的視為墮落的慵懶。
必須跨越年紀的將其更正——三名年輕魔導兵如此想著。
面色嚴肅的糾正兩人的言行。
「前輩們就別抱怨了。我們軍人都是為了王國效命,在踏入軍營的同時就已經將自身的所有一切奉獻給王國,就這點犧牲沒什麼好割捨的。」
聽似衝撞長輩的幼稚言論,兩名中年魔導兵卻沒有生氣。
反而露出看破一切的微笑。
「小夥子你說得倒是很有情懷……不過國家根本不把我們當作軍人。」
「為何您要這樣貶低自己的身分?同為替政府棉薄之力的同伴,不應該要凝聚眾人的團結心擊退意圖與政府敵對的愚蠢之徒嗎?」
「哈哈哈哈……真不愧是剛從魔導兵院畢業的年輕小夥子,不論語氣或思想都能感受到純真的初生之犢不畏虎。不過這確實不能怪你們呀……」
「對啊對啊,畢竟從就讀魔導兵院的開始就被洗腦了呢。」
兩名中年魔導兵互相附和著對方的論詞。
隨後開始小聲笑著。聽似刻意壓低音量,實際上是因為苦笑而導致的無力感。
不過卻有些激怒三名血氣方剛的年輕魔導兵們。
抱持著不頂撞前輩的禮貌語氣,其中一名小夥子有些不開心地反問道:
「不然兩位認為我們在國家眼裡算些甚麼?」
短短的問題讓兩人停止了發笑。
並不是認真思考著問題的答案,而是十分默契的同時看向發問的年輕魔導兵。
兩人同時的嚴肅注視不免讓年輕魔導兵感到有些驚嚇。
正當年輕魔導兵認為兩人會修正自己先前的發言時——
卻是一句早已認清事實的殘酷回答。
「只不過是隨時都會被丟棄的棋子罷了。」
「您這樣說的依據是甚麼?」
不以為然的眼眸繼續瞥著神情堅定的壯志情懷,投向冷淡且譏諷的視線。
無奈的嘴角微微上揚,不僅嘲笑著同伴的單純,也嘲諷著自己的無能。
「你們只不過是新進的菜鳥,先不論任何戰爭所帶來的殘酷與現實,光是政府內部的醜聞就足以讓你們的內心留下不可抹滅的悲愴。」
「是啊……還是別知道比較好。」
彷彿正在吊三人胃口的感嘆,兩人的搭唱反而挑起三人的好奇心。
「我們不會怕的。」
「這可不是你們怕不怕這麼簡單的問題。醜陋且陰暗的內幕實在太多了,即便我們這種老兵早已麻木,但若要我們再次提起,仍然會感到毛骨悚然的。」
「即便如此我們也想知道,我們身為政府的一分子,有權利知道這些!」
三人紛紛點著頭,堅定的眼神不斷打向兩名中年魔導兵的身上。
可謂年輕氣盛的勇敢吧。
確認過三人的眼神,兩人都清楚要是不說個明白,小夥子們是不會善罷甘休。
兩名中年魔導兵互相對視一眼,總算是破例脫口而出。
儘管只是簡單的介紹。
「你們可知道有多少弟兄都喪命在營長的手中?」
「能為營長奉獻自己的生命豈不是一件非常榮耀的事情?」
「那也得要因戰爭而死——我接下來要曝光的內幕,是大部分老兵都清楚的事實,也許也有幾名後背也知曉,但並非是值得流傳的內容,這點必須注意。」
「難道您擔心我們會說出去?」
「在軍營裡,你們不能隨意相信任何一個人,即便是出生入死的弟兄也是。我接下來要說的東西,你們可以不相信,而我只是答應你們的要求破例說出。」
「前輩您就說吧!說得我們好急啊。」
其中一名年輕魔導兵有些不耐煩的催促著。
「恩——我想你們應該很清楚這次的軍火交易屬於『例行公事』吧?」
「知道。」
三人異口同聲的回應著。
「你們身為菜鳥兵應該最常被傳喚於此,軍火交易的週期大約為兩個月為一次,每次固定安排三百名新進魔導兵看守整個軍火交易的過程。政府的用意表明要給你們磨練心性與培養洞察力——不過這些都只是片面之詞。」
「難道不是這樣嗎?」
「聽起來雖然很合理,但實際上卻漏洞百出。軍火交易是非常危險的活動,先不論交易的實際內容是甚麼,但絕對不會是被允許流落民間的東西——建立在這個論點之上,政府怎麼可能安心讓未有歷練的菜兵看守?」
「可是不也有向兩位的資深前輩帶領著我們嗎?就當作是執勤的實地操練。」
「你既然會把這麼危險的軍火交易看成是簡單的實地操練,更證明了菜兵無法勝任軍火交易的看守任務,在思想上你已經驗證了我剛剛提到的論點。」
遭到否定的年輕魔導兵有些氣憤,不甘的反駁:
「前輩您也太小題大作了吧?有誰會敢公然挑戰政府的權威干擾軍火交易?」
「我可沒有說擔心敵人干擾軍火交易——政府真正擔心的是商品的實際內容被散播到民間,因為每次交易的東西都是超乎常理的非人道『禁品』。」
「您所謂的禁品是指甚麼大規模屠殺的武器嗎?」
「不不不……並不是這麼具殺傷力的東西,但卻是令人作嘔的精神汙染物。」
兩名中年魔導兵的眼神裡紛紛流露出膽怯的懼怕,彷彿看見某種恐怖的畫面所表現出的真實的自然反應。
連話都說不下去,欲言又止的真相幾度被兩人吞回肚裡。
這反應更是讓三人好奇不已,連忙催促著兩名中年魔導兵。
「請前輩們別再斷句了,再這樣下去都要被兩位搞得心臟病發了!」
「抱……抱歉,想起一些不堪的畫面,腦袋有些停滯……剛剛說到哪裡了?」
「精神汙染物——這到底是甚麼東西?」
「喔喔喔喔,所謂的精神汙染物就是指……」
試圖壓抑著心中的芥蒂與不好回憶,中年魔導兵顯得相當吃力的擠出幾個字。
「精心保存好的新鮮活體。」
簡潔俐落的回答充滿了震懾人心的氣場。
瞬間讓三名初出茅廬的年輕小夥子體會到政府真正的陰暗面。
然而僅僅只是幾個字就讓三人驚恐不已,更別說是早已被噩夢植入內心的兩名中年魔導兵。
無法想像究竟是透過何種途徑知悉這種慘無人道的事情。
能夠確定的一點——從兩人恐懼的面貌來看,絕對不是道聽塗說的謠言。
五人間流竄著死寂,是完全無言以對的沉默。
終於有位年輕魔導兵想起並呼應先前中年魔導兵的問題——
「前輩……難道你剛剛所謂的『喪命於營長手中』指的是……」
「恩,就是你聯想得那樣。畢竟政府是無權肆意綁架無辜百姓作為交易商品,為此作為滿足政府野心的『祭品』,死的自然就是我們這些棄子。」
「不……不可能……營長看起來不像是那種蠻橫殘忍的長官啊?」
「別因此而感到崩潰,因為還有更加可怕的內幕。我先前已經跟你們提過,你們大可以不相信我的話,但你們是絕對不行將這件事情流傳到民間。軍營內其實大部分的人都知道,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我們只有沉默的選擇權。」
「怎麼會……」
「最後我就問問你們這三個小夥子——我不在乎你們是否相信我所說的話,我只想針對知道真相後的你們做出提問,你們還會為了政府而盡忠職守嗎?」
「這個……」
三雙稚嫩的眼眸不可置信的面面相覷著。
這聽似故事般的曲折卻是真實發生在身邊的事實,甚至現在正在進行著。
三人不經意地將茫然的視線轉向身旁的倉庫。
難道如此殘忍的交易就在旁邊進行著嗎?
與此同時,其中一名小夥子不解的繼續問道:
「可是前輩是怎麼知道這件事情的?看兩位的表情似乎親眼見過,但這種明顯違法的交易想必是不可能給我們這種小兵知道的吧?」
「我也年輕過,當然也擔任過菜兵。當年光是被派遣到這種特殊的軍火交易,大概就有十次了吧。不過依照我的觀察,每六次都會是最重要的重大交易。」
「每六次……這樣算來是每一年為一次重大交易?」
「不過前輩您是怎麼知道當天的軍火交易是一年一度的重大交易?」
「不難察覺,政府的習慣向來是派前任期不超過兩年的新兵前來值勤。然而,總會有幾次需要摻雜近百名的老兵幫忙,這代表了當次的交易是非常重要。」
「等等!兩位前輩是非常資深的老兵,加上今天的人手比以往都要密集……」
「沒錯,今天剛好就是政府一年一度的重大交易。」
三人瞪大了雙眼,紛紛不敢置信今天竟然是如此「重要」的日子。
新兵的反應完全都在老兵的預料中。
「這就是為甚麼政府只讓新兵負責看守軍火交易的值勤,見你們似乎對政府的交易內容不感興趣,自然也就不會有訊息揭露的問題了。」
「不過這次看守人員的增加,也是因為前陣子大亂城鎮的『白面惡魔』吧?」
「說得也是。話說在聖歌德魔導學院執教的那名C級導師也非常棘手呢。近來學院與政府的理念不合,兩大勢力肯定會有不小的衝突,不知道何時會與那名C級導師交手呢……」
「C級導師……前輩指的是叫做『福特斯』的詭異男子嗎?」
新兵憑藉著模糊的記憶,不以為然的拼湊出福特斯的名子。
從三人輕浮的口氣就可以看出,他們非常不懼怕福特斯的威脅。
甚至把他當作笑話看待。
然而兩名中年魔道兵卻完全沒有三人的輕浮。
反倒露出比提到白面惡魔時更加害怕的神情。
「你們最好別把那個C級導師當作一般人,他不僅親手擊倒迪爾科特大人,甚至在前陣子傳出他一人將第三分隊完全殲滅,只有莫里瑞拉隊長存活。」
「不過莫里瑞拉隊長應該也被拔除職位了吧?就算對方再怎麼強,輸給C級導師這種荒唐事實在會成為民眾們的笑柄,可是會讓軍營顏面掃地的。」
「我勸你們不要小看莫里瑞拉——只有我們這種老兵才知道他的強大,他曾經可是魔導兵院的優等特招生,更是親手殲滅大規模中階魔物的高手。」
「前輩您就別替莫里瑞拉說話了,如今他都成為軍營裡的笑話,您講這種誇大其辭的吹噓是沒有人會相信的啦!哈哈哈哈——」
三名小夥子不以為然的大笑著,真的絲毫不把莫里瑞拉放在眼裡。
其實也不只這三人,任何新進的菜鳥兵都對這位前任的隊長感到好笑。
面對童言無忌的嘲諷,兩人實在無可奈何。
就算現在痛罵兩人也無濟於事——
戰敗的事實屹立不搖,莫里瑞拉的聲譽卻搖搖欲墜,年輕的菜鳥們永遠不懂這位戰敗給C級導師的隊長,曾經是差點在單挑賽中戰勝迪爾科特將軍的傳奇。
同樣身為曾與迪爾科特交手的兩人,實力的差距究竟會多麼懸殊?
多說無益。
兩人無奈地搖搖頭,動身往混沌儀的死角處巡邏。
陡然間,其中一位中年魔導兵似乎發現了異常——
「喂喂喂……你快看這個。」
神色慌張的拉著另一名老兵,指向了混沌儀的水晶球看去。
眼前的畫面著實讓兩人嚇得目瞪口呆。
負責吸收並容納元素的巨大水晶球體,如今只剩下散落滿地的碎片與洩漏在外的元素,大坨的元素彷彿史萊姆般黏稠,正在一塊塊的蒸發,消失在空氣中。
兩人老練的眼神紛紛露出不妙的眼神——
——有入侵者趁著五人聊天之際破壞了混沌儀!
可是連點破壞的聲響都沒有,究竟是怎麼辦到的?
兩張疑惑的神情被更加潔白的月光照得一覽無遺,灑滿整片土地的不只有傾瀉的元素池,還有正在悄然離開的第六道影子。
「五分鐘到了嗎?」
懷揣著緊張與焦燥的心情,米特不自覺的向身旁的特拉爾問了將近百次。
雖然到最後一連串的追問就變成了米特焦躁不安的自言自語了。
特拉爾卻是異常的冷靜。
他知道伊芙是不會出事的。
兩人依舊靠著「隱藏之風」與「氣味消除」遮掩住自身的行蹤,繼續擠在壅塞的貨櫃縫隙裡面,等待著前去破壞元素混沌儀的伊芙。
時間應該還沒超過伊芙訂定的五分鐘,但米特心裡卻覺得度過了五年之久。
心癢難耐。
「欸!衣服不是說要破壞元素混沌儀?照理還說混沌儀這麼大台,如果破壞的話應該會有不小的騷動吧?可是周圍還是這麼安靜,這些衛兵好像也沒有知覺似的繼續在附近徘徊欸。」
「我想伊芙應該利用了某種妙招悄然無息地破壞元素混沌儀了吧。」
「可是又不能利用魔法破壞,倘若用魔道具一樣也會有元素被吸收的問題,這樣看來只剩下物理破壞了——可是這又要如何辦捯這種事情……?」
「兩位!我回來了。」
突如其來的招呼聲陡然從兩人身後傳來。
兩人詫異的向後看——是毫髮無傷且半滴汗都沒流的伊芙。
「伊芙!?妳破壞所有的混沌儀了嗎?」
「是啊,共計十台的混沌儀全數破壞。」
「妳……妳是怎麼辦到的?」
米特詫異的追問著。
「很簡單啊——混沌儀的運作原理是靠『磁元素』吸收周圍的所有元素,然而磁元素無法接觸空氣,所以需要水晶球體將其隔空。換句話說,如果能將保護磁元素的水晶球破壞掉,自然就能讓磁元素蒸發於空氣中。」
「這我當然知道啊!重點是妳怎麼破壞保護磁元素的水晶球?」
「我小小利用磁元素的原理——這種特殊的超物質元素是有缺陷的,它只負責吸收元素,但不會抹除元素。為此,我反其道而行,故意施放微量『酸元素』,使其被吸收到水晶球體內。因為水晶球是用玻璃做的,最怕的就是強酸融解,那如果『酸元素』被吸入水晶球內,你們猜猜會發生甚麼事情——」
「由於磁元素只是『吸收』酸元素而不是『抹除』酸元素,為此玻璃做的水晶球體就會被吸收的酸元素溶解掉!?」
伊芙露出了「你答對了」的微笑。
「就是這樣。」
而這次換成特拉爾發問。
「可是你又是如何潛入混沌儀的干擾區域而不被發現?附加在妳身上的『隱藏之風』跟『¬氣味消除』應該都會被混沌儀吸收吧?」
「你們知道混沌儀的吸收效果不是瞬間的嗎?所謂的魔法完全消失其實是需要時間的。我之所以會訂定五分鐘的行動計劃其實有事先計算好,一台混沌儀如果要將人體內外所有的元素吸收殆盡,大約需要二十秒左右。那麼十台——」
「原來如此……這樣一來如果解除十台混沌儀的話,總共只需要三分鐘左右……要在五分鐘內全部解決完全不是問題。」
「可是雖然混沌儀的吸收效果並不是瞬間的,但施加在妳身上的魔法效果應該也會逐漸遞減吧?效果變弱的同時難道不怕鐵衛兵的發現嗎?」
「這點倒好辦,因為港口周圍都是成堆的貨櫃,身材嬌小的我自然就能夠靠著諸多遮掩物隱藏自己的行蹤。儘管隱身的魔法效果會遞減,但其實只需要足以讓我接近混沌儀進行破壞就夠了。」
「太厲害了……沒想到伊芙妳竟然為這次的計畫擬定出如此精細的對策。」
「雖然對妳欺騙波特蘭斯這件事情感到很不悅,但不得不說妳確實很厲害。」
兩人紛紛向伊芙投向崇拜的眼光。
然而,伊芙謙虛的撇清兩份稱讚。
「其實這一切計畫並不是我精心策畫的。」
「不是你策畫的……難道會是院長大人?」
「很可惜也不是院長大人,只能說這個人妳們絕對不會想到。」
「等等……我記得伊芙妳不是水元素的操控者嗎?妳甚麼時候會操使特殊的『酸元素』?」
「欸對啊,米特這問得很有道理。」
「其實……」
伊芙緩緩從自己夾克的口袋中掏出類似混沌儀的迷你水晶球。
水晶球裡流淌著深褐色的濃稠液體,整顆水晶球似乎還冒著完全不熱的白煙。
這股深褐色的濃稠液體就是伊芙破壞混沌儀的「酸元素」。
米特當場就認出這顆水晶球的來頭。
臉色是詫異到扭曲。
「這個是……保存元素的『元素寶珠』!?我記得這光是一小顆價值不斐啊,伊芙妳是從哪裡搞來的?」
「恩……關於這顆球的來源是秘密。」
「不過我元素寶珠的功能應該只有保存元素,市售的元素寶珠不會附加元素,所以購入的元素寶珠應該是一顆空球才對。伊芙妳用的酸元素是哪裡來的?」
「我不是說這顆球的所有來源是祕密嗎!米特你還真是個臭直男,完全不顧及少女想要保密的心情,活該沒有女朋友!」
伊芙露出鬧脾氣的嘴臉,同時也小心翼翼的將元素寶珠收回口袋裡。
「……這關我單身甚麼事情?」
米特無辜的喃喃著。
特拉爾看得甚是高興。
他看似面無表情地等待著伊芙,嘴上也說相信伊芙,但他其實緊張的不得了。
能夠看到兩人充滿朝氣的鬥著嘴,看來米特也暫且忘記先前為波特爾斯生氣的不快。
不過話又說回來,波特爾斯到底去了哪裡……
給三人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選擇相信波特爾斯,完成目前的首要任務——挖掘政府的交易內容。
米特與特拉爾重新替對方施加全新的「隱藏之風」與「氣味消除」。
確認過附加狀態完善後,三人也迅速往緊閉的倉庫跑去。
同時間,元素混沌儀被打破的消息正如同狂風般在軍隊中傳開。
如今,倉庫外的十台元素混沌儀只剩下滿地的玻璃碎片,與一攤正在快速蒸發的磁元素池——傳令兵焦急的衝進倉庫向營長呈報。
這時的莫里瑞拉已經失去了意識,渾身被粗厚的麻繩綑綁著,被安置在黑蛇的馬車後座裡。彷彿即將被斬首的死刑犯,顯得毫無尊嚴。
綑綁莫里瑞拉的麻繩並非普通繩子,而是特別施加多層封印術式的綑綁魔具。
為了防止福特斯對莫里瑞拉施加的詛咒突然爆發,對其施下的防範措施。
營長還在與代表黑蛇分會的三人密談著,傳令兵的焦躁喊話打斷了四人對話。
「稟報營長!疑似有敵人闖入,將外界所有元素混沌儀全數破壞!」
「全數破壞!?」
營長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這消息無疑也驚動到了代表黑蛇分會的三人。
三人將視線轉向周圍的所有部下,示意他們該有所行動。
遵循著三人的指令,近百名的黑蛇部屬迅速離開倉庫內部,大批的在港口周圍搜查可疑的人影。
因為近百名負責光源的黑蛇部屬離去,倉庫內部瞬間被黑暗壟罩。
此時一團微小的火光從黑暗中竄出——營長再次掏出火柴盒點燃了火柴棒。
「這是怎麼回事?」
營長有些氣憤的質問著傳令兵。
這也是營長初次對外界露出的憤怒容顏,有別於往常和藹老爺爺的形象,如今的他簡直比厲鬼還要震懾。
那張佈滿皺紋的乾臉,在火光陰影的陪襯下,皺紋的細條顯得更加深刻。
將這份厲鬼般的怒顏描寫得更加傳神。
傳令兵著實被顏長的表情嚇壞,雙腿瞬間發軟的無法站直。
「實……實在……抱……抱歉!不知……是誰……透過貨櫃的死角,就將所有……有的元素混沌儀……破壞。」
「對方利用甚麼手法破壞的?」
「有……弟……弟兄……在殘留……的玻……玻璃碎片上檢測出……微……微量的酸元素。」
「酸元素……?對方是擁有操控強酸的魔導師嗎?」
「估計是這樣……的。請您原諒屬下!屬下只是負責傳令!」
「確實……確實不該將氣撒在傳令兵身上。」
營長稍微收斂了臉上的憤怒,轉而些許從容的檢討著。
傳令兵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死裡逃生,頓時放下戒心。
「謝謝營長大人的原諒。」
「恩,如果沒有別的消息,你可以先離開了。」
「遵旨。」
傳令兵趕緊向營長磕個響頭,連忙站起身轉身走向門口——
「碰——————!」
響亮的槍聲迴盪在密不通風的倉庫內。
傳令兵沒能走出倉庫,癱軟的身體倒臥在即將走出門口的前一步。
慘死在被身後營長手中的火槍下。
故作鎮定的將手中的火槍收回褲襠旁,營長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地。
三人從容的往營長身旁走去。
沒有當即責怪營長,更沒有露出絲毫的生氣。
女人冷靜地問道:
「請問您現在的對策是……?」
「或許只是尚未被抓獲的老鼠,並非是需要警惕的大事。」
「但願如此,希望您能別讓我們失望。」
「絕對不會。」
丟下一句充滿自信的保證,營長挺直背脊的走出了倉庫。
孤寂的黑暗包覆著迷失的魂魄,曾經施以憐惜的眼神再次注視著——
在迷茫的精神世界裡,莫里瑞拉難掩驚恐地注視著那道身影。
不明身影漸漸顯露於黑暗中的曙光下,親切的向莫里瑞拉打招呼。
「重生與不死的感覺如何呢?你的心情想必是錯綜複雜的吧!」
「果然是你搞的鬼……福特斯。」
福特斯。
那位曾經不被自己重視的C級導師,現在正大辣辣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你到底在盤算著甚麼?」
莫里瑞拉迫切的追問著。
不過這問題擺在詭譎的福特斯面前,無疑只是白費力氣。
「我在盤算著甚麼,我想應該很快就有解答了。」
「難道我會昏厥也是因為你將我的意識奪走?」
「奪走?啊哈哈哈哈哈哈—————」
難抑笑意的福特斯開始大笑著。
「有甚麼好笑的?」
「你說我奪走你的意識?別開玩笑了,你——早就已經死了。」
「我死了?」
「對呀,在你咬舌自盡的那刻就徹底死了。」
「可是你不是把我救了回來?」
「名義上確實將你從死亡拉了回來,不過我可沒說我把你『復活』了喔。」
「……你到底在說些甚麼?」
「不理解是吧,那我就稍微細心的講解給你聽——所謂的死亡即是肉體消亡時魂魄從敗壞的肉體脫離,這便是完整的死亡。然而,當逝去的魂魄摻雜對世間的留戀時,這種魂魄會就此分裂……」
「所以留有遺憾的魂魄就會停留在人間……你是這個意思吧?」
「理解可真是迅速!按照這種邏輯,你的魂魄也留有對這個世間的留戀。」
「但是……肉體都已經死亡了,儘管魂魄無法消逝,應該也沒辦法正常在人間活動吧?這樣一來豈不是每個留有遺憾的人都死不成?」
「呵呵呵呵,你說得沒錯。留有遺憾的魂魄是無法再度回歸是去的肉體。但若經過些『特殊』的手法,或許就能破除這條限制。」
「也就是說你對我身體施下這種手法……嗎?」
福特斯滿意的點著頭,那副微笑表示了對莫里瑞拉的快速理解感到滿意。
「你對於細節的觀察敏銳度可是超乎我的預料。」
「誇讚就不用了——那我現在的狀態是……?」
「照理來說,經過這種特殊手法後,留有遺憾的魂魄會短暫在人間行動,當然每個魂魄的行動時限都不一樣,時間長度取決於魂魄的遺憾程度。」
「所以說如果我現在恢復意識後仍然能在人間行動?」
「我可沒這麼說喔!除了這條限制之外,其實還有另一種能將魂魄從肉體剝離的方式,這方式可以無視魂魄原先應該居留人間的時限,直接剝離。」
「難道是當初將我從死亡中拉回人間的你可以控制的?」
「答對了!我隨時可以將你的魂魄趕回正確的歸處,而現在正是時候。」
「甚……甚麼!?你說現在?可是我連我的遺憾是甚麼還不知道啊!」
直視著慌張的莫里瑞拉,福特斯只是露出遺憾的神情。
「非常抱歉,我並沒有責任幫你完成遺憾。說到這裡,基於好奇心,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問……問題?」
「在短暫的『復活』之後,你對於長期效忠的政府有甚麼新的想法?」
「想法……?就是……這……」
「看你欲言又止的懦弱模樣,儼然就像被殘酷現實重重震撼般的落魄男子。」
這句中肯的比喻深深的扎進莫里瑞拉的心坎。
這讓他啞口無言。
不知自己究竟在害怕甚麼。
也不清楚自己究竟為甚麼會變成這副德行。
懦弱的眼眸失去了軍人應有的剽悍,只剩下老弱婦孺的可憐。
重新看向福特斯的雙眼,那雙深邃漆黑的眼眸彷彿正在嘲笑著自己。
儘管這只是自己的防心,但這也意味著自己的內心已經開始動搖。
開始不相信生活中的一切。
「難道你早就知道政府的內部腐敗了?」
「再怎麼清楚也沒有你這個老兵清楚。」
「老兵……?你早就知道我的身分了!?」
「現年四十五歲,曾擔任艾恩克魔導師團第五席次的副團長、王國坦軍的戰略總督、最後升格為中央戰術總指揮的最高負責人。在五年前的一場軍藝表演賽差點贏過宮廷大將軍——迪爾科特,卻讓自尊強烈的迪爾科特耿耿於懷。為此,你遭到迪爾科特的陷害,不僅丟失中央戰術總指揮的負責人一職,最終被下放到這座城鎮的第三禁衛軍的隊長。而你為了避人耳目而特別封印自己體內的所有能力,只保留足以應付普通戰鬥的力量,也就是你吧?莫里瑞拉先生。」
倒背如流般的順暢,福特斯氣定神閒的以口舌複誦著莫里瑞拉的一生。
那曾經光榮且美好的一生。
震驚、憤恨、不甘充斥著莫里瑞拉的情緒。
眼前的男人到底知道自己多少?
福特斯露出禮貌的微笑,隨後向莫里瑞拉微微鞠躬,向這位曾經光榮的男人表達出自己的敬意與佩服。
「沒想到小小的第三禁衛軍隊長竟有如此來歷,我想這些往事在政府裡應該只有少數人知道吧?」
「你……你到底是甚麼來歷?竟然會將我早已掩蓋的過往再度挖出光明下。」
「別這麼驚訝——我只不過是替學院長代勞的C級導師罷了。」
「事到如今你還想忽悠我?你這種鬼神般的思維與實力,早已超越聖歌德魔導學院的所有導師……不,甚至超越王國內大部分的資優魔導師。」
「能獲得前任戰術指揮部負責人的稱讚是我的榮幸!不過我並不會因此向你坦承我的身分,你只需要繼續將我當作普通的C級導師便是。」
「不……這樣我不能釋懷!我承認我非常懼怕你的實力,但那也只是最初的感受,現在我的內心,只剩下對於你力量與身分的好奇心而以。」
「那可真是過獎!既然如此,關於這些事情等有空的時候在詳細跟你說吧。」
「為何不現在跟我說?」
「因為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我有必要跟你解釋為何你這段時間能保持不死之身的原因。」
「不死之身……你是指那團會及時保護我的黑霧?」
「答對了!難道你不會因此感到好奇嗎?」
「當然好奇……我壓根沒看過這種詛咒。」
「蛤……?你認為這是詛咒嗎?那可真讓我失望了……」
「那不是詛咒……?」
「不是的,我只是將我的潛意識注入你的肉體裡,目的就是為了能夠『合法』的潛入兵營裡,光明正大的目睹政府與黑蛇的所有勾結罷了。」
這欺騙後的坦誠再度狠心的衝擊早已脆弱的腦神經。
莫里瑞拉徹底無語,本以為有所解答的謎題卻再度糾纏。
成為新的謎題。
「你……你一直都隱藏在我的體內!?」
「不然又會有誰替你擋下所有即死攻擊?再說這個老奸巨猾的營長若是沒看到我在你身上施下的小把戲,他可就不會把你帶到這種如此有趣的地方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保護我的黑霧就是你所為!?」
「正確來說那是屬於我肉體的一部分,也算是我意識的一部分。黑霧是我將原本沒有型態的潛意識具象化後的虛擬模樣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聽得一頭霧水的莫里瑞拉不禁渾身冷汗。
「到底為甚麼……為甚麼要跟我解釋這些?我跟你可是敵人啊?」
「當然有必要解釋,儘管你對於我來說只是靠近政府與黑蛇內幕的工具,但工具也要有身為工具的尊嚴,好歹你曾經也替王國效忠過,你與以前的我也背負著相同的責任,既然身為同路人,自然就不能讓你更加迷茫了。」
「你曾也背負效忠王國的責任!?難道你也是王國的幹部!?」
「恩……這說來話長,詳細的事情我之後在跟你說,我現在要先辦點正事。」
福特斯禮貌地露出微笑,轉身準備走向深不見底的黑暗盡頭。
「你……你要去哪裡?」
「本來打算將你殘餘的魂魄徹底抹除,隨後再離開這裡前去辦事——不過看你似乎還有很多問題沒獲得解答,看在你是少數親眼見證我力量的普通人類,我就讓你再多活一段時間,接下來就靜心欣賞接下來的『演出』吧。」
「欣賞?你要欣賞甚麼演出?」
「呵呵呵呵……」
充滿恐怖與死寂的冷笑聲從福特斯的嘴裡發出。
故作神秘語氣的說出短短兩個字——
「屠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