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要材料·恐懼元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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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22
翎夜歌睡不著,她把自己的東西從自己家那裏全部搬了過來,並且收拾了大半部分,按理說渾身發酸得應該倒頭就睡,結果躺到背痛仍舊清醒。
她愣愣盯著天花板,簡單吊頂的花紋有些獨特,和圓形的吸頂燈是相同的花紋,朦朧間,似乎有浮動的現象。
果然,白色為主的天花板要比地上亂堆的行李好看多了。
時間指向了淩晨三點,繁光和玖碧出去後尚且沒有回來,一個人窩在大房子裏甚是不舒服,不時的後背發涼讓她總覺得床下有人,還是會伸出黑爪子的那種,說不定現在正撓著床板躍躍欲試。
細細的風穿過紗簾,讓它的影投在白橡木的衣櫃上,靜動之間曼妙多姿,不過在翎夜歌的餘光中,那是怪物的真身,正在掙脫虛假的偽裝。
她想到了客廳裏放著繁光買的一大包嚼起來脆脆的零食,好吃得不得了,用吃的東西解決恐懼,這是她的私人妙招,實在不行她準備溜過去吃幾口。
沒有人會喜歡噩夢,所以虛假的美夢才會趁虛而入,可是她現在真的超想來個美夢,讓自己睡死過去。
她把自己蒙在被子裏,雨停後的夜風聲猛地尖利,刮擦在玻璃上的聲音如同刀尖劃過,讓人心驚膽戰。她點亮了手機,手指發冷滑動解鎖失敗了許多次才成功,找到了存儲沒多久的繁光的手機號碼後,她哆嗦著撥通,在手機的光亮下被窩裏更恐怖了。
繁光一直沒有接電話,等到自動掛斷後她又播了一遍,她抓了被角咬在嘴裡,繼續等待電話接通。
「夜歌,你怎麼了?」繁光的聲音近在咫尺。
翎夜歌聽到這句話時,頓時丟開了所有的擔心,掀開被子撲了過去,手機被甩到了地上也不去關心,她只想抱著繁光,以求身旁不再由恐懼。
對於在自己懷中瑟瑟發抖的翎夜歌,繁光沒有排斥,想到自己當年剛加入人員稀少的黑霆時,琉鷙對自己的照顧是非常的無微不至,畢竟這種在連續遭遇災難和安頓兩件完全相反的事情之後的混亂噩夢,可想而知會是怎樣的糟糕。
「不是說只有睡眠時的夢境才會是噩夢,你要記住,你的思緒是操縱現實的武器,如果感到害怕,用你的思想去改變現實,你可是未來的夢境撰寫師。」繁光把當年琉鷙對自己說的話改了兩個字後重複給翎夜歌聽,然後輕揉地把她的頭抬起來,雙手輕輕搭在她的太陽穴上,「好了,現在放空思想,再把注意力放在我掌心的溫度上,試著去猜測現在我的模樣。」
「嗯……你應該沒帶面具,我記得看到你的時候就是沒有帶的……」翎夜歌思索著,她完全記得在撲過去的時候繁光那一閃而過的臉,「你的手好溫暖……比這雨後濕潤的世界好上太多……」
繁光笑出了聲,她注入一點夢境力量在現實中,然後鬆開手,簡單地掃視了一眼房間,「夜歌,你真是個可愛的傢伙,無論是外表還是內心。」
翎夜歌睜開眼,向上盯著面具扣在臉一旁的繁光,隨後繁光頭一歪,露出的身後景突然擁擠她的入眼簾,浩瀚的藍色向前推進,湧來的大海夾帶著各式的海洋魚,充滿在整個房間內。
她驚訝的抬起手,觸碰到的海浪是如此的真實,暢遊而過的成群沙丁魚鱗片反射出銀光。在碧藍的背景下,體積巨大卻輕盈的鯨魚從深處而來,用巨口吃掉這群沙丁魚。一切一切就像是她沉浸在海水中,用雙眼去親自觀察。
她只不過是在接觸到繁光的手時,那種溫度給她的瞬間輕盈感覺,彷彿是大海一般遼闊,在那一刻收納走所有的擔憂。
「這就是——」翎夜歌重新轉向繁光,紅了臉的樣子有點羞澀,「——我的印象中,你就是這個樣子的。」
「……哦,我應該沒有這麼好。」繁光微微吃驚,她只是簡單地激發了翎夜歌的想像力,至於這副景象是代表自己的,她有點受寵若驚,「睡不著的話,和我們一起出去玩吧,玖碧還在外邊等著我們呢。」
「好,我這就換身衣服。」翎夜歌拖過行李箱,她的衣服多為舒適的休閒裝,不像繁光的西裝和玖碧的裙裝,不過她會戴很突出自身特色的圓形軟帽,「真羨慕你這樣的大人,可以把白大褂穿得像瀟灑的大衣一樣,還有成熟的外表不會有人總把你當小孩子看。」
繁光抱起手臂靠在牆壁上,伸出手指點了一下一只海豹,「你要知道,多少大人希望自己能夠返老還童,獨立存活在這個世界是非常辛苦的事情。」
翎夜歌穿上薄外套,手上的動作停止下來,「或許吧,未成年想長大,而大人們卻想著變成孩子,這可能是世界上最難以解決的邏輯問題。」
「是的呢,不過,你看,想像力才是永葆青春的秘訣,頭腦不老,那這具身體的情況便不再是後顧之憂。」繁光動了動手指,沖入到海水中的黑霧溫柔的把景象一點點擦除,將房間還原到原始的狀態,「不像我,我之所以成為協調師只不過是因為我的想像力只會進行改變,能夠撰寫的東西不多,但你的是創造,一切源發於你腦海中的東西都可以稱為具體。」
「但是,負責人說協調師比撰寫師少有,即使在黑霆裏也只不過就兩三個而已。」翎夜歌被繁光推出去後,站在繁光的身後,看著繁光鎖好門,才伸手按了電梯,「既然力量都來自想像力,那為何要分出創造與改變這兩種不能充分兼得的方式,甚至說創造還佔了很大的比例。」
「誰知道呢,事實上,廣義來說改變也是創造的一種,所以我也能撰寫一點,但鬼知道那是怎麼區分的。」繁光將鑰匙拋起來再接住,電梯的上行的速度十分慢,讓人不免有點煩躁,「想不想另闢蹊徑?走點非正常的道路?」
「哎?那是什麼……」
翎夜歌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繁光一把抓過。繁光推開樓梯間的窗戶,一腳踏在窗臺上,指了指樓下。她認為繁光的意思是從這裡跳下去,可是這裡是二十樓,跳下去何止是會摔成肉餅。
繁光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告訴翎夜歌使用想像力,然後抓著她直接一躍而下。這次她竟是沒有尖叫出來,隨後從繁光乍現的圍巾上溢出的黑霧在其背後生成出寬大的羽翼,在她們降到一半的時候減速,以保證平穩的落地。
她沒有去注意繁光的羽翼是個怎樣的模樣,她的注意力全放在失重的感覺和黑霧掃到臉上的冰冷,她倒是去關住了繁光的側臉,和那澄澈的藍綠色眼眸,卻在繁光發現之後她卻立刻扭開頭裝作無所事事的樣子。
「你看,沒有多難,想像力這種東西,共同存在於夢境和現實中,就像你激發出大海時一樣,只要處在你的可控範圍內,使用一點點的小夢境,你便可以無所不能。」繁光收起羽翼,黑霧繼續延伸到圍巾的末尾,搖擺在她的背後,「這一招會很有用的,通過夢境的跨越,實現快速移動的目的。「
「別光顧著說教,繁光,說好今晚要來比試一下的呢?」玖碧早已迫不及待地摩拳擦掌,「先別忙著沾沾自喜,今晚我可是那一個打敗你的人。」
「好好好,稍微等我一下,今晚的規則還是和以前一樣?大人分數高?」繁光抬起手沒輕沒重地按在翎夜歌的臉上,生成一張蒼白的面具,沒有多給她解釋,直接快走幾步跟上玖碧的步伐。
翎夜歌抬手,指尖觸碰到了冰冷的面具,她不明白為何要戴面具,如果進入到熟悉人的夢境,從形體便能夠認識出來,不然她也不會記住繁光的模樣。
若不是前面兩個人已經走得有點遠,她還會站在原地思索許久。她小跑追上,下意識抓住了繁光的手臂,在繁光微微驚訝的目光下有點緊張,幸好面具遮擋住了大部分的表情,剩下的眼睛暴露出的神色需要近身觀察才能看到。
繁光看穿了她的疑問,簡單的講述了面具的作用,如果真面目暴露出來的話,會非常容易陷入別人的夢境中而無法醒來,甚至在危險的夢境中喪命。
她從未想過逍遙在夢境中的人會遇到生命危險,不過從繁光嚴肅的口吻來說,真的不是開玩笑的樣子。她稍稍的想起了尚未安葬的父母,本來被這些黑霆的傢伙帶起的愉悅心情,通通的流逝掉。
按照黑霆內部的說法,翎夜歌的父母死於夢境之中,以至於現實中的他們猝死。黑霆的人在被獵殺,那她現在剛剛熟悉的這些人會不會在將來的某一天在自己的面前死去,等到了那時,她能否像這次一樣快速的恢復。
——不,她從未恢復,她只是將最痛的地方掩蓋了起來。
今天,從白晝到黑夜,她忘卻了悲傷,直到現在,才重新拾起。她在出神,繁光和玖碧牽起她的手時並未發覺到她的異樣,當她們一腳跨入夢境世界時,她有點被驚到。
這是與眾不同的世界,每個人的夢境都給自己圈出一小塊地盤,夢裏的事物就像是在現實中一樣,驚豔的發生著。
穿越其中的象牙白光線把所有的夢境連接成一個整體,偶爾會有的黑色霧氣膨脹出怪物,但也是目光柔和地屈居在各自製造者的小屋中。最多的是美夢,尤其是孩子的甜美夢想和童真筆觸,佔據了這個世界的很多面積,蠟筆的色彩與飛翔的翅膀,在墨色的夜空下閃爍出不同尋常的光。
翎夜歌提起了精神,從面前川流而過的事物令她目不暇接,如同參加了一場繁華的嘉年華,煩勞的人們在入夜休息後,參加的是最棒夢境活動,讓所有人在睡夢中心情暢快。
她抬起手,穿過那些材質混合的線條,巨多的油彩沾染到她的指尖,見顏色奪目,不禁轉頭找到使用油彩的畫師,正在陽光滿溢的房間內作畫。不由得,她思考了陽光的光源問題,但轉念一想,夢中的想像不需要規則與邏輯。
倘若,黑霆的人每天都在這樣的工作環境中巡查和守衛,平衡美夢與噩夢,的確是一件很不錯的工作,然而——
——這就是獵殺黑霆的人想要得到的世界,讓所有夢境師醉生夢死其中。
——也因此,黑霆的人全部成為了專業的噩夢師,與夢魘簽約,將黑色的噩夢變成圍巾戴上。
這些黑霧,冰冷的彷彿來自深淵,作為形成噩夢的最主要原料,是每一位黑霆人員必須隨身攜帶的,同時要做得更好,還需要知道被救人最恐懼的東西,直搗人心的一下會直接讓其在現實中醒過來。
翎夜歌想成為他們所說的夢境撰寫師,瞭解父母的工作,選擇他們努力過的職業,以此來紀念,然後掩埋掉屬於給他們的感情。
怪不得,她會從小被教育得看待生死很淡,原來她的父母早就知道他們這類人,終究會被獵殺。
她的右手做出拿筆的動作,在手上用想像製造出電容筆的模樣,這樣,不用平板電腦或繪圖板,她也能夠畫出腦海裏的東西。
她對恐懼的印象有很多是黑暗的、未知的東西,包裹在濃重的黑暗之中,僅僅擁有一個大體的形態。身旁正在拿雪仗搗鼓東西的玖碧扭過頭,看著她吸收掉了從自己的圍巾上散發出的黑霧,融入到手上的電容筆之中,憑空下筆,繪畫出的黑色線條清晰明朗。
這是她年幼時的一場噩夢,繪畫在孩子的糖果小屋的窗前正合適,宛若她當年那樣,在糖果色的房間裏聽到敲窗聲,好奇拉開窗簾,看到的卻是巨大貼滿窗戶的面孔,漆黑一片的皮膚上突兀著眼球,伴隨著陰森且回聲不斷的嘶啞咆哮,隨後,糖果小屋爆炸為一片愁雲慘霧。
「這倒楣孩子估計會一輩子心理陰影。」玖碧惋惜地搖搖頭,翎夜歌一開始就拋出個大炸彈嚇死一孩子,這一次她站在那孩子一邊。
「當年,有這麼一個傢伙在我的窗戶前畫了個玩意,嚇得我現在仍舊不敢在晚上的時候拉開窗簾。」翎夜歌叉著腰,振振有詞地有理有據,「怎麼了,有意見?你看你們還在打嚇唬人的比賽,肯定是你們中的誰幹的。」
「絕對不是我,我今年剛成年,進入黑霆剛滿一年,我還是學生黨。」玖碧立刻舉起雙手,急速撇清關係。
翎夜歌瞄向繁光,作為年輕人非常多的黑霆,繁光的年齡應該算是這個組織的大姐頭,如果她小時候被某個撰寫師嚇唬過,繁光絕對是知道的那一個。可繁光也是個一臉漠然,雖然按理說繁光加入黑霆非常早,那時的年齡和她差不多,但估計是一點印象都沒有,有也不會說。
她恍然大悟,不是繁光的話,剩下的人只有琉鷙一個了,聽說這個三十多歲的傢伙一手創立了黑霆,但這之前是個吊兒郎當的撰寫師,和繁光這個才大學畢業沒多久的人相比確實嫌疑更大。
「那麼,我能畫個奇怪的東西塞在琉鷙的腦子裏麼?」翎夜歌扁扁嘴,她轉著手上的筆盯著面前的兩個人,通過這種方式再次掩蓋掉了內心的悲傷。
「我建議是不,因為琉鷙那個傢伙雖然是個二貨,但他……說實在的,挺厲害的。」繁光又抱起手臂,她與翎夜歌的經歷相似,在加入後一直在見識琉鷙的增長,可以說,她是最瞭解的那一個。
翎夜歌擺擺手,她繼續用手指夾住電容筆,在繁光的身後晃來晃去。她喜歡自己的武器,就像繁光的解剖刀和玖碧的雪仗,各有特色的武器用以使用噩夢的力量,改變或創造經歷的夢境,保護噩夢師不受到生命危險。
她望著手上的電容筆,等到夜班結束,一定要回家拿出因為上了高中而裝箱起來的繪畫板,既然黑霆需要自己,那等到畢業後直接加入吧。
她給自己畫了個香脆雞漢堡,吃起來還不錯的樣子,即使她感覺等到明天絕對會鬧肚子,畫出來的東西能吃好才怪呢。
不過,要是困在哪裡,僅僅用想像力就能把自己喂飽,真是方便。
定睛觀察這個由夢境構成的世界,她的新鮮感不降反增,要是常人,或許只會把一切當做純粹夢,在早上醒來時便會忘掉。
但對所有的噩夢師而言,只不過是進入了一個充滿奇幻的世界,每日穿梭其中,保護別人的生命安全。
然而,對夢境師來說,是一個生與死混雜的世界。
一不小心,便神形俱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