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操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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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12-10
「波特蘭斯那傢伙到底跑去哪裡?」
氣急敗壞的米特壓低音量的呢喃著。
「你走慢點,節省體力以免待會術式不慎消除後可以隨時逃脫。」
「特拉爾你說得倒是輕鬆,身為同學還是要關心他的安危吧?」
「話雖如此,如果不顧全自身的狀態又要如何保護他人?再者,我們現在已經完全丟失他的蹤跡,再怎麼急也沒用。」
「伊芙妳……妳甚麼時候變得這麼冷酷?」
「我只是按照現況去分析我們該做的事情。」
「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是平常的妳,早就焦躁地四處搜索了。」
「是嗎?不過現在身處如此危險的環境中,也是該稍微冷靜了。」
三人正以隱形之姿緊跟在營長與莫里瑞拉的身後,儘管聲音早已被「隱藏之風」抹滅,不過懦弱的膽怯仍然讓三人不敢有太多噪音。
由此可見米特多麼擔心波特蘭斯的安危。
即便不敢有半點噪音仍然不自覺的喃喃著。
伊芙倒是老神在在不怎麼擔心波特蘭斯的安危,雙眼緊張地盯著眼前的兩人。
特拉爾也沒有太多的表示,本就沉穩的個性也沒因為營長的冷血而有所動搖。
兩人的沉著冷靜讓米特非常不理解。
「你們怎麼可以這麼冷靜?這裡可是軍方的秘密交易場所,如果被抓到可難逃一死的啊!就算是學院也沒辦法奪回波特蘭斯的生死權啊!」
「有時間擔心波特蘭斯不如先擔心自己的安危吧。」
「特拉爾說得沒錯,現在首當其衝的並不是波特蘭斯或是白面惡魔——而是軍方到底要與黑蛇交易甚麼東西。」
「搞甚麼……軍方跟黑蛇要交易甚麼東西,關我們學生甚麼事情?」
「確實與你們無關。不過我身為學生會會長可不能坐視不管。如果你們有所膽怯的話,大可以先逃離這裡。」
伊芙如此冷靜地解釋著。
「這也是你最初的計畫吧?——伊芙會長。」
特拉爾不出預料地確認著。
連頭都不回的點著頭默認了特拉爾的猜測。伊芙的雙眼緊緊注視著營長與莫里瑞拉。
沒錯!伊芙身為學院的學生會會長,有義務分擔學院院長的部分責任。
在這座城鎮裡,主要分成兩大勢力——
分別是有王國公權力的「政府」與集結民權勢力的「學院」。
兩者互相制約對方,各有所為。
政府遵循王國的指令治理城鎮並分發地區資源,管理地區的治安。學院做為民間的傳話筒,負責改善並監督政府的執法過程與成果。
學院並不只是教育場所。由於城鎮地區壅塞人口密集的緣故,只好讓教育殿堂共兼兩項重大職責。
當然,這是最早王國的想法。
近幾年新興的犯罪團體——「黑蛇」疑似買通部分政府人員,學院不得不緊急與政府劃清界線,並加強對政府的制約力。
有別於以往,近日城鎮的勢力更加明顯的劃分成兩塊。應該說是兩股對立的勢力並存於城鎮內,整座城鎮的狀態幾近分崩離析。
身為學院的代表人——學院長被賦予了新的任務。
將黑蛇趕出王國的區域內,並重新整肅政府內部的勢力。
而身為輔佐於學院長身旁的學生會會長,也相當理所當然的共同承擔。
這也就是伊芙此次前來的目標。
不完全是要幫助波特蘭斯揪出白面惡魔的真面目,而是早就接獲政府蹤跡,
進而答應與波特蘭斯同行。
至於消息來源——也許是學院長的幫助,抑或是他方的小道消息。
不過伊芙的反應確實有點讓特拉爾詫異。
伊芙向來古道熱腸,也是校內最注重學生安危的幹部,面臨這種危險的環境,不可能肆意漠視學生的安危。
會有這般反應勢必有其他原因——特拉爾是如此揣測著。
為此,特拉爾才沒有像米特這般暴躁。
打從剛開始撞見政府人員密集的在附近活動,特拉爾就猜到伊芙前來的動機。
可惜米特還沒有心領神會。畢竟他是四人中最緊張的一位,沒能釐清現況。
米特嘴上擔心波特蘭斯的安危,卻也不敢隻身脫隊尋找波特蘭斯的蹤跡。
三人間流竄著不合的氛圍,緊跟在營長與莫里瑞拉的身後。
很快就來到倉庫。
以鐵皮建成的巨大圓環倉庫鐵鏽斑駁,在夜晚中並不明顯。周圍除了來回走動的衛兵外,還裝置了不少體積巨大的水晶裝置——
大約一名成年男性大小的巨大球體放置在木台上,以透明玻璃作為水晶球的材質,表面裹上「磁元素」,效用是高效率的吸收人體內所有元素。
以水晶球為中心,但凡處在方圓百尺以外的範圍內,體內的所有元素就會被迅速吸收,且無法回溯到體內。
這就是「元素混沌儀」的原理。能防止周圍進行大規模甚至微小的元素戰鬥。
而衛兵身上穿戴著棕灰色的皮衣,材質正是由世界樹的樹皮製成。雖然防禦方面無法媲美普通的鐵製盔甲,但能夠防止體內元素外流。
世界樹的樹皮是被稱為「魔法界的紗布」,平時廣泛被作為重大手術時的包紮原料。
如今搭配著元素混沌儀使用,使周圍巡邏的衛兵可以保持魔法能力與白面惡魔進行戰鬥。
儘管衛兵施放的魔法也會被元素混沌儀干擾,但也不至於讓術式完全消失。
最多就是讓術式的威力下降一階,不成威脅。
這戰鬥環境確實對白面惡魔不利。
據傳聞白面惡魔擁有短時間內肅殺近百人的能力,由此推斷這並不是格鬥術造成的,最有可能的還是最具殺傷力的魔法。
政府為了抵禦這方面的威脅,也算是下足功夫。
世界樹的樹皮被政府列為高階軍用原料,平時是無法隨意獲得,為此作為政府敵人的白面惡魔是無法以世界樹的樹皮抵禦「元素混沌儀」的吸收。
但這也代表以「隱藏之風」與「氣味消除」隱匿行蹤的三人要就此打住。
要是再靠近一步或許就會受到元素混沌儀的干擾,術式會就此消失。
甚至連體內的元素都被吸乾,屆時定會失去行動能力。
三人紛紛駐足原地,眼睜睜地望著營長與莫里瑞拉兩人走進倉庫內。
「怎麼辦伊芙?要是不進去倉庫就無法看見對方的交易,但如果貿然闖進也不是明智之舉呢。」
「恩……先觀察周圍的現況吧。」
「具體上該怎麼做?」
「這確實不好辦——我的『鷹眼』屬於探查型的超物質魔法,勢必會被混沌儀干擾而中斷術式,目前能做得就是以肉眼與肉身探查四周。」
「話是這麼說,不過我們也無法確定混沌儀的干擾範圍。倘若隨意走動不慎受到混沌儀的干擾,屆時我們勢必無路可逃。」
「就是這點的緣故,我想請你跟米特做件事情。」
「甚麼事情?」
伊芙微微抬起頭瞥了兩眼天空的月色——皎潔的滿月近乎被白雲遮藏著。
隨後便將眼神放在兩人身上。
「看到頭上的滿月了嗎?」
兩人照著伊芙的指示跟著抬起頭看了幾眼。
確認後皆像伊芙點著頭。
「現在的月亮還沒完全顯露,這也順勢成為我的信號——聽好了,我預估白雲大約會花費五分鐘的時間完全脫離月亮,屆時你們就可以直接闖進倉庫了。」
「妳說直接闖進倉庫?這不是瘋了嗎?倉庫周圍都是混沌儀啊。」
難掩驚色的米特非常不認同伊芙的指令。
特拉爾也難以理解,不禁皺起眉頭。
兩人的反應都在伊芙的預料。
「你們別緊張,讓你們五分鐘後直接闖進倉庫是有原因的。我想特拉爾應該早有猜測——行前我就已經知悉政府今晚會在這裡行動,為了抓獲對方的黑手,學院長已經事先派人調查混沌儀的位置與魔導師的安排組合。換言之,我也就能迅速拆解所有混沌儀了。」
「這麼說來……妳之所以自願與波特蘭斯同行,本意並不是想幫助他?」
「抱歉了米特,我知道我不該欺騙波特蘭斯,但我這麼做不僅是為了學院與整個城鎮,同時我也非常擔心波特蘭斯的人身安全。」
難以接受事實的米特不自覺的緊握雙拳,兩眼彷彿失去神色般死盯著伊芙。
「妳知道波特蘭斯把妳當作這次任務的夥伴,也深刻地認為妳是真誠願意輔佐他完成這次險峻任務的助手。結果妳卻利用波特蘭斯的真誠完成自己的目標?」
「十分抱歉……我實在找不到切入點,只好順從波特蘭斯的計畫潛入這裡。」
伊芙面露愧疚的低著頭,不敢直視米特的眼睛。
米特沉默了幾秒。
隨後那雙不可置信的眼眸緩緩瞥向身旁的特拉爾。
「剛剛伊芙說你應該早就猜到,難道你跟伊芙一樣都想利用波特蘭斯?」
「並不是。我此次前來是真心想要保護波特蘭斯的安危,任務有沒有完成都不重要。至於伊芙的計劃我也是剛來到這裡才猜到的。」
「為甚麼……你這個吊車尾竟然這麼機靈?」
「也談不上機靈,看到現場出沒的人員與伊芙的身分,很容易就可以聯想。」
米特難以置信的微微低著頭,像是禱告般沉思著。
為甚麼米特會如此氣憤?
波特蘭斯是相當孤傲的學生,學年成績向來居前的他其實沒有半個朋友。
多半是因為他的古怪性格,平日只喜愛死盯著書卷,對於任何課程都有深入的鑽研——然而只是不擅於表達的書呆子。
說話尖酸刻薄,為人相當小氣且勤儉,儘管家庭相當富裕,仍然不捨換新鞋。
不過波特蘭斯還存在著更大的缺陷——目中無人。
自詡是城中最聰明且實力最強的學生,在福特斯任教前沒有半名老師能夠忍受他的氣。他最喜歡挑老師的毛病,在他眼裡即便是老師也不及他的十分之一。
不過這也無法改變他是學院頂尖的資優生,為此每名老師都對他忍氣吞聲。
當然也有少部分的老師是看中他的家庭才對他低聲下氣。
就是這麼奇怪的一名孩子,仍然還有位真誠的朋友願意陪伴他。
嚴格來說應該算是波特蘭斯的小跟班。
這個人就是米特。
兩人都是成績優異的資優生,卻有截然不同的個性。
米特樂觀開朗,心胸寬闊的他能夠包容任何性格的人——波特蘭斯正是其中。
對於米特來說,樂天的性格讓他擁有無數朋友,然而波特蘭斯身邊卻只有米特一人——對於米特來說,波特蘭斯也許只是多數朋友的其中一名。
其實並不然。
米特貌似能夠看穿波特蘭斯的內心世界,那份難以理解的孤寂。
波特蘭斯認為米特只是看自己可憐才願意與自己成為好友。
然而,米特根本不是這麼想。
多數朋友中,米特將波特蘭斯視為最親近的摯友。
就算講話再怎麼難聽,處世之道是如何無理霸道,米特從來不會因此生氣。
米特是絕對不允許有任何人欺騙波特蘭斯。
其實伊芙或特拉爾都沒有愧對波特蘭斯,如果要細究的話,充其量只是一件永遠都不會記得的小歧見。
但在摯友的眼裡,任何小錯誤都會被無限放大。
米特正是如此。
伊芙與特拉爾也相當清楚米特的心情。
三人之間陷入尷尬的沉默。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伊芙。
「米特,我對這件事情感到很抱歉。我並不強迫你跟著我一起行動,但也不要因為波特蘭斯而不顧及自身的安危。」
伊芙的叮囑讓特拉爾略顯震驚地盯著她。
她猜出伊芙的意思了。
「妳要讓米特獨自行動?」
「如果沒有意願跟我一起行動,這樣成效會變得非常糟糕,未必是件好事。」
「不……不對吧?米特不擅長攻擊型魔法,面對這麼多敵人可是自尋死路!」
「放心吧,等我拆解所有的混沌儀自然就不會被發現了。」
「可……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我去去就回——『乘風步伐』。」
話音剛落,一陣微風不和諧的流竄三人的身體間,迅速的包覆著伊芙的雙腳。
隨後,伊芙以明顯加快的步伐離開現場。
留下米特與特拉爾兩人待在現場。
與此同時,營長與莫里瑞拉以平穩的步伐走進倉庫內。
倉庫內瀰漫著淡淡的朽木味,摻雜著海水的鹹味。由於港邊的溼氣重,加上倉庫內囤放著成堆的木材與木製貨櫃,產生出獨特的重味。
稱不上惡臭,但也不會想多聞幾秒。
莫里瑞拉下意識地皺起眉頭,但很快就恢復嚴肅的面容。
倉庫內燈光昏暗,從迴盪的腳步聲就可以得知倉庫非常大。
由於倉庫內沒有作為燈源的器具,營長默默掏出了口袋裡的火柴盒。
身為老菸槍的他熟練的用單手抽出火柴棒並迅速摩擦火柴棒的端頭。
兩三下就點燃。
竄出的小火散發出閃爍的火光,在寒冷與潮溼的黑暗中擴散著光芒。
眼前出現三名身穿黑色斗篷的人。
由於剛剛倉庫內昏暗,三人披著漆黑的斗篷,以至於莫里瑞拉沒能看見三人。
三人身高差距非常大,彷彿家庭成員般。最左邊的身高約莫小孩子般的稚嫩,中間似乎是非常修長的高個子,至於右邊那位則是體型身高適中的人。
斗篷的頭套低低垂落遮掩住三人的面容,只能大約從身高推斷年紀。
「讓您久等了。」
是名年輕女子。高個子用著清新渾厚的女性嗓音向營長道歉。
不過語意中感受不到歉意,比較像是為了說而說。
營長不知道有沒有查覺到女人的語意,迅速掛上冠冕堂皇的微笑。
「沒關係的,話說您身旁這位是……?」
女人指的正是莫里瑞拉。
話鋒突然移轉到自己的身上,莫里瑞拉不禁緊張的倒吸一口氣,連忙鞠躬。
「三位大人好,小的是第三……」
「這位是我的隨扈。」
營長從容的打斷莫里瑞拉的自我介紹。
對了,現在的自己早已不是第三分隊的隊長了。
「正如營長所說的,我是營長大人的隨扈。」
「隨扈……嗎?」
「沒有錯,這次的交易非常需要他的幫忙,希望三位能夠諒解。」
「既然營長都這麼說了,那我也就不多說甚麼。」
女人勉為其難的點著頭。
莫里瑞拉強裝鎮定的抬起頭並挺直背脊。
然而內心卻充滿了疑問。
營長剛剛所說的「這次的交易需要自己幫忙」是甚麼意思?
顯然營長沒有要與自己解釋的意思。與女人的對話繼續進行。
女人微微扭動著頸部,似乎在觀察四周。
「您可以確定周圍沒有學院的人?」
女人的語氣充滿的質疑。
「請您放心吧——就算是幾隻蟲子也不足以為懼怕。」
看似溫柔的笑容卻隱藏著狡詐的陰險,在昏暗陰影的襯托下更是明顯。
聽似匪夷所思的話,女人卻是一聽就懂。
「那就好!真以為政府的能力僅限於此,看來是我誤解了。」
「怎麼可能會讓您失望呢!這可是重大交易,我們從來不馬虎。」
「這也難說——據說這裡存在著連兩位大人都難以處理的『敵人』吧?」
「您是指『白面惡魔』吧?」
「老實說我們相當不放心。就連兩位大人都無法制伏的敵人,我其實不大相信妳們政府有能力處理。」
「有這份質疑也是正常的。」
營長理所當然的點著頭。
女人則是直白的繼續自己的質問。
「我就開門見山的問了——我們並不奢求你們有甚麼作為,但你們要如何保證這次的交易是安全的?難道就靠倉庫外那幾台破裝置?」
「啊哈哈哈哈!當然不是的,這點請您放心,我們雖然還未捕獲到對方的蹤跡,甚至無法保障這次交易的安危,但我的部屬們絕對會重視這次的安檢。」
「充滿敷衍的回答,確實讓我有點不悅。」
「還請您別生氣。如此重大的交易是無法隨意更改時間,如今我們對白面惡魔的蹤跡可說是束手無策,若想要繼續交易的話,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我想您應該有甚麼誤解吧?」
「老夫不理解,請您明示。」
「我之所以尊稱『您』,代表己方對於這次交易抱持著認真的態度,並不是打從心底的對政府表示尊敬,希望您能別抱著輕浮的態度面對這次的交易。」
平淡的語氣彷彿在念稿般死沉,完全感受不到年輕女人的活力。
「請您放心,我們非常重視這次的交易。只不過我們抱有超乎你們想像的貴重籌碼。為此,態度的方面可能會有點不受控制,還請您見諒。」
「新籌碼?難道您有意開闢新的交易?」
「並不是,只是作為友好態度而準備的附贈品罷了。」
營長輕描淡寫的解釋著。
看來是做為這次交易的壓軸。
這番語氣確實平息了女人的不滿,反倒勾起她的好奇與興趣。
「我很期待。希望你們真的有繼續保持這種態度的理由,而非空穴來風——」
女人留下一句狠話,同時抬起頭並彈了聲響指——
周圍彷彿點綴的星空,井然有序的排列點燃火焰,照耀整個倉庫內部。
只見每個堆積如山的貨櫃上都站著披上黑袍的人,肉眼環視估計上百人。
每個人都拎著簡陋的小燭台,撐起整個倉庫的光源。
現場彷彿正在進行某種神秘儀式,營長與莫里瑞拉瞬間被黑衣人群包圍。
營長不怎麼意外的笑出聲來。
「呵呵呵呵……果真是有備而來呢。」
「那是自然。雖然我們並不清楚您究竟掌握如何的籌碼,但我們依舊不改態度的秉持交易的安全,如有不適還請見諒。」
「怎麼會說不適呢!倒不如說更有安全感了呢!」
營長吹熄手中微弱的火柴棒並隨手一扔,接著用冰冷的鐵靴子踩碎火柴棒。
「不過這樣看來,似乎不需要我們的人手了呢。」
「這麼看來確實是,不過以防萬一,果然還是需要雙方的合作呢。」
「既然達成了共識,我們也該切入正題了——」
營長輕拍兩下手,示意常駐在外頭的衛兵開始行動。
幾秒過後,貌似好幾人的鐵靴聲從門口傳進,清脆的聲響越來越大聲,甚至迴盪在整個倉庫內。
只見幾名士兵共同抬著類似棺木的木箱,總共有十箱。
「碰——————」
士兵們接連放下木箱,厚實的聲響表示這些木箱的沉重,連地板上的灰塵都揚起,頓時空間瀰漫著難聞的塵埃臭味。
十座長形木箱看起來嶄新,肉眼粗估足以容納一名成年男性。
這種體積與重量的木箱,莫里瑞拉一眼就猜出裡面的內容物了。
「三位可以檢查商品內容了。」
三人沒有走向木箱,反而是周圍拎著燭台的幾名黑衣人主動上前檢查。
由兩人聯合打開蓋著木箱的蓋子,裡面的東西在燭台的火光下一覽無遺。
是一具完整的屍體。
每箱木箱都乘載著一名屍體,總共十箱。
莫里瑞拉瞬間感到猛烈的嘔意從喉頭湧上。
除了屍臭味飄出之外,那幾張面孔都是這麼熟悉——是其他分隊的隊員。
「營長,這些人是……?」
「是曾經戰死沙場的弟兄們。」
營長氣定神閒的解釋著。
莫里瑞拉敏銳的看出營長在對自己撒謊。
城鎮內已經許久沒有嚴重的械鬥,王國也沒有與其他國家發生大型戰爭,至於白面惡魔的行事殘忍,不可能留下如此完整的遺體。
自然不會有士兵戰死的因素。
除此之外,莫里瑞拉的眼睛死死的盯著某幾具屍體。
那些人正是這兩天漠視自己的士兵們。
以上兩個因素證明了這十名士兵並非死於戰爭。
死亡的原因也非常顯而易見——莫里瑞拉將害怕的眼神緩緩放在身旁的營長。
營長則是淡然的安撫著莫里瑞拉。
「會感到害怕也是正常的,畢竟都是昔日一起戰鬥的夥伴,如今撞見如此殘酷的畫面,感到不適也是正常的心理狀態。」
「營長您……您的心裡也會感到不舒服嗎?」
「當然會。」
面無表情的營長以平淡的語氣回應著,絲毫感受不到半點惋惜的心情。
簡直就在敷衍莫里瑞拉。
殊不知,莫里瑞拉的疑問並非在詢問營長對於弟兄們死去後的心情——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道德敗壞」嗎?
莫里瑞拉頓然感覺到一陣頭暈,受到如此重大的衝擊後,意識逐漸模糊。
但很快就恢復正常。
還未釐清現況的莫里瑞拉重重搖了兩下頭,試圖讓自己清醒點。
難道是因為精神無法承受如此殘忍的消息,開始崩潰了嗎?
早該有這種心理準備了吧……
不過這些弟兄的性命到底算甚麼?就這麼一文不值嗎?
莫里瑞拉不禁自我反問著。
不論這次交易的重要性,一切簡直太過自私,甚至能用「噁心」來形容。
內心開始由衷希望自己能為這些弟兄做些甚麼……
哪怕是復仇也好。
摻雜憤恨的眼眸瞥著營長那副冷酷的嘴臉,莫里瑞拉的心境開始有了變化。
經過了幾分鐘的檢查後,每位黑衣人都表示合格的點著頭。
「如何呢?不論是屍體的新鮮度或是保存的手法,我們都相當注重。」
「確實,你們果然很重視這次的交易。作為交換,我們也呈上我們的東西。」
女人滿意的附和著營長的話。
很快的,幾名黑衣人小心翼翼的拱著一盒外觀精緻的木盒。
木盒刻上複雜的雕紋,紋路曲折且不規則,遠看彷彿流淌著濃濃鮮血,近看卻又似雲朵飄逸般和諧。整個木盒圖像詭異且難以捉摸,儘管看不懂卻又使觀者感到毛骨悚然。
看起來有些破舊,甚至沒看到盒上鑲嵌著甚麼有價值的寶珠。
就是這麼一盒詭異卻又普通的破舊木盒,卻是政府朝思暮想的瑰寶。
營長走向前並彎下腰身,那雙老練的眼眸露出孩子看見新玩具般的興奮。
「能親眼看到真品果然令我震驚不已。」
「只要是普通人類看到這種『藝術品』,確實相當震撼。」
「普通人類嗎……?果然被您低估了呢。不過這被稱為藝術品確實有道理。」
「雖然這樣打破您欣賞的興致屬實不敬,但我還是貼心的補充一下,這盒我們還沒找出打開的方式,這點恐怕要讓政府自行鑽研了。」
「原來如此,不過倒可以理解——既然被稱為藝術品,自然也有難解之處。」
「您能夠諒解實在太好了。既然滿意的話,我們就確定將這盒寶盒交付您的手上了,希望您能對這次交易感到滿意。」
話說完,黑衣人便將手中的木盒遞交給營長。
用那雙佈滿皺紋的雙手捧著木盒,營長的喜悅完全藏不住。
與此同時,喜悅的喃喃聲從營長口中說出。
「終於獲得了殺死白面惡魔的關鍵了。」
即便是特意壓低音量的喃喃聲,在空蕩的倉庫中仍然清楚。
莫里瑞拉也好奇的死盯著木盒看。
那到底是甚麼木盒,總感覺裡面蘊含著不祥的氣息。
這股氣息摻雜著刺骨的寒冷,並非是觸動神經或皮膚的寒冷,而是觸動內心的寒意。彷彿正透過視線將這份寒意灌入體內。
不能再多看了。
莫里瑞拉故作不感興趣的撇過頭。
他卻不知自己的反應全被營長看在眼裡。
營長故意將手中的木盒擺在莫里瑞拉的眼前,強迫他盯視著這盒木盒。
「有甚麼特別的感覺嗎?」
對於強硬的動作莫里瑞拉只感覺無比的不適與不被尊重的憤怒。
但礙於對上層的尊重,自己只好忍受。
苦笑的說道:
「非常好看的珍品。」
「就只有這樣嗎?這木盒可不是供人玩賞的裝飾品,是貨真價實的『災難』。」
「我不懂……您在說甚麼」
「不理解嗎……?看來你並沒有受到福特斯的力量而影響思維。」
「福特斯」的名子一從營長的口中說出,在場所有黑衣人頓時進入備戰狀態。
眼前三名黑衣人也戒備的微蹲著姿態,對著營長做出備戰姿態。
「我可不能對您剛剛的發言坐視不管,敢問您身邊這位隨扈的身上是否被福特斯的力量汙染?」
營長倒也不慌張的微笑著。
倒不如說早在他的劇本中。
「請各位莫慌。我此次帶著這名隨扈是有其他目的——供你們研究使用。」
不僅是所有黑衣人,連身為當事人的莫里瑞拉都露出震驚的神情。
完全被蒙在鼓裡。
「前段時間,這名士兵受到福特斯的詛咒,能力似乎是可以讓其獲得不死的效果,請各位看好了——」
說時遲那時快,營長抽出原本捧著木盒的左手,改讓用右手緊抱著木盒。接著空閒的左手掏出腰間的火槍,冷不防朝莫里瑞拉的頭部開槍。
瞬間大量黑霧從莫里瑞拉的身體裡竄出,迅速保護了莫里瑞拉的頭部。
這幕讓在場所有黑衣人目瞪口呆,營長則露出得意的表情。
這般舉動無疑讓莫里瑞拉徹底痛心。
自己到頭來也只是營長的棄子?
不出預料的眼眸得意的笑著,營長悠然收回熱騰的火槍,再次以雙手捧著貴重的木盒。
「三位以為我們這次的交易只有這十具屍體嗎?作為能夠保持長期良性合作的關係,我們奉獻出如此貴重的實驗品,希望你們能對此掌握福特斯的能力。」
三人從剛剛的目瞪口呆轉而變成滿意的微笑。
「太棒了!這簡直是難能可貴的珍稀能力。就算沒能找出福特斯的能力,我們也能對此研發出不死的新契機。」
「對於我們政府來說,這無疑是非常痛心卻值得的交易。」
「我們可以理解,非常感謝您們的忍痛割愛。」
女人道謝的同時,隨即有十名黑衣人瞬移到莫里瑞拉的身邊。
「你們……要幹嘛!?」
「實驗品就該有實驗品的樣子,請你乖乖順從。」
十名黑衣人相當不客氣地緊握著莫里瑞拉的軀體,巨大的握力讓他感受到渾身的壓迫與受到拘束的不適感。
「給……給我等等!我可沒有答應啊!營……營長!請您三思後行啊!」
「我很感謝你從軍以來的貢獻,你不也對死去的第三分隊弟兄們感到愧疚嗎?現在正是你贖罪的最好機會,也為你所尊崇的政府奉獻忠誠吧!」
「不……不!這並不是我想要贖罪方式啊!」
莫里瑞拉死命掙脫著黑衣人的壓制,同時也憤恨的哭喊著。
「在此——我替政府向你道謝!我也會照顧好你的家人,你就放心去吧。」
「不——————!」
無奈十人的力氣自己實在無從掙脫,自己也被當作待宰的豬隻被抬了起來。
眼眶都被憤恨的淚水打溼了,視線因為淚水而模糊,然而——
那道將自己推入地獄的仇人依舊清晰的烙印在視線中央。
那副故作不捨的臉龐摻雜真實的邪笑,嘲諷著身為棄子的自己是如此愚昧。
目送自己離開的嘴臉竟然是如此的醜陋。
從心頭萌生出的怒火將那副嘴臉融化,宛如蠟燭緩緩溶解時呈現的歪曲。
歪曲的彷彿魔鬼般寒蟬。
心中的憤恨已經無法控制。
待宰的羔羊停止了呼救,只剩下抖動的身軀仍在掙扎。
那並非是對於痛苦的求饒,而是因為怨氣而積蓄的力量,是打從心底想要殺死營長的慾望,更是痛恨自己無能改變現況的氣憤。
也許因為情緒崩潰而昏厥,營長的身影逐漸消失。取代的,是不明的黑暗壟罩著自己的視線,四肢神經失去了對外界的感應,已經感受不到絲毫寒冷。
一道恍惚的身影從黑暗深處顯現。
正在失望與憤怒徘徊的莫里瑞拉已經聽不到外界的聲音,然而——
耳邊出現了熟悉且令自己感到恐懼的聲音。
《這麼快就再次見面了嗎?》
是誰……?
不清楚是因為闔上雙眼抑或是視覺被剝奪,莫里瑞拉就像隻無頭蒼蠅,無助且無奈的在黑暗中摸索著聲音的來源。
到底是誰?
虛弱的意識反問著自己。
不等莫里瑞拉的意識恢復正常,那道身影有了行動——正在往莫里瑞拉靠近。
縱使害怕,莫里瑞拉卻無力遠離,甚至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
只能任由神秘的身影靠近自己。
宛若親臨死亡般的沉重,莫里瑞拉屏氣凝神的死盯著身影。
不過隨著身影的靠近,神秘的答案最終揭曉。
莫里瑞拉沒有表現出明顯的驚訝,好像早已猜測到身影的真面目。
但有明顯的不滿寫在臉上。
榨乾快要虛脫的體力,莫里瑞拉辛苦的擠出一句充滿疑惑與憤恨的問題——
「為甚麼……為甚麼是你這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