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後餘生

本章節 8572 字
更新於: 2020-11-19
以前明明聽說鬼火會幫助迷途者找到出口,沒想到竟然被引到『動物殭屍派對』的正中央,我沒有收到邀請函呀!可以先讓我離開了嗎?

我試探性的想要從跌坐的姿勢移動,但只是試圖要站起來的動作,一旁那隻大貓咪的屍體就朝我更加靠近……在鬼火青綠的搖曳光線下,雖然我不想看,但還是看清了屍體的樣貌,那特殊的花紋不是貓咪,是……這是被車子輾過的石虎殭屍嗎?

「孩子……我要去餵養我的孩子呀!我死了……我的孩子……」

前面一團詭異的肉塊也朝我靠過來,許多黑色的小點從那東西上掉落,一顫一顫的好像是某種小蟲。

「為什麼要殺我……全身布滿了鱗甲很稀奇嗎?殺了我是為了炫耀而殺的嗎……你們人類啊……」

「我的角……我的皮……為什麼我這樣對我……」

「媽媽……好痛呀!好痛呀!」


「主人…主人……我好想回家……好餓喔…我沒有求生的能力呀……主人好餓喔……」

「我的翅膀……我的肚子,好痛呀!痛呀!痛呀!」

「人類─可恨──人類───可恨───恨啊!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雖然眼前動物的殭屍沒有說話,但牠們死前的畫面與心情一剎那晃過了我的『眼前』我好像在夢境中那樣,短暫的以祂們的視角觀看了死亡與折磨。

只差了幾步就在孩子面前被輾死,活生生的被砸死,砍取鹿角,捕獸夾,突然的被遺棄,無意義的獵殺……還有單純的憎恨。

「我…我……」

面對動物群憎恨的情感,我一點對應的方法都想不出來,而且自己好像也要陷入那盲目的仇恨情緒中。

〈為什麼妳這孩子一點用處也沒有!看到妳爸打我難道妳不會保護我嗎!我是生妳的人,是養妳的人,妳卻連狗都不如!妳這連狗都不如的傢伙!!我為什要生妳啊!連妳爸打我都不會出來保護我的廢物!!妳就是跟妳爸一個樣子!〉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太害怕了,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我很抱歉……身為人類我很抱歉……」

昏暗的洞窟中,我感覺有無數的雙眼瞪視著我。其實我幾乎沒有一樣東西能夠看的清楚,但那強烈的怨念好像在把我的身體壓縮,身體的每個地方都能感受到壓迫和酸澀。

不知道為什麼,即使沒有傷口或疼痛的感覺,但我的身上好像滲出了鮮血,溫熱滑溜的液體,從頭上,左手臂,右手內側,側腹部,胸前,還有脖子上……。

我感覺自己好像被浸到了自己的血裡,雖然沒有痛楚,可是太過濃郁的血腥味讓我好像要抓狂了。

此時懸空在上的鬼火,用力的晃動了一下,青綠色的火焰動搖,讓這洞窟的唯一光源忽明忽暗,殭屍與青綠的光顯得更陰森怪異。

動物殭屍突然像是被某種東西刺激到,開始左右搖擺,牠們的搖擺弧度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空氣裡開始竄出一個又一個濕軟的肉塊碰撞在一起的怪聲音。

那聲音持續的增大並且詭異起來,不時還伴隨著骨頭被撞碎的喀喀聲,最後那些動物屍體全部都撞在一起,竟然還撞成了一個有形有狀的物體,一隻用腐肉碰撞出來的巨大黑熊。

「嗚嗷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巨熊的咆嘯讓這山洞洞窟裡的石壁,都裂開了一條縫隙,幾塊被震動而下的碎石,打在我撐著地面的手指上。

我抽著鼻子忍著淚水,被這麼一吼之後情緒反而好像能夠穩定一點,但這時候還真希望,我乾脆就懦弱的又被過往纏住算了,我一點都不想要清醒的面對這種狀況啦嗚~

真月啊,救我……。

那隻幾乎跟這個洞窟一樣高大的巨熊,在咆嘯完後,舉起一隻還能看的出來各種動物屍體的熊掌,就要兇狠的朝我揮打過來。

我想逃,我發誓我沒有想死,真心的想逃,但剛剛為了不被襲擊而一直維持的姿勢,現在讓我的腿麻的根本沒辦法動,讓我只能閉上雙眼等死一途。

不知道我如果死在這裡,會不會有新聞報導我的死訊,說不定還會挖出我的精神科就診紀錄,然後說無業年輕人抗壓性低云云,那樣我覺得我會死得很不甘心啦──

啊!我如果就這樣曝屍荒野,說不定還不會被發現呢!對對~而且我這種無名小卒的死才不會上新聞,這樣想似乎安慰點了?

我亂七八糟的想了一圈,但最終打在我身上的,卻不是那屍體組合起來的熊掌,而是一道強勁的風壓把我翻過去了兩三圈。

我趕緊睜開雙眼把眼前的狀況看個清楚。

此時有一隻渾身纏繞著青綠色的火焰的黑鳥,正在與那隻黑熊對峙起來。不一會那隻本來氣勢兇猛的黑熊,已被那隻黑色巨鳥周身青綠色的火焰,給灼燒的哀號著而且拚命想閃躲。整個情勢驚詫的迅速明朗化,黑熊已經處於弱勢無力反擊。

「黑色的……公雞?」

我傻愣的僵在原地,看著這場巨獸大戰。
這下我……是又逃過一場死劫了嗎?但那隻……黑色的大公雞為什麼保護了我呢?

我既狼狽又茫然不解的看著眼前的發展,總覺得整個發展都讓我感受不到真實感。

那黑色大公雞的身上,明明燃燒的那樣猛烈的青綠色火焰,但我跌坐的這塊土地,甚至是整個洞窟中,卻既是潮濕又冰涼,通透著那種悶冷的氣息。

而那隻黑色的大公雞,是最讓我感到冷冽不止的。

此時我似乎得到了短暫的鬆懈,當求生的邏輯回到了我的腦袋,我竟然發現有一隻昨天才見過的矮靈,就站在我攤在地上的大腿上,只是這隻矮靈不是黑色的而是─白色矮靈。

白色的矮靈像是一朵小花對我笑著,通體為白的身體有著如玉的光澤。她那只有我一個手指節的小手,對我輕輕地揮動,似乎要我對她再向前靠近點。

我聽話的把自己的身體前驅,靠向她所站立的地方,就在這時她那個像是露水般觸感的小手,貼在了我的喉嚨上面,由著她碰觸的那一個點開始擴散。

我的喉嚨中像是灌入了一道沁涼的清泉,那似幻非真的味覺,勾連出一幕幕到了苗栗這裡時的景色,山川的溪水與湖泊、長了青台的石階、被陽光染成金色如工藝品的竹林,還有山林的風……。

「我叫老柯可,我庇佑妳。」

嬌小慈藹的白色矮靈,她的聲音柔軟而蒼老,一剎那就讓我遺忘自己身在一個滿是殭屍的黑色洞窟中。

這時昏暗的洞窟中此起彼落的,逐漸發出了聲響,當聲音逐漸連貫起來而變的大聲起來時,我才發現那是在唱歌。
但那與我平時打開應用程式來撥放的歌曲完全不同。

該怎麼說呢……是自然的聲音,沒有安排,沒有配樂調和,也沒有計畫性的譜曲或規律,那就像是隨興哼出來的聲音,不對這確實就是歌,此時四散在洞窟之中的矮靈們正在唱著一首歌。

我茫然地看著眼前的白色矮靈,她此刻拿開了放在我喉嚨上的小手,對我綻放著微笑。

「唱吧,人之子。」

不知道為什麼,不如說我沒有去思考也無法思考,我就已經張開了嘴巴,唱出了『歌』

我的聲音在矮靈們的歌聲中成為了主旋律,悠長而緩慢。

每一個音節就像是風打在竹管上的擊響,是踏過土地時的步伐,是睜開了雙眼欣賞了眼前景色的美好,草兒依風搖擺,陽光普曬巢中的幼鳥,林間溪水湧濺………。

黑色的巨大公雞不知道何時失去了蹤影,只留下了那隻負傷虛弱的黑熊。

那頭黑熊在我與矮靈們的歌聲下似乎痛苦不已,翻來覆去的好像要擺脫掉身上的痛楚,讓我頓時湧起了同情,卻又看見了那白色的矮靈對我搖了搖頭,於是我咬了下唇,持續的唱著矮靈賜予我的歌聲。

看著黑熊已經開始虛弱的頻頻發出垂死般的哀鳴,一陣心痛上湧,我咬緊了嘴唇,想上前查看黑熊的狀況,但一時心急之下,只管把矮靈放下我的腿上,卻連白色矮靈的拚命制止都沒有看見,所以當我靠近黑熊時被對方炯然的憎恨目光,狠狠的嚇了一大跳。

黑色的大熊奮力的一聲大吼,伴隨著濃烈的腐臭和惡念,頓時就讓剛剛穩定了氣氛的矮靈們全部都消散無蹤。

我的雙眼,對著黑熊那用兩隻不同動物拼起來的腐爛雙眼,氣氛就在肉塊腐爛味中僵滯著,似乎死亡除了死亡以外只有死亡了,只是等著被消滅的人該是誰?

這時從某處傳來了一聲吹奏樂器的聲音,聲音沉穩而幽遠,寧靜卻又不落平淡,彷若一汪冬將過春欲來時,尚有餘霜的湖水上的漣漪漫漫。

一時間,我腦中浮現了昨晚的畫面。真月拿著一隻不大不小的竹筒在雕刻,他好像說那是……橫……橫,那長的像是笛子的東西,叫…橫吹?

所以,現在在吹奏橫吹的人,是真月嗎?

我的心情頓時變得有些激動起來,真月竟然真的來找我了!,

我還以為他會放我自生自滅,沒想到……。

知道真月可能就在附近,一股勇氣莫名的油然而生。
或許眼前這頭已經是奄奄一息的,用一群慘死的動物屍體拼湊出來的黑熊,還有一巴掌把我拍死的餘力,
但我邁步向前,讓我的雙眼能好好看向牠的臉,並且盡量仔細的看過,牠身上每一個動物屍骸的殘軀。

長亭外,古道邊
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
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瓢濁酒盡餘歡
今宵別夢寒
…………
韶光逝,留無計
今日卻分袂
驪歌一曲送別離
相顧卻依依

聚雖好,別雖悲
世事堪玩味
來世後會相予期
去去莫遲疑───

我隨著真月的笛聲,依稀的唱出小時候聽的李叔同大師的《送別》
沒想到黑色大熊上的屍骸,一個一個的崩解開來,並且也不再是圍堵著我的時候的殭屍樣貌,就是純粹讓人悲傷的大量動物屍體。

我的手上雖然沒有酒,但歌詞裡好像有要用酒來為遠行者別離,

於是我弓起雙手,做出一個捧酒的動作,然後假裝把酒往外潑灑出去。

我蹲下了身,看著滿地的屍骸,我似乎該說些什麼,但能說什麼呢?

「…對不起。」

此時,從大片的屍體殘骸中,隆起了一個小地方,一隻外型極似貓咪的動物從中鑽出,只是那不是屍體,也不是幽魂,而是閃亮著褐色雙眼的小石虎。

牠那一雙精神抖聳而充滿好奇的眼睛,巴眨巴眨的盯著狼狽不堪的我。

而我的記憶,也就到這邊為止了。

再度醒過來的時候,我聞到了一股木頭與迷迭香的清香。

此時我被揹負在一個特別溫暖而且寬闊的背上,銀白色的髮絲像是某種特別舒服的毯子一樣,把我包覆在其中。

即使現在對方好像正走在山路上顛簸著,我卻覺得被他背在背上,有著太美好的安全感。

「長亭,妳醒了?」

真月的聲音依舊那般清冷,但遇上了馬丁跟動物殭屍派對後,真月清冷的語氣也讓我覺得十分溫暖。

「真月……謝謝你來找我。」

我偷偷的在真月的背上蹭了蹭,雖然昏過去過,但疲累還是完全沒有消除,這時候最想要和人撒嬌了。

「……我是妳的使魔。要利用妳的魔力來恢復我的力量,如果連區區保護妳都做不到,那真是太可笑了。」

如果我就這樣死了,直接吃了我也可以啊,何必這麼麻煩呢?去保護我這種人。我真的有可以讓真月利用的價值嗎?即使成為魔女,我能夠幫助到真月嗎?

「真月……」

我故意小聲的呼喚他。

「嗯?」

真月把撐住我的手調整了一下,讓我在他身上躺的更平穩一些。

「你會〝恨〞我嗎?」

從真月背上能明顯的感覺道他僵了一下,卻很快又恢復了過來。

「為什麼這麼問?」

真月的聲音沉了下去,甚至帶了點不悅。

「剛剛我困的那個地方,全都是被人類殺害後死不瞑目的動物的墓地。祂們……很恨我,不,是……呃…憎恨著人類……。所以我想,真月也被人類殘忍的對待過,是不是也很恨我……呢?」

後面的話,我已經說的很不自在了,因為我實在不希望真月討厭我,至少我其實不想親耳聽到他這麼說。

但真月並沒有立刻就回答我,而是讓沉默填滿了兩個人之間的空間。

直到真月背著季虛弱又無力的我,快要到阿達里歐的別墅前,他突然找了一塊適合的樹根盤據起來的凹洞,把我從他的背上輕柔的放入其中。

鮮明嫣紅的雙眼,雖然試圖要與我平視,卻還是從上俯視著我,擋住了太陽穿隙過樹葉的光線,把我整個人壟罩在他的影子下方。

「我恨人類。對我而言人都是死不足惜的。」

真月直勾勾的看著我,他的眼神是那麼堅定而清澈,不過他的話對大多數的人來說,或許是十分可怕的吧。

「人類的我,成為了你的魔女,造成你的負擔了嗎?」

心臟噗咚噗咚的狂跳著,手心的汗水溼透了整個手掌,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說話時,是不是在顫抖著。

「呼──我說過你是我快速恢復力量的好東西。反正魔力給予我的補充,並非一時一刻就能填補完成的。我無所謂順便保護妳。」

聽真月有些無奈的回答,我也覺得好像不再那麼顧忌,卻又奇怪的有些失落。

就在完全放下心來的此時,我發現真月身上有著大小不一的傷口,而且一副可能比我還要狼狽的模樣,尤其是在側腹部那邊好像還滲著血,他為什麼還一副沒事一樣呢?害我剛剛完全沒有注意到!

「真月!!」

我趕緊撲上前去,想扒開真月的衣袍查看他的傷口,畢竟出血量看起來不少,傷口肯定也不輕。

「喂!妳!前一陣子還在喊男女授受不親的人是誰?!給我住手──」

就在我與真月兩人扒衣服與不扒衣服的僵持之下,阿達裡歐神不知鬼不覺的就站到了我們兩人的身邊。

「嘶呵呵~那傷應該是不輕,真月等下還是乖乖給你的魔女治療一下吧。」

阿達理歐側頭的笑臉,樹陰間的陽光恰好在他蒼白的臉上刻劃出光影,只是阿達理歐的微笑再怎麼和煦,真月的臉卻是越怎麼難看還有些微敵視。

「真月………」

我想說要去扶真月起來,但阿達理歐卻搶先了我一步,把真月拉了起來並借給他肩膀撐著,一路向下走回別墅去。

「受了重傷還去把自己的魔女接送,親自背回來。這樣恨好喔。」

對於阿達理歐的讚揚,真月卻是咬牙切齒

「要訓練我,也不該挑那種時候。」

真月刻意壓低聲音,就是不想讓長亭去聽見。

「畢竟這是最快提升能力的方式嘛,而且我也有去注意妳的魔女跟獵魔人的動向,你可以放心的啊。再說我也把雷環給你了,這樣即使你一天只能放出兩道雷電,力量也不會溢散的太嚴重,也讓兩道雷電的威力接近你以前的程度……只是兩道雷電,跟你原本該有的七道雷霆還是差距太大了呵。」

阿達理歐輕聲的笑笑,但真月卻是滿目肅殺的戾氣,一雙鮮紅色的雙眼理彷彿有滾燙的血液在汩汩沸騰。

那個煞神不僅剝了他的皮來封印他,甚至將他封印差點魂飛魄散,要不是他不知為何還尚留一絲神識,並受到阿達理歐的幫忙穩固住元神,要不他早就魂飛魄散了!

所以他一定要把那個煞神給碎屍萬段,要不這深入骨髓的屈辱他怎麼能消!!

我看著站在前方的真月輕微的發抖著,不知道是不是傷勢真的很痛?

但我似乎介入不了他們兩個人說著悄悄話,只能跟在他們兩人的後方,走回阿達理歐的別墅去。

但就在快要接近別墅之前,我好像在竹林之間看見了一隻快要跟我差不多大的黑色鳥類。

是那隻保護了我的大公雞嗎?

我回頭查看了一下真月跟阿達理歐,發現他們還正專注在他們的談話上。

我於是我轉頭往竹林那邊無聲的吶喊「非常─非常─謝謝你──」

也不知道那隻黑色大公雞是不是真的在那裡,只是看見了一叢蓬鬆的,而且黑的發青的青綠色長尾巴晃了過去。

回到房子裡,我立刻就拖著真月到他的房間中,並拿出這陣子太常使用的醫藥箱出來。

真月竟也乖順的坐在床上,讓我把他設計的有些複雜的衣袍拉開。

他的腹部上果然有一道很可怕的鈍傷,像是拿那種工業用的粗大鋼筋用盡全力打上去,整個皮膚全都因為內出血而黑掉………。

「喂…妳幹嘛?我都隨妳處置了,妳還哭什麼?」

真月的臉冷了下來,一臉十分的不悅甚至可能覺得噁心,但我還是不禁眼淚越流越多,雖然哭不出聲音來,即使已經咬緊了嘴唇忍耐了,淚水還是無可救藥的奪眶而出。

「你…嗚…嗚嗚……你這傷是?」

真月原本想要皺緊眉頭,要她趕快把她想做的事情做完,就快去忙別的,要不然就是嘲諷她看到這種小傷就哭成這樣,真是人類的偽善、自以為是。

但當她看著林長亭忍著眼淚,想壓抑她真摯為他難過的感情的時候,他自己的態度也不自覺的放軟了。

「這是阿達裡歐幫我調整力量的訓練方式,雖然他一直都採取比較激進的手段。但我是妖魔,可不是人類……」

真月覺得自己陷入了一種奇妙的氛圍中。林長亭不是沒有離他自己這麼近過,但他今天第一次覺得她身上有股好聞的味道。

於是他伸出自己纖長的手指,沾上了一滴林長亭眼角漏出的淚水,放入了自己的嘴裡捲上舌尖。原來她的淚水,有一種落在花朵上雨露的香氣。

「妖魔會痛啊!」

我不禁大聲的向他反駁。

看著那樣的傷口,我自己都覺得身上痛起來了。從前我會放棄護理系的學業,也是因為我總是無法控制的看到別人的痛,就覺得自己也能感受到那份疼痛一樣,所以才逃離了即將畢業的學業。

更何況這是說要保護我的人的傷呢!那樣可怕的傷痕一定很痛,一定很痛的啊………。

只顧著那可怕的重傷該怎麼處理,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就趴在真月的腿上,觀察他傷口的傷勢。

滿腦子都在懊惱著阿達裡歐跟真月都說不用去看醫生,可是就我一個輟學的護理系無業遊民又能做什麼?

於是我只能做一些簡單的固定和包紮,但過程中眼淚卻始終怎麼也止不住。

「妖魔……會痛啊──」

真月像是玩味般的呢喃,在勾起一個壞笑的同時,一把就將替她包紮腹部傷口的林長亭抱到了他的腿上。

「你你你你你你你幹嘛啊!」

對於真月突如其來的舉動,我的臉竟是瞬間沸騰的爆紅,尤其是他那張就是在說,我就是打算不懷好意的笑臉,更是讓我全身寒毛直豎。

「精、氣、血,可以幫助我恢復力量,當然也可以讓我的身體恢復健康。是妳自己說會幫我的,甚至還不惜割腕了不是嗎?嘻~」

真月的那種笑法,讓我想到以前看的怪談故事,裡面的狐狸拐騙人的故事隱隱的在告誡我的理智。

「親我。」

「……咦?」

我還沒有從那震驚人的兩個字裡面回神,人就已經被真月順勢給壓制到床上。

「等等等等一下,真真真真真月,那個供血我可以幫忙,讓讓讓你貼著我取我的血,不行嗎?」

看著我恐懼萬分的驚慌失措,壓在我上方的真月,竟是更饒有興致的讓笑容彎成一個美麗的弧度,而且還輕揉至極的撥整我散亂的頭髮,但那手指卻極其富有挑逗的意涵。

「不是說不在乎?不是說人類從我這奪取的,都可以從妳這奪走嗎?」

上一秒還嫵媚萬千的真月,霎時又變得有些孩子氣般的,用他那張美艷絕倫卻毫不女氣的美貌,一點一點把我混亂。

「人…呃…人類奪走了你的初吻嗎?」

對於自己說出的話我確實應該要信守承諾,但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有些怪怪的,這樣真的對嗎?

「有。因為我是能傾城傾國的九尾狐族,人類當然不會放過我的初吻。被人類強奪去的吻,實屬我狐生中的一件哀戚。」

此時真月又一臉好像真的很沮喪的表情,總覺得我的腦子已經混亂不堪了。

「可…可是…真月」

真月毫無瑕疵的絕美臉龐,不急不徐,卻絲豪不給我逃脫的向我逼近過來。

當他的距離近的都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吐息,我看見了他噙在嘴上的微笑,還有那雙好美好美的紅色雙眼。

「長亭,妳喜歡我的眼睛,對嗎?」

「……我喜歡。」

在我剛語迄的剎那,真月的唇就已經肆虐的往我掠奪。

他野蠻的咬破我的嘴唇,用他的舌頭挑弄我每一個敏感的軟處,

即使他的舌頭是那樣柔軟而炙熱,但他的每個動作卻都像是在享受狩獵的歡愉,每一個吻裡都有著血的調味,而我是他的俎上肉。

當他的唇終於離開了我,口中流出的曖昧銀絲,像是在測出了兩人分開的距離。

「呵,妳的嘴唇都是血,而且都腫了。」

真月再次俯視我,那抹臉上的微笑似乎殘酷的始終沒變。

但我更注意的是他的雙眼。真月,這是你對我的惡作劇嗎?雖然我想你能開心就好了。

為了避免更加尷尬害臊我坐起了身,卻忽然發現自己又不受控制的顫抖,於是不著痕跡的抓緊了自己的手臂,想用盡力氣忍住壓抑下去。

「長……」

「真月,我再看一次你腹部的傷口。這樣有好一點嗎?」

我知道真月有話要對我說,但我刻意忽視了他,逕自把剛剛才包紮好的傷部繃帶打開。

剛剛還是深黑色的大面積重傷,竟然明顯的看的出來退掉瘀血的狀態,也沒有特別腫脹的現象。

看到這樣的情況,我不禁興奮的想和真月分享,但他的臉卻意外的陰沉冷毅。

「確實是好一點了,剩下就我腹部的包紮而已,我自己……」

當我心想著,大概是我自己太煩人了,要趕我走了吧?沒想到我正想脫口說出自己要讓他好好休息前,視野竟是晃了晃,就一剎那我已經無法再思考。

安靜的室內,只能聽見屋外樹葉颯颯的聲響,和在床上昏睡過去的人,那均勻的呼吸聲。

兩個男人一個坐在床沿,一個則略顯侷促的站在一旁。

「她太累了。用氣味聞就知道不是一個體質好的孩子。」

阿達理歐坐在平躺在床上的林長廷一旁,抓著林長廷的左手幫她把脈。

「我………」

真月原本想反駁什麼,但忽然想到根本就沒有他能說話的餘地。

「你的傷也不該好這麼快,畢竟你是被我這原始神靈所傷的。能夠一下子就減輕你的傷,這孩子很拚命想要為你所用呢呵。」

「我……嘖我其實沒想要讓她害怕,更不用說讓她現在這樣‧‧‧‧‧‧‧」

真月有注意到自己親吻她的時候,她其實顫抖了,但真月卻發現他既不想放開她,卻也矛盾的不想讓她害怕。

阿達理歐不禁打從心底,隨著一股暖流的笑出來,於是他和氣的向真月說道。

「即使你只是把她當成一時的道具,終究要離開她,那也不妨礙你珍惜她。」

本來還有些愧疚的真月猛的抬頭,一股一直沉澱的憤怒湧上。

「我可不需要珍惜人類。」

真月的話,說的咬牙切齒,但阿達理歐依舊體貼的為林長亭蓋好被子,確認她睡得安穩,才轉頭與真月對話。

「那就把她當『林長亭』這個存在來對待就行。不是一個人類。」

「哼……笑話。」

真月那對人類厭惡的怒氣還未消,一張臉上的嘲諷笑容顯得十分冷酷。

「呵,小毛球。我──就是活得長了,不免想忠告年輕人罷了。」

阿達理歐再次確認了林長亭的呼吸平穩,連看也不再看真月一眼的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