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掌管生死的裁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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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11-01
——西元1928年1月25日——
在城鎮的某處街道中,傳來械鬥的吵雜聲。
成群的黑衣刺客正在偷襲行經的商隊。
刺客群數量接近百名,然而,商隊的護衛群卻僅僅只有十名。
這裡的治安比想像中的還要糟糕——因為這次的偷襲大辣辣的發生在大街上。
然而,兩旁門窗緊閉,儘管慘叫聲已然傳遍大街小巷,卻不見半個民眾通報。
連管制安全的軍隊都沒有。
以大理石堆砌的大街上全是鮮紅的血泊,縫隙間已經填滿血液甚至滿溢,冰冷的路面上躺臥不少永眠的亡者——放眼望去都是商隊的護衛。
根本就不用看下去。
面對這種以寡敵眾的劣勢,等待的只有慘忍的敗局。
「啊——————!」
隨著武器碰撞的聲響迴盪,最後的慘叫聲隨之響起,同時,也是最後的亡者。
只剩下載滿黃金的馬車與坐在馬車後方的一對父女。
父女已然被漆黑的刺客群包圍。
白髮蒼蒼的父親緊抱著瑟瑟發抖的女兒,兇狠的眼神與枯老的肉體呈搞笑的對比。明知道即便使盡吃奶的力氣,也會成為刀下亡魂,但仍執拗的怒瞪著刺客。
做不了甚麼事情。
馬夫同樣葬身於這次突襲中,而馬匹也殘忍地遭到截肢,只剩下哀號的力氣。
逃不了。
幾名彪形大漢往父親懷中的女兒走去,似乎企圖要劫走仍年幼的女兒。
「你們要多少黃金我都可以!不要劫走我的女兒!」
看穿對方意圖的老父親終於卸下不禮貌的怒視,拋下所有尊嚴的求饒著。
不過對方不領情,意圖不軌的雙腳還在朝瑟瑟發抖的女兒靠近。
「既然黃金都已經到手了,你不認為這個交易沒什麼意義嗎?」
「那那那……我把我商會裡所有的財產都送給你們!」
「那種東西只需要靠搶劫就能夠奪得。」
「那麼你們到底想要甚麼?」
「錢財已經不愁——缺少的是能夠賣藝賣身的女人。」
刺客說得正是老父親懷中的女兒。
對方相當光明正大的曝光自己的意圖,這讓女兒更加害怕,身體更蜷縮成一團。
只能靠著老父親的體溫得到些許的安撫。
但這些終究只是短暫的——
刺客已經站在與父女倆距離一步的位置,緩緩抬起手中的長刀。
「最後的警告,鬆開你懷中的女兒,不然,別怪我無情。」
「我不要!」
這是老父親最後的尊嚴,同時,也是最後一句話。
「那就去死吧!」
冷冽的黑夜中,銀白的刀光迅速的劃破空氣。
老父親依舊緊抱著女兒,即便化作屍體,也要成為女兒最後的圍牆——
不過卻沒有預料之中的疼痛?
吊人胃口的靜默。
老父親抱持著恐懼的心情緩緩睜開雙眼——眼前的刺客已經消失了。
正確來說,是躺臥在正在擴散的血泊上。
刺客死了。
在一陣驚慌聲中,接二連三的慘叫聲,刺客接著倒下。
在逐漸倒下的身影裡,快速流竄著灰白的人影。
速度快得無法看清身影的真面目,看似在奔跑的身形,卻因飄逸的步伐,塑造出飄浮在空中的假象,那根本不是人類的肉眼可以跟上的速度。
沒有明顯的魔法波紋,可能僅僅靠著武技而殺死這些刺客。但這道人影渾身散發的氣場,是令人無法輕易靠近的絕緣,彷彿君臨時的沉重感,壓迫著在場所有人。
老父親都還未看見疑似救命恩人的臉龐,轉眼間,只剩下最後一名刺客存活。
放眼望去,賊人們的屍體彷彿被怪物的利爪撕裂,皮開肉綻的血腥模樣完全不留點尊嚴,用血流成河都不足以形容其慘烈的程度。根本不忍直視。
這駭人的畫面不僅讓父女倆看得驚心動魄,連最後一名刺客都嚇得屁滾尿流。
刺客都已經腿軟了,整個人跌坐在地面上。
也是時候讓那道終究無法看清的身影現身,讓刺客存活是刻意為之。
以瞬間出現在眾人視線中的方式帥氣登場,冷靜的站在刺客的面前。
此時,父女倆終於知道為甚麼自己無法看清那道身影的臉龐。
因為他正戴著純白的面具——但那潔白的臉具上,此時也染了紅。
只有能夠讓雙眼看見外物的兩顆圓洞,這面具的設計相當的樸素單調。
身穿著與面具顏色相反的身黑衣袍——同樣染上鮮紅的血液。
雙手都套上純白的布手套,緋紅的血跡沾在潔白的手套上更加顯眼。
神秘的身影緩緩朝倖存的刺客走去。
自知不是對方的對手,刺客開始跪地求饒。
「我們知道錯了!我們願意承擔所有的賠償,也願意作任何事情!」
連話都開始結巴,求饒的聲音在空蕩的大街裡更是清楚且淒厲。
不過神秘人完全不領情。
保持靜默的瞪著,殘酷的步伐依舊緩緩地靠近刺客,每步都宣告著死亡的降臨。
最終——刺客受不了這種折磨。
「該死的!」
刺客失心瘋的凝聚起火元素,開始朝神秘人胡亂砸著火魔法。
神秘人絲毫沒有躲開的意願,硬生生的承接所有攻擊。
這可是真實的元素魔法,更何況還是不間斷的猛攻——不死即傷。
吵雜的爆炸聲與濃煙大量瀰漫著空曠的街道。
直到賊人氣力用盡,害怕且瘋狂的火焰才澆熄,朦朧煙霧遮掩眾人的視線——
「骸骨幽刃。」
從煙霧中突然竄出以冷冽白骨塑造而成的白骨長刀。慘白的劍身與駭人頭顱造型,就算僅僅瞥過幾眼,仍會在心中留下不小的陰影,甚至深刻映入腦海。
在沒有人為操控的情況下,精準且深深的插入刺客的右胸口,鮮血滲出衣襟。
刺客瞪大佈滿血絲的雙眼,眼神裡蘊含著驚恐與痛苦。
「為……為甚麼?」
刺客茫然的望著煙霧,神秘人的身影緩緩從煙霧中走出。
毫髮無傷。
似乎能從面具的圓洞中看出神秘人的視線——是輕蔑的眼神。
終於開口。
「如果你想問為我為甚麼沒事,那你大可放棄——你是不會理解的。」
「你想……殺掉我嗎?」
「難道我的意圖還不夠明顯嗎?」
神秘人冷冷的說著,緊接著左手緩緩抬起——憑空召喚出同樣駭人的白骨刀。
原來不是帶在身邊的真實刀具,而是靠著元素具現化的虛擬武具。
「骸骨幽刃。」
不等刺客倒抽一口涼氣的機會,緊接在後的白骨刀迅速的射中刺客的左大腿。
「啊——————!」
漆黑的刺客裝已經完整的吸滿新鮮的血液,輕薄的衣裝也變得沉重,雖然有部分原因是因為害怕而導致的肌肉無力,也有部分原因是劇痛而導致的麻痺。
儘管是對自己與女兒意圖不軌的敵人,父女倆依舊看得心有餘悸。
這根本是虐待。
神秘人倒是非常冷靜,似乎很習慣這種畫面。
「接下來我要問你幾個問題,如果誠實回答我的話,我就放你一馬。」
「好……」
冷汗直冒的賊人都已經有氣無力地回應著,意識應該也開始模糊了吧。
不過神秘人根本不在乎對方的狀態如何。
「你們是來自『黑蛇組織』的爪牙嗎?」
「不……不是。」
刺客相當痛苦的否決著。
然而,這回答似乎讓神秘人相當不滿意,左大腿上的白骨刀插得更加深入。
疼痛感瞬間痛醒差點昏厥的賊人。
「呃——!我沒說謊啊!」
「沒什麼,只是覺得左胸口的白骨刀快要掉落了,在讓刀子插得深點。」
「好……好吧。」
聽似荒謬的藉口,不過目前的刺客只能任神秘人宰割。
「那我就繼續問了——你對於『黑白雙煞』有多少認識?」
「黑白雙煞……?不……不認識。」
「果真不認識?那麼你們到底是誰?」
「我們只是從城鎮外潛入的盜賊。耳聞這座城鎮的治安不佳,加上官商勾結的情況很嚴重,因此才選擇挑選這作城鎮當作穩定的收入來源。」
「你們是不是太瞧不起城鎮內的民間自衛團體?」
「絕對……沒有這回事!只是抱著……僥倖的心態,還請您……別誤會。」
「是嗎?最後,我再問個問題,你叫甚麼名子。」
「我叫……」
明擺著是最後的問題,卻出乎賊人意料的簡單好答。彷彿看見希望的曙光,強烈的生存意志使賊人耗盡氣力的擠出正確的幾個字——存活之道即刻到來!
本應該是這樣的。
直到第三把隱藏許久的白骨骸刃,無聲無息的貼近賊人的頸部。
親吻。
「啊——————!」
刺客都還未講出半個名子,已然身首異處。
第三支白骨刀憑空浮現在刺客的屍體旁,慘白的刀面上正滴著鮮血。
「嗯?不小心出手了嗎?」
神秘人故作懊悔的自言自語著,不過平淡的口氣早已暴露他的想法。
根本就沒打算要放過他。
噴灑的血泉從斷頸大肆噴湧著,遭到斷頭的肉體還再微微顫抖著。
父親雖然害怕得渾身發抖,但也不忘迅速遮住女兒的雙眼。
神秘人的視線似乎轉向一旁的父女倆。
「你們是倖存者嗎?」
搭話了!?
為了生存……還是乖乖地回答吧。
「是……是的。感謝您的救命之恩。」
「只不過是路過而已。話說——這附近的房屋都沒有住戶嗎?」
神迷人貌似很疑惑的觀望兩旁門窗緊閉的住戶。
「並……並不清楚,您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非常奇怪呢——這麼吵雜的爭鬥聲在大街傳出,卻沒有半戶人家通報?」
「看周圍住戶的窗戶都是暗的,我想應該是剛好不在家吧?」
其實老父親也清楚,這些住戶害怕著自身遭到波及,而對父女倆見死不救吧?
但害怕死亡即是人類的本性,自己根本不怪這些住戶。倒不如說,這些住戶沒因為保護自己而白白送死,自己反而非常感謝這些住戶的抉擇。
然而,神秘人並不這麼認為——
「隱藏於暗處的蛔蟲,除了苟且偷生外,別無他用。」
聽起來似乎帶有憤怒口吻的話語,聽起來很有深意,老父親短時間無法理解。
但等到老父親意識到時,神秘人已經消失在眼前。
接踵而來的,是環繞於空蕩大街裡的慘叫聲,從四周緊閉門窗的住戶傳出。
大街儼然被塑造成地獄的形象。
多麼淒厲的慘叫聲與傢具碰撞聲,多戶以紙製成的門窗大量沾上駭人的血跡。
各扇門窗上的大片血跡皆是呈現放射性的擴散血跡,以老父親的視角看去,彷彿正在看著一幅又一幅的畫布染上顏料,看來豪邁的畫面卻正在描述著恐懼。
老父親嚇得開始尿失禁,溫熱且腥臭的尿液透過褲襠,沾染到女兒的衣服上
大概幾分鐘的時間,神秘人又現身於老父親面前。
親切的向老父親說了聲「我回來了」,同時,那雙被佈滿鮮紅的手套似乎正拎著類似燈籠的球體——原來是畫上各種表情的燈籠。
皆是留有恐懼之情的人頭。
神秘人的形象彷彿一位拎著死亡燈籠的守夜人。
將一張張驚恐未定的臉龐丟到老父親的眼前,老父親差點沒有吐出來。
只有躲在懷中的女兒沒有看見這幕恐怖的畫面。但緊貼在加劇跳動的胸膛就可以得知,父親正在見證著普通人類無法解釋的恐怖畫面。
「我幫你檢查過了,周圍的住戶都在家裡。」
「您……您為甚麼要這麼做?」
「其實我已經待在附近很久了,目睹了悲劇的過程。老實說,我本來想見死不救,但周圍的蛔蟲令我感到很不快,為了滿足自己的殺欲,特此順便救下你們。」
「……原來你的見義勇為,只是用來滿足殺人慾望的藉口?」
這答案令老父親頓時感到憤怒,正是這份憤怒,頓時忘去對神秘人的懼怕。
神秘人倒是氣定神閒的點著頭。
「這座城鎮累積太多汙濁的氣息,必須清除。」
「難以理解……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行為,卻反過來說這些住戶是污濁的氣息。」
「不需要理解。」
此時,神秘人像是盯上新獵物般,打量著老父親懷中的女兒,冷冽的視線從面具洞孔竄出。老父親確實感受到這股充斥著殺意的寒氣,更加緊抱著懷中的女兒。
靜靜地觀察幾秒後,神秘人竟冷不防的主動問道:
「我想徵求你的同意——請問,你能被我殺掉嗎?」
「甚……甚麼!?你到底在說些甚麼?」
「嗯……你有被我手刃的價值,這份價值非常珍貴,是足以讓我動手的珍貴。」
「等……等等!您不是剛剛才救下我們?這就要將我們殺掉,豈不是前功盡棄?」
連口吻都用回起初的「您」了,看來非常害怕死亡。
不,與其說害怕死亡,倒不如說害怕自己的女兒失去父親的關懷吧。
老父親的激烈反抗並不出預料。
「話並不是這麼說的——你們的生死都在我的掌握中,只有我允許存活,你們才能繼續活下去。我保護你們只是單純不想交生死權拱手讓給這群賊人,僅此。」
「……無法理解,但懇求您了!女兒需要我的照顧,不能讓她從小就變成孤兒啊。」
「需要你的照顧……?真是不成材。」
嫌棄了老父親的想法,同時,老父親的頸部旁隱隱乍現一把白骨骸刃。
因害怕神秘人而專心注視的老父親根本沒有察覺到。
「請您懷揣著感謝的心情,踏上黃泉路吧!當然——感謝的人自然是我。」
「拜託您放過老夫!至少……至少!讓我把女兒扶養成人後在殺掉我吧!」
「……到那時候就已經來不及了。」
剎那間,冰冷的寒意滲入頸部,最後的畫面停留在神秘人的臉龐——
卸下那副冷淡殘酷的偽裝,映入眼簾是出乎預料的悲哀。深邃的眼眸閃爍著歉意,慘白的肌膚似乎訴說著最後的純白,還有那微微開口的唇齒。
聽覺似乎也被剝奪,即便如此,仍能聽見以低沉嗓音匯聚的告別辭。
對不起。
就此告別殘酷的世界。
短暫窒息的死寂。
等待女兒感覺到令自己安心的擁抱瞬間消失,她抱著狐疑的睜開雙眼。
眼前的畫面將會成為她人生中最沉痛的傷痕——
老父親死了。
在那具屍體上,一隻右腳正踐踏在老父親的屍體上——正是緊掛面具的神秘人。
究竟抱持著怎樣的心情面對這種場面,女兒壓根沒想過。
但滿是淚痕的白皙臉龐上,多了份不應該是單純女孩有的憤怒與仇恨。
怒視眼前的神秘人。
「不逃跑嗎?」
「你殺了我的父親……?」
「有時間在意一具冰冷的屍體,不如試著逃離這裡。我可是會殺了妳喔。」
「你有種就殺了我啊!」
女孩幾近崩潰的大吼著。
「不要將死亡看得如此廉價——」
眨眼間,神秘人瞬間消失在女孩的面前。
轉瞬出現在女孩的身後,以手刀的方式重敲女孩的後頸,沉重的敲擊麻痺神經。
「嗚——————!」
女孩頓然失去力氣,四肢無力的倒臥在地上,命運似的躺在死去的父親身旁。
即將闔上的雙眼已經沒力氣怒視著神秘人。
充滿悲傷與不解的惆悵從女孩的眼眸裡流散,轉達給已經停止呼吸的父親。
祥和緊閉的蒼老臉孔,女孩回憶起曾經的美好,剎那間,彷彿回到剛出生的時候。
模糊的視線即將墮入黑暗,身後再次傳來神秘人的聲音。
「如果痛恨著我,就想辦法變得更強吧——我期待著妳的復仇。」
最後的宣告在逐漸走離的腳步聲中消失。
那張穿戴白色面具的惡魔,套著純白的惡魔手套,操使著白骨的詭譎魔法。
在痛失親人的淚水中,含恨的雙眼就此沉沉睡去。
●
——西元1928年1月26號——
早晨的報紙大量瀰漫在喧鬧的城鎮裡——
有關於「大量屍體橫屍在街頭」的最新消息不斷流竄在城鎮內。
民眾們無不抱持恐慌的心情議論紛紛的討論著。
因為這樁大型殺人案發生在軍隊戒備森嚴的富豪區,別說是殺人案,甚至連偷搶拐騙這種輕微罪刑也不曾發生。著實讓民眾們開始質疑對政府軍力的權威。
政府當然不會忍受這樣的事實。
早上十點左右,沒有安排課程的福特斯一如既往地在學院外圍閒晃著。
可能是為了獨自享受早晨的寧靜,他特別挑在無人打擾的河畔仰望著天空。
看似抑鬱的臉神似乎有著甚麼心事。
今天的河畔非常吵雜。
本該寧靜的空氣裡充斥著鐵甲兵的清脆腳步聲,聽起來急迫且焦躁。
福特斯故意不去理會身後這些吵雜的腳步聲,依然故我的欣賞著藍天。
但獨自待在空蕩的河畔旁,福特斯很快就成為這些鐵甲兵的目標。
整齊的腳步聲正在開始朝福特斯的背後靠近。
福特斯也不傻——感覺到對方的來意,他主動的轉過身去。
輕鬆且和藹的微笑迎接著臉色凝重的鐵甲軍隊。
「請問你是……?」
「我是隸屬政府禁衛軍的第三鐵衛兵隊長。」
「原來是偉大的鐵衛兵隊長啊,請問找我做甚麼呢?」
「沒什麼,只是想問你些問題。」
其中一名粗壯的鐵甲兵持著堅硬的長槍,帶有戒備的朝福特斯靠近。
從架勢與口氣來看,果然是這些鐵甲兵的隊長。
沒持武器的左手拿起今早瘋傳的報紙,隊長不客氣的將其塞到福特斯的面前。
「你知道這個人嗎?」
這麼近的看當然難以看清——福特斯無奈的向後退了幾步。
「讓我仔細看看——」
福特斯相當專注地盯著以羊皮撰寫的報紙。
報紙上的內容相當精簡——
——在某地區發現大量民眾的屍體,其手段相當殘忍,推斷嫌犯應該是慣犯。
除了精簡的內文之外,還有一幅以手繪的精緻畫像。
是一名穿戴著白面具的男子。
不過只有畫出臉部,卻沒有其他身軀的部分。
福特斯反覆閱覽著,淡然的臉龐隱約浮出疑問——似乎正在找甚麼。
但這些鐵甲兵可沒有閒情逸致讓福特斯拖時間。
很快就將手中的報紙收回。
面色凝重的隊長相當不客氣地追問著。
「有甚麼線索嗎?」
「不算甚麼線索。不過這個人戴著白色面具,我怎麼可能知道這人的身分?」
「那麼你有在附近或是更遠處看到有人攜帶類似的面具嗎?」
「恩……沒什麼印象。」
福特斯輕描淡寫的回應著。
鐵甲軍隊瞬間一陣失落感飄出——來自政府的壓力真是不小。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苦尋無果而導致的憤怒,鐵甲隊長立即轉移話題。
話題的重點突然放在福特斯身上。
「既然如此——請問你獨自一人站在這裡做甚麼?」
「呃?這與你們搜查的事情有甚麼關聯嗎?」
「只是覺得你很可疑——」
鐵甲隊長抱持懷疑的眼神打量著福特斯。
無論是從服飾或舉止來說,福特斯並不可疑——除了渾身特殊的氣息外。
但這裡好歹也是聖歌德魔導學院的邊界,這般平凡的模樣不應該出現在此處。
「這帶地區是聖歌德魔導學院的邊界,看你這個樣子應該不是導師吧?」
「為甚麼這麼說呢?我看起來應該不壞吧?」
「並不是指你的為人模樣——你這窮酸樣不太像是老師呢。」
一陣刁鑽的嘲諷引起身後鐵甲兵的譏笑。
不過福特斯也不在乎鐵甲兵的嘲諷,反倒跟著微笑著。
「雖然聽起來很荒謬,但我正是你眼中的窮酸學院導師。」
福特斯相當義正嚴詞的介紹著自己的身分。
看福特斯的臉神似乎不是謊騙自己,鐵甲兵稍微收斂了嘲笑。
「階級呢?」
「C級導師。」
真實階級曝光的瞬間,在場所有鐵甲兵都停止了對福特斯的譏笑。
紛紛驚恐的互視著——包括帶頭嘲笑的那名鐵甲兵隊長。
這聽似荒唐的笑話卻讓眾士兵渾身冷汗。
剎那間,士兵們的腦內同時想起同個人的名子。
能夠以C級導師的身分在聖歌德魔導學院教書,城鎮內就只有那一個人——
震驚全城鎮的無名教師「福特斯」。
當然,這荒唐的身分起初是不被學院之外的民眾知曉。
直到上個月的表演賽。
福特斯輕鬆寫意的打贏這座城鎮的大將軍——「迪爾科特」。
但這並沒有提升福特斯的名譽。
時至今日,那場表演賽的結果並沒有被大眾接受或認同。
除了眾人不相信迪爾科特會戰敗之外,恐怕還是歸咎於那天的混亂。
試圖入侵校園的犯罪組織毫無預警的趁虛而入,在當天表演賽大肆破壞現場。
比賽也相當合理的遭到取消,有關勝負的結果自然無疾而終。
這也讓民眾們合理的認為福特斯未能夠戰勝迪爾科特——縱使事實擺在眼前。
在經過那次的混亂後,福特斯的荒唐身分就此公諸於世。
但政府並沒有干涉。
應該說沒有閒暇的空餘時間干涉。
犯罪組織公然闖入魔導學院裡大開殺戒,對於政府而言是何等的恥辱?
除了撫平來自民間的質疑浪潮外,更要長期幫助學院的重建工作。
但這並不代表福特斯的身分受到政府的認可。
雖然學院並不隸屬於政府的掌控,但政府仍然要定期供給學院的教育基金。
因為聖歌德魔導學院是這片土地上赫赫有名的明星學校,這份光環會為城鎮帶來不小的利益——觀光、人口、商業、王國的補助甚至到捐贈都是環環相扣。
總結來說,政府若要順利獲得好處,最重要的還是聖歌德魔導學院的名聲。
如今,不僅是整個城鎮,甚至連其他地區的民眾都知道曾經風光的明星學院裡任教一名只有C級資格的三流導師
政府是絕對不會苟同這般老鼠屎。
這份信念從福特斯眼前這些鐵甲兵的眼神中就可以感受到。
那股對於福特斯身分的排斥與鄙夷。
「你該不會就是表演賽中與迪爾科特戰鬥的那位導師吧?」
「沒想到我已經如此聲名大噪,真可是受寵若驚。」
再次的確認讓鐵甲兵們都面面相覷。
短暫的沉默與凝視。
空氣突然凝結,鐵甲兵的眼神有些不對勁——
帶有不軌意圖的盯著毫無防備的福特斯。
陡然間,隊長面色凝重的向身後鐵甲兵大聲下令:
「聽令!圍捕眼前這名導師。」
「是!」
突如其來的圍捕令讓眾鐵甲兵們迅速的出動。
身穿漆黑長袍的男子就這麼被眾多銀白鐵甲兵包圍,看起來格外顯眼。
整齊劃一的兵器紛紛指向手無寸鐵的福特斯,步步逼近的矛頭緩緩接近著。
這是多麼囂張的行徑。
但其實福特斯也無可奈何——河畔的位置正好在學院邊界的外圍。
學院是無法保護福特斯的人身安全。
政府的鐵甲兵都是相當強大的魔導師,同時也身兼強大的格鬥術。
可以說毫無破綻。光是單挑一名鐵甲兵就非常費力,更別說是數十名鐵甲兵。
陷入如此重大的危機,福特斯卻依然氣定神閒的站在原地。
彷彿完全不在乎這些士兵的敵意。
雖然看起來毫不在乎,但福特斯仍舊抱持懷疑態度的問道:
「你們不是在尋找殺人犯嗎?怎麼突然改變心意要圍捕我?」
「十分不巧,你今天非常不幸運——福特斯先生。」
「是嗎?我運氣向來都不差的啊。」
「看來你是高估自己的運氣了」
「看來真是如此。不過可以先向我明說關於我的罪狀嗎?」
「呵呵呵呵……」
鐵甲兵難掩開心與得意的冷笑著。
「你沒有犯下任何的錯——但就因為你激怒了政府高層。」
「政府高層?喔——你是指你們的上司嗎?」
「沒錯。雖然我仍然不相信像你這種三流魔導師能夠戰勝迪爾科特大人,不過上級對於你似乎非常忌憚,於是在政府內部下達要活捉你回去的命令。」
「活捉我?哈哈哈哈——————」
彷彿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福特斯笑得十分開心。
完全不像是被一群鐵甲兵包圍時該有的反應。
「你笑甚麼?」
「竟然說要活捉我,這不就擺明要犧牲你們嗎?」
「何來這種說法?」
因為這不該有的笑聲,頓時有些激怒鐵甲兵們的理智。
質問福特斯的口氣是多麼凝重且憤怒。
福特斯慢慢收回猖狂的微笑,再次掛回原先的冷靜——
「難道你們都認為政府高層的那些官員們是笨蛋嗎?對於我的存在保持高度的警覺與戒備,這不說明他們相當懼怕我的實力。光憑你們有辦法活捉我嗎?」
「哼——只不過是虎假虎威。上級懼怕的不是你,而是保護你的學院罷了。」
「你們當真都這麼認為?」
「論合理性來說,上級們是沒有必要害怕只有C級資格的導師。也許迪爾科特大人戰敗給你也是受到聖歌德魔導學院的壓迫,都是為了保護你的手段。」
「你這樣說還真有這種可能性呢!」
福特斯相當佩服的認同著。
不過那雙眼神依舊相當平淡,就像是在看著一群稚嫩小孩般的逗趣。
「話說——有關於要活捉我的懸賞應該是不公開的,我想知道你們能拿到多少懸賞金?」
鐵甲兵露出邪惡的笑容——認同了福特斯的推測。
接著毫不猶豫地說出金額。
「三萬鑽石幣。」
這絕非是小數目——這已經足夠買下整塊開發潛力高的大片土地。
為了配合鐵甲兵的興奮情緒,福特斯只好故作震驚的配合著。
「沒想到我的身價竟然值這麼多錢,那我還真是三生有幸!」
「你就抱持著這份榮幸束手就擒吧。」
因為活生生的獵物正手無寸鐵的站在眼前,嘴角已經撐得不能再更開心了。
鐵甲兵緩緩舉起兵器,準備對孤身一人的福特斯進行活捉。
因為這一帶本來就沒有民眾會經過,所以這次的圍捕是絕對隱密的。
可以說是福特斯將自己逼入險境。
不過福特斯就像是早已料到對方的意圖,絲毫不慌張。
看似孤身奮戰的身影,他看向這些鐵甲兵的眼神卻是多麼冷淡。
彷彿正在嘲笑他們的弱小。
雙方陷入相當沉重的殺氣中——最終釋放。
「攻擊!」
激昂的進攻宣告從鐵甲兵隊長的口中吼出。
同時間,福特斯氣定神閒的啟動預先設下的延遲魔法。
「冥界引渡——黃泉。」
武器還在衝向福特斯的身體,不過身體倒開始遲鈍。
應該說僵硬。
四肢彷彿受到冰冷堅硬的鐵鍊束縛變得愚鈍緩慢,連流淌在體內的血液都隨之乾涸,甚至感受不到四周空氣的溫度或觸感,只覺得呼吸變得很困難。
簡直就像是身陷於無盡汪洋中,症狀與溺水無異。
鐵甲兵們正努力的攻向手無寸鐵的福特斯,無奈速度變得非常緩慢,不說還以為是慢動作的搞笑畫面。
不過說話的速度還是正常的。
鐵甲兵隊長扭動著難以動彈的頸部看向四周。
「這是怎麼回事?大家的速度怎麼都變這麼慢?」
「是……是的,感覺好像被操控似的難以移動。」
「你……你這三流導師對我們做了甚麼?」
「隊長!請你看看周圍!」
在慌張焦躁的臉孔中,終於有個腦袋清晰的視線察覺到周遭的異樣。
眾人將視線從福特斯的身上移開,轉而望向周圍。
臉色不禁變得驚恐且狐疑。
不隻身體的異樣——周圍的景象出現了難以置信的劇變。
清新的空氣不知何時變成濃烈的怪味,有點像是食物過期的酸味但又不覺得刺鼻,反倒有些溫和。
眾人本在陽光明媚的河邊,如今卻感受不到絲毫溫暖或亮眼的光芒,只剩下微弱的暗光充斥在許多緩滿行動的身影,增添些許詭譎的氛圍。
直到專注的觀察周圍後,士兵們這才明白——
自己正處在瀰漫著漆黑雲霧的漆黑空間裡——雲霧朦朧卻又無法觸及,看似流水般的柔軟卻又像是以黑鐵打造的銅牆鐵壁,將眾人囚禁在同個空間裡。
這絕非普通的雲霧。
彷彿能從淡薄的雲霧中聽見悽慘的哀號與悲鳴的泣涕。
端看這種種恐怖的氛圍與警示,這足以被稱為是來自於「亡靈的低語」。
在時間被過度放慢的空間裡,福特斯是唯一能夠正常遊走的人。
依舊還是平淡的雙眼環視士兵們。
「因為突然轉移到不同的空間會產生時間錯動,若沒有當即調整肉體對於新空間的時間差,會導致你們的器官加速衰老或是加速年幼化。為此為了配合新空間的時間流動速率,像這樣彷彿被放慢速度的現象是非常正常的,請各位放心。」
縱使聽起來相當魔幻,但也不算是無法接受。
隊長瞪視福特斯的臉幾秒鐘,察覺到他並沒有騙自己。
由此可證,福特斯沒有打算立即殺掉我們。
除此之外,眼前的怪象推翻了自己先前對福特斯的歧見——這傢伙無疑是怪物。
冷靜的衡量現在的情境,隊長當機立斷的放棄掙扎,轉而開始向福特斯問話。
「你剛剛提到我們已經被轉移到不同的空間,那我想問個問題——這裡應該不是位在人類世界的某個地方吧?」
「非常機靈。這裡確實不是現實世界的某個地方,而是超越現實世界的新空間。」
「正常的人類有辦法達到這種境界嗎?」
「如果是指任意移動到不同維度空間的話,恐怕是沒辦法達成的境界。」
「你這不就間接表明你自己不是人類?」
「表明有甚麼用?正常人是不會聽信我的話,在凡人耳中只不過是無稽之談。」
「如果你不是人類那你又會是甚麼種族?」
隊長小心翼翼的將話題重心轉移到自己的疑惑上,眼前的男人肯定不是正常人。
只可惜福特斯非常機警。
他笑而不語並開始將藏有殺機的笑臉轉向隊長身旁的其他士兵。
福特斯主動的轉移話題。
「你們侵犯到我的自由與安全,我沒必要回答你的所有問題。倒是有關我變成政府內部的通緝犯這件事情,我感到非常有興趣。」
「我對我與弟兄們的莽撞表示最高的歉意——當然!我不會膚淺到打算以口頭抱歉作為補償你的方法,所以請你告訴我們應該如何向你謝罪。」
「我的要求可能會非常過分,這樣你也願意嗎?」
面對獅子大開口的福特斯,隊長只能答應了。
現在的自己與弟兄們完全無法反擊,自身的性命完全在福特斯的掌握下,當務之急還是要先順著福特斯的要求。
還是先答應呼嚨過去吧。
「我當然願意,我們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且對你惡言相向,身為政府軍與人名的標榜,這行為非常不應該。那怕是奉獻自己的一切——我們也在所不辭。」
「不愧是政府軍培養出來的隊長,對於這方面的禮儀還是非常清楚的。」
「那是自然,所以告訴我你想要的賠罪吧!我會盡隊長的權力替你實現。」
「賠罪我倒也不是沒想過,但我怕這份大禮太過重大你可能承受不了。」
「儘管開口吧!」
福特斯故作為難的打量著隊長。
「在提出我的要求前,我想先問你一件事情。」
「甚麼事?」
「你可知道這空間裡藏著甚麼東西嗎?」
福特斯的問題不禁讓隊長往四周環視,連士兵們都好奇地看向周圍。
卻看不出個所以然。
約莫幾秒鐘的觀察後,隊長摸不著頭緒的搖搖頭。
「藏了甚麼?」
福特斯難得的微笑。
「這是被稱為『冥魂囚獄』的禁地,並非是虛擬的空間,而是真實存在的地方。」
「白話來說不就是監獄,可你之前不是說這裡不是現實世界嗎?」
「確實就是座監獄,有甚麼疑問嗎?」
「既然是真實存在的監獄,那怎麼可能不在真實世界?」
「原因就是我剛開始問你們的答案。」
「你是說這附近藏了些甚麼?」
「坦白來說『祂』們並不是躲藏在周圍,只是你們看不見罷了。」
剎那間,隊長的臉色終於垮了下來。
靈敏的他瞬間聽懂了福特斯的弦外之音。
那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看得福特斯非常滿意。
「這裡正是囚禁亡魂的監獄,也就是所謂的『冥界』。」
「冥界!?」
不僅是沉穩的隊長,周圍的士兵們都詫異的異口同聲。
不理會眾人的誇張情緒,福特斯意猶未盡的開始解釋周圍的一切。
「雖然冥界並不歸我掌管,但我仍有權力進出這裡——不過這份權力也不是與生俱來的霸權,是需要『代價』的雙面刃。」
「那麼……代價是甚麼?」
「呵呵呵呵……說了那麼多還不明白嗎?既然這裡是囚禁亡靈的監獄,理應就需要更多的『囚犯』關押在這裡吧。」
隊長頓時驚慌失措的瞪大雙眼。
「難……難道你想要殺掉我們!?」
「放心吧!死亡的過程堪比脫胎換骨般舒適且快速,倒不如說是投身於天堂的前置作業,不會讓你們感受到一絲的疼痛。」
「不不不……!我是絕對不會答應你的!」
隊長連忙搖著頭,賴皮的拒絕福特斯的請求。
殊不知自己早已答應福特斯自己願意奉獻一切,福特斯非常討厭言而無信的人。
「在冥界裡講求信實,你的行為無疑冒犯了這裡的戒律——為此就給你點懲罰。」
略顯譴責的口吻才剛結束,福特斯的眼神立馬轉向隊長身後的某位士兵。
「屍骨引爆。」
「啊—————!」
士兵群中傳出淒厲的哀號聲。
隊長因為尖叫聲而將視線挪移過去,迎來的卻是沸騰的血液噴濺在自己的臉上。
其中一名士兵的肉體莫名其妙的爆炸,彷彿被戳破的氣球血肉橫飛,臟器四散。
血肉橫飛都不足以解釋這畫面的血腥。
目睹這般慘樣,鐵甲兵隊長終於抱持畏懼的眼神望向這名決定眾人生死的人。
然而福特斯仍舊一副不滿意的表情。
「作為不誠信的懲罰,我覺得還是有點不夠呢。」
「等等!請您住手!」
可惜福特斯沒有理會隊長的請求。
福特斯緩緩舉起右手並指向隊長身後的另一名士兵。
那名被福特斯注視的士兵已經顧不上尊嚴的開始求饒,甚至開始尿褲子。
「拜託不要!請求您放……」
「屍骨引爆。」
「啊——————!」
這次隊長是完整的見證整個人體爆炸的美妙畫面。
堅硬的盔甲都承受不住向外爆發的血肉,強大的氣流撐破嫩薄的皮膚與肌肉,連骨頭都被炸得碎爛,伴隨著斷裂的殘肉與潮水般的血液噴張。
過程不超過一秒。原本健康壯碩的男性,留下來的只有駭人的肉塊堆積如山。
鄰近在旁的隊長瞬間陷入詫異的呆滯。
被驚佈神色填滿的臉龐正合福特斯的口味。
「屍骨引爆——這算是我相當自豪的招式,可以無視距離的引爆目標血肉。不過相對的,施術者也會跟著感受到與被害者相同的疼痛感,也算是不小的副作用。」
淡然的福特斯耐心的介紹著,不忘著教師的本質講解的非常仔細。
不過在場所有人都無心聽著福特斯的介紹。
「太噁心了……」
對於如同煙花般絢麗的景象,隊長相當簡潔有力的評價著。
「你簡直喪心病狂!竟然能夠這麼淡定的目睹著人體爆炸?」
「呵呵呵……你也不想想曾有多少人都死於『屍骨引爆』之手,我也算是看得有些麻木沒有感覺——儘管剛學會的時候我也沒有太多情緒起伏就是了。」
「你果真不是人類……你簡直就是惡魔!」
「我就當作是讚美收下你的評價。不過我們總不能駐足在此般『美景』,我們之間的約定還要繼續下去才是。」
「甚……甚麼意思?難道你還殺不夠嗎!?」
「恩,我只打算留下你一個活口,其餘的士兵都要成為這座監獄的新俘虜。」
「你……你敢……!」
死命衝破因為時間流動而限制的肉體,隊長使盡全力的想要揮拳揍向近在眼前的福特斯。
不過區區人類是無法違背自然界的原理。
福特斯無視著隊長的匹夫之勇,轉而將視線放在被恐懼支配的士兵們。
在福特斯動手前,他抱持戲謔的態度悄悄湊到隊長的耳朵旁。
「其實我早就看出你想要犧牲自己換取剩餘士兵的安危。這是相當可敬的精神,可惜的是,我們談的是『賠罪』而不是『交易』,並不是有供品就好,還要有令我滿意的品質。對我來說,只要是能讓我感到滿意的結果,都能證明你的賠罪是成功的。而我不想順著你的意圖,因為這樣我會感到不滿意,為此我便要將你的意圖打碎,達成完美的賠罪。」
「到底……為甚麼要這麼做?」
「很簡單——我正如你所說的,我並不是人類,我沒有人類應有的感情。但相對的,我對於制式規定的法則非常講究,你可以說我很死板,因為那正是我渴求的態度。這便是拋諸感情與性格所要承受的代價。」
「但這未免也太殘酷冷血了吧?難道就沒有更和平完美的方式嗎?」
「很可惜——我並非在你身上感受到諸如此類的想法。或許你只是打算先草草了事,等待脫離這個空間後再重整旗鼓對抗我吧?」
「為何……為何你可以看穿我的想法?」
「你還不明白嗎?因為你跟我一樣都擁有成為『惡魔』的潛力,我只不過是挖掘你不願面對的本性罷了。」
「你說我……有成為惡魔的潛力?」
「所以說你就放棄掙扎,與其不願面對這些雜兵的犧牲,倒不如祝福他們能夠在死後的世界過著幸福的生活吧。」
悄悄話結束,福特斯走離隊長的耳邊並對著空間的某處喊著話。
「出來吧!『艾亞哥斯』、『米諾斯』跟『拉達曼迪斯』。」
士兵們紛紛狐疑的轉動著眼珠子,尋找著福特斯喊話的人影。
然而出現的並不是人影,而是三道外表駭人且體態崎嶇的詭譎身影。
眼神對到的瞬間,士兵們紛紛害怕的倒抽一口涼氣。
那根本不是人類。
分別是體型巨大的螞蟻怪、渾身綁滿各種枷鎖的牛頭人與爬行在地的蜥蜴怪。
不顧在場士兵的畏懼視線,三頭怪物的眼中似乎只有福特斯。
眼神裡是多麼的崇拜且敬畏。
「三判官在此向福特斯大人請安。」
福特斯淡然的點著頭,對於怪物們的禮數卻是相當草率的回應著。
因為自己本來就沒打算與這些怪物多談甚麼。
「看到這些迷途的羔羊們了嗎?」
福特斯的問題讓三頭怪物紛紛轉向旁邊的士兵們。
詭譎的恐怖氣息順著怪物的視線朝士兵們排山倒海而去。
然後同時轉回福特斯的面前。
「您說得是指這些人類嗎?」
「沒錯。將他們的靈魂處決並關押在牢獄中吧。」
「您的指令在下勢必得遵從,不過您將這些人交給我們處置,我們也需要對冥界高層上報死亡原因。」
「說得也是!恩——那就說是『意外死亡』吧!」
「遵旨!」
三頭怪物同時鞠躬道謝著。
鞠躬道謝後,三頭怪物同時轉過頭看向慌張失措的士兵們。
在還未下手前,福特斯及時補充道:
「對了——這傢伙需要留在我身邊,所以就跳過他吧。」
「您說這位嗎?」
米諾斯伸出粗壯的右手將鐵甲兵隊長拎了過來,強硬地放在福特斯面前。
儘管隊長的體型再怎麼粗壯,對於米諾斯的怪力卻是毫無辦法。
不過也因為這些怪物的殺氣,身為人類的隊長已經被恐懼支配了肉體。
只能任由米諾斯的抓取。
「對。」
「遵旨!」
「既然如此,我們就先離開了。」
只丟下這句話,福特斯彈了聲響指——
隊長都還未反應過來,原先窒息的恐怖氣息瞬間煙消雲散。
彷彿剛剛的事情就是一場夢,自己再度回到原先寂靜的河畔旁。
然而周圍的空蕩卻告訴了隊長,這一切並不是夢。
因為福特斯將自己與鐵甲兵隊長轉移出充滿亡靈的空間。
回到原先心曠神怡的河畔旁。
原先聲勢浩大的鐵甲兵隊如今只剩下最後一名臉色憔悴的隊長。
弟兄們並沒有跟著回來。
悅耳的鳥鳴聲將鐵甲兵的思緒拉回到現實中。
眼神裡充滿驚怖與錯愕。
「那些怪物又是怎麼回事?」
「他們是來自冥界的判官,裁定逝去亡靈的最終歸處。包括原先被關押在牢獄的亡魂們,剛剛的空間就是負責關押前往最終歸處前的休息區。簡單來說就是分配『天堂』與『地獄』的休息區吧。」
「那我的弟兄們最終會去天堂嗎?」
「那可就要端看他們在世的品格了。」
「他們為人正直且端莊,我想應該是被分配在天堂吧……」
「你就算在這裡跟我說也無濟於事,他們已經無法回到人間了。」
「可惡……」
隊長咬牙切齒的埋怨著,但如今卻也甚麼事情都做不上。
「總之現在回到了現實世界,我就調回你身上的時間差異限制吧!」
往隊長的身上隨手撇了兩下,解除了壓抑隊長肉體的壓迫感。
再度回到自由。
「既然解除了限制,那我就跟你說說為甚麼我會選擇讓你活下來的原因吧。」
這番話又令隊長露出茫然的眼神。
「不是為了懲罰我嗎?」
福特斯表示微笑的搖著頭。
「我剛剛也跟你說過了,我能稍微看透人心的本質。會留下你的最大原因莫過於在你身上看見更好玩的發展潛質,僅此而已。」
「聽起來還真是被當作你的玩具。不怕我回去向政府高層呈報這件事情嗎?向你這樣屠殺軍隊可是犯法,可是會讓你背上罪名的。」
「就算如此——我早已經是你們政府的眼中釘了吧?」
「這樣說也沒錯……」
「再者,我不相信自尊心極高的政府會讓民眾知道——只是一名區區C級導師就輕鬆的殺害政府派遣的軍隊,這是多麼丟人的事情?」
「這個……」
「所以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吧?乖乖回去向你們的上級呈報,好讓他知道我已經對他們的行為感到不悅,讓他們稍微收斂自己的舉動。」
「恫嚇就恫嚇,為何不將我的首級送給政府作為警告?」
福特斯不以為然的搖著頭,微笑的表情就像是在嘲笑隊長的單純。
「比起一顆冰冷且毫無生命的首級,有顆能夠精準描述現場驚悚遭遇的人頭不是更有恫嚇的價值嗎?」
「難道你不怕我暴露你的能力?」
「我從來不擔心我會遇到針對我能力的敵人,倒不如說我希望能遇到足以殺死我的敵人。對了——剛好有些事情想問問你這個來自政府部門的軍人。」
「甚麼事情?」
「有關於政府與『黑蛇』的勾結。」
「勾結?我怎麼可能知道這種事情?」
隊長滿臉問好的反問著。
這表情不像是說謊,福特斯也沒有太多懷疑。
「不知道就算了,我就問點別的事情——雖然我對於你們的執行效率並不怎麼有信心,但我還是姑且問一下。昨晚有關富豪區的案件,你們有頭緒了嗎?」
「怎麼?難道你對這件事情感到好奇嗎?」
「老實說吧——目前我正在暗自調查上個月襲擊學院的黑蛇,對方並不是泛泛之輩,為此調查的過程非常辛苦。不過聽說昨晚的嫌犯似乎也不簡單,合理的懷疑下,我認為那名殺人犯與黑蛇有著不小的關聯。」
「難道你想利用我們政府的軍力幫你調查出殺人犯的蹤跡?」
「哈哈哈哈——理解的可真是快速呢!」
「門都沒有!」
斬釘截鐵地拒絕。
福特斯倒也不怎麼意外。
從容的微笑沒有表現出被拒絕的難堪或憤怒。
「那我應該要怎麼做才能讓你幫助我呢?」
「我沒有理由幫助被政府通緝的懸賞犯。」
「就算賦予你所有的榮華富貴或足以弒神的力量都不肯嗎?」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勸你還是盡快殺了我吧!」
「恩……沒想到你態度這麼強硬呢,或許現在只剩下『折磨』這個方式了。」
福特斯表現出困擾的神情,開始自言自語的喃喃著。
隊長看似堅強的瞪著福特斯,其實身體已經冒出不少冷汗。
眼前這個男人可是前所未有的怪物,以人類的肉體去承受怪物般的折磨——
不知道自己的精神是否能承受?
腦內的思緒早就被打亂,現在的腦海裡只閃過一個念頭——相當艱難的決定。
左思右想後,心中的決定逐漸變得不可動搖——既然結果都是一樣的,過程也就不是這麼重要了。
下定決心的眼神再次瞪向福特斯。
福特斯還未察覺到隊長的眼神,仍然試圖用說服的方式誘惑著隊長。
「不過呢,我個人還是不……欸?」
當福特斯注意到不對時,那張緊閉的紅唇正在滲著鮮紅的血液。
停止了呼吸,雙眼無神的睜著——
隊長咬舌自殺了。
這舉動在福特斯眼中成為最滑稽的選擇。
因為這完全在福特斯的預料之中。
「真是愚蠢……能夠自由出入冥界的我,難道無法操控死亡嗎?」
表示無奈的微笑送給愚笨的隊長。
輕撫著仍然殘留體溫的臉頰,福特斯正在注入元素。
「雖然並不是完全的復活,但也足夠了——『魂轉』。」
陡然間,剛剛死去的隊長身旁颳起劇烈的強風。
彷彿某種強大的力量瞬間灌入隊長的體內,靜止不動的屍體正在劇烈抖動。
最終闔上的雙眼竟然再度睜開。
「我在……哪裡?」
「你又回來嘍。」
「甚麼!?」
隊長不可置信的站起身,舔舐著嘴角邊殘留的血液。
自己不是咬舌自殺了嗎?
福特斯輕易看出隊長的神情——那臉「自己怎麼沒有死去」的詫異表情。
欣賞著這副表情,福特斯默默地揚起嘴角。
也許這就是福特斯的樂趣吧。
「放棄吧——別做些自以為無力回天的事情,我隨時可以將你從死亡中拉回來。」
「你這個怪物……」
「你要怎麼稱呼我是你的自由。我復活你是有絕對的價值,我自然會包容你的傲慢無禮。」
「就算你這麼做,我也不會輕易答應你的要求!」
「也是呢,態度能夠強硬到願意用性命去交換,這確實沒有談論的餘地。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強迫你了,你就照我說的回去向政府高層如實傳達我的恐怖吧!」
「等……!」
隊長仍然疑惑的想要挽留福特斯。
然而只是一眨眼的瞬間,福特斯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取而代之的是行經河畔的路人們——紛紛看著身形落魄的自己正倒在地上。
原來剛剛的空無一人都是福特斯事先佈下的虛幻境界。
自己全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