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郎君與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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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11-18
我聽見了真月的聲音,也嗅到了一絲即將下雨的水氣,稀薄的草香。

「妳是怎麼回事?一副掙扎的很厲害,這次我沒看見有惡靈‧‧‧‧‧‧‧」

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看到一抹黑影往我靠近,當下的反應就是趕緊躲開,也顧不著就這樣跌到床下摔的自己整個背都在痛。

「林長亭!妳在搞什麼啊!」

真月的語氣加重了力道,想要用聲音壓制我莫名其妙的驚慌反應,但我一時間還是拒絕他的靠近。

這時候我才能分辨,剛剛那抹黑影是真月的手。

大概為了要攔住我,讓我不會像現在這樣跌在床下的地板上,但我當下還是沒辦法給予他回應,因為惡夢中恐懼的延伸,讓我只能摀著自己的臉。

溫熱的血溢忽然在手掌間蔓延,沒想到鼻血竟然流出來了,我明明不是那種容易流鼻血的人。

但我也實在顧不上鼻血好像不會停的流下,無視了身後真月的質疑,加快了腳步的衝到廁所裡,對著馬桶把整個腹部的噁心全部嘔吐掉,好像要把自己的臟器也一起吐出來,讓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對著馬桶嘔吐。

「‧‧‧‧‧‧‧‧妳是有病嗎?」

真月像是嫌髒的,站了有些距離的向我提問。

而我在終於感覺到自己冷靜不少後,隨手抽了幾張衛生紙,先把嘴上的穢物給擦掉,好好的把一張狼狽的臉給洗淨後,才給了真月一個苦笑。

「對,好像是精神病吧。」

「哈~那是你們人類自找麻煩的結果。」

對於真月冷笑的嘲諷,我選擇溫和的保持了沉默。

我走到自己的房間裡,拿出從醫生那裡開的鎮靜劑,把粉紅色的藥錠扳成一半後吞下,我不禁用眼角瞄向掛在我床旁的圖畫,那是一張小孩子畫的卡通人物畫。

那幅畫裡的人物與真月有些像,穿著漢服的男子有著銀白的長髮、鮮血般艷紅的野獸雙眼,高高聳立的狐狸耳朵還有九條尾巴。

為什麼我會一直認為這是夢中的〝月〞呢?

但我畫下這幅畫的那一夜,卻確信了這畫中的人物會守護我,守護我逃離那些惡夢。

雖然我的噩夢幾乎沒有停止過,但我對這幅畫,對於夢裡的『月』的依賴,一直斷斷續續的,將其把我的精神支撐維繫在一起。

「我說」

「嗯?」

真月不知道什麼時候靠在我的房間門邊,正看著我在房間裡發呆。

「妳身上的繃帶需要換一換。」

「啊!你不說我都忘記了~」

我看著因為睡覺時變得凌亂的繃帶。明明昨晚還包得很扎實,但現在手腕上的繃帶現在已經翹起了好幾個角。

雖然不會說完全不能用了,但這樣畢竟還是不太舒服,於是我開始把繃帶拆開來,準備換新的。

「林長亭,妳是不是少根筋?」

對於真月認真表情的諷刺,我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後腦杓。

「哈哈~~我確實有點迷糊,感覺真不好意思。」

「………‧。」

真月微微的嘆了口氣,轉身似乎往昨晚拿上來的醫藥箱的方向走去。

「咦?」

「怎麼了?」

真月聽到我的驚呼後,手上果然提著醫藥箱,臉上還皺著眉頭的快步往我走近。

他順勢的拿起我昨晚割開的手腕,瞧了瞧後饒富興味的嘴角上揚。

「呵魔女的恢復力果然很強。」

昨晚割開的傷口明明很深,但現在我的手上卻一點傷痕也沒有,好像昨天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覺。

「這種狀況真誇張呀……..。可是我肩膀和後背上好像還有傷。」

我好奇的摳了摳光滑無傷的手腕,那裡果然一點傷都沒有了。

「可能是妳很遲鈍,所以成為魔女的體質也很緩慢吧。」

真月顯然對這個問題沒有興趣,但還是詢問了我身上的繃帶要不要順便換了?反正他都把醫藥箱拿來了。

不過我還是謝絕了他的好意,其實剛剛在洗手間梳洗的時候,我有用鏡子檢視身上的傷口,本來昨天還有些滲血,今天全部都癒合成為了有些驚悚的傷疤。

本來還以為這樣的傷口本來就恢復的那麼快,這樣想來或許也歸功於魔女的體質吧?

「那座山上的惡靈妳有想到該怎麼辦嗎?」

「惡靈?」

我跟真月來到二樓的起居室兼書房,他正在把醫藥箱塞到一個顯眼而且容易拿取的地方,並且有些突兀的問起話來,讓我當下一愣。

「妳不是要把筆記本和指南針『物歸原主』嗎?只是前天的事,妳不會忘記了吧?」

這時候我腦中轟出了兩道橙色的閃電,那時候我被七條尾巴的狐狸變成的男人扛在肩上,然後還為他取名為真月,而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為我們當時被一堆還保持著死前模樣的幽靈包圍。

「白天去應該不會那麼嚴重吧?」

真月對我的常識搖了搖頭表示否定。

「那種數量我是沒有問題,但妳可能會犯土神」

我對自己感到陌生的詞語偏了偏頭,順手把剛剛從一樓廚房拿上來的熱茶,看起來已經悶得差不多了,就往彼此的杯子裡倒入。

「犯土神是什麼?」

剛拿起茶杯就口的真月,聽到我的疑問後輕微的嗆了幾口。

「就我知道,這片土地的神靈之說不少。」

我遞上了幾張衛生紙給真月,他也很乾脆的收下。

「啊─真不好意思,我對民俗知識非常陌生。因為我以前生活的環境,基本上都不信鬼神的。」

「‧‧‧‧‧‧什麼地方不信鬼神的?」

我笑咪咪的面對真月的狐疑,他瞪視了我幾秒後,知道我不願再多說也就作罷了。

「原本所謂的犯土神,是指土地動工或是有牽涉到土地的施工,卻沒有舉行儀式安定土地,或是沒有把土地安定好,而讓路過的小孩或比較虛弱的人犯煞,導致生病或種種不祥。
但我們前天晚上滯留的那座山上,因為煞神的停留而牽引過來一堆鬼魂,而且還是飽含怨氣的惡靈,讓土地上充滿了濃郁的煞氣,所以也會讓…妳這樣的,就會有冒犯土神而沖煞的可能。
其是煞神的擾動才造成的犯土神,那種狀況即使是我沒有被封印前也會避開。」

真月面露不悅的緊皺了眉頭,可能事情真的挺麻煩的吧。

我開始搜挖二樓的點心,最後在剛剛放醫藥箱的櫃子下方找到一盒曲奇餅乾,拿了與茶壺配對的小碟子把餅乾擺上,邀真月一起享用,不過只看他鼻子上皺起了一些小細紋,動也不動那些餅乾只顧著喝茶。

「那該怎麼辦呢?要去找個道士來幫忙嗎?或許再跟我以前的同學陳欣,連絡上再去那座山是不是比較好啊?」

我拿出自己的手機,但真月馬上就提出了反駁。

「沒用。土地被煞神汙染成那樣,除非請神來,要不然人類都沒辦法避過犯土神帶來的災禍,輕則大病重則死。」

我想到昨天在去派出所前,打給陳欣的那通電話沒有通,後來我也傳了幾封簡訊,但陳欣好像從世界上失蹤了一樣,她不是那種看到留言跟訊息不回傳的人,尤其是她應該特別會注意我的消息才對,畢竟委託我去走那登山步道的人就是她。

「話說回來,剛剛一直提到的煞神是什麼?我們那天有碰到嗎?」

我回想了那個在山林間迷路,從在大雨中幾乎被冷死,到差點被烤熟,那個以大火和惡靈做為混亂序幕的夜晚。

「就是那個叫妳做選擇的混帳。」

真月咬牙切齒的唸出每一個字,鮮紅的雙眼裡閃露出兇光,我用兩隻手扶住茶杯,穩住被真月的氣勢嚇到抖了好一大下的手。

「妳膽子實在比老鼠還不如。」

真月厭棄的對我說,同時又貼心的幫我把灑出來的茶水擦乾淨。

不過我趕在他用衛生紙擦前,先遞上了一條抹布,他乾脆讓我自己整理被灑出來的茶水潑濕的地方。

「你那副兇狠的模樣,我想誰都會嚇到的呀。剛剛我還以為你要拆了我的骨頭哩─」

「我如果要拆妳,妳昨晚就該被拆了……」
真月語迄,兩人之間似乎瀰漫著一股尷尬的沉默,一時間只有彼此喝茶的聲音。

我又拿了一塊餅乾就口,暗自想著,早餐該怎麼餵食眼前這隻七條尾巴的九尾狐狸好呢?

「去找阿達里歐吧……」

「誰?」

我直覺的疑問換來的是真月的一臉陰鬱,除了第一天晚上請他幫忙我綁繃帶以外,就沒看到真月比較輕鬆的表情或笑容了。

「嘖,是個幫我在被那煞神剝皮封印後,還助我保有一絲神識的老妖魔。
這個叫台灣的土地存在多久,那老妖魔大概就存在多久了,所以要淨化這塊土地上汙穢的方法,還是問他比較清楚。
畢竟妳雖然是魔女,但還不成熟,也沒必要讓妳這麼早死。要不然我要再去哪找這麼蠢的大補丸呢?」

我直接無視了真月邪笑著說的最後一句,心想著真月要找的不就是個厲害的大妖魔,而且還是真月的恩人囉?

不過看到真月的臉色看起來挺陰沉的,就不打算說出口了。

「那我們就一起去請教你說的大妖魔吧!不過既然要見你的老相識,你覺得帶怎樣的伴手禮去見他會比較好呢?」

真月對於我基於禮儀問題的發言,直接甩了我一臉的鄙視。

這是一個陰雨綿綿的日子,但也同樣適合遠行。

決定要出發後,首要的問題是這個我們要拜訪的大妖魔身在何處?

「……用這個。」

真月從胸懷中拿出一片黃褐色的薄片,上面閃耀著奇異的光彩,好像光線照耀在上面時,都被細心的分成了小小的彩虹。

「好,好美麗喔!這是什麼寶石嗎?」

真月斜睨我一眼,對我看到美麗事物的興奮情緒表示冷漠。

「這是那老妖魔的鱗片。」

「鱗片?」

「老妖魔是條蛇。」

「……粉大隻嗎?」

我舌頭有些打結的發問,真月則瞇起了雙眼凝視我。

「當然。」

腦子裡冒出毒蛇張大嘴巴,獠牙兇猛襲來的模樣,我默默的吞了一口口水,雖然不會特別怕蛇,但要接觸比蟒蛇還巨大的超級大蛇,果然還是挺可怕的。

畢竟現在躺在真月手掌上的〝鱗片〞有我一個手掌那麼大呀~~

沒想到看到我暗自糾結的模樣,真月有幸災樂禍企圖的又補上了一句。

「這枚鱗片是老妖魔好幾百年前掉的,現在應該更巨大了。而且這不過是他那條老蛇最尾端,最小的鱗片。」

我好像看到真月那精心雕琢般的臉蛋上,隱隱露出玩味的微笑,似乎是很享受我被自己腦中巨蛇的幻想給震驚的模樣。

「…沒關係,我有真月你陪我。」

原本我只是想自我安慰,沒想到真月聽到我說的話後,竟是皺緊了眉頭而且還把臉撇開。

「我當然會陪妳。」

真月的話從他撇開頭的方向,淡然的穿透到我的耳中,讓我面頰發燙到了耳根。

「啊…對,對了,我們現在是互相幫忙的搭檔嘛……謝謝你…。」

「………。」

在陷入有些奇怪的沉默後,外面的雨也跟著停了。
雖然天空看起來還是陰陰暗暗的,卻也透出了一絲陽光。

後來真月用那隻鱗片估算出蛇妖魔的方向,大概說了要去苗栗,但詳細的位置必須要到達當地才有辦法定位。

看著時間還早,於是花了點時間互相爭論了一下,究竟要坐火車還是要被真月扛著跑?

至於光速石因為我沒有去過苗栗,所以無法使用。

最後關於交通方式的問題真月竟然率先妥協。

前面的共識是先用光速石到台北車站,後面真月也不再堅持,願意跟我一起坐火車去苗栗。
雖然我猜他也不是真的妥協,因為我聽見他小聲的嘟囊「說不定又要下雨」大概是比起搭乘交通工具,更討厭被淋濕吧。

在到台北火車站坐火車前,真月被我軟磨硬泡的拖到迪化街選購一些伴手禮,選來選去拿不定個主意,蛇會喜歡什麼禮物呢?雞蛋嗎?不知道烏魚子行不行,剛好上個月過年現在說不定會有一些庫存。

「紅龜粿。」

朝著真月的視線望去,是一個流動的攤販,一個腿腳不方便的爺爺正坐在一張塑膠椅子上販賣紅龜粿。

「你要吃嗎?」

我雙眼放光的抬頭看向真月,但只得到他冷漠的回視。

「老蛇喜歡吃那個,如果要買的話就買。聽說那是他以前的魔女,向漢人學來的食物。」

本來像是綻放無數小花的心情,頓時收斂了一些,本來還以為一直不吃食物的真月終於肯吃東西,沒想到竟然是在說蛇的大妖魔。

難道他只要吃我的血就夠了嗎?那我是不是該吃的肥一點呀。

「…向〝漢人〞啊─他的魔女是原住民嗎?」

「妳要這麼說也可以。」

我向賣紅龜粿的老爺爺買了他攤上一半的紅龜粿,他老人家開心的不得了,讓我覺得非常不好意思,因為我只是買了我需要的東西,竟然能讓對方這麼高興。

「嘿~在苗栗的話,是‧‧‧‧‧‧賽夏族或泰雅族嗎?」

看我提著一袋行李又加上一袋紅龜粿,走的有些緩慢,真月乾脆一把拿走我手上的行李,幫我提在他手上。

「阿達里歐大概是暫時移動到那裡,以前是定居在一個叫鬼湖的地方。」

「是這樣啊─」

原本我以為我們會就這樣悠哉地走向捷運站,然後再轉乘到台北火車站去,沒想到真月趁我在發呆,拽住我後面的衣服,像是拎隻小貓一樣,把我抓著就用超速度的飛簷走壁奔馳向台北車站。

果然不該輕易相信善於鑽漏洞的狐狸的妥協,即使他有七條尾巴,還是那麼狡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