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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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10-24
她隻身一人,走在幽黑的地下室裡。
哥哥和罌粟都不在她身邊,這種狀況不應該發生,但她卻覺得熟悉無比。雖然她一直呼喚他們,但四周孤寂,無人應答。
求身本能驅使她就算對未知的前方感到恐懼,但她仍不斷邁開腳步前進,因為她知道一直停留在原地應該更容易被瞄準或盯上。
左右皆是牆壁,她只有唯一的道路,這種無法暢快的幽閉感使人感到壓迫。
特別是,背後不知從何時開始不斷傳來細碎的人聲,玉帛不得不加緊腳步。
但背後的東西顯然沒有要放過她,反而是越發靠近她,最終,玉帛只好邁開步伐用力跑起來。
突然,眼前閃現一道紅影衝往她,玉帛尖叫的閉上眼再用力張開,她從床上爬了起來坐著。
罌粟正待在她旁邊,聽聞動靜,他轉頭看向她,然後從自己坐的床頭椅上移到她身邊。
「怎麼了,親愛的?」
擔心女孩的心理狀況,罌粟溫柔的關心她,伸手替她將汗濕的頭髮撥到耳後去。
玉帛難過地望向他,搖搖頭,然後俯首。
「原來你一直都在。」
「我答應過你,所以我當然在。」
罌粟伸手替她將被子拉好。
「你真的太溫柔了,罌粟,」玉帛靜靜觀察著他的舉動,半玩笑地說道,「難怪卡門姐姐說很多人都喜歡你。」
罌粟展開嘴角露出一個燦笑,「真的嗎?她真的這麼說我?那真是一個誇獎啊。」
玉帛勾著嘴角卻微皺著眉看向他,「這才不是誇獎,單戀很讓人難過的,而且也很痛苦。」
玉帛說著,伸直了腳將被子踢平。
「感覺你很了解單戀哦,玉帛,」罌粟笑著靠近她,「你是不是瞞著我偷偷跟誰談戀愛?」
玉帛聞話,吃驚的轉向他,「我才沒有。」
「還是你愛上我了?」
聽到這話,玉帛倒是有些靦腆地低下頭,「不是、不是那種愛......吧?但是,是嗎?我不知道欸,你以前讓我們看的那些愛情電影,都是怎麼描述愛情的?擁抱、親親......嗎?愛情有分種類嗎?嗯......反正,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些感情,因為我覺得這個愛是不對的,是不該存在的。」
玉帛看著罌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麼,什麼愛不愛的,她覺得很錯亂,她對爸爸媽媽和哥哥的愛,和對罌粟的愛是一樣的嗎?難道自己對罌粟還存在她心裡頭以為的家庭愛之外的另一種愛嗎?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玉帛。」
罌粟反問她,難得認真地凝視她,嚴肅的和她溝通,但玉帛覺得自己搞砸了,罌粟應該不理解自己在說什麼。
「我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但是我知道我在想什麼。」
罌粟點了點頭,露出認同的表情,好像是知道她在說什麼了,所以玉帛心理抱著期待的看著他,希望他說點什麼。
「我懂,我都懂,因為你走過的這段路,我都走過,你現在經歷的,我以前也都經歷過,這很正常,玉帛,我也有這樣痛苦過。但是,妳比我幸運,因為當我在歷經這段掙扎期的時候,比你現在還要小,心智沒有你現在成熟和堅強,而且我也沒有哥哥陪伴我,我唯一能溝通的對象就是我的師傅,但是就像你一樣,當時的我也不願面對他,不願和他溝通。」
玉帛看著罌粟,「因為這件事很難跟你說。」
罌粟點點頭,因為他認同玉帛說的話,「你想和哥哥談談看嗎?玉帛,或許你可以聽聽他的想法。」
玉帛沒有看向他,只是望著斜前方點點頭。
罌粟見狀,摸了一下女孩的臉,然後起身走出房間去。
隨之交替的,是帶著一臉疑惑的干戈進來。
玉帛見到哥哥,微微勾起嘴角等待對方來到自己身邊。
「罌粟讓我進來......。」
「對,因為我想要你陪我。」
干戈聞話,順從的點點頭。
妹妹總是這樣,對人呼之而來呼之而去。
「雖然以前我們談過類似的話題,但是我想知道你是怎麼看待罌粟的,罌粟說讓我和聊聊天。」
干戈聽了妹妹的疑問,感到有些吃驚和突然,要他這樣的發表自己的看法,干戈覺得自己還真沒辦法。
畢竟他一直都需要別人來做準則和標準才可以行事,最好的話,有人直接跟他說他該做什麼或命令他,他已經很久沒有用自己的意見和喜好來生活了,或許久而久之他也不擅長有主見了。
因為他追求的,一定和玉帛不一樣。
他所追求的,是玉帛不需要動腦或花功夫就可以輕易得到的。
畢竟,小時候的經驗告訴他,依自己的直覺和心情動作,得到的結果只是被媽媽唾棄和討厭,所以他就需要妹妹來當自己的模範。
「看待罌粟嗎?那你怎麼看待罌粟?」
因為不曉得該怎麼回答,所以干戈乾脆反問她。
「我......我很喜歡他啊,他人很好,也很溫柔,而且很照顧我們。」
干戈點點頭,聽不出問題在哪裡。
「那你為什麼要難過?」
「為什麼難過?因為罌粟是殺人兇手啊,他殺了把拔和馬麻欸,你忘記了嗎?」
「沒有,我沒有忘記,」干戈小幅度的搖搖頭。
「對啊,他是殺人兇手,我怎麼可以喜歡他?」
「可是,他也是把我們養大的人,就跟爸爸媽媽一樣,他只是取代他們的位子而已,」干戈說著,頓了一下思考,「嗯,他只是取代爸爸媽媽而已,他取代他們的工作,他也很辛苦,也花很多錢,他就等於是我們的爸爸媽媽。」
「我知道,」玉帛失落的低下頭,想著哥哥的看法應該就是直接把罌粟當作是自己父母,但是,他不會掙扎嗎?對於仇人和愛人的掙扎,因為自己也把他當成是愛人一樣看待啊,但問題就出在他也同時是殺掉父母親的兇手這個身分。
「我覺得,你把這兩件事分開來看,說不定就會好一些了,」干戈說,這是他剛才臨時想到的主意,不過也確實是他的思維,畢竟就他的角度來看,這真的就是兩件不同的事。
「如果你把罌粟是你喜歡的人這件事,跟罌粟是殺掉爸爸媽媽的人這件事分開歸類,說不定你就不會難過了。」
雖然干戈不太會講話,說的話甚至有點難懂,但玉帛能理解他想表達的意思。
她靜靜看著哥哥霧柔柔的雙眼,輕輕勾起嘴角。
我既能愛他,也能恨他,這是不衝突的事。哥哥應該是這個意思吧,玉帛想。
說的也是,畢竟這確實是兩碼子事,兩件事都是事實,所以當然可以個別存在,對於兩件事會有不同的兩種心情,當然也可以個別存在。
或許不用非要把兩者混和得到一個乾淨的結果,因為它們就事實層面來說,本身都是乾淨的一個結果,罌粟殺了把拔和馬麻,所以我恨他,但是因為他照顧我長大,所以我愛他,都是一個結論。
玉帛伸手輕輕拉住干戈的手,問他最後一個問題,「可是這樣的話,我到底是要殺掉他呢?還是不要殺掉他?」
干戈眨眨眼思考一下,罌粟好像說過要他們殺掉他,照做他應該會比較開心,干戈想讓他開心,但是......殺掉他的話他就會和自己分離,自己一定會很難過。
「我不知道,改天再說。」
這是干戈的真心話,這種糾結的事,等要發生的那一天再說好了。
但是他沒想到的是,玉帛卻完全曲解了他的意思。
他看著她點頭。
重要的是活在當下,不管是愛他還是恨他,終究有一天會得到一個能讓自己最認同的答案。
玉帛這樣想著,覺得內心鬆了一口氣。
看著難得和平且恢復成三人聚在一起進行的早餐,罌粟滿意的點點頭,將剝好的水煮蛋交給了干戈。
干戈對他點頭致謝,然後吃起早餐。
玉帛的狀況似乎好了許多,對自己沒有那般抗拒,但是,就是因為少了以前的那股衝勁,她對自己的突擊及暗殺次數銳減,別說是個位數,那種事情根本已經成為過往,現在不存在了。
她甚至連刀都不願拿起來。
罌粟正思考著接下來該怎麼進行,如果繼續用父母的事情激怒她,她應該會被逼瘋,這招現在已經不是一個可以促使她想殺死自己而學習的方法了。
這狀況特殊,因為自己當時並沒有這樣的嚴重,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該用什麼方式繼續勾起她願意向上學習的熱情?
嗯,原來這就是當師父辛苦又必須自我學習的地方,罌粟看著碗中的雞胸肉想著,然後抬頭看向玉帛。
女孩正一臉落寞蕭條、無所事事的在餐桌上東張西望。
糾結自己的事搞完,現在就剩第一次殺人時給予她的衝擊和驚嚇體驗。
會這樣是因為在她心中,殺人是一件不人道的行為和舉動,而她親手執行過這種事,大概對於剝奪別人的性命感到愧疚和恐懼。
罌粟看向吃完飯正觀察自己和玉帛的干戈,他開口讓他趕緊做自己的運動去。
男孩照做了,但時不時偷偷瞄向自己這邊。
罌粟無視對方,轉頭看向玉帛。
「玉帛,我想和你談談你對殺手這個行業的看法。」
玉帛將視線從哥哥的身上移到罌粟這裡。
「我沒有甚麼看法,」她說。
罌粟點點頭,這個答案有在自己的預料之中,要不是抗拒,要不就是模糊,總而言之不可能是正面的。
「其實我沒有要和你談什麼大道理,玉帛,但是我想要你知道,殺手是一門非常神聖的學問和工作。」
玉帛聞話,露出疑惑的表情,但事實上,她不是疑惑,心裡充滿更多的是不能認同。
「當你覺得自己有心情和意志力去思考這件事時,答應我,好好的去思考這件事情,因為這對你的心靈和身體都很重要,千萬不要覺得你不斷地放棄思考這件事,有一天它就會從你的腦子裡消失了。從委託者的角度去思考,他們的動機、他們找我們的原因,他們遇到的困難,以你的聰明才智,我相信你很快就會理解我所說的神聖是什麼意思了。」
玉帛看著眼前的男子誠懇又溫柔地看著自己,她難得溫馴的微笑點點頭。
拿起桌上的空盤子和刀叉,女孩從位子起身走到廚房去,然後再到久違的訓練區做例行公事。
或許,也是時候安排干戈的第一次殺人了,罌粟想,玉帛處理心理狀況的經驗來看,他不能把這件事放到太晚,免得進度只會不斷被拖延。
令他滿意外的是,那孩子居然沒有偷跑,雖然他是有去外面背著自己跟人家幹過架啦,但是還算乖巧。
就目前的分析來看,干戈對殺人的承受力應該比妹妹強上許多,玉帛的反應算正常人的程度,但干戈到現在為止給他的感覺,更像是一位已經殺過人的殺手了。
不知為何,似乎躍躍欲試。
看著在跑步機上的干戈,罌粟緩緩從餐桌前離開來到孩子們身邊,想想卡門前陣子給的案子。
雖然不懂干戈如此賣力想表現自己實力的原因是什麼,但是罌粟覺得這倒是件好事,每個人的心智及價值觀不同,本就對事情會有不一樣的看法和接受度。
見到玉帛正做著棒式,他蹲了下來將左手押上女孩的屁股,並將右手扶住她的肚子,開口表示要她使力將腰部打直。
干戈在一旁看著兩人互動入迷,一個沒注意的從跑步機上摔下來,發出了極大的聲響。
罌粟轉頭看向他,心裡有個突如其來的猜想。