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本章節 7769 字
更新於: 2020-12-05
『復 貴社九月x日之函:
親愛的文X社成員您好,本會已接獲您的匿名陳情,關於貴社所建議"因有不明本校人士於貴社後方隱蔽處進行不道德行為造成該社社員噪音上及精神上之困擾、故建請裝設室內空調以祈於關閉門窗下阻隔噪音暨增進社團活動效率"一案,經本會查明,裝設冷氣與阻隔外界噪音並無直接因果關係,此要求與理不合,故予以駁回。
學生會一向以誠摯的態度全力協助關懷本校所有學生福祉,然因業務繁重難免有不周之處,惠祈見諒。
附註:關於貴社建議之"因環境酷熱惡劣建請裝設冷氣"、"因野貓闖入建請裝設冷氣"、"基於眾社團實質獨立平等原則建請裝設冷氣"等案,經本會月會議第1001487號字決議,實為同一陳情案件,根據一事不再理原則,禁止再提出類似提案。
學生會 即頌刻好 』
「這算甚麼?!這就是他們給我的答覆?」
當我一走進文學社教室,就收到學生會給我的關於駁回申裝冷氣一事,雖然不知道這已經是第幾次被打回票,但每次他們的回應都讓人看了很生氣。
本校的學生會——一般人都稱呼他們豬玀——是君臨本校的腐敗邪惡政權。按照字面上的意思,所謂的學生自治會當然是管理學生事務的部門,但本校與其他學校不同的地方是,不知為何地本校學生自治會的權力奇大,他們掌握全校學生的一切大小事項,從社團經費的分配到合作社麵包的種類,透過名為『校規』的東西鉅細靡遺的規範學生的日常生活。
政治是管理眾人之事,而學生會管理學生之事——簡潔宏亮的標語,以斗大的字體標註在學生會網站,一邊搭配『哇,學生會好像真的很關心學生啊!』這樣的圖像,金玉其外的華麗頁面。
——才怪,見鬼去吧!
人數多的社團有選票,說話特別大聲,在投票時票票入匭;成績好的社團為校爭光,有的時候還能佔據地方版一小篇報導,給校長做足了面子,能拿到的經費也特別多。
所以像我們這種沒人又沒特殊表現的社團,自然位在食物鏈的最下層。「學生會是根據客觀量化的點數制決定各社團的貢獻,也許你該試著為你們自己多爭取一點點數,就能提升待遇。」
根據我的仔細計算,只要能夠拿到瑞典人頒發的文學獎還是甚麼日本文學振興學會頒發的獎項就能無條件得到一台冷氣作為社團獎勵。真的是有夠慷慨的。
「真可惡,我看我還是去偷隔壁的冷氣好了,只是偷改管線的話,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那是無所謂啦,反正不要偷我們魔術社的就好。對了,話說回來你會接冷氣的管線嗎?」
正當我懶洋洋趴在桌上之際,熟悉的聲音卻突然傳進耳膜,我轉過頭去,一張熟悉的臉龐正從牆壁上的通氣窗探出來,還伴隨著陣陣涼氣(推估今天也開了十六度)。
「要是你會修的話就太好了!感覺我們這邊的冷氣好像過了一個暑假變得沒那麼冷了,可能需要重新填裝冷媒,你要幫我看看嗎?」
「就算會我打死也不幫妳!」想當然耳,我不會。「妳來這裡串門子做甚麼?來欣賞隔壁的社員快中暑熱死的模樣?」
「才不是呢,想說你這邊熱得要命,好心幫你透透風的說。」
才怪,擺明是來欣賞他人煎熬的。
和文學社只有一牆之隔、待遇卻有雲泥之別,有時候打開只能單邊上鎖的窗戶探出頭侵門踏戶的正是魔術社的社長芳子。兩條長長的麻花辮,清秀的臉蛋,外加清爽到絕對讓人懷疑藏著甚麼陰謀的微笑,她就是芳子,二年級生,跟我一樣是一人社團的社長。
對了芳子這個名字也是化名,我取的,原則上自己不會在社團日誌上使用真名。
「滾回去,不然我就把窗戶釘死。話說回來,妳不是去開會嗎?怎麼還在這裡。」
「社團會議已經開完了,接下來學生會要討論怎麼黑箱推選出下屆他們中意的人當學生會長,我覺得很無聊,反正今年的經費也到手了,跟你說喔,我們這邊的經費比去年多了百分之二十耶!」
「妳明明也是一人社團,憑甚麼可以拿這麼多錢?」
「我們魔術社可是有十五人的大社,在校內所有社團裡排第四或第五名喔。」
「胡說八道!我從來沒有在妳的社團教室看到其他人。」
每到九月開學,學生會就會舉辦社團分配預算會議,只有規模一定以上程度的社團被准許派人出列。
對許多社團來說,想盡辦法在人數上灌水以爭取經費是理所當然的事,不過像魔術社這樣厚著臉皮除了社長一個人外通通都是幽靈社員,大概也是史無前例,改名叫躲貓貓社還差不多。話說回來,學生會怎麼還沒處理這件事啊?
「當然是因為我人品好,人品好社品就好。再說那些人才不是假社員,他們只是沒出現罷了。」
「那就是假社員!」
芳子對我的吐槽笑得十分開心。比起魔術社感覺她應該加入詐騙社或政治社之類的,不然至少也該加入學生會。
「對了,我今天來找你是為了別的事情,學生會跟我說有兩個消息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還有一個更好的消息,你要先聽哪一個?」
「先告訴我壞消息吧。」從學生會傳來的不可能有好消息,只有壞消息、跟糟糕透頂的壞消息。
「第一個好消息是:學生會收到了你的陳情,所以給了你們文學社一台工業用風扇,還拜託我託運過來,你瞧,就在你後面的桌子底下。」
轉頭一看還真的有。「等等,這東西妳是甚麼時候送來的?我昨天看還沒有啊!」
「別忘了我是魔術社的,要穿越這麼小的氣窗把風扇神不知鬼不覺送到隔壁教室對我來說根本輕而易舉呢(笑)。」
「妳又偷打我們社辦的鑰匙了吧,妳這傢伙!!!」
我一伸出手卻差點被窗戶夾住手指,雖然搞不懂她到底在想甚麼,但隔壁的傢伙顯然以作弄弱小社團為樂。我回頭看了看那台發銹的工業用電扇,算了,雖然價值只有大約超市摸彩卷六獎的等級,就當作聊勝於無吧,於是我插上了插頭,風扇發出轟隆轟隆的吵鬧運轉聲,但葉片卻沒在動。
「這是怎樣,它看起來壞了吧?」
我皺著眉頭問道。
「是嗎?我不知道耶,我只是負責送貨的,不過學生會有給我一張說明紙條說要是有問題可以看,嗯——『本物品可用來解決室外噪音干擾問題,除此之外不保證其他用途』——這是甚麼意思呢?」
「學生會那幫混蛋!!」
我忍不住破口大罵。
就解決字面上的問題來說,這台只會發出噪音的機器確實命中核心,把最大風量開下去,連三公尺外的對話都會受到干擾。學生會的專長就是務實但絕不踰越恰到好處的幫學生們解決問題。芳子不知道事情的來歷,好奇地向我詢問,於是我把前幾天在社團教室後面發生不道德行為因而對本社社員造成嚴重噪音及心理創傷而不得不申請冷氣卻送來壞掉的工業用電扇打發我的事向她說明了一遍。芳子露出有點感興趣的表情:
「是喔……所以那個告白的女生是誰?」
「那是問題的重點嗎?」
「不然你以為重點是你要不到的冷氣嗎?」芳子輕輕哼了一聲,說實話我以為那才是最重要的事。「所以說你知道那個告白的女生是誰嗎?哪個班的?」
「這我哪知道?應該是跟我們一樣二年級的,我猜的。」
「那男生呢?很帥嗎?」
「大概長得跟牆壁差不多。」如果他的臉沒有被轉角擋住的話。
雖然我並不知道結衣(←私自給她取的化名)的真正名字,不過要是下次再看到她我想我一定能認出來,像那樣側臉漂亮的女孩子這世上並不多見。不過她可能並不想再見到我,或許她根本記不起來我的臉也說不定。
「不過真好呢,在校舍後面告白。」芳子稍微露出少女情懷的表情,一邊陶醉地說:「喏,不知道那麼浪漫的女生是誰呢?」
「我們可以討論真正重要的事嗎?像是如何報復送壞掉的工業用風扇給我的愚蠢之徒之類的。」
「啊,我也好希望遇上這麼青春洋溢的告白喔。不過當然是男生跟我告白比較好,最好是羞赧的手寫情書。」
被無視了。
雖然大部分時間滑溜溜的令人捉摸不定,不過偶爾芳子也會露出少女心的一面。不過如果她真的想好好彰顯自己的女性魅力的話,第一件事就是別再用氣窗探頭嘲諷隔壁貧窮的社團,我想。芳子突然盯著我開口問道:
「對了,你現在有女朋友嗎?」
「當然沒有。」還有我並不需要那種東西。
「也是啦,你怎麼看都不可能會有的嘛。」
雖然自己不需要,不過被語帶嘲諷的方式這麼說還是讓人不太高興。「所以妳有男朋友?」
「沒有喔,不過我現在有個喜歡的人,算是單相思吧!有時候會想該不該跟他告白呢,好猶豫啊。」
「……是誰?」
「才不告訴逆雷。」
討論起暗戀的對象這種話題,一般人總會表現出忸怩的態度,欲言又止,可是芳子卻能夠大大方方的說出來、然後在關鍵不想透露的部分輕易踩下煞車。雖然芳子並不是那種亮眼的會讓人回頭行注目禮的美少女,不過大概是討論班上美女的時候會得到幾票的相貌,外加落落大方的個性,告白的成功率應該有八成以上(←個人推估)。
先聲明我可對她沒有意思,純粹只是分析罷了。
「不過,你做為文藝社的社長,應該也會寫些浪漫的東西吧?比方說情書啦、情書啦、還有情書之類的。」
「我才不會寫那種東西,還有別搞錯了,我這裡才不是甚麼文藝社,我這裡是文學社!」
——亦即『文字學暨語言學研究社』的簡稱。
不曉得為什麼,很多人老是以為我這裡是寫些旁端末流的集散地,比方說小說文章之類的,還曾被學生會要求編寫校刊之類的東西,不消說,我把他們全都趕了回去。我才不做那麼無聊的事,好嗎?
所謂的文字學亦即溝通的科學,是人和人之間交換資訊的場所,為了得到精確的情報以及避免誤解他人意思,文字及語言必須以精確的、以及邏輯的方式所建構。很遺憾的,這世界上存在著各式各樣的語言,無一不是憑藉經驗法則及不可靠的傳承方式遺留下來,以致謬誤甚多。本社活動的宗旨正是振衰起敝,糾正所謂的新世代的人類各式各樣荒謬的通訊交流方式,回歸語言的本質。
沒錯,要達成這個偉大目標的第一件事,當然就是——
「你就是老是搞這種無聊的東西,所以才會不受女生歡迎喔。」隔壁閒閒沒事做的魔術社社長一邊嘆氣一邊吐槽:「聽說原本文學社的學長姐們以前都好好地在寫作喔,而且還有作品在校刊上發表呢,就只有某個傢伙特別奇怪,成天想些無聊的事。有空就幫忙學生會填一些文章版面,不要做沒有人在乎的東西啦!」
「誰說沒有人在乎?只要我在乎就好了。」
「而且你要學甚麼『邏輯的』沒用的語言的話,去樓上電腦社學就好啦!我前幾天才跟他們說反正總是會『有人』提議把他們沒用的社團經費刪減掉,於是他們就好心送給魔術社一台電腦了。」
「快給我向樓上的資訊社社員們道歉!」
「?為什麼?因為我A了他們一台全新的電腦?」
芳子裝無辜的說。有的時候她會提供她的對手一個令人無法拒絕的條件,不,當然不是在床上放馬頭那種。常常聽到附近社團公物受害的消息,不過話說回來她倒是從來沒有強奪過文學社的東西,大概是我們這種貧窮的社團沒甚麼東西好拿走的吧。
芳子話鋒一轉:
「對了,還有另外一個好消息忘了跟你說。學生會那邊說有個新來的轉學生要找個社團塞人,這件事就麻煩你了。」
「是喔。」看吧,果然沒有甚麼好消息……「等等,妳剛剛說了甚麼!?」
「就是有個新來的轉學生要加入文學社啊!你聽不懂人類的語言嗎?」
每個字我都聽得懂,但合起來不像人類的語言。有轉學生要加入文學社??妳是在開我玩笑嗎?這種事情就算天塌下來、彌賽亞降臨、外星人造訪地球、校長的頭髮再長出來一樣都不可能的好嗎?
「那個……新來的知道文學社的狀況嗎?」
「你是說被你亂搞的狀況嗎?」不是亂搞,是振衰起敝!「唔,我猜是不知道的樣子,不過新來的轉學生是個女生,而且是二年級。」
芳子突然露出賊賊的表情,低聲像是要透漏某種天大的祕密似的(這裡根本沒有別人,所以完全沒意義)說:「我有新來的轉學生的驚爆八卦喔,想聽嗎?是關於學生會為什麼要讓她進文學社的理由。」
「……她不是自願加入的喔。」
「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嘛。」不要這種時候才嗆我!「就是說啊,聽說新轉來的女生,其實她的真實身分是職業小說家喔!有出過幾本書的樣子,而且她寫的東西聽說好像是甚麼『真正的文學』,不是那種只要畫幾張插畫就能拿出來騙錢的書。」
給我向那些辛苦畫插畫的人道歉!
「總之是非常厲害的傢伙呢,她爸爸也是有名的作家,只要有她在,學校要在外面得幾次獎讓校長一直上新聞版面都不是問題呢!不過她本人好像不想讓人知道刻意隱瞞的樣子,學生會怕她不加入文學社,所以就編造了謊言,跟她說『轉學生的話就只能被動分配到人少的社團』這樣子的話。只要有她在的話,文學社也能做些正常的工作了呢。啊,真遺憾,原本我還想說要是她能加入我們社團就好了。」
總覺得她老是話中帶刺。「反正妳一人社團還不是過得很好,幹嘛拖累人家?」
「討厭,人家也想對新社員表演一些真正的魔術啊。」少女嘟著小嘴抗議。「比方說,讓人從這世界上ㄅㄢˋ不見的魔術。」
「拜託別表演那麼可怕的東西。」
芳子盈盈一笑,不一會兒便關上窗戶並拉上窗簾。即使有的時候會好奇她平常到底在隔壁社團教室做些甚麼,也終究不可得。算了,反正我也不在乎她在隔壁幹些甚麼正事,只要她別沒事一直侵犯我社的領空權就好。要是呼吸本社空氣可以收費的話,我還真想這麼做。
「新社員啊……」
根據芳子的說法,她今天晚點應該會來到文學社。雖然說是睽違許久的新社員,但我卻不知道該怎麼應付才好。前任的社長拉我進來時完全沒有教導任何東西;而自己唯一的經驗只有把社員趕跑的經驗。
還是把她趕走吧,怎麼想她的專長都是對本社沒用的東西,話說回來這麼做學生會應該不會太生氣吧?
「打擾了。」
午休時間,一個清脆鈴鐺般的聲音傳來,隨即推開社辦的門。
探出臉的是個長髮披肩的女孩子,她有禮貌卻謹慎的向裏頭打招呼,與裡頭唯一的成員四目交接。
雖然已經事前做過各種沙盤操演,腦海中模擬過無數個狀況,但對眼前的訪客卻仍是暗暗吃驚。
是個漂亮的美人兒。高雅脫俗的氣質,白皙的指尖,文藝少女這四個字簡直就像是為了她而生一般。少女探頭四周望了一下,彷彿與生俱來的禮儀很快克服些許的緊張,只見她輕輕向我頷首,一邊有禮貌的像個新進社員似的遞交她的入社申請書(←應該是跟我同年級就是了)。
「——你就是社長沒錯吧,我是來加入文藝社的。」
不過,我的目光不禁移至她的黑框眼鏡上。那是個非常老土的眼鏡,老土到連線在四五十歲的人都不會戴的那種。某種意義上來說,那已經脫離品味的範疇,要不是『家裡沒錢要是不戴這個連上學都沒辦法』,要不就是『故意戴著土到不行的眼鏡想遮掩自身的美貌』的狀況。
怎麼看都是後者。不,更正確的說法是,『以為這樣可以比較低調但其實完全沒用』的狀態。
「我是新來的轉學生,我的名字是——,請多多指教。那個、雖然是學生會希望我加入的,我對文筆沒甚麼信心,不過我會好好努力的。」
——好噁心。
不,可不是我故意要批評她。在她踏進教室以前我已經搜尋過她的資料,明明是有名到『新生代呼聲最高的純文學作家』這樣的傢伙,卻故意裝作純潔的小白兔,要是在我這個位置的是個甚麼都不知道的可憐的普通高中文學社社長,說不定會在新進社員的文筆面前羞愧到無地自容的地步。這種扮豬吃老虎的情節發生在現實中,除了噁心之外我想不到其他形容詞。
我想還是盡早把她給趕出去、不,我是說給她一個下馬威。
「雖然說學生會好心要妳加入我們社團啦,不過說真的,我並不怎麼想要新社員,尤其是女社員。」
「咦?」
少女愣了一下。
跟凡夫俗子解釋偉大的理想是完全無用之事,所以我早就事前準備好了,我從動漫社那裏借來一大堆賣插畫的外加打色情擦邊球的小說,安放在社辦的書架上。
「我真的搞不懂學生會為什麼要把妳塞到我們社團。」我故意大聲這麼說道。「我們文學社這幾年可以說是完全收不到社員,妳知道為什麼嗎?——我們社團這幾年的走向是寫色情文學,放在論壇上給人騙點閱的那種,除了色情、色情、還是色情!有的時候也絞盡腦汁從網路上賺錢。有的時候我們也會要動漫社的傢伙們幫我畫性X之類的色情圖片,妳瞧,就像架子上的這些噁心封面的書一樣!」
「……這些是輕小說吧。」
什麼,她居然還知道兩者的分別?
「還不是都差不多。」
「給我向輕小說的作者道歉!」
「吵死了。總而言之,我們文學社目前就是幹這些事,站在時代的前端,對抗不公的權威!要麼妳也跟著一起寫低俗色情的東西,要麼妳就去找其他社團加入吧。」
「喂,我、我要去跟學生會申訴喔。」
「才不怕妳咧,我在學生會有認識的後台(←胡說八道),才不怕檢舉。」
想當然耳,正常的女生必然會露出厭惡的表情吧,不過出現在美少女臉上倒又是另外一回事,她那憎惡的模樣簡直會叫人感到心痛的地步,彷彿隨時想起身甩門就走,不過少女居然能始終忍耐著不走,看來她的確是大家閨秀沒錯。
看起來還需要一點火力趁勝追擊,要是她反悔不走就糟了。
「……看妳的名字,妳是日本人?」
「啊,我的父親是日本人。」
那個日式名字寫在申請書上顯得格外注目。
「妳的父親不就是那個有名的作家嗎?」我故意如此開口:「其實妳也是作家吧,我知道的喔,妳以為妳隱瞞的很好,其實學生會早就知道了,所以他們才故意半強迫妳加入文學社。喂,這擺明是瞧不起妳吧,堂堂一個大作家,居然要被學生會利用拿來當作裝飾門面的工具,很可笑不是嗎?當然我是無所謂啦,反正我又沒甚麼差,只要妳能寫出變態的句子怎麼樣都可以……」
只見少女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她大概萬萬沒想到自己的身分會被如此輕易揭發。這種被揭瘡疤的感覺,令人惱羞成怒的感覺,對,就是這個表情。少女咬著嘴唇,一邊憤恨地盯著我。與此同時,午休結束的鈴聲響了,算計得剛剛好。快,快離開吧,要怎麼安慰妳的大小姐脾氣是學生會的工作,只要不打擾我的聖域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越遠越好。
「……電腦在哪裡?」
「啥?」
「要打小說的話,總是要有電腦才行吧,我又沒帶筆電來學校。」
一瞬間我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頓時慌亂了手腳。社團教室裡沒有電腦,我只能拿出稿紙和筆,少女露出彷彿比鄙視還要鄙視的表情,卻二話不說,一邊倚靠在桌子上一邊開始稍稍露出苦思般的表情。
喂,妳大腦沒問題嗎?
「妳、妳是認真要加入我們社團嗎?」
「不可以嗎?」她睨視瞄了一眼,冷淡地說道。「還有這個社團其實只有你一個人吧?」
啊,被發現了。
她沙沙地寫了起來,不一會兒有如行雲流水般的快速觸動筆尖,不愧是天才作家,即使是寫垃圾、不我是說色情小說也是輕易手到擒來。話說回來『本國新生代最接近諾貝爾獎』的作家被我使喚來這樣用不知道會不會遭到文學之神的天譴——不不不,這世界上才沒有神!話說回來她就這麼想加入文學社嗎?這種只有小說中才會出現的劇情怎麼可能出現嘛!
等等,如果依照戀愛喜劇小說的劇情套路該不會是她暗戀——
「喂,你還記得——嗎?」
少女突然從振筆疾書當中回過神,抬起頭來如此凝視說道。
那好像是個人名。
「不認識,那是誰呀?」
「哼!」
不知道為什麼,文藝少女突然生起氣來,她丟下筆,一邊轉過身頭也不回的走了。碰!門被甩得非常大力。
只剩下我一個人楞楞在原地。
我完全搞不懂這是怎麼一回事。要她寫色情小說沒事,故意揭露她的秘密也沒事,可是當我說出自己不認識某個根本沒聽過的名字的時候,她卻突然生氣地走了。女人心海底針,要撈起來簡直比馬里亞納海溝還要深。
真要寫的話也許可以當成某種偵探小說的靈感,不過我不會那樣做。我拿出社團日誌把今天的事記下來。既然她是日本人,我決定將她取名叫做蘭斯洛特,我猜之後還會再看到她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