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 名為從業員的殺手（上）

男人之所以加入「從業員」這個行業只是心血來潮。
反正普通的工作也做不來，混黑道又太綁手綁腳，還是這種自由且暴力的職業適合自己嘛！何況那還是「商會」，表面上是這座城市中一等一的正當公司。雖然實際幹的大多都不能擺上檯面，但告訴雙親說自己成為了那種正經公司的一員也是可以的吧？
小時候大人們不是常說，要認真讀書、長大後認真工作嗎？
現在，就在認真地工作了。
每天接數件委託。
害得錢包都被銀紙塞得滿滿的。
有時，還能玩一下女人。這種理想的工作往哪裡找啊？
男人非常滿意現時的生活。而且還意外地得到了那樣的「能力」，讓他在事業上順風順水。這世上唯獨有兩件事令他無法接受。
一，是得不到手的女人，那個與眾不同的接待員。
二——是那稱號為「清掃人」的傢伙。本來，作為低等的雜務人員根本不可能獲得稱號，他們是如同背景般無色透明的存在。但為什麼？為什麼——那傢伙會那麼得意？
明明只是蟲子角色。
少神氣了。
所以，男人開始了主張，不需要善後服務。
說到底，為什麼要將暴力事件偽裝成意外呢？這種事本身就是錯誤的。被殺的人是因為這世間的惡意而無法得到善終，這是鐵一般的事實，如果要隱藏它就是在替「惡」作掩護。那才是世人所說的什麼「偽善」吧？
將惡完完整整、甚至更加殘酷地表現在人們面前，不如說自己做的才是善舉——男人認為他應該受到表揚才是。
然後，男人主動跟那個怪人接觸了。
傳聞中清掃人已經有一陣子沒去過商會，剛好那段時間正是男人開始活躍的時期，而那天晚上碰到他也是巧合。
看見了他在跟自己看中的女人在談笑風生。
這怎麼可能會沉得住氣嘛！於是上前想要揍他。說笑的。在商會中不容許私鬥，就算是男人他也不敢違反這條規則，因為他還是「第七位」，在他之上還有比他厲害的人——不，這才不可能咧。自己遲早君臨排名的頂端，男人是如此深信著的。到時就真的在真正意義上能夠為所欲為了——
不過，話說回來。
那傢伙。
嗯，這個什麼清掃人，真是個怪人耶。
沒有一點霸氣。本來打算恐一恐嚇他，最後卻變成跟他一起熱情地討論喜歡的女人類型之類的話題。這是怎麼回事呢？連男人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接著更離奇的事情還發生了。
就在幾天前，男人接到了指名的委託——要他去殺一名女子。對方連她住址和其他詳細資料都親切地提供了。而且，那個女人居然就是——
「哇～真的是魔法少女錦葵嘛！在殺掉之前，讓我好好享受一下吧～『解除能力』、『解除能力』啊！不然她的腿抬不起來啦——唔！？」
話音未落，男人的下腹便被踹了一腳。在這意外的攻擊下他的反應慢了一拍，但也僅是一拍而已。他猛地撲向對方以壓制她的身體——然而卻撲空了。
本來在床上無法動彈的女子如同貓一般從床舖滾落，雙腳著地。她連眼也沒看男人一眼便迅速逃出房間。
「——這副身手……難道是同行嗎！？喂，資料上面沒有說咧！？哈、哈哈！好玩！有趣起來了嘛！別以為妳能逃得掉喔～！」
男人的稱號是「虎」。
絕對要讓獵物送進口中。在這中秋的月圓之下，他如此發了誓。

…

這晚是中秋節。
她——錦葵想起來了。
她要殺掉所有人。他身邊的那些女人，全都要殺掉。
實行的日子就是今天。然而——不知是誰的混蛋這時卻壓在自己身上。身體無法動彈。眼睛——看不到。視野不幸地只映著天花板的景色。
她第一次如此憎恨這個自己佈置的房間的風景。
什麼都好，快讓什麼進入我的視線……！
錦葵的祈求如往常一樣不會實現。不過——機會卻來臨了。
「『能力解除』！不然我抬不起她的腿嘛……唔！」
是對方把施加在自己身上的「能力」暫時解開了嗎，錦葵取回了正常的重量和感覺。她一腳往上踹，踢中了對方的下腹，然後逃走了。
繼續留在房間裡非常危險。
密室也很危險。
錦葵果斷朝樓梯間奔去。推開厚重的防火門，往下一路赤腳狂奔。
「……哈、哈哈……！」
——魔法少女錦葵是個冒牌貨。
在成為「魔法少女」之前，她是商會的工作人員、透過商會中介接受各種暴力委託的從業者。
暴力的從業員大多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是非比尋常的怪人。
怪異的笑聲。
瘋狂的笑聲。
在這危急的狀況下還笑得出來的傢伙，一定不會是正常人。
「……哈哈、哈哈哈哈……！」
聽著自己自喉嚨發出的、不知是笑聲還是喘氣聲的聲音，錦葵回想起來了，過去那個經常在生死邊緣中徘徊的自己。
腎上腺線像男人的性慾般飆升的自己。
——魔法少女錦葵的而且確就是個假貨。
結果，無論外表如何裝扮著，女孩她還是無法成為真正的魔法少女。因為嗅到惡意和殺氣而情緒持續高漲的自己，怎麼可能會擁有那個人所喜歡的魔法少女元素呢？
希望。
夢想。
還有，愛。
哈。
去死吧。

…

有著「虎」這樣一個稱號的男人手下有四名。
他們從讀書時期起便是男人的跟班，壞事做盡而一事無成，即使男人加入了商會之後亦繼續把他當作跟隨的對象。理由很簡單，因為男人他很強。
男人的強大不只是在體格和能力方面。
許多人就算擁有出眾的才能也無法在社會中生存。社會是殘酷的。世界充滿著骨感。面對如此惡劣的環境，為何自己還有必要對別人釋出善意？他們不理解。不，他們其實是明白的，只是無法接受，因此才會憧憬強大的那個男人。
男人、他們的老大很強——能夠若無其事地踩踏、傷害別人的他簡直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強大。所以他們非常崇拜著他。
話雖如此。
這種以渣滓般的低卑情感所組成的尊敬和崇拜當然並不是能夠將他們的關係牢牢地穩固起來的東西。男人的強大能夠為他們帶來金錢及各種甜頭——到頭來，所謂理由就僅是如此而已。
「女人逃走了！？老、老大他失手了嗎！？哈，現在要我們替他擦屁股？嘿、嘿嘿嘿，那麼——這樣的話，就算我們其中一個逮住女人然後先享用一番，他也不會有意見吧？」
手下一號如此心想。
其他人肯定也在想著同樣的事情。
幸運的是，逃走的女人進到了樓梯間、也就是自己守著把風的地方。
很快就能遇到目標。
魔法少女嗎？
身材一定很棒吧！
作為那個男人的手下他邊等待著邊放空了腦袋。因為他是個笨蛋，所以緊張的時候幾乎什麼都思考不到，不過身體大概本能地察覺到了吧。
他看見了走馬燈。
為什麼自己會去做了那個男人的跟班。
為什麼自己會去崇拜那個男人。
為什麼，這世上的人們需要對別人友善——那肯定是因為，要是大多數人都不這樣做的話、只要有一個誰不這樣做的話，那麼，被傷害、踩踏的可能就會是自己。
報應。
來得總是突然。
——哈，來了！是魔法少女真人咧！可是——
「嘖，別像白痴一樣動來動去啊，很難準確又快速地『套索』的知道嗎！？本來只打算挖掉心臟，結果心和肺各挖了半邊嘛！唉，算了，反正這樣也活不了了吧？」
可是，胸部有點小啊。
平時是加了墊嗎？
——連名字都沒機會報上的手下一號，在他人生的最後所想的便是這件實在是怎樣都好的事情了。


手機沒有回信。
使用通訊軟體作聯絡有一個壞處，就是無法即時得到回應。從對方看到訊息至回覆並這邊也收到了的等待時間總是令人煩躁又不耐煩。
讓人回想起中學追求同班同學時的那個心情……
不，男人才沒有那種青澀的回憶。
而且現在對方還是四個粗漢、大男人。想起他們的臉都覺得噁心。僱用他們當手下幹雜務純粹是因為那幾個人是笨蛋、比自己弱小罷了。
不過，弱歸弱，怎麼說都比一個女人強吧？
那麼，到底是什麼原因令他們全都沒有答覆呢？
真是沒用。
果然還是該打電話吧——這時男人才終於想起了手機那最原始的功能。要是接聽後傳來女人的嬌喘和呻吟聲鐵定饒不了他們。
嘟……
嘟……啊，接通了。
「——誰？」
劈頭便是一道女聲。可是——誒？
「我問你是誰？商會的殺手？是誰委託的？算了。反正是匿名的吧？沒關係，我會把你殺掉。阻礙我的人，我全都會殺掉。」
「喂、喂！妳……！」
「…………」
沒有回應。
通話掛掉了。
「怎、怎麼回事？這個女人，是怎麼回事啊！？哈、哈哈哈哈哈！糟糕，好興奮。怎麼辦，現在我興奮到極點了！忍不住、忍不住了……我現在就想要幹掉她啊！」
操作著手機。
這是最後的手段。
對付這個可恨的女人，似乎非得使用「能力」不可了。
看情況，她應該還沒離開這棟公寓才對。還在樓梯那邊嗎？那樣的話就有勝算、肯定不會輸。男人思考著，並向某人撥通了電話——
虎的王牌。
虎的超能力，該是時候展露出來給人看看了吧。

…

「……哈……啊哈哈哈……！」
錦葵在樓梯間停下來並大笑著，彷彿想要吸引別人的注意力般發出笑聲。
將現場的視線集中在自己身上是她作為魔法少女、作為偶像的得意技能之一。可是現在的話，公寓附近根本就沒有多少人。旁邊的建築物也就只有並鄰的另一棟公寓而已。
黃昏最後的陽光射在樓梯的梯級上。
——中秋節。
難道大家都去準備賞月了嗎？
似乎正因如此，她即使四處張望也找不到一個人影。所以就算自己只穿著睡衣光腳跑著樓梯，亦不會有人好奇或過來幫忙。
這是個對人很冷漠的世界。
這是個許多人需要救助卻從未被注意到的世界。
——不過，錦葵並不渴求別人的幫助或救援。
只靠自己也能把事情解決。
她是這麼認為的。實際上也一直都是如此，僅依靠著自身的力量來前進。
在成為魔法少女之後也一樣。
為了讓自己變得擅長歌唱和跳舞而付出各種努力。
為了不讓自己真正的心情表露出來而拚命練習擺出惹人憐愛的臉和表情。
這些都是什麼？
現在回想起來真是搞笑，快要笑死人了。
到底是為了什麼幹這些傻事——說到底自己是為什麼想要當偶像、魔法少女呢？啊，想起來了。
是因為那個人。
那傢伙。
那個怪人。
他——喜歡魔法少女。僅是如此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咕……咳！哈——」
吐血了。
混雜在笑聲與喘息之中的，是血的氣味——連續使用魔法的結果便是加速了代價的到來。
錦葵感覺身體快要支撐不住，馬上用手按住樓梯轉角的扶手。
啊，不行了。這次真的不行了。
如果不快點找到的話……不，就這樣倒下來說不定也不錯吧？反正沒希望了。沒力氣了。也不知道人生繼續下去有什麼意思，乾脆現在就……
「——唔！」
好重！
突然，身體變得如同鉛一樣重。錦葵對這種感覺有印象。不是胃痛所引起的症狀，這是人為的、外力的某種原因正壓迫著自己。
啊啊……
這真是的，果然就是不會給我實現嘛！
——在內心裡咒罵著上天，然後她身體就這樣無力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