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去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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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11-05
一邊等待芸文學姊回應的同時,也一邊想著要如何繼續鼓勵芸文學姊。
畢竟說出這個故事除了想考驗這段友情之外,更是想告訴她之後發生的事情我是怎麼度過的,並藉此給她反抗命運或是勇敢活下去的勇氣。
不過看她低頭沉思的樣子,乾脆先告訴她吧,避免等等氣氛變糟之後我也說不出口了。
「......幻夢也很辛苦呢」
就在我準備開口說話時,芸文學姊突然說了一句我根本想不到的話。
我帶著略顯驚訝的表情看像芸文學姊,只見她趴在腿上思考著,在注意到我的視線時還對我投來個溫暖的笑容。
「對吧?我們都一樣累呢」
看見她那毫不芥蒂的樣子,讓我非常錯愕。
我本以為她就算會接受也不會再和我有太多的關係,或是只是冷冷地回我一句「是喔」而已。
但我怎麼想就是沒想到她會對我露出溫暖的笑容,同時露出那樣關愛的表情。
一瞬間我感覺自己的眼眶有些酸澀,似乎有某種液體跑到了眼皮底下,隨時會跑出來的樣子。
「是啊...確實很累」
我立刻把臉撇開來,避免正眼對視而不小心露餡。
真是的......明明是為了鼓勵她才說的鋪陳,重點都還沒講到立場就先反了,這樣可不行!
我一邊在心中罵自己這種想要討人安慰的行為,一邊調整情緒以及把原本想說的話也在腦中先準備好。
但又在我想要開口說話的時候,芸文學姊非常看時機的開口打斷。
「沒事沒事......沒有人會因此討厭幻夢的喔」
溫柔的話在耳邊響起,眼淚和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情緒差點又要潰堤而出。
我沒想到這種話居然能在楊翔以外的人聽到,心中想哭的衝動立刻又湧了出來,但我勉強用自尊再次忍住那些想奔湧而出的淚水。
這種溫柔的話,要是來的再早一點,我或許也不會變得如此神經質和孤僻了。
雖然自從加入了漫畫社都有再慢慢改善,但真的...真的恨不得這些話再早一點來。
要不是心裡有瑞雅,不然此刻的我可能就愛上芸文學姊了呢。
「是啊,一直都很辛苦呢......不果我也藉此學會了對抗命運的辦法呢」
我努力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給芸文學姊看,同時想辦法把話題再次拉回鼓勵芸文學姊上。
要是她在對我如此溫柔下去,我的眼淚恐怕就真的忍不住了。


其實自從「李思德事件」之後,我一直過著很悲慘的生活直到最近。
我被學校隔離在其他教室裡上課,為我上課的老師都對我投以鄙視或者是害怕的眼神。
而在下課去上廁所的時間,所有同學都會用著畏懼和噁心的眼神看著我,並默默的讓道同時在一旁竊竊私語。
我知道這是我殺人所帶來的代價,所以我並沒特別去在意。
但老實說讓我後悔這個行為,並崩潰的否定自己的,是有關家人的事情。

聽見我殺人之後的父母,並沒有對我責怪或是發了瘋的打罵。
但相對的,他們卻用陌生人的眼神和難以言喻的奇怪眼神看著我。
自從那時我便開始感覺不到他們的溫暖,和我與他們是家人的感覺。
而我的哥哥其實雖然對我有些害怕,但似乎願意相信我不是真心想殺人,而是真的被霸凌逼到不行才這麼做的。
那件事情過了十天,王宇恩的父母開始對我進行網路上的言語攻擊。
他們本身在聽到這件事情時就相當憤怒,甚至在見到我的時候作勢想要打死我,不過當然是被在場的警察們攔了下來。
這不代表另外兩位的家屬對我沒有憤怒之情,他們有但是並沒有像王宇恩的父母誇張。
這件事情本身雖然被各家新聞報導,但其實新聞上只有說出被害者和兇手(我)的姓氏而已,這是因為礙於法律問題不能公開全名的關係。
而我得到的法律處罰則是一年左右的心理輔導、隔離上學並限制活動區域。
但王宇恩的父母(王夫婦)覺得這樣的懲罰太輕了,他們不停的向外界聯署希望將我用法律的殺人罪處以死刑,好替他們的兒子還個公道。
不過法官依舊沒有符合他們的期待,只是將心理輔導的每日時間從早上,延長為一整天。
這讓王夫婦憤怒到忍無可忍的地步,他們公開出我的名字、學校、班級。
甚至查出了我父母和哥哥的姓名,同時公布出他們的所有信息和資料。
媽媽甚至因此被公司給開除,哥哥和爸爸分別也在學校、職場上受到異樣眼光。
由我帶來的不幸,正式在這個家庭開始蔓延。
原本對我就已經冰冷的父母開始對我更加漠視,不煮我的晚餐、不幫我洗衣服、什麼原來有的互動也全都消失,甚至一個星期裡可以說不到一句話,我和父母幾乎成了住在同意屋簷下的陌生人。
在查到那些消息和看見那些惡意的留言,甚至打著「除害」名義的殺人預告時,心中的罪惡感突然爆發出來,那瞬間出現的重量差點將我的心靈壓碎,甚至差點直接將我的生物層面上的性命奪去。
我差點愧疚到拿刀自殺,但不知道幸還是不幸,我的父母最後做的一個舉動讓我覺得自己根本不用為了他們自殺。

自從發現網路上對家人的攻擊言論後,我幾乎每晚都睡不著,都在半夢半醒的淺眠中度過。
而某天夜裡,我發現自己房間門外有動靜,當時的我只開了個門縫看。
那時我看見父母正忙碌的收拾行李,一看像是要出門的樣子。
爸爸還急急忙忙的去哥哥的房間,似乎是想把哥哥給叫醒。
被爸爸迷迷糊糊帶出房間的哥哥看了看爸媽,又看了看周圍的行李。
他問「這是要去哪嗎?」。
爸爸回答他說要去美國,那時躲在門後的我很驚訝,為什麼突然全家要去美國。
但我大概猜得到原因,一定是因為我所以不得不離開這裡,在外重新根生。
想到這,我內心的愧疚又再度爆發,臉上開始滑落淚水。
不過隨後父母的舉動立刻讓我止住了淚水。
「快走了,把那個殺人犯留在這裡」
媽媽說了這句話,讓我楞了一下。
那個殺人犯無疑是指我,但把我留在這裡?不帶我走嗎?
當時的哥哥也有著這樣的疑問,但隨後用著我是殺人犯或是他根本不是我們的家人,這樣的狠話來說給哥哥聽。
那時聽見了什麼,我其實都忘光了,不......大概是不想想起來吧。
只知道我默默看著他們離開,而那時心底是滿滿的絕望。

為了生存我把這件事情告訴給學校輔導老師,但我沒有被送到社福機構,因為我拒絕了。
所以最後變成有個人會每天來家裡幫忙煮飯給我,隨後便匆匆離開,畢竟誰願意與一個殺人犯獨處一室呢?
自從我被父母拋棄的事情傳遍學校和網路,對我的攻擊變得更加猖獗甚至開始嘲笑我。
但我卻無從反抗,因為他們所說的都是事實。
我是殺人犯,還是個被父母拋棄的孩子。
發現我沒有任何反應時,學校裡一些有膽量的人,紛紛聚眾然後在對我一邊嘲笑一邊毆打。
而我也因此回到了之前被人欺負和霸凌的日子。

有一天,天空下著大雨,我被人拖到學校屋頂輪番毆打了,然後還被狠狠嘲笑一遍。
但其實我那天有帶刀在身上,只是沒有拿出來把他們一一殺死而已。
被打到在地上的我感覺不到身體的痛,心裡也如同水泥地面一樣冰冷,一切的知覺與感情似乎都被冷凍起來全部喪失。
那時的我即便衣服都濕透了,也感覺不到任何意思寒意,甚至連發抖都沒有。
雨滴打在地上的單調聲音格外吵雜,但沒有任何辱罵聲音。
眼前灰色的天空陰暗的如同黑夜,但沒有人藐視的表情。
即便單調吵雜,在這時也成了唯一寧靜。
就算眼前一片漆黑,但卻是最清靜的視野。
我翻過身仰望深灰的天空,拿出口袋裡的刀子對準自己的喉嚨。
要是這刀刺下去......一切就會結束了吧。
水滴順著刀尖,流向指著的喉頭。
我緩緩的將刀子抵在喉嚨上,冰冷的雨水滑到皮膚上,金屬的寒冷也隨之傳來。
突然間一股及不甘心的感覺在心底萌發,眼眶甚至開始溫熱起來。
就要這樣死了嗎?好不甘心啊,為什麼我要這樣就死掉呢?
各種自我疑問,和不甘心的想法開始占據我的腦袋,接著在短短的一瞬間我的腦還裡只剩下了不甘心的感覺。
流出來的淚水與雨水混和,讓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哭。
而我也躺在地上在任雨水拍打的同時,帶著濃濃的哭腔大吼大叫宣洩自己的情緒。

我不知道自己在那哭了多久,只知道夜深了哭到聲音都沙啞了我才爬起來回家。
看著完全黑暗的天空,我揉了揉眼下定決心,一定要把自己武裝起來,讓那些人再也不會欺負我。
但武裝自己的方法不是拿刀恐嚇,而是得用符合法律的方法來用。
於是我開始尋找那些針對我的網路言論,全部截圖下載,並向法院一一提告公然污辱。
而攻擊言論自此之後明顯變少,我也因此賺了不少生活費。
至於攻擊我的那些惡棍們,我去練習了拳擊和一些體術,在他們打算毆打我的時候把他們反過來打一遍,同時收集他們的弱點和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讓他們被老師管束甚至和我一樣被限制。
至於自己收入不足的部分,就靠打工和投稿小說去做,來幫自己賺取生活費之類的。
我的生存之道和生活方法一直都沒有變,直到現在高中了也一樣。
雖然因為跟哥哥聯絡上了,所以金錢壓力變小了一點,但我依舊會去做打工來賺錢。
因為我不想要完全依靠哥哥給來的錢過活,那樣感覺很差......
總之對我來說,與其去害怕一些事情,不如想辦法先去把那些事情解決。
如果只因為恐懼而無法向前跨步,那自己就永遠也逃不出自己的命運。

我把這樣的過去告訴給芸文學姊後,她露出了更加同情的表情看著我。
看她那樣的反應和同情的眼神,讓人意外的有些不習慣。
但種不是博得她的同情,而是要把自己的經歷化成芸文學姊對抗命運的勇氣才對。
「總之,我就是靠著這樣的方法,有些事情不需要擔心太多結果或問題,不如先做再說,有問題的話就當場想辦法解決,而且計畫總趕不上變化嘛」
我想將這種「船到橋頭自然直」的想法告訴芸文學姊,有時與其去想那麼多,不如先往前跨步比較實際。
畢竟很多問題是走出一步才知道,或者有的問題根本不存在之類的。
芸文學姊低頭想了想,隨後露出以往的笑容。
「我知道了,那我就先像幻夢一樣,先去找份打工,然後一邊畫漫畫投稿」
「沒錯,這世界上沒有無解的事情,所有事情一定都有個解決方法」
「沒想到幻夢你還挺樂天的」
「會嗎?」
其實我就只是把自己想得到的方法全嘗試一遍,然後挑個最有效率的辦法實行而已。
這種事情其實只要有點勇氣,和多種想法就幾乎能解決各種問題了。

看著再次露出笑容的芸文學姊,我稍微鬆了一口氣。
而我為了確認那笑容的真實性,還盯著芸文學姊的臉看了許久。
她的眼底雖然還有些許陰霾,但光從她又開始調侃我這件事開始,她大概已經好很多了吧。
剩下的一些迷惘,也只能交給她自己去處理了。
「對了......幻夢...啊,我是不是該叫你李思.......」
「不要用那個名字叫我,跟以前一樣叫我幻夢就好了」
我在芸文學姊徹底說出那個名字前,出聲阻止了芸文學姊。
瞬間嚴肅的氣息讓芸文學姊立刻住嘴,並默默的把頭轉回去。
老實說,我很討厭那個名字。
光是聽見那個名字,就會有種讓我想吐的衝動。
雖然那是我曾經的名字,但我就是討厭曾經的自己和罪過,才會討厭那個名字。


隨著時間流逝,過了一段間後芸文學姊抬頭問。
「不知道他們找到救援了沒」
「要是沒找到,我們就要想辦法往上爬才有機會活命了呢」
雖然我們從山道上摔下來摔到這裡,大概只有一百公尺左右的距離,可是這裡的坡度相當大,想爬上去幾乎不可能。
看來只能在這裡,等待楊翔他們有沒有帶消防隊之類的過來吧。
「如果他們沒找到救援怎麼辦?」
「應該找得到,不過要多久才找到我們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不認為楊翔會真的找不到人來救我們,不過找到我們的時間大概真的是不一定的,如果到入夜前沒找到我們,那我們基本上就等著凍死了。
「等等......這是螺旋槳的聲音?」
「螺旋槳?」
聽見芸文學姊的疑問,我也跟著豎起耳朵聽。
天空上確實傳來細微的螺旋槳聲,而且聲音似乎越來越大的樣子。
我走出我們休息的小凹坑,抬頭往天空看。
而隨著螺旋槳聲逐漸變大,不久便有一架紅色的東西從我們頭頂掠過。
雖然視野被茂密的樹林遮住,但是光從鮮豔的赤紅色和吵雜的螺旋槳聲。
不會錯的!那是救援直升機!
聽著那個不遠不近就像在這附近盤旋的直升機,八成是楊翔他們找來救我們的。
我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試圖像上照,給直升機一個標示告訴他們我們在這。
但樹這麼多還有些茂密,應該很難直接看到吧。
「芸文學姊在這待著,我離開一下」
「咦?!你要做什麼?」
我找了棵樹幹比較粗的樹,帶著手機開始向上攀爬。
如果在低處對方看不到我們,那我就直接往高處爬。
「等等!這樣太危險了!摔下來怎麼辦?!」
「但總比他們看不見我們好!芸文學姊先去休息,別忘記妳身上還有傷啊!」
看見芸文學姊想要走上來阻止我,我立刻回頭對她叫她去休息。
畢竟她的手還是骨折的狀況,而且這裡路不好走要是在摔倒那就完蛋了。
看見芸文學姊乖乖回去休息之後,我才放心繼續往上爬。

「這還真的有點高啊......」
我緊緊抓著樹幹和樹枝,深怕從這十公尺高的地方摔下去。
我克難的拿出手機,並開始尋找紅色的救援直升機。
在確定直升機的方向之後,我將手電筒的燈對向那裡開始揮舞,希望這點燈光能引起駕駛員注意。
「要給我看到啊......」
我朝著直升機的方向努力揮舞著手機,同時在心底祈禱著他們能看見我打出的信號。
因為這裡是雪地的關係,所以我很擔心白光在滿是雪覆蓋的樹林很不明顯。
不過我這擔心似乎是多餘的,因為救援直升機確實有往我這個方向飛來。
直到看見那台直升機在我頭頂上開始盤旋,並放下救援梯時我才放心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