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九 馳援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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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10-27
涼爽清透的微風吹在我臉上。
感覺自己並沒有睡很久,但身體非常放鬆,如同一夜無夢充分休息過後的舒適感充斥著全身,睜開眼睛後沒有任何想繼續睡回去的睏倦感,精神飽滿得很。
我慢慢起身,感受到床鋪隨著我的動作左搖右晃讓我愣了半晌,低頭查看才發現這不是一般的方塊狀落地床,而是一塊又長又寬的柔軟網狀布條,頭尾兩端分別固定在天花板上掛下的繩子、以及一棵我在夏露村裡見過的矮樹上,不遠處就是一大堆眼熟的涼棚,猜測這裡就是夏露村的露天旅館。遊客們在涼棚下的躺椅區吃喝聊得帶勁,兩三個小孩子嬉鬧著從我的腳掌後面跑過去。
嗅了嗅空氣,人魚秘境裡濃重的水味已經淡化大半,在那片霧靄重重的山谷中一呼一吸都像吸進真實的水一樣,喉嚨嗆嗆的很不舒服,這裡感受到的就僅止於水份的涼感和清新。
話說回來,我記得我有受傷,不過到現在我沒有感覺到半點疼痛……
我掀開被當作被子的自己的斗篷,只見我的雙腿纏了一整片的繃帶,從小腿到大腿包得密不透風,包括我的右手也是,手肘以下的肌膚基本上都看不見了,也不知道包紮的人幹嘛這麼浪費,不就是皮肉傷而已嘛?
這吊床的高度不高,腳放到地上當椅子用剛剛好,我把腳伸下去穿鞋子,綱要站起來我就嚇到了,我居然完全沒有腳掌碰到地面的感覺,反而身體不由自主往前一歪,毫無預警失去重心「碰」一下摔在地上,摔得我屁股一痛,整個腦袋也摔懵了。
怎麼回事?為什麼我的腳沒感覺?
我百思不解,疑惑地看了看腳,頭皮瞬間麻了一下。
剛剛還很正常的腿,從膝蓋以下突然像洩了氣的氣球一樣癟了下去,一條條的繃帶散開來攤在地上。我慌張地舉起右手拿到眼前一看,手掌的形狀同樣瞬間崩散,一團層層疊疊的繃帶掛在我的小臂上,手肘以上的部位不知為何成了空氣。
「啊——!」
回頭一看,方才摔倒似乎引來了一些遊客關切,那些跑來跑去的小朋友們跑過來,結果目睹了手腳莫名消失這可怕的一幕,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尖叫一聲便連滾帶爬地匆匆逃開。
唔,不只他們被嚇到,我自己也不明白……我的手腳去哪了?!
我伸出微微發抖的手拉開繃帶,確認底下,大腿和手肘處斷面平整,結了厚厚一層痂皮,剩下的地方不管怎麼摸都是空氣,確實斷裂無疑。
「哎呀糟糕!妳怎麼醒了?」
成為殘廢的現實正要迎頭轟下,匆促的腳步聲自旅館裡傳來,不久跑出了三個穿著旅行裝、年紀看上去跟我差不多的女孩子,聽見外頭旅客騷動出來查看的她們看見我,紛紛面露驚訝的神色,並且往我這裡跑了過來。
她們是誰?
「唔~怎麼還沒長好啊?大小姐不是說睡醒就會好了嗎?」一個綁著褐色馬尾的女孩子托起了我的斷腳看了看,疑惑地說。
「大小姐說過起碼要等到半夜,現在還太早。」另一個披著及腰長髮的女孩子說。
「總之要請大小姐處理,若菈妳先進去叫大小姐,我跟優熙帶她。」第三個年紀看起來稍長的短髮女孩發號施令,那個綁馬尾的女孩隨即停止打量我的傷腿,應了聲好馬上站起來跑回旅館裡。
我沒來得及開口問心裡冒出來的一堆問題,叫做優熙的女孩和短髮女孩一個蹲到我背後,一個蹲到我膝前,一前一後托住將我搬了起來,往旅館裡慢慢移動。
進了門,只見旅館會客區站了許多和三位女孩穿著款式近似的旅客們,有男有女,一群人佔去了絕大多數的椅子,沒椅子的則乾脆席地而坐,擠在不算寬大的小屋子裡聊天。他們發現兩女搬著我進來,十幾雙眼睛通通轉過來定在我身上,看得我渾身不自在起來。
「大小姐呢?」負責在後面托著我的女孩朝著這些人問道。
「若菈剛進去了,馬上出來。」一位靠著櫃台的青年指了指櫃台後方說道,那裡是老闆的私人空間。
「好。」
話音剛落,櫃台後面的布簾隨即掀開,走出了三人。這三個人我都見過,但其中一人……那張美麗過分的臉只見過一次就再也忘不掉,然而我怎麼也想不到會在這裡遇見她——
「老闆說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大家可以先去後面的庭院報到了哦,我還有事要處理不用等我,去吧。」
頭戴輕紗,擁有一頭金棕色秀髮的漂亮女性還沒說話時,會客區裡所有人便自動停止談話,專心聆聽這位女性的話後紛紛站起,集體向她恭敬行禮和道謝,接著拎起隨身家當全跑出了旅館外,會客區快速清空。她目送最後一個人離開旅館大門便走向我,嫣然一笑。
「小纓妹妹,好久不見。」
說話聲讓我更加肯定了,這人毫無疑問正是La Bar的老闆,香小姐。
扛著我的兩個女孩將我放到一張椅子上,和香小姐請示過後便拉起她身後那位綁馬尾的女孩,有說有笑地出去了。
我看著香小姐身旁的另外一個人——有半個身子被紗布包起來的雲太,他倚牆站立,面無表情,視線往我的斷肢掃完一圈就撇開望向別處,顯然沒有要參與對話的意思。香小姐看了看他,拉來一張椅子坐到我旁邊,繼續跟我說話。
「除了手腳斷了以外,有哪裡感覺不舒服嗎?」她問。
「沒有。可是……我記得我沒有受傷這麼重,什麼時候斷了我都不知道……」
我很擔心,害怕我的手腳要是無法復原,第一日常行動嚴重地不方便,第二是我依然不確定學院追捕大隊究竟有沒有發現我在哪裡,躲得了一時,就怕他們出現,我連舉劍抵抗都沒有辦法;第三就是,我連走路都有困難,現在根本沒有足夠信任的同伴可以一起行動,我總不能厚著臉皮要雲太留下來當我的交通工具,載著我逃到天涯海角吧?
偷偷瞄了雲太一眼,我又忍不住開始懷疑他已經在猜測我的身分,人魚幻境裡的他表現得有點怪異,態度感覺冷淡了一些;然而從一開始帶我遠離危險的盜賊村,到進入棲地載我們出來,他都沒有任何要攻擊我或是聯絡學院等等趁虛而入的行為。
我不知道他到底怎麼想的,但暫時安全的現在,再怎麼懷疑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香小姐輕輕捧著我僅剩上臂的右手檢視,鬆開打結的整團繃帶,臉上依然是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看起來一點也不緊張,跟那位穿著燕尾服的僕從先生有類似的氣質。
「妳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香小姐微笑著對我說,一語道破我的心思。「治好妳的手腳不是什麼難事,不如說妳現在已經恢復差不多一半,只是效果好像還沒發揮完就突然自己消失了,得重新幫妳治療才行。」
「什麼時候恢復一半了……?」我不可置信地低頭看我的斷手斷腳,這還已經是治療過的樣子?
「我聽說妳直接進到人魚族的幻覺湖水裡面,被救出來的時候已經被分吃到剩下軀幹和一隻手了。」香小姐笑著說出了很驚悚的話:「要不是我派過去的人動作夠快,妳應該已經死了吧,要好好感謝他哦,差點讓妳命喪黃泉他可是很自責的。」
她派出的人,就是指那位魔術師先生吧,的確我記得是他把我從水裡撈出來的,最後還用短劍壓制白虎,雖然過程我沒有看到。
話說,被人魚咬掉雙腿和右手,真虧我還能活著回來……既然魔術師先生是她的同伴,那應該也在出去的那批人裡面,等等得向他好好道謝一番才行。
「還有你,雖然我說過了,這次算是意外,不過既然你的請託在先,實現了交易還是算數,報酬我會另外收。機會應該很快就來了。」
香小姐轉而對著雲太說了這段話,光這樣聽也不明白她和雲太做了什麼交易,只感覺得出另有隱情。
雲太沉默著點點頭,香小姐把注意力放回我身上,動手幫我把剩下的鬆散繃帶通通解下來,一邊和我閒聊。
「出來玩一趟的感覺怎麼樣啊?」她笑瞇瞇地問。
「呃,也不算是玩……」突然被這樣問心驚了一下,我猛然想起她也是埃羅學院的研究生,即便修的系別不同、平常上課也遇不到,但她跟我唯二的同班同學很熟,說不定我被學校抓去關這個消息,她已經在酒吧裡聽流沚他們說過了。
說起來,學校現在是什麼狀況?是大張旗鼓地宣布我逃跑了,還是隱瞞著讓大家以為我還在關禁閉?依據秘密幫助我逃跑的穆伊老師的態度,我傾向推論是後者,也許一般人認為我被關一關就算了,處分已經下達、執行,除此之外就沒什麼特別的,這不關他們的事。
但和我朝夕相處的同學們不一樣,我過了判決的七天時間也沒被放回去收拾行李,他們一定會發現學校那裡有問題,若他們向學校抗議,這醜聞將一發不可收拾,穆伊老師早說過學校亂抓人的案例不少,但目前為止都沒被正面爆出來,只有為校方做事的傭兵及裁決員知情,大多數人也只聽過風聲,沒有實證。
香小姐這個問法,很明顯她知道我出了什麼事,而且故意用旁人看不出端倪的方式說話,沒有提到任何和學院相關的訊息,彷彿只是單純在問一個偶遇過的旅人近況。
薄紗下的美麗眼睛注視著,我不禁懷疑起她是不是擁有看穿她人心思的能力,又或者,她比我想像的還要聰明很多。
「有點辛苦,不過還過得去。」我頓時就放心了,思考後決定這樣回答。
「那就好。我遇過妳以前的同伴,他們很擔心妳一個人會過不好,遇到什麼麻煩請不要羞於求救哦,旅行的時候要多注意安全呢。」
繃帶全部被解開,亂糟糟的落在地上一大團。
「雲太先生,你也去庭院吧?就說是我的意思,他們不會虧待你。」香微微轉過上半身,對站在她後面的白虎青年說道。
「我等妳們弄好再一起過去。」雲太沒有接受她的提議,似乎打算旁觀到最後。
「唉,我直說吧……接下來我要治療,旁邊有人會干擾我施法,麻煩你出去,門也幫我關起來。」
「喔……不好意思。」
香小姐綻出燦爛的笑靨下達驅逐令,雲太這才意會過來,摸摸鼻子乖乖走出旅館,順手帶上草屋大門。
所有閒雜人等都離開後,香小姐從椅子上站起,雙掌交握,嘴裡喃喃吐出一串咒文。
「塔羅太洛斯,庫茵……以拉彌亞維亞之名,呼喚妳現身。」
這段咒文怎麼感覺在哪裡聽過?
雖然不一樣,但有很多長得很像的詞。對啦!就是魔術師先生使用他那一堆奇妙道具的時候吟唱的咒文。
她是不是也要用一樣的術法?跟魔術師先生一樣拿著法器,然後施展出治療術之類的……
一陣溫暖熾熱的感覺從香小姐那兒傳來,像點燃的爐火一樣散發出暖洋洋的熱氣,我看見香小姐背後的空氣微微扭動著,隱約有個形體似乎要在她背後凝出來。
那團東西逐漸從一小點緩慢擴大成一個人的大小,直到能明顯看出一團人形的空氣在那兒顫動,它開始凝聚出顏色,漸漸變成一個不透明的人形,長出手腳和一身繽紛的洋裝,最後形成一位身材略顯豐腴的金髮少女。她歪歪扭扭戴著頭冠,綴滿蕾絲花邊的蓬蓬裙長過膝蓋,手握一根和魔術師先生拿過、樣式類似的權杖,不過上面嵌的不是寶石,而是一顆大大的珍珠,那股溫熱的暖意就是從她身上傳出來的。
「我根本還沒休息夠,又叫我出來幹嘛?」少女看起來不怎麼開心,圓圓嫩嫩看起來頗有肉感的臉擺著臭臉(但因為臉很圓看起來反而有喜感),飄在空中用高跟鞋的鞋尖戳了戳香小姐的背後,不滿地抱怨。
「抱歉啦,要再麻煩妳治療了。」香小姐帶上歉意的語氣對女孩說。
金髮小公主不悅的眼神瞟過來,上下掃視了我一番,圓滾滾的大眼睛瞪著我更不爽了:
「又是妳!才治好妳又跑去弄斷一樣的地方!妳玩我是不是?!不愛惜自己身體的渾蛋我才不想治!滾蛋!」
「不是啦,是因為治療效果突然消失了,妳的療程只進行到一半而已。」香趕緊拉住想衝過來拿權杖打我的女孩解釋道。
「為什麼會突然消失?」聽到原因的小公主眉頭一皺,推開香攔住她的手飄下地面,湊到我身邊仔細觀察我的斷肢,用圓潤的手指輕輕戳弄斷面附近的皮膚,確認了傷處狀態才壓下怒氣,夾著權杖若有所思。
「那個,香小姐……」我忍不住開口發問,「來救我跟雲太那個戴著帽子的先生,是不是跟她一樣……呃,是妳叫出來的?」
「妳說他呀。」
香小姐神祕地笑了笑,看她的反應我猜八九不離十。她把手伸進紗質裙襬的其中一片皺褶裡翻開,露出一個素色的小方包,這時我才發現有條細細的背帶跨過她的肩膀和胸前,連接在那個小包包上,因為和衣服同色,遠遠看的時候並不明顯。
「妳可以叫他們塔靈,她和魔術師都是我的靈僕,他現在在這裡面和其他人一起休息。」她拍拍那個小肩包說,「我本身是占卜師,我的能力可以和這些卜牌溝通,召喚他們出來幫助我做事,成為我的武器。妳以前在酒吧應該有看過,魔術師認識妳。」
原來是他!我猛然想起那個站在門口迎賓的燕尾服大哥,當時還在想酒吧裡怎麼有穿得和普通店員小姐不一樣的店員在,原來是香小姐召喚出來的。
「喂,點到為止就夠了吧,對一個外人說那麼多幹嘛。」
方才在想事情的女孩打斷我們的談話,她甩著手上的權杖訓斥香,一點對主人該有的禮貌和尊敬都沒有,但即便女孩態度這麼衝,香小姐卻是不以為忤,依然以和善的態度和她溝通。
「放心啦,以後有得是相處的機會,趁現在知道一點皮毛又沒關係。」
「我才不要!我好心提醒妳不要把自己老底都抖出來,妳有在聽嗎?」
「有有有。」
「妳真是……」
聽她們吵架反而沒什麼壓力,貌似這兩人的關係不像嚴謹的主僕(要論禮貌絕對是魔術師更勝一籌),給我的感覺更像是親近的老朋友,如同我看流沚和楊吵嘴會覺得有趣是一樣的,熟悉到可以直白點出對方的問題,語氣隨便但沒有疏離。
小吵完一架,金髮公主總算是同意了進行治療,她飄身落在我面前,手中權杖點地直立,即便表情看起來還是有點微妙,她仍毫不猶豫地拉起裙擺單膝跪下,語氣兇狠地命令我閉上眼睛乖乖坐好不準動。
「庫茵——海耳鈴。」
一片漆黑之中,我感到身體像被陽光照射一般溫暖,不過於燥熱的溫度灑遍全身,集中在受傷的手腳部位緩緩升溫。
溫暖的地方逐漸延展,消失的右手從手肘、手腕到手指,從膝蓋到小腿到腳踝,已經斷掉手腳一點一點感受到了太陽的溫熱,知覺逐漸找了回來。
太厲害了,這再生的速度比斷尾的蜥蜴還快。
十分鐘的時間過去,香小姐叫我睜開眼睛,蹲跪的金髮女孩已經不見蹤影。我屈伸手指和腳趾頭,晃了晃雙腿,它們看起來就像從來沒受過傷一樣。
「忘了跟妳說,她叫做皇后。」
香小姐看我完全恢復,滿意地拍了拍手。
「事情都做完了,妳睡一整天肚子應該餓了吧?庭院裡有很多好吃的東西哦。」
我在香小姐帶領下離開室內,繞到草屋的正後方,這才明白剛剛那一大群人跑來這裡做什麼。
香小姐表示她本業是商人,除了擔任La Bar的主人,還建立了一支小規模的商隊,帶領合作的商人們走遍世界各地交易貨品。由於她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行商上,偶爾才會回到酒吧處理帳務、看看店舖經營的狀況和招待客人,行程被商務塞滿抽不出空去上課,因此我通常不會在校內看見她。
我和雲太處理任務的這幾天,商隊剛好從上一個交易地點走到這裡,計畫在夏露村休養一週,那些跟著香小姐的人全都是來自不同地區的商人,此時正在庭院裡享用旅館老闆精心準備的海鮮晚宴。
五張大方桌在旅館後花園圍成一個大圈,上頭擺滿了一盤盤豐盛的菜餚,我認出有些眼熟的菜是我嚐過的蓮尾料理;而方桌群中間空出的一塊空地也沒閒著,架設了一個大型燒烤架和一盆被施了咒的炭火,火盆上隱隱浮動紅色的文字,看起來是維持熱力的法術,四個商人站在烤架前面翻烤食物,一手好幾支串好的生魚丟上去,招呼著還沒吃的人過去領熟食。
香小姐領著我出現,立刻吸引了在場大部分商人的目光,不管是正在吃東西還是在聊天的都先停下來向她打招呼,香笑著揮手一一回禮,幾個人更是朝我們這靠近,其中就包含了把我抬去治療的兩個女孩。
「大小姐!」
女孩們一擁而上,圍著香七嘴八舌地和她分享著哪道菜很好吃、哪個桌子還有菜叫她趕緊去用餐,不過香小姐表示還要再忙一些事;另外幾位看起來比較成熟的年長商人則靜靜在一旁看她們說話,等著待會兒也要和香小姐交談。
「妳們還沒吃飽的話,我想拜託妳們一件事——幫我把她餵飽吧?」香小姐一把將我拉過去女孩們的包圍圈裡,略顯俏皮的語氣說道,「這個小朋友剛剛被皇后訓了一頓,心情肯定不太好,妳們帶她去吃點東西,回頭我要看到一個笑容滿面的小纓妹妹喔。」
「沒問題!交給我!」
叫做優熙的長髮女孩率先抓起我的手,風風火火衝向其中一張桌子,留下香小姐在原地對我揮揮手,叫我放心跟著她們去玩,我只得踉踉蹌蹌被女孩拉著跑,鑽過人群來到人最少的餐桌,雲太和馬尾少女若菈就坐在這裡。
我在若菈準備的椅子上坐下,整桌冒著熱氣的料理砸了滿眼,和其他桌相比這桌的菜留得比較完整,最多只有一道清蒸蓮尾被吃掉了半條。她們親切地幫我盛飯,拿過幾盤推薦的菜放到我面前,燒烤的香味順著風飄了過來,聞到香味肚子就忍不住開始叫了。
「妳們都是商人嗎?」我選了幾樣菜夾到碗裡,順便問女孩們。
「我們是服侍大小姐的隨從,不算商人。」若菈說,「大小姐每天這樣操勞自己,我好擔心她生病……她對每個人都太好了。」
「哎,真的,大小姐聽到妳有麻煩,特地請出了難伺候的皇后大人和最耗法力的魔術師大人,明明都勸過她保留體力了。」優熙附和道,眉眼滿滿都是心疼,「妳要好好感謝大小姐知道嗎?她今天已經很累了,只是因為救個路人使用塔靈而累倒的話,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嗯嗯……」
我把食物塞進嘴裡。看樣子她們真的很愛護香小姐啊……
接下來隨從小姐們開始滔滔不絕細數起香小姐過去的輝煌戰果,像是把埋伏商隊的搶匪集團修理了一頓、在突然爆發的山洪中保護了一群被沖走的當地居民,以及透過談判勸退了想進攻交易地的王權兵力等等。
我感佩香小姐高超的手腕和強大的武力,不過聽到後來有點太多,加上隨從小姐們說著說著逐漸把我晾在一邊,自顧自地開始爭論誰對香小姐最忠誠,那已經不是我可以參與的話題了。我一邊吃飯,一邊在她們發表高見徵詢同意的時候隨口答應,十分鐘後她們已經把香小姐的囑咐給忘得一乾二淨。
不過對忙著填飽肚子的我來說,沒什麼關係就是了。
我望向隔壁的雲太,他看起來受了不輕的傷,吃起東西來倒是不受影響,豪邁地消滅著面前疊得高高的烤肉山,大概是他被香小姐趕出來到我過來這段期間,在烤肉架那裡忙碌的成果,以一口半條魚的速度把烤魚和肉排吞下肚,也不在意骨頭直接吞下去。
「你的傷還好嗎?」
雲太聞聲轉頭,他剛把一條油炸的蓮尾魚頭塞進嘴裡,一陣喀哩喀哩咬餅乾似的咀嚼過後,喉結一滾,整個魚頭就這樣連骨帶肉毫無阻滯下到了肚子裡。
「我恢復很快,這點傷明天就會好,我覺得妳比較……」他好奇地看了看我完好無損的四肢,「好像不用擔心嘛,全部長回來了。那個人怎麼治好妳的?」
「香小姐叫了一個會治癒術的塔靈。」我說。我沒辦法描述細節給他聽,畢竟治療的當下我閉著眼睛。
「塔靈?大概是使魔系的……」雲太低聲嘟囔一句,喃喃自語了一下才回歸正常說話音量。「對了,我那時候差點攻擊妳跟那個大哥,不好意思。」
「你說在幻境裡的時候嗎?」我想起了結凍的湖上滿地被撕裂的人魚們。「他有說你進入了一種奇怪的狀態,他有跟我說一點,大概知道是什麼。」
「嗯,白虎族的主家血脈,理論上一定會遺傳這種能力,少了它我們就跟普通的老虎一樣……我不曉得契機是什麼,看到妳被拖下去的時候我一下到水裡去找妳,突然就被本能的野性沖昏頭,腦袋裡只想到處破壞、到處宰活的動物來吃,聽我家老人說是剛覺醒時候的副作用。」
雲太半閉著眼回憶,吐了一口氣。「不過,我現在已經可以控制了,不用擔心我失控啦。」
「那就好。」
「妳接下來怎麼辦?就住在村子裡嗎?」他放下消滅到一半的烤肉,身體轉過來面向我。
「嗯,我有跟你說過,我會留在這裡。」我搬出之前和他約定過的事情。「麻煩你回學校也不要跟人提起我的事情。」
「妳總不能一輩子住在這種小村子裡吧?妳之後打算去哪裡?我可以幫妳想想看怎麼辦比較好,我覺得留在這裡的資源太少了。」雲太搖搖頭說。
之後怎麼辦?確實我的錢快沒了,符咒也全部泡爛,有些旅館提供不了的日用品必須得去大一點的城鎮才能補充,夏露村的優點只有食物好吃,交易方面得靠商隊來往,考慮到需要逃亡的資源,我不可能永遠留在這裡。
「我打算住在這裡的時候一邊想行程。」我想了一想,這樣回答他。
「是嗎……我明天回去報告任務,妳要不要跟我跑一趟?就算不見學校裡的人,只見我上司一個應該沒關係吧?就幫我解釋一點細節就好?反正妳留在這裡沒事做。」
「抱歉,我有其他事情要忙,沒辦法跟你去學校,而且我也說過我不想靠近學校。」
安全為上,能不要靠近學院就不要靠近,雖然很對不起雲太。
他不死心的問了好幾次,都被我堅決地婉拒以後,他才總算放棄,轉回去吃飯的臉感覺蒙上了些許落寞。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