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倖存

本章節 6018 字
更新於: 2018-07-23
  我的手拿著我的手機,原本上頭顯示的「Let』s play a game.」已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You won this game.」我把視線從狹小的IPS螢幕轉移,有時會閃爍的燈管,一旁的櫃子堆滿各種雜物,擦不太乾淨的白板,ㄇ字型的開會模式,沒錯,這裡是我熟悉的遊戲社的社辦。
  「現在輪到芷芷!」式儀指著芷芷學姊。
  「回來了。」我喃喃自語,經歷的一切從腦中瞬間閃過,彷彿還能感受到折斷手指,椎心刺骨的痛楚。
  「回來什麼?」式儀懷疑地問我。
  「哈,哈哈,哈哈哈……」我摀著頭,自愣著發笑,瘋了,差點。
  過了不知道多久,或許很久,又或許只是一兩分鐘,我慢慢回到狀態,冷靜了下來。
  「你好了沒?」式儀問我。
  「啊?喔,差不多了。」我回應。
  都過去了。

  回歸到了現實,我沒有被痛毆的滿臉是血,手指沒有折斷,制服沒有染上任何血跡,左腳也沒有扭傷,一切完好如初,就像我不曾進入過那個世界一樣,就像那個世界只是我的腦內幻想一般,不過手機的那訊息,把我從自以為的奇怪夢境拉回到殘酷的真實,剛剛所發生的一切都是真正的現實。
  唯一的變化就只有手指活動的感覺有點不順暢,不知道是不是過度的痛覺而產生的錯覺。
  回來的時候,對話是接續著的,也就是說,我在那裡的時間,在現實只不過是一、兩秒又或是根本沒有時間的影響。

  接著我把一切都告訴了社員。
  從看到了簡訊抬頭瞬間就發現了不同的景色開始,從場景到裡頭的人再到天空浮現字樣,輪盤選擇出的遊戲──大風吹,以及內容都鉅細靡遺的講述給他們聽,我幾乎沒有加入個人的情緒在裡頭,盡我所能客觀的表述,畢竟可不知道這遊戲是怎麼選擇玩家的,他們都有可能會闖入那鬼地方,要是有先入為主的想法可不是好事。

  「嗯……」式儀聽完後托著下巴正在吸收我所說的一切。
  「你……有時間想這種鬼扯的故事不如好好的去想怎麼參加D.G.。」式儀說道:「要掰也掰的好一點。」
  「……」我傻眼,是我不會講故事嗎?還是哪裡出了問題?我覺得我講的挺真實的啊!
  「你們都不相信我?」
  不是吧?我剛剛才從生死邊緣中闖出,還把那麼真實的經歷說給你們聽欸!
  「這個……」芷芷學姊低下頭,我知道了,妳的動作已經出賣了妳。
  「不相信哦!」明輝隨口回答,依然在操弄手機。
  還有一人,無論如何!我以我最誠懇的眼神投向子安學弟。
  「那個……很抱歉。」子安道歉。好吧,我懂了不用再說下去了。
  「太超現實了,沒有辦法置信。」子安還是把話說完了,我深受打擊,竟然沒有任何人相信我。
  「對了,還有一點,你的眼神一點都不誠懇。」明輝補了我一槍。
  「為什麼都不相信我!」我覺得我自己有點小崩潰,「不然你們看這個!」我打算從胸前的口袋拿出劉見上給我的名片,我的手指在口袋裡搜索了會兒,什麼都沒有。
  什麼時候弄丟的?還是說那地方的東西並無法保存?啊!突然想到,我有點懊悔沒有在那個地方用手機拍照記錄,有太多疑問而且節奏緊湊,完全沒有想到。

  社員們圍了過來,而我卻無法拿出任何東西證明,他們理所當然的繼續多嘴,「你要拿什麼?空氣?」「腦子撞壞了嗎?」「到底是要拿什麼呢?」「學長你真的沒問題嗎?」
  還真的沒有辦法反駁……沒關係,我還有殺手鐧!
  「還有這個。」我亮出了我手機的訊息。
  四個人盯著我的手機螢幕看。
  「這怎麼了嗎?」子安疑惑的說道。
  「看不懂。」芷芷學姊歪著頭。
  「為了讓故事真實做的小動作啦。」明輝依然補槍。
  倒是式儀盯的有點久。
  「你說的都是真的?」式儀說道。
  「當然啊!」

  「欸?你真的相信?」我說道。雖說沒人相信讓我很難過,不過說實在話,有人相信還比較奇怪。
  「這訊息怪怪的。」式儀如同柯南一般指出奇怪的點:「首先這寄件號碼明顯不存在。」顯示著如亂碼般的英數字混雜排列。
  「不一定是簡訊吧。」明輝說道,要是不是簡訊的話,那這就是寄件ID,這麼說也合情合理。
  「那,這是哪一個通訊App?如果不是簡訊的話。」式儀問道。
  說來也沒錯,我剛怎沒想到用這點去說服他們,接著全部人都緊盯著我的手機瞧,也沒人看出個所以然來。
  「沒有名字也沒有logo……」子安還在仔細地尋找細節時,明輝已經下了結論:「沒這個App,可能是獨立開發的,沒有上架。」明輝說的斬釘截鐵。而既然明輝都這麼說了,那就是沒有了。
  「所以這是什麼?」式儀問道。
  目光又再次聚焦在手機螢幕上。
  「給我。」明輝一把搶走手機,自顧自地盯著研究,看來他平常也不是單純的玩玩手機遊戲而已。
  「所以……」趁著明輝在研究那則訊息的時候,式儀再次開口詢問我在D.G.裡的事情。根據細節一點一點的詢問,不像剛才單純做一個不打岔的聽眾,有一種說故事終於有回應,得到回報的一種感覺。
  「感覺好不可思議。」芷芷學姊說道。
  「太超現實了,還是難以置信。」子安說道。
  「嗯……」式儀托著下巴思考著。

  然後突然動作,抽掉明輝正在查看的手機,明輝竟然也沒有掙扎抗議?倒是露出了個比較複雜的眼神,感覺不太平常。

  式儀說道:「這件事就先這樣了,不用管他說的故事了。」
  「時間也差不多了,今天就到這裡吧!解散!」
  式儀超級突然的宣言,說完就開始擦白板。明輝看了一下式儀再看了一下我的手機,最後揹起自己的書包離開社辦,他還真的是很了解我們。
  其他人似乎也沒有準備馬上離開。式儀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亮了一下,式儀似乎不在意我也沒有多去關注。
  「有需要幫忙嗎?」芷芷學姊問道。
  「沒關係,你們先走吧。」我稍微開始整理社辦的東西,收一些原本就放在那的雜物,把一些原本就超亂的東西重新擺放。
  「我也留下來幫忙吧!」子安說道。
  沒人喜歡做這種事,如果是有單純的潔癖的話,這裡早就乾乾淨淨不會亂成這樣,沒意外的話是因為他是學弟,單這麼看著學長姐打掃會良心不安。
  「不用了,你們都早點回家吧!
我這邊弄完也要走了。」我回絕。
  「嗯……」子安似乎還在猶豫。
  「那我就先走了喔,掰掰。」芷芷學姊說道。「走吧!」對著子安說。
  「掰掰。」「學姊再見。」
  「那我就先走了,學長、社長,再見。」子安禮貌的鞠躬後離去。

  整間社辦空蕩蕩的,只剩下我跟式儀二人,沒辦法,相處久了都知道她想幹嘛,就順著她的意了,不過除了子安之外,其他人心裡也多少有個底在。
  「沒人啦!所以妳想問什麼?」
  一邊說一邊用手檢查電子帳戶,因為父母時常不在家,我從國中開始就有了自己的帳戶。
  到了頁面,輸入帳號密碼,再選帳戶金額查詢,稍微讀取一陣子後,我的帳戶……多出了一個零?不對吧?我仔細的數了一遍,確確實實的多了個零,雖然平常沒很注意剩多少錢,不過明顯多出了一大筆、起碼超過50萬的金額。看到這,不由得直冒冷汗,就像中了樂透有一種怕被人發現的感覺。

  「怎麼,你在查什麼?」式儀探頭過來,我則快速把螢幕轉向她看不到的那邊,「沒事,所以妳想問什麼?」我轉移話題。
  奇怪,我幹嘛心虛,好像幹了壞事一樣。
  眼見我不想讓她看螢幕,也沒有白目的繼續探頭,不對,感覺是有些愣住了?莫名的發呆?式儀沒有回應,連眨眼都沒有。等了將近三十秒她才反應過來。
  「告訴我更多的細節。」式儀說道。
  看來她還是對D.G.頗有興趣。
  我把手機給收了起來。
  「細節?不都說了嗎。」我感到疑惑,剛才的確是一一述說了。
  「那是客觀的描述。」式儀說道。
  「怎麼了嗎?」這讓我更疑惑了。
  「不夠,告訴我全部。」
  「全部?」
  我完全不懂了。
  「你進入那空間前在想什麼,進入後又在想什麼,遊戲的時候看到想到覺得的一切。」
  不走客觀,而是要求主觀想法嗎?
  「我不是太建議。」我保持著否定的態度。
  「哈?」
  「說實話我不想再去一次,當然也希望你們不會參與到。」
  那種鬼地方,有病才會想再去。
  「所以讓他們都回家了阿!」式儀說道。
  言下之意就是妳無所謂是吧!
  「那這樣就更不能說了。」我說道。
  「哈?」
  「要是因為我的主觀意識導致妳判斷錯誤那就糟糕了。」我認真地說道。
  「嗯……」她思考了,要說服成功了嗎!
  「你能保證你剛才說的都是絕對客觀的嗎?」
  「……不能,可是我盡可能客………」我的「觀」都還沒說,就被打斷。
  「既然都不客觀了,那你是在堅持什麼?」
  「話不是這樣說的!」
  「不然勒!」
  「就算沒有絕對客觀,也有相對客觀!再說,當初發明客觀這個詞的人,也有主觀意識在,所謂的客觀根本就不能稱之為客觀!」我反駁。
  「就如你說客觀都不客觀了,那與之相對的主觀也不存在,既然所謂的主觀亦不同為主觀,你的話語就只是表述而已,既然只是表述,那就無所謂吧!」
  式儀開始與我相互辯論。
  「我們口中所謂的客觀並不是全然的客觀,而既然沒有客觀,就沒有與之相對的主觀,但,這兩個詞依然存在,代表兩者都是以相對的形式存在。主觀成分較少的稱為客觀,與之相對則是主觀。」我回應。
  「你這句話有相當的漏洞,首先,你這所謂主觀成分較少,是多少?如有一明確的定量,又是誰決定的?他又是如何決定,以自己的主觀或是客觀的意識嗎?」
  「……」知名的客觀主義者Ayn Rand的哲學理論主張世界上存在著獨立於心靈之外的現實,而個人則透過他們的感官知覺與這些現實接觸。當然,創造出這理論的人並不一定能夠完全駕馭該想法。

  對了,還是有絕對客觀的事物!
  完全表述的事實,像是死亡。只要他沒有呼吸沒有心跳,身體機能完全喪失,一切都符合科學上的「死亡」一詞,那麼這句話就不存在任何質疑的空間,死了就是死了,單純的表述,沒有任何主觀的成分,屬於絕對客觀!

  ──「碰碰!」突如其來急促的敲門聲。
  「都幾點了還留在學校!」敲門後立刻打開門,「趕快回家!」警衛急著趕人,語氣不是太友善。
  「啊啊不好意思,我們馬上離開。」式儀馬上陪笑道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也跟著道歉。
  「快點!」警衛就這麼站在門口。

  「嚇死我了。」式儀咋舌,用氣音說道。快速的把東西收一收,背起書包。
  「真的。」我也做了差不多的動作。

  在警衛的監視下,我們快速收拾好自身的東西離開學校,不知道是因為被打斷後忘記了還是有其他原因,回家的路上式儀支字未提,倒是扯了一些有的沒的校園話題,我們邊聊天邊往回家的路上走。
  才剛分離,各自回家後,放下了書包,打開電視,走去廚房,正要把冷凍食品從冰箱內拿出來,「叮咚。」門鈴突然響了,我把冷凍食品隨便放到一旁的櫃子上。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門口的人超級連續按我家的門鈴。
  「來了。」我稍微應聲,往門口走去。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依然狂按,是怎樣?有躁鬱症嗎。
  「來了來了。」我有些不耐煩地說,打開門。

  一個女人雙手抱胸站在門口,同樣一臉不耐煩,不對,不是什麼女人,她是式儀。

  「呃?請問妳是……?」
  「有夠慢。」式儀啐了一口,「你又準備吃冷凍食品吧?」
  「怎樣,不行喔。」
  「我媽叫你來我們家吃飯。」
  「啊?為什麼?」
  「快點。」式儀催促,言下之意就是不讓我拒絕。
  「呃……」雖然也不知道為什麼,「等我一下。」我說道。
  接著快步往廚房那邊走,把冷凍食品放回冰箱裡,再快步走回,式儀也沒有再多說什麼或再催促,又或是不耐煩到不想講話,至於為什麼這麼不耐煩我也不知道。

  等我走回來時,式儀已經轉身朝她家而去,我則快步跟上,進門時稍稍的喊了聲「打擾了。」
  脫下鞋,跟著式儀入內前往廚房餐廳,或說是飯桌?我不太在意用詞,反正就是吃飯的地方。
  一到那兒,就看到許久不見的式儀的媽媽,有相當一段日子沒有像這樣直接打照面,頂多就是偶然在路上遇見點頭問好而已,跟以前比起來感覺沒有怎麼改變,保養的功夫挺好的。
  「伯母好。」我簡短的打了招呼。
  「啊阿,好久沒有來家裡玩了呢。」伯母簡單打了招呼。
  說來就是這樣的吧!到了某個年紀,鄰居小孩與小孩間關係就會慢慢的疏遠,最後成為陌生人,雖然我跟式儀仍因學校的緣故,關係不算疏遠,但也不會像以前一樣到處串門子。
  「式儀她爸的公司臨時有事要他加班,害我的飯菜都多煮了,突然又想到你家的情況,就叫式儀帶你來了,式儀還鬧了彆扭呢!」伯母解釋了邀請我來吃飯的原因。不對,更重要的是最後那句話,式儀竟然沒回嘴而是撇嘴,是默認了嗎?
  「好啦,別愣著了,開動了。」伯母說道,我跟式儀則一起說了:「開動了。」然後開始動筷子。

  飯桌上,大半都是你問我答,對話性質的聊天形式,我認為能輕鬆與一個不甚熟識的長輩聊天是一件困難的事,起碼對我而言是相當困難的。飯局就在輕鬆帶點尷尬,卻又不會太尷尬的氣氛下結束了,我拿著碗準備走到水槽,不管自己願不願意,做出這一點是起碼的禮貌,而且,通常都會被阻止。
  「碗放著就好沒關係。」伯母說道。
  「喔好……」跟我想得一模一樣,我把碗放回飯桌,式儀則順手把碗盤疊一疊,直接收進廚房旁的水槽。
  接下來在稍微有點遠,又沒有很遠的地方出現了小小爭論聲,大概就是「我來洗碗」之類的爭執,爭了一陣子,最後從轉角那側走出來的是式儀,那爭論是認真的爭論,不是像我那種刻意作出讓人阻止,而被阻止就停下的行為。
  無論如何,我現在很尷尬,直接走的話非常沒禮貌,但也沒有理由繼續留在這裡,如果開口自請離去又顯得匆忙,等人催促又有點不自覺,裡外不是人,超級麻煩糟糕的情況。
  「你還在這裡幹嘛?」式儀毫不留情地說。
  「……」我跟她對看了一眼。
  「晚餐謝謝,我先走了。」我有些感激地說道。不知道是式儀看出我的窘境還是單純想要趕我走,她都解決了我的困難處,上述的所有情形都是與長輩相處發生的事,要是式儀開口,一切就都完善的解決了。

  我離開,式儀關門,我朝我家走去,假裝離去。在我走掉的時候,我聽到了式儀家中的聲音,出於好奇心,我留下來偷聽。

  「妳跟他處的怎麼樣呀。」
  「普普通通。」
  「嗯?不是還擔心他都吃冷凍食品,營養不平均嗎。」
  「那個是事實。」
  「所以還特別找了個理由讓他來家裡吃飯呢。」
  「……」式儀沒有說話,沒想到她居然會處於下風,不愧是母女。
  我沒有繼續聽,我離開了,一方面是聽這麼久可能會被發現,另一方面是,我沒有興趣繼續聽下去了,從剛才的對話可以推測,其實也不用推測,滿清楚的,大概就是她想幫我又不想我欠她人情,挺莫名其妙的。只有一點比較好奇,式儀那有點像父控的感覺,是真的父控,還是為了配合謊言所演出的戲,滿想知道的,但沒有辦法知道。
  回到了家中,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很疲倦,我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今天所經歷的一切從我眼前快速閃過。

  雖然是為了活著,但為了「活著」,可是因此害死了不少人,不對,不是害死,而是我殺的,的的確確是我做的,即便我沒那麼做我仍能活著,但我選擇了將勝率最大化的方式,我撫著額頭,被我所殺的情景一一浮現。
  連續交換座位時拋下了劉見上,雖然他自己察覺了;明知規則卻沒去提醒A與B,放任他們自身自滅;不打算讓位給國中生,甚至想在當時拖所有人下水;以及,在最後殺死了顧鈞梧。
  就只是回想而已。
  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那是沒有辦法的事。就算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也會做出一樣的抉擇,連一絲抱歉的想法都沒有,就只是,為了活下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