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討厭妳的歌聲

本章節 8438 字
更新於: 2020-11-19
「嘶呵~你們是吵架了嗎?」

阿達李歐歪著頭,他那金色的圓框眼鏡之後的雙眼,笑的彎瞇瞇。
我和真月尷尬的互相刻意不要看到對方。

「長亭小姐,要救妳朋友可是要幾乎要淨化一整座山。我不知道妳的『心』夠不夠傳達妳想要拯救的意念……」

我本來立即想要辯駁,我不是那樣一個有大愛想拯救所有人的人,但阿達理歐卻用他的眼神制止了我本想說出口的話。

「我說過,妳不是一個好人,但妳是良善的。長亭小姐,有時候深陷痛苦深淵中的人,他們需要的僅是一點光,一個小小的光就足夠了─請妳對自己要有信心喔。」

阿達理歐在說話的同時,用他漆黑的眼睛對我俏皮地眨了眨。

送別時阿達理歐還送了我一包小餅乾,好像是苗栗在地的動物中途之家,為了讓流浪的動物能得到更好的安置,而發展出來的產品。

「妳們是要用光速石前往那座出問題的山上嗎?」

不知道為什麼,阿達理歐那斯文的微笑,在看到我從包包中拿出光速石時變得有些僵硬起來。

「對啊,這個可以省下旅費跟很多時間呢!」

我忍不住為了魔法世界的方便性興高采烈。
重要的是可以省下交通費!不用付交通費,對一個掛著作家名頭的無業遊民來說,是多大的恩惠啊!魔法萬歲~~~

「……妳是跟烏蘇拉拿的對吧?她有跟妳說利息的事情嗎?」

聽到〝利息〞兩個字,我的頭覺得某處被狠狠的重擊了一下。

「以前我還跟我家的魔女在魔界的時候,那時候所認識的烏蘇拉從來不談『免費』的喲。現在……我想她應該是沒變才對哈哈。」

在阿達理歐無奈的表情前,我默默的決定把光速石收回自己的包包裡,但真月卻手速更快,劈手就奪走了我手上的光速石,而且豪不猶豫的就往地上砸下去。

「我的錢啊!!!!!!!!!」

用了痛心至極的慘叫聲與阿達理歐告別以後,我現在已經被真月拖進光速洞中,來到了我們要找回被『魔神仔』抓走的李廣習,也就是我遇山難的那座山上。

此時木製的登山步道兩旁,有著一棵棵含苞待放的櫻花,粉嫩的花苞應該是即將要盛開來的,但就算不去細看,都能發現樹木通通毫無生氣,而且櫻粉色的花苞染上了黑斑甚至有些褐黃,彷彿是被吸走了生氣,就要枯萎時的模樣。

「煞氣濃重。」

真月僅看了一眼就做出了結論。
我只是把手覆上登山步道的木製欄桿上而已,欄桿竟然立刻就崩裂開來。

「這裡只是要上山前的路口而已,要先去我…呃,我被李廣習推下來的那個懸崖觀景臺去嗎?」

面對我的詢問,真月把視線移到了我的背包上。

「那個惡靈不是除了筆記本外,還留了一個指南針嗎?拿出來看看吧。」

我依照真月的指示,把生鏽的指南針拿出來。

沾染了一些深色污漬,以及生鏽的十分嚴重的指南針被我捧在手掌心上,前不久拿出來的時候,很明顯的是鏽壞的不可能再動了,但現在那根勉強還維持形狀的指南針的紅色指針,卻開始朝著某個方向動了起來。

指南針指的方向,正好就是登山道路上要往斷崖觀景臺的地方。

「……如果再去那裡,我不會又再被推下斷崖一次吧?」

對於我苦情的喃喃自語,聽見的真月給了我幾個似乎挺愉悅的嘻笑。
無可奈何之下,由我拿著指南針領著頭,沿著腐朽的有些詭異的木製階梯步道往上爬升。

青綠色的山林風景似乎都蒙上了一層灰影,沒有蟲鳴,沒有鳥叫,甚至除了應該在春天要是明媚的鮮綠色植物,看起來都是萎縮枯黃的將要凋零。

不安的感覺,讓我時不時的朝後看,就走在我身後一派自然的真月。但他老大看起來就是故意要讓我陷在不安裡,一點鼓勵安慰的意圖都沒有。

明明莫名其妙被咬的人是我耶!我都很可憐的被個金鬍子的自大獵魔人馬丁給劃傷了,他幹麻還要咬我啊!
想到這裡就覺得憋屈的有點不悅,雖然真月的咬痕已經開始淡掉了,但被獵魔人的長茅劃傷的地方,感覺好像幾乎沒有恢復的跡象。

「妳的東西掉了」

一個喉嚨像是受到了壓迫的聲音,從步道外的雜草叢中傳來。
我幾乎是自然反應的,朝了那個聲音的方向側頭看過去,只見一個體型壯碩但又有些肥胖,而且皮膚黝黑的男子就那樣低垂著頭,站在那步道旁的草叢中。

「呃…我……」

我質疑的支吾聲還在空氣裡迴盪,我就已經發現眼前這黝黑的高大男子是個死人。至從幾天前被人告知被賦予魔女頭銜後,我看到的死物數量也未免太多了點,不過可能做惡夢做的頻繁了,沒想到還勉強能夠湊合著適應眼前的狀況。

男子的面部一片青綠腫脹,一雙眼受內部的壓力壓迫而脹大突出,當他終於把鬆垮低垂的頭勉強立起來看我的時候,我看見了他那粗壯而扭曲的脖子上,有著明顯的黑色線狀勒痕。
那道即使在他脖子上也不細的勒痕,此刻正從那勒斃時掙扎的傷口,正在一絲又一絲的流出黑血,。

我以前重度憂鬱症的時候,也無法自控的想過上吊自殺,但我同時又是一個學業不精的護理系學生,所以知道上吊弄個不好,全身缺氧就是疼痛的人間地獄。
沒有一種死亡是輕鬆的,如果說選擇自殺的人有罪,那麼他們在面對死亡與生命的交接口時,他們就已經得到了地獄的懲罰了。

但死亡是無罪的,即使是自己選擇死亡的人,那也與任何一種終結平等,只是……由我來說也挺矛盾的,但死亡終究是這世界上最悲痛的遺憾吧。

所以此刻面對我眼前這個上吊自殺的黝黑男人,比起畏懼我不免多了一分平靜,而他面向著我竟也同樣沒有表現出敵意,只是沉默又有些詭譎的呆然,極度緩慢的向我伸出了一隻抱拳的手,然後又是慢慢的把他的手掌打開。

他的手掌心中靜靜的躺著一條橙色與白色相間的小繩子。我馬上就認出來那確實是我的遺失物。是上次受陳欣所託,第一次來到這座山上卻被推落斷崖時,遺失的物品之一。

那雖然不是什麼特別的貴重物品,不過就是一時流行的那種手工的『幸運手環』只是我最終完全把它忘記做成手環,就直接編成繩子後,竟然也就不知不覺的一直帶在身上了。

我與那黝黑的上吊鬼僵持了一刻,看著他那雙爆出而且渾濁的雙眼,,,我跨過了步道的木製柵欄,朝他靠近,並且還是免不了感到膽怯的,從他一直保持同樣姿勢的手上,把我的幸運手環半成品拿回自己手上。

「如果可以……我很抱歉──」

由被鯁住的嗓音說出的話語結後,他的身影就如同被蒸散般消失無蹤。
這個上吊的男子我曾在夢境裡見過,那個綽號叫黑仔,大概就是簡世凱筆記本裡寫到的,本名叫楊國正的人。
我在夢裡看見他總是跟在葉偉廷一夥人後面,就是一個想要盡情揮霍青春的普通男孩子,但卻也是個追隨、甚至是協助欺凌者的人。

這該是他的結局嗎?

我低頭凝視自己手上拿回的幸運繩,嘴唇張了張,最後才決定在心中默想。
「楊國正……謝謝你找回了失物。」這句話我是在心裡說的。

「喂!阿牛、浩呆、陳建詹!你們登山路線有沒有搞錯啊!我們好像迷路了耶!」

「靠北,王信霆明明就是你這登山社長在帶路的好不好!要迷路也是你的錯啊!」

「哈哈哈哈~李廣習你竟敢嗆我這社長,等下到了休息小屋你就等著被枕頭打扁吧!」

突兀的我聽到背後傳來像是大學男生之間的喧騰聲,轉頭一看後,在我此刻位置再更上面的登山步道上,確實有男大學生模樣的人在喧鬧著。

因為他們的出現感覺實在太突然,所以我不禁從草叢中向上仔細看了他們一群人,這一細看,發現他們總共有十個人。

一股驚悚的噁心感從我的胃裡湧上,我想起了用手機查詢簡世凱那個山中屠殺事件的報導時,雖然死亡的人數是九人,但當時在現場的就是十個人,因為那場屠殺案中,只有李廣習一個人活下來了。

我為自己的聯想感到暈眩,根據這幾天『神奇的魔幻世界』的影響,即使這種像是親身經歷〝過往現場〞的幻覺發生,我也不覺得會特別不可思議了。

當我看到了在那群情緒高漲的大男孩間,最後面還跟了一個較為瘦小,並且駝著背一看就有些內向膽怯的男生時,我幾乎就可以確定那是簡世凱了。

剛剛還覺得詭譎怪異的心理,一下子變得有些雀躍起來。

既然我現在都已經找到了丟失筆記本跟指南針的物主,看來我也可以免去面對什麼整山冤魂、惡靈,還有受到冒犯土地神的煞氣之類的東西,能夠速速完成我的任務了吧?

於是我滿懷任務可以迅速完成的喜悅,想要轉頭跟我的同伴報告,
但一轉頭過去,又是一項出乎意料。

「真ㄩ─……啊哩?」

在我拿了那個指南針嶺路的時候,明明一直跟在我後面的真月竟然失去了蹤影,話說他不是應該要在步道上的位置等我嗎?卻發現那裡竟然一個人也沒有!

不對─說起來我在被楊國正吸引過去的時候,真月那時真的有在我後面等我嗎?

我開始對於現在的情況感受到危機,這才用心的觀察起周圍的環境,竟然立刻就發現除了真月失蹤以外,另一個不正常的狀況。

在我們剛用光速石來到這裡的時候,步道周遭明明是一片春天的景色。
即使台灣的四季再不分明,至少約一個小時以前還有看到櫻花,以及各種頹喪沒有生氣的花草,現在竟然全部都變成了綠色,僅剩零星的一些野花?!

我環顧眼前的景色,取代之前看到的春天花景,變成一遍生氣蓬勃的綠意盎然。這……難道是夏季?

一個想發剎那進入了我的腦海,我想到了簡世凱的筆記。

〈7月31日
本來想下個月,但我現在就想要他們死………。〉

7月31日──所以現在的時空是事發當年的7月31日囉?
我原來不是見到了簡世凱一群人的幻覺,而是不知不覺的進入類似鬼打牆的狀況了嗎?!

我蹲下來抱著頭懊惱,為自己一個人被捲入了奇怪的境地之中感到煩躁。不過受了陳欣的委託進入這山中後,好像也沒有什麼是不奇怪的了。

「好!追上去吧!!」

我奮力起身,試圖打起精神來的鼓舞大喊。

與此同時我又有了一個新的發現,就在我試圖大喊出聲增加自己的勇氣時,明明就在我附近的野鳥卻毫無動靜,好像什麼也聽不到似的完全不受驚擾。
難不成是隻耳聾的小鳥?

就在我以我貧弱的體力加快了腳步,想跟上簡世凱一群人時,我發現我錯怪了那隻野鳥。

原來不是鳥類沒有被我的喊聲驚動到,而是在這個時空中的我,變得像是透明不存在一樣,而且不被任何動物或人類察覺到。

所以我就大咧咧的跟在了簡世凱的身邊,看他一副秀氣纖瘦的模樣,沒想到還是挺能走路,而且完全不輸給他那些登山社的學長。

有時走在前方跟著同學嘻笑的李廣習,時不時的也會轉過頭來和簡世凱說些笑話,也曾試圖要跟簡世凱一起走在後面,但都被簡世凱以「一個人爬山很舒服,我比較想享受山中的氣氛」之類的為由,拒絕了李廣習的邀請。

我就這樣一路跟著簡世凱走在登山道上,而且因為對方看不見我,所以我也能肆無忌憚的觀察他這個人。

原本從他的筆記本裡想像出來的人格,應該是個更神經質更壓抑的青年人。

但現在揹著簡便的綠色登山包的他,實在跟他前面的那些學長們差不了多少,
除了他堅持自己一個人走在隊伍後面外,人際互動上似乎看不出來有異常。

簡世凱在我看來是那樣的普通,就是……把安穩的生活,當成理所當然的多數年輕人一般。

但我知道這個時空是過往,山中的屠殺是必然發生的事情。

要說唯一能讓人聯想到他正計畫著殺人的異狀的,就只有簡世凱笑著。一張哭泣的臉上沒有淚水,而是一個幾乎燦爛的笑容。

晴空萬里的天空,突然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雲。山上的氣候聽說就是這樣說變就變,可能大雨就要降下來了。

而我只顧著往天上突變的天氣觀望,當回過頭後周圍的環境竟然又發生改變了。

人公砌鑿開闢的登山道路消失,我就像是被推下斷崖欄桿外後遇難時一樣,身陷在一大片沒有方向的樹林之內。

〈我未婚被抓走的那座山上,雖然一般人都不知道這件事情,但那裡曾經是一個自殺聖地。很多想自殺的人都知道那個地方,不知道那裡有什麼樣的東西在吸引著,就是有很多人在那裡自殺,我也是聽了我請得道士說的……〉

我的視野因為樹木與各類植物而變得狹隘,看不清會有什麼東西靠近自己,而湧上的不安心情間,讓我想到陳欣在咖啡廳裡委託我找她未婚夫時順帶的話。

「過來嘛」

我循著聲音望過去,一個剪著短髮歪著頭的女生正對我說話。
她的語氣是那樣親切,就像百貨公司裡訓練有素的服務員一樣,但我還是緩緩的往後退。

因為她脖子上有一把刀插在上面,已經把脖子切了快一半。

我面向著她,警慎的後退也預備著她衝過來的可能,可是一股凍寒一下擦過了我的後頸,讓我猛地回頭一看。

「ㄌ…ㄞˊ…」

一個搖晃,身體擺盪,繩子還緊緊的拴在樹枝上與勒在他頸上的男性,他從高處斜斜的向下瞪視我,剛剛擦到我後頸的…是他的腳尖。

於是我趕忙轉身,這時謹慎小心都沒有用處,只能想辦法能跑就跑了吧!
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處,但我把金光神咒,還是什麼經文的,邊跑邊胡亂唸起來。

這時陰灰色的天空變得更厚更深層,幾乎要與夜晚的天色無異。

我完全就像是第一天山難時的狀況一樣,只差時我僅感覺到被人盯著的氣息,現在卻是完全看的見了!

滂沱的大雨很快地撲天蓋地下來,每一滴雨水打在身上甚至都會感覺到痛。

「大姐姐,我好餓,好孤單」

一團『東西』擋住了我盲目狂奔的前路。我用手盡量抹開雙眼上的雨水,並且大口的喘著氣。

原來擋住我的是個孩子,只是看不出來是個孩子,因為他的手有一邊特別的長,腰部整個扭曲,腿腳也看不出形狀了,就是…殘破的一團。

此時參雜在樹林間有眾多的黑影在搖晃,真是名符其實的鬼影幢幢唉。

於是我在已經不知道還能再往哪裡逃跑之下,乾脆的面對眼前這個『孩子』

「讓我過去,而且不準傷害我!!」

我的語氣並沒有因為眼前的小孩身上的破敗而放軟,反而是嚴厲異常。

那個擋住我去路的孩子,正如我所料的撕裂開了他的嘴,傾吐出一坨又一坨的腐爛物。

「大姐姐,我好餓,好孤單」

那小孩又再次重複了一樣的話,並且本來就腐敗的皮膚竟然逐漸完好,變得彷彿就是一個受了重傷的小孩子,而不是死去的惡靈。

那一剎那,我還真的就動搖了。

本來想說照著以前聽說的民俗傳說,要堅定自己嚴厲的氣勢多少可以用來防身。

但沒想到只是一剎那的鬆懈掉了自己的氣勢,那孩子立刻又變回了那個可怖駭人的死狀,而且在一旁伺機的惡靈們的氣息,也快速的向我包圍並衝過來!

我連驚駭的時間都來不及,惡靈已經貼近我不到一步的距離,可是瞬間又全部消散無蹤,只剩我一個腿軟無力的跌坐而下。

我試著把自己過度換氣的呼吸調穩下來,並且就著還豪大的雨勢,把自己的臉狠狠的搓洗一遍又一遍。

等全身的顫抖不再讓自己感受到那麼無力,我才從包包裡拿出還發著微光的小山刀。

剛剛惡靈們撲殺上來的時候,就是一道和煦,但足夠照耀我周身的光芒,跨過了包包的布層散發出來,讓那些惡靈在那道光下全部消失了。

「……非常感謝你,阿達理歐。」

我緊揣著手中的小山刀,像是此刻深刻的感激心,能夠透過手上的山刀傳達給對方。

受到了過度驚嚇的我,已經非常─非常─想離開這個地方了。
但要怎麼做呢?

我拿起竟然還沒被我在逃亡之餘甩出去的指南針,托放在手掌心上。這時的指南針上沒有生鏽的痕跡,就像剛買的一樣嶄新漂亮。

紅色的指針猶疑的晃動了一陣子,最後終於選定了一個方向。

我一手緊抓著阿達理歐送我的小山刀,一手托著指南針跟著它指引的方向走去。

最後我來到了一間提供給登山客的那種小山屋前,在照片裡看過的,那個李廣習本人就站在小屋之前,並且一臉淡然的看著我。

「把筆記本還給我吧。」

李廣習,或著該說附身在李廣習身上的簡世凱這麼對我說。

我依照他的話,從包包裡把筆記本拿出來遞交給他伸出來的那隻手上。

「那你也把李廣習還給他未婚妻吧。」

「……我很羨慕他,從在醫院認識他的時候,我就很羨慕他了。」

簡世凱用力的把雙手環抱在自己胸前,彷彿在忍住想要哭泣的激動,但最終他卻是露出了一個苦笑。

「我也曾不被允許哭,只能笑著。」

我盡量讓自己語氣淡然的說出這句話,雖然也不知道是真的能淡然了,還是至今也在強迫自己。

簡世凱微微的睜大了眼睛,但眼簾隨即又垂了下來。

「妳肯定比我過的好多了。」

「對。除了心理與精神上,我衣食無缺。至少,我從未被人肉體上的凌虐過。」

簡世凱靠著牆壁微微歪過了頭,這次他大概是真心的微微笑了起來。

「抱歉,其實我不知道該怎麼從李廣習身上出去。
本來我就像是處在夢遊一樣的狀況中,卻好像被一股黑色的黏濁物侵入,變的更加的憎恨,然後……可能太羨慕李廣習也太嫉妒他,才附身到了他的身上,把他帶到這座山上來了吧。」

我思考了一番他的話,之後打算走上前去接近他。

但簡世凱擺出阻止我再向前的手勢,並且臉色十分嚴肅的緊告道。

「裡面都是被我殺的傢伙,妳最好別再靠近了。就是因為他們的怨氣沖天,所以我才在這裡一邊守著他們,一邊等妳過來找我。」

「為什麼要把他們守在裡面?」

我好奇的往屋子那探了探,從外觀上來看並看不出時麼奇怪的地方。

「因為我附身在李廣習身上,這讓他們以為我又活過來了。靈幾乎都是處在茫然的狀態,所以他們大概是會把這座山上,甚至山附近的人都殺掉吧。」

我對簡世凱說出來的話感到極大的恐懼,尤其是我剛剛才被一群惡靈給包圍過。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李廣習的狀況還好嗎?」

面對我的疑問,簡世凱深鎖了眉頭,做出一個非常為難的表情。再緩緩的對我搖了搖頭。

「妳是魔女吧?要不要找妳的使魔過來呢?」

簡世凱理所當然的向我這麼說道,倒是我竟然感到吃驚的眨了眨雙眼。

「呃……對耶。可是這種狀況下,我還真不知道怎麼去找他。」

簡世凱用手摀了嘴,覺得好笑的輕鬆笑起來。

「這幾天我都有與妳斷斷續續的同化過。所以──我想妳和他既然是透過血的契約聯繫在一起的,那麼妳要不要試著『強烈的想著他到妳身邊』這樣做看看呢?」

簡世凱的話說完後,我的腦子陷入了一大片的空白後才緩慢運轉過來。雖然簡世凱大概是在說一個可能的假設,但還是不禁讓我覺得這說法有點微妙的令人害臊。

但我也沒有再讓自己扭捏下去,開始認真的想著真月。想著真月那頭長到拖地的銀髮,想著他那張絕美的容貌,想著他氣勢磅礡的雷電,想著他蓬鬆誘人的尾巴,還有那雙眼睛………。

「信不信下次我就綁個項圈在妳身上?我親愛的魔女大人~」

我聽到從像液狀的懸空優雅走出來的真月,把我從曾經『魔女閣下』升級成『大人』的時候,不禁全身抖了一抖。

「真……真月,見到你真好,我剛剛被惡靈包圍好害怕啊。」

我對著笑容滿面的真月表達出我的脆弱,試圖博取同情,但對方的笑容卻更和藹可親了。

「是嗎?沒被吃乾抹淨啊。至少缺隻手或腳,這樣讓我保護起來說不定會方便很多的。真可惜不是嗎?」

真月用他白皙勻稱的手用力拉扯我兩側的臉頰,還順帶揉捏擠壓,讓我痛的眼角泛淚。

「堆……堆餔七〈對不起〉」

真月乾脆的放開了他蹂躪我的雙手,十分敏銳的轉頭望向簡世凱那邊。

「所以,你是要我用雷劈了你?還是你自己滾出來?」

真月直接了當的威脅,讓我衝上去扯住了真月的衣袖。

「這……我是想把身體還給李廣習,但是……」

簡世凱面對真月故意閃出來的些微雷電也抖了一下,雖然靈體不會被這種陰雷給消滅,但是生前記憶中受到攻擊的恐懼與疼痛還是存在的。

聽了簡世凱搏命的解說後,真月進入了思考但所費的時間並沒有很久,就立即做出了結論。

「你其實也發現,你會無法歸還身體,都是因為你身後屋子裡被你殺了的那些惡靈……該說都是厲鬼了。所以那裡面的厲鬼必須被除掉。」

「要怎麼做?」

真月低頭看了看提問的我,短暫的沉默後又答道。

「把整間屋子燒了。還有……」

真月又往對他產生畏懼的簡世凱那裡看去,眼神中透漏了一些意味深長的味道。

「你應該也是一個厲鬼了。
厲鬼與惡靈不同。只是有留戀徘徊人間的為靈,對生者懷有惡意並企圖奪捨的是惡靈,而像你這樣成為厲鬼的,是幾乎與普通人類一樣,直接殺人的存在,幾乎就是低賤的妖魔。
所以,一旦我們把那間屋子給毀了,把那些憎恨你的厲鬼除掉。但要把你從這個身體上趕出來時,你也會失去你現在的人格理智,變的盲目的渴求血液跟死亡。
那時候我可能要忙著擋住一群被驚擾而來的惡鬼,而且犯土神的問題也會讓事態更兇險,這樣我的魔女可能會被你殺死。」

聽了真月的話,簡世凱滿臉驚恐。他確實生前極其殘忍的殘殺了數人,但他已經不想再那麼做,更不用說可能會傷及無辜了!

就在這似乎陷入僵局的氣氛中,我拉了拉真月的袖子,抬頭望向他。

「我可以幫忙的……吧?」

我向抬高了手中阿達理歐給我的護身小山刀,但真月卻也不意外的稍為皺起眉頭。

「妳能幫什麼忙?」

面對真月嚴厲的指問,我的內心忽然怯弱的軟弱下去。但一隻溫度十分溫暖的大手蓋到了我的頭頂,像是在為他強硬的語氣表示一點補償。

「………就『用心』唱歌吧。阿達理歐不是教妳以心制心的方式來淨化這裡嗎?那妳就唱給那些只剩憎恨與痛苦的靈聽吧,剩下的我來處理。」

「真月……這樣太……」

我意外真月竟然放棄他嚴謹小心的原則,竟然由著我提出這樣魯莽的提案,但真月卻給了我一個好看至極的高傲笑容。

他彎下了腰低下頭來直視著我的雙眼,讓我被他鮮紅的眼睛給蠱惑進去。

「我不討厭妳的歌聲。所以唱給我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