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鶠

——她忽然回想起來。
過去那些如同白駒過隙般的時光一一浮現眼前。
每天在學校、醫院和商會之間奔波。
有日照的時候上學，在天空徹底黑透之後便開始工作。對高中生來說，這種生活很容易形成疲憊。不過，她卻很享受這樣的日常。
放學後。
一如往常地，那個男生、比自己大一歲的男孩子又來了。
他依舊帶著不明的企圖來到自己的家——那個窄狹又髒兮兮的空間。
昨天他說想看藍光光碟，於是他把光碟機和新買的大螢幕電視搬了進來。
「最近我也開始打工了。話說，把辛苦賺來的錢花掉感覺真是有夠爽啊～」
他說著，喜孜孜地佈置起電視機和光碟機。
……這傢伙隨隨便便在別人家搞什麼啊？
她雖然如此心想，但沒有特別去阻止他。這陣子的晚飯都掌握在他手中。既然又不是花她的錢，他想幹什麼就隨他好了。
對於這個怪人，她早就放棄管他，就連把他殺掉都覺得是浪費氣力。
兩人並肩坐在床上。
在小小的房間裡能夠感受到對方的體溫。
在快速流轉的時間中——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成為了她日常的一部份。
「……聽說，你也開始在商會接工作了？你幹嘛做這種事啊？」
「因為我很閒嘛。有時間就該回饋社會，這是好事吧？」
又在胡扯了。
大概正是因為他擺出的這種態度，她也忍不住說起玩笑來了。
「那——你就做我專屬的雜務人員吧？你覺得怎麼樣？」
誒，可以嗎？他問道。
嗯嗯。她點著頭回應。
最近，她在商會中終於得到了認同，獲得了排名。老實說，這也有那傢伙的功勞。將暴力事件偽裝成純粹的意外、把真相完全埋葬於黑暗之中——他僅憑一人之力就做到了。除了「清掃人」以外，他還有「裝飾師」之類的稱呼。
而他和她組合的名聲則被傳得更加廣泛，無人不知。
稱號是他們兩人的代名詞。她很喜歡。形容得意外地貼切。
她的「魔法」，以一句而言就是「將東西拉進她的世界之中」。
她的體內、她的內心裡，存在著另一個世界——在那裡，時間是停止的，沒有物件能夠活動。但她能夠查看、整理其內容物。
把課本送進去的話就能在考試中耍詐。
把討厭的東西放進去就能讓它在這世上消失。
傳送的媒介是她的眼睛。
她只要「看」著，並圈選出目標，它就會憑空變得不見。不論多遠、多大或多重，只要看見就能施展魔法。
只圈手的話，手就會不見了。只圈腳的話，腳就會不見了。只圈頭的話，頸部以上的東西便會整個都不見了——然後，如果身體被完整地圈上，那麼，對方就會……
不。
她並不知道會怎麼樣。
因為至今為止，她還沒有成功把整頭活物——不，只是差一點，她差一點就將整個人體給帶到她的世界那裡去了。不過，卻沒有成功。
那時的自己所想著的是什麼呢？
……她忘記了。
只記得那次所引起的胃痛非常的激烈。結果是倒臥在床無法動彈。拜此所賜，那傢伙也才會找上門來。
對那個不幸被她殺害的人來說，那就是終結。
可是，對她而言，這卻是一切的開始。
「是錦葵……嗎？是錦葵……是錦葵吧！妳終於回來了……終於要回來家裡了吧？好掛念妳……媽媽我，好想妳啊——」
「…………」
那一天，在超市買著晚飯材料的途中，她目睹了他從沒展現過的表情。
無法形容。
是驚愕嗎？抑或是恐懼？總覺得好像哪個都不對。
而且。
她自己好像也有些不正常——
「……嗯。我回來了，媽媽。」
視野變得模糊。
那是什麼……濕濕的感覺。兩行溫暖的液體忽然滑過臉頰。
——哈。
搞笑啊，真的是笑死人了。
自那個瞬間開始，她便成為了「假貨」——魔法少女錦葵，是個冒牌貨。
過去那些如同白駒過隙般的時光一一浮現眼前。現在獲得了「錦葵」這個身份的她已經遺忘了之前的那個名字。
她拋棄了之前的軟弱。
魔法少女錦葵艱難地撐起身體來。她有著另一個名字，而那就是——

…

「喂？妳還在那裡吧？那個女人從樓梯逃走了！在她跑到地面、離開公寓之前把她停下來！使用『能力』吧！用那個能力應該能夠輕而易舉地將她壓制住吧！」
——傾聽著男人從手機中傳來的急躁聲音，那是個身形嬌小的女生，她邊把手機放在耳邊，邊連連點著頭，明明對方根本看不到她的動作。
是、好、好的……
女生說的話簡短又小聲。如果不留心去聽很容易就會聽漏了。不過，對方此時也沒餘裕在意這種瑣碎事，講了兩句後馬上便掛斷了電話。
這也是催促女生的意思。
而且她亦無法講著電話分心地去做另一件事。她腦容量並不足以運行多工處理——作為替代，這名女生卻能做到別人恐怕窮盡一生都無法辦到的事情。
她擁有「超能力」。
發覺到這件事是在她中學時期。某天放學路過商業宣傳攤位而得到了氣球，可是途中卻不小心放手讓它飛上了天。那時，她望著那越昇越高的氣球，是這麼想著的——
啊啊……如果它變重降回來就好了。
不可能又胡鬧的願望。
然而——願望卻實現了。
氣球緩媛地降下來。它變重了。正確來說是氣球的橡膠和綁著的繩質量整個變重了。最後它回到她手中，非常不可思議的現象。
自那之後和經過一些簡單的嘗試，女生知道了，原來自己擁有著這種神奇的能力——不過，因為她腦袋很笨，一點都不懂得如何將能力加以運用——直到遇見了那個男人。
那個自稱「虎」的男子。
如果他是虎的話，自己大概就是松鼠之類的小動物了吧……她那呆呆的腦袋有自覺地如此認為。
虎是擁有行動力和想法的人。
而自己則什麼都不會，所以交給他決定就好了。這樣一定就沒錯。
——她對男人的命令唯命是從。
使用能力。
還有，不能讓目標離開公寓。
具體的內容就是這兩樣。
她走到能接受黃昏光線洗禮的地方——這個位置的話便能看清整棟公寓樓梯的風景。然後她馬上就找到了一名正在從樓梯逃跑的女人。不，是站在樓梯的轉角處忽然大笑的女人。拜此所賜才立即捕捉到對方。
她對那身的睡衣有印象，那是就在剛才透過視像通話所看到的目標。她的能力以電子儀器作為中介也能發揮作用，過去經常運用這種方法幫助虎的工作，只是男人突然說的「解除能力」讓她放跑了人。
但這次沒那麼好運了吧……雖然同樣作為女性，自己對那個目標被捉住及之後的下場非常同情，可是弱肉強食——這就是現實、這個社會的真理。她很笨，但亦深深明白這件事情。
「……發動能力。」
如蚊蚋般的細聲。
但與聲音無關，目標被「重重」地壓在地上。女人倒下了。儘管被矮牆擋住了視線，但她知道對方肯定正倒臥在地——雖然對方倒在了矮牆的後面，不過她可以想像到女人痛苦而無法動彈的樣子……
總之，她完成工作了。
傳訊息給男人通知他吧。
邊按下發送鍵邊打算傳多一封訊息來描述目標的情況。
在矮牆後的女人現在一定……誒？
「……糟、糟糕了！」
——察覺到的時候已經遲了。女人在下個瞬間出現的地方並不是那個矮牆後面，她跑到了下一層的轉角處——
「不、不能讓她跑掉……！」
還、還有機會！
——女生難得扯高聲線發出了大音量的聲音。
她變得激動起來。拜此所賜，即使腦殘如她也發現了，為何對方能夠從自己的能力中逃離——
是視線。
視線……被擋住了！
在目標倒在牆後的瞬間起能力便失效。簡單來說，就是她「看」不見了——
「不能讓她逃掉……不能讓她逃掉……啊，把矮牆弄塌吧……！」
對女生她而言這已經是極其高明的方法。
被擋住視線的話就把阻礙物給破壞掉吧——直接又粗暴的手段，可是肯定有效。把女人在下一層的相同位置再次施加能力並停住她，接著在下個瞬間將牆破壞——
「唔……！」
四目相交。
映在視野裡的，是一雙金色、令人感覺既神性又美麗的眼眸——
在這剎那之間，女生忽然難得地主動思考起一件事：如果那個男人是虎而自己是小動物的話，那麼，將兩者都能輕易吞噬掉的會是什麼呢？

…

——啊，上鉤了。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那傢伙……是笨蛋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和預想完全一樣的事態發展讓錦葵暗自笑得失聲。
本來以為沒轍了。身體到達極限。結果，在最後千鈞一髮的時間——終於，找到了。
沒錯，錦葵一直在尋找。尋找的東西是人——除了剛才遇到的那幾個龍套以外的某個人。
肯定在哪裡躲藏著。
錦葵知道一定有誰在暗處使用著「能力」。
最初在房間裡醒來時就確定了。那裡只有一個變態的混帳男人，他——是不可能使用能力的。
所以，必然有第三者存在。在別處隱藏著身影的第三人。
大概在現場運用了視像通話之類使能力得以觸及遠處的手法吧，這是能力者常用的技倆。在這個情況下沒有勝算。單方面的能力傳遞太不利了，於是，錦葵有機會便立即逃走。幸好那個變態和能力者都是笨蛋，不然一刀割開喉嚨她也就一命嗚呼、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
也就是說，作為殺手來說，他們充其量只是二流。
不值一懼。
擋路的混蛋全被瞬殺。
唯一值得留意的是操作能力的傢伙——可是，就連這個其實也不需要擔心。
錦葵選擇跑樓梯並非走頭無路的下策，而是通往勝利的反擊路線。
——如果對方的能力者在樓梯迎擊自己，這是最理想的情況。面對面的場合，她不可能會輸。錦葵就是擁有著可以讓自己如此自負的能力。就算對方再次以第三者使用影像通話的手段也一樣。
——若然對方的能力者在公寓外進行狙擊……這就有點麻煩了。利用公寓的監視鏡頭遠距使用能力，這種千里眼的攻擊根本沒有反擊方法。只能逃跑。所以錦葵才跑到了沒有攝像器的樓梯間。在那裡，對方無法以器材作間接性攻擊，因此肯定會現出真身。
一定會出現。
為了引出對方，錦葵發出笑聲好讓自己被發現，同時還要找出那個人身處的方向，要在對方使用能力的瞬間找到並作出反擊——然而這是最難的事情。只要自己被一下擊殺了就玩完，就算是錦葵也害怕這種情況的發生。不過……
她已經知道了，那個能力的作用。
那是能讓對方重量增加的能力吧。能夠使別人的手腳變重而無法抬起身體，真是個相當麻煩的能力。但話雖如此，這並不具備立即殺死目標的效果。還是自己的能力更厲害，錦葵馬上便這麼判斷了。
使用能力的時候就必定要置目標於死地。
相反，亮出底牌而放走目標的瞬間就是自己的敗北。非常簡單明瞭的道理。而對方卻似乎對此絲毫不明白，於是露出了破綻——
錦葵在感受到施加於她身上的外力之後，立即察覺到對方的存在，但不知道方向……不，判斷方向的機關早已設置好了，是樓梯間圍住四面的牆。然後，身體變重的結果一定是無法控制地倒下——在只有半身高的矮牆下方倒下來。
能力無法穿透阻礙物。
只要留意是哪邊的牆切斷了發動中的能力便能搞清對方所在的方向。但目前還不行，還沒有確定實際的位置。錦葵這麼想著，艱難地撐起身，動用恢復原本重量的四肢再下一層樓梯。
如果發現目標從能力中逃離的話，對方肯定會變得急躁、會不自覺地探出身子。
——啊，找到了。
從下一層的轉角處那裡能看見對面公寓走廊上站著一個人影。嬌小的身影。她的雙眼正亮著青光。
果然——跟自己一樣，媒介是眼睛。
錦葵想著，然後再次感覺到身體變得沉重的怪異感，但在下個瞬間又恢復過來。因為矮牆——對方的視線又再被切斷了。
理解這件事的不只是錦葵，對方一定也明白。所以——轟地，錦葵耳邊發出了巨響，她前方的牆應聲倒塌。
阻礙物清除了。
沒有任何物件阻隔於兩人的視線之間。
位置確定。
——錦葵早已伺候著時機。
面對面的正面對決，自己不可能會輸——那是因為，她的稱號是「鶠」。
涅盤重生的不死鳥。
自異世界而來、把人送往異世界去的，鳳凰。
她是排名中的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